尚家的画舫沿着苏州河慢慢前行。
晚秋的细雨密如丝,河面上画出一个又一个接连不断的圆。
因下雨,两边河房子都是门窗俱掩。
重重的帘子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真真靠在窗边看的无趣,突然道:姐姐,不会坏你家生意吧。
尚莺莺笑道:你想这些做什么?鸿升楼不过是你姐夫闲来耍子罢了。
到是相公子今日说的什么抚孤养贫,是怎么一回事?真真微微红脸,笑道:王举人不是吃人拐了数万银子么,是他做的,一共也有十几万两,他晓得我不会要,所以这两个月花出去了。
尚莺莺微皱眉道:怎么有那么多?真真苦笑道:一个贪字,连姚氏也送了五万多两。
却是极解气,尚莺莺本就看姚氏不顺眼,听得她吃了这样大的亏,笑道:世上哪有银母?偏人一贪心起来,就跟得了失心疯一样。
你们取了来做善事,却是替他们积阴德了。
尚真真摇头道:他是替我出气。
其实我当时心里也极想叫王举人狠狠吃个大亏,只是要我自家去做却做不出来。
如今看他落魄,转觉得他可怜。
那六七年虽然穷,他可曾为银子操过半点心,说起来,却是我把他惯坏了。
说罢掩着嘴笑,道:却是我害的他呢!尚莺莺又好气又好笑,骂道:你总是把坏的往自家身上揽。
这位王举人……罢了罢了,还提他做什么。
倒是那个王素娥,住在你隔壁,烦不烦你?真真摇头道:一日总要唱二三出好戏。
隔几日几个妾必要大闹一场。
苏家大少奶奶摆张小桌,瓜子茶水坐在一边听戏。
我这里隔着墙听戏也乐。
莺莺因她说的有趣,却是有些好奇。
道:世上妇人谁是肯叫相公纳妾的,似她这般大度实是少有。
真真道:她也是个可怜人。
已是嫁过两回了,当时偏要死心塌地嫁到苏家去,我心当她是叫苏公子迷掉了魂,后来才晓得她在青浦庄上就有了孕。
叹息道:其实她要是肯寻个平常人家嫁了,一夫一妻过日子多好?尚莺莺冷笑道:她想要面子。
自然就要把里子断送。
好在她生的是个儿子,长地又像苏家表弟,若是不像,还不晓得怎么闹呢。
这种虚面子有什么好要的?外人说闲话也只背后说说罢了,哪个敢当面说?真真笑道:从前我觉得姐姐做事过直,如今才晓得,直也有直的好。
想到方才直接数落了王慕菲一回,觉得自己终于能够面对这个烂人说,全身都松快下来。
忍不住又微笑起来。
莺莺本还想问她合相三公子如何,转念想到从前事事都是她替妹妹出头,养成妹妹温吞地性子。
这位相公子家世人品都过得。
当放手还要放手。
若是妹子真是不肯,也就罢了。
世上的好男儿多地是。
说不定哪一天就遇到真正跟妹子合适的那一个。
尚莺莺想开了。
微皱的眉头就抚平,也学妹子趴在窗边看雨。
笑道:再这样下下去,只怕正月搬不得新宅。
一阵风吹过,姐妹两个都伸手去挡雨滴,想到老父寻找母亲,不晓得又寻到哪里,真真就先叹了一口气。
尚莺莺道:中午到你家听戏去。
过不得一会到尚真真的花园,家丁们抬了小轿来接,尚真真就叫抬到东边侧院去,那里有几个翠收拾的一间小厅,原是她们无事时聚在一处做针线地,谁知正好紧贴着隔壁的西院。
苏家搬来后因手头有钱,把东院改成五进,最后一进带着小半个后园是老太太住。
西边却是一直到后园,建的两大排房,王素娥只论少爷的宠爱,那爱的多些的,就与她三间房,那不怎么爱的,就与她两间,若是少爷合少奶奶都不喜欢的,只与她一间。
把这些妇人安在这个院子里住。
晚上苏公子要在哪个妾那里住,别个都看得清清楚楚。
