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彦,赵之阑艰难地道,我知道你恨我,恨我一,恨我没有搬来援兵,导致全军被俘,恨我的薄情,让爹也客死他乡,而你,则流落云国,在仇敌的抚养下,艰难地长大……我一个人在云国好得很,司牧狐微微抬起下颌,傲然道:我是什么?我那时不过是孩子,一个刚满六岁的孩子。
我漂亮,乖巧,聪颖,更重要.的是,我正处在不懂事的年龄,更没有大人顽固的是非观,自从被他们带到.云国之后,我再没有掉过一滴泪。
可他们仍不放心,一遍一遍地在我面前提.起爹爹的死,我除了发怔,全无反应。
他们处死一批批的俘虏,血淋.淋地在我面前展览,我只吓得捂上眼睛,却毫不犹豫地.往他们的怀里钻。
往谁待我好,我就跟谁亲,什么道义不道义,忠贞不.忠贞,我一概不懂。
他们终于笑了,因为他们看到,我就是一只白眼狼,只要能富贵荣华,就能连亲爹都忘了。
如若加以时日,还能培养成忠于他们的家犬。
这就是做小孩的好处。
在他们看来,小孩是不会演戏,不会撒谎,不会骗人的。
所以,那些被抓获的俘虏,全都死了,我一个小孩却活了下来,而且还活得很好。
因为有一个位极人臣的人,看中了我的潜能,收我做了义子,而且宠得不得了,因了她的关系,从此我在云国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不过,等我到了十五岁,这个女人忽然就死了。
她出殡的那一天,我在她棺前嚎哭失声,目送她下葬,更是如丧考妣般悲切。
所有人都被我感动了。
这女人虽功高盖世,却一生孤独,至死未婚,他们原以为,她这一死,会连个抱牌位的人都没有。
想不到我一个半路收养的养子,会忠义到这个份上,真是令人动容。
司牧狐顿了一顿,缓缓道:没有一个人会想到,这个女人就是死在了他的养子,我的手里。
她怎么也想不到,被她寄予重望、平素一口一个薛姨地喊着她的我,在她阴影之下生活的每一天,都在处心积虑地计划,如何不留痕迹地弄死她。
直到我确定自己有这个能力,能将计划部署周详,而不露任何痕迹的时候,我才敢下手。
整整十年!我每日用剑划出她的脸,然后刺破。
我曾当着他的面展示过这套剑法,这个蠢女人竟然毫无知觉,还一叠声地夸我的剑法精准,华丽!她一直立志于将我培养成一个最优秀的间谍,甚至不吝将她的经验倾囊相授。
可是没想到,呵……我却将这些技能,第一个用在了她的身上。
他寒声说完,眸中的冷意凝成深潭,那个女人的死,是他十五岁时发生的事情,到现在已经过了四年了,可是四年了,这恨意仍然这般深沉。
夏无霜不知道这是怎样的恨,那个姓薛的,收养他的云国女子,又是怎样地给予他伤痕?她想起了一件事情。
很久之前,她刚去流风轩的时候,曾经观看过司牧狐的舞剑,那时的他心情极为恶劣,只是反复地在做着同样的动作,在空中勾勒一番,然后狠狠刺破。
她入神地看了很久,终于发现他所勾勒的弧线是有规律的。
到最后,她甚至能确定,那是一张女人的脸。
她一度以为,自己的这种想法只是错觉,可是却在眼下,被司牧狐亲口验证了。
之阑。
你说地这个女人。
是不是……薛玲珑?赵之阑声音有些发抖。
是不是她?那个女人害爹害得好苦……司牧狐有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除了她还能有谁?若不是为她所迷惑。
爹怎么可能走进那个陷阱?她根本是云国派去地奸细。
却偏偏赢得了爹地青睐。
可叹爹一世英明。
在这个女人面前却盲了眼……赵之阑有些激动:之彦。
我那时劝过爹地。
我对他说。
这个女人眉目精明。
来历不明。
而且喜欢过问政事。
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可是爹一句也听不进去。
不但不提防她。
反而将她视作左臂右膀。
一刻也不离身边……那时。
两国因地界纠纷交战。
爹是骁勇大将军。
受命出征。
带着麾下军队一路向北。
所向披靡。
眼看就要赢取最终胜利……爹不里得来地消息。
云国因连连失利。
军心惶惶。
无意再TTT地主力已经撤离两国边界。
剩下地只是老弱病残而已。
六七万而已。
只需领几万兵马。
便可一举拿下。
爹听信了这个消息。
兴奋难当。
亲自带了八万兵马。
当夜深入云国营帐之中。
哪知。
去了之后。
等待爹和他地军队地却是云国地三十万精良骑兵。
而为首地。
就是昨夜还在和爹共商军事。
.今日却已是敌国将军打扮地薛玲珑!爹怒吼着薛玲珑地名字。
一口气连杀了几.十个云国士兵。
却终于因为敌我力量太过悬殊。
被围困至藏南山下。
那时我才.想到。
给爹提供云国情报地。
就是薛玲珑!他在说这些……话地时候。
激动得有些无法自持。
一会儿站起来。
一会儿又坐下去。
.一双手紧握成拳。
青筋暴起。
骨节发白。
较之兄长的动容,司牧狐却要冷.静得多:我不觉得爹的错无可原谅。
爹不是铁血英雄,他是凡人,有七情六欲,也有是非混淆、看不清真相的时候。
要怪,就只能怪薛玲珑太善于伪装。
发觉上当之后,爹后悔不已,尤其你走之后,爹整日以酒消愁,在自刎前两天,他将什么都对我说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般消沉痛苦,而这些,都是那个贱人害的。
从那时起,我就发誓