俗语说一山不容二虎,这一个大院子里有七八个妾,还有公子爱宠过的书房使女,都挤在一处,哪一日是得消停地?偏那位苏公子却说娘子大人安排的极好,关了东院的门全是年轻女人,任他胡天胡地何等逍遥。
若是烦了他自回素娥房里住。
素娥只看着孩儿要紧,有这个孩子在手,就是苏老太太也要让她三分。
那苏老太太岂有不想那几个妾生养地,可恨接二连三的小产,她私底下查了几次又与王素娥没有关系。
好容易老夫人房里一个叫小娇地使女跟少爷偷了几次有了身孕,老夫人爱如珍宝,吃住都看在身边。
王素娥又在几个妾跟前道:谁第一个有了孩儿,不论男女,不只老夫人抬举她,就是少爷也要抬举她做二房,你们都与我小心些,不许再耍花招!一边好衣好食流水价朝最后一进送。
西院偶有短少,妾们在管事地跟前抱怨,管事的得了素娥地指点,都道:只怪你们肚子不争气,谁若是有了,老夫人一样当心肝尖尖一样养在身边。
这话却是火上浇油了,几个妾明里唯唯诺诺,背地里把那个小娇恨得合什么似的。
还好苏公子并不算太糊涂,虽然那个小娇缠着苏公子将她收房,他只妆聋做哑,要拖到生孩子之后。
那婢生子比妾生子还不如,大妇又是有儿子的,将来分家产都不会分把她。
小娇哪里肯依。
素娥暗乐,在西院收拾三间向阳的大房,糊得雪白的纸,极精致的摆设,又是两个才留头的小丫头摆在那里虚房以待,极是贤慧的模样。
这几个妾对付少奶奶又不敢,对付小娇又对付不了,偏偏巴望不到的二房位又空悬。
在西院总斗的合乌眼鸡似地。
这一日小娇趁老夫人午睡,偷偷出来看她的房。
因是雨天房里黑,几个妾都在当中一间四百都是玻璃窗的小轩里。
一边斗嘴一边做针线,看见小娇进来。
一个小产过一回地妾冷笑道:二奶奶来了。
小娇冷哼一声。
道:不敢当,原是姐姐运气不好,若是姐姐那个孩儿没有小产,二奶奶哪里轮得到我想。
她已是有四个月身孕,吃得又好。
胖了好些。
看一屋子妇人都冷笑,也不大耐烦,转身出门,谁料一跤跌倒,端端正正把肚子杠在门槛上,顿时叫起痛来。
几个妾你看我我看你,都坐在那里不动。
尚真真跟尚莺莺隔着墙听她们斗嘴,正听的有趣,咋听见一个妇人喊救命。
都愣住了。
尚真真不肯管人家闲事,虽然有些担心,道:想必就有人来求。
许多人在那里呢。
谁知听得一会,那边居然鸦雀无声。
只有救命声叫得一声比一声凄惨。
尚真真想不通。
尚莺莺看了看真真,道:快使人去说。
就说咱们这边听见隔壁叫救命,不晓得是不是哪个跌倒了。
小梅心肠最软,忙忙地去了,尚真真使个眼色给翠墨,翠墨也跟着去了。
过了大半个时辰,苏中书红着眼圈过来谢,尚莺莺道:表弟,是怎么一回事?苏中书揩泪道:是家母房里一个小娇,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子了,不合到妾们住的院子里耍,失足跌倒。
却是一个男胎呢。
如今小娇又说是血崩……也是救不回来了。
尚莺莺冷笑道:实话说与你听,我在这厅里坐了也有半个时辰了,方才你几个妾说笑好不热闹,还合你那个小娇说了几句话呢,偏你那个妾跌倒了,就再无人应声。
这几个妾要怎么收拾,你比我明白吧?苏中书低头无语,过了一会辞了出去,隔壁就闹起来。
妇人们哭声一浪高过一浪。
莺莺冷笑道:不晓得是三姑母动手还是少奶奶动手。
真真心寒,道:见死不救实是叫人齿冷,然也罪不致死,我听着倒像是要杀人般。
莺莺看着妹子,叹气道:他家的情型方才你也听出来了,只有王素娥生得一根独苗。
这几个妾里有一半小产了的。
那个王素娥左一个右一个地纳妾,明是没安的好心。
你看看这个苏表弟这一年瘦成什么样!偏他没口子夸自家娘子好。
依我看王素娥等这一天久了,若换了我,这几个妾全数提着脚卖了她们,两口子守着孩儿过日子不好?却不晓得三姑母肯不肯?真真叹气道:卖了又如何?这世上的男人,有几个富了贵了是不想纳妾的?转过背再取了生的好的,年小的做妾。
果然隔壁闹了一阵子,翠墨跟小梅两个都红着眼圈回来。
小梅道:都死了。
苏家老太太发作要把妾都卖了。
连人牙子都叫了来,却是少奶奶拼死拦住了。
真真冷笑,莺莺看着妹子微笑。
那雨下的越发的大起来。
到天黑一口棺木从隔壁苏宅抬出来向义庄去了。
尚莺莺要回家,真真送她出门正好看见。
尚莺莺指着那队人道:那苏公子可曾送她一送?人都说我是个心狠地,宁叫李家绝后也不肯叫你姐夫纳妾。
我说王素娥才是个心狠的呢。
尚真真苦笑道:哪关着她的事,若是苏中书自家洁身自爱不肯纳妾,王素娥何必如此下作?牛不吃水强按头么?送姐姐上船。
上游下来一只船,撑船地撑近码头,一个穿着绸直缀,戴着六合一统帽子的人出来,那腰弯地合虾似地,走到一个管家跟前,道:都管,借你家码头靠一靠。
尚真真因那个人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不喜他,摇了摇头。
一群家人围着回家去。
管家就赶他们走,还是照旧在小桥那边停了,却是苏家一个管家出来。
过了一会苏宅又哭闹起来,一条绳子捆了西院所有的妾合使女,尽数送到那船上去了。
第二日翠墨打听得消息,回来道:那三姑太太真是心狠,他们少奶奶拦着不叫媒婆领去。
居然卖把青楼了。
彼时尚真真正合相公子下棋,听见她这样说,相公子地眉头皱得比真真还要紧些,怒道:这般可恶!翠墨却是吓着了,唬得退后两步不敢再作声。
尚真真就把昨日她们见死不救的事说了,也叹气道:他家这般止非一日了。
妻妾相争,白白送了好几条人命。
相京生也叹气,道:这个苏家却是做不来人家,难怪越过越穷。
家严何尝不纳妾。
举起一只巴掌道:足足的排到五十多,去掉病死的,难产的,偷人撵出去的,争风想不开的。
还有二十多个在家呢。
我前月回去,他老人家因为四十三娘得男,又纳了五十七娘跟五十八娘。
尚真真听了心里却是有些不是滋味,因道:你家这许多庶母,想必兄弟姐妹也多。
相京生笑道:儿子有二十来个,女儿有三十来个。
他老人家都不认得哪个是哪个?全是我大母管束。
看着真真,又道:我已是合家里说好了,我娶亲的事自家做主,也不回家,也不分相家的一文钱。
所以大母极是乐意,巴不得省下替我操办亲事的几千两呢。
尚真真看了相公子一眼,只道:今日糟的那鱼想是能吃了,我瞧瞧去。
站起来弃棋局不顾,走到门槛瞪偷偷掩嘴笑的翠墨一眼,道:你那个谁,怎么还不使媒人来说亲!难到要我家养你一辈子么?翠墨羞红了脸,道:他还是尚家人,我就是嫁了,也还是要小姐你养活!却见小姐红着脸,扶着墙走的飞快。
相京生咕咕的笑起来,笑完了一本正经道:翠墨,你几时嫁,我助你几两银子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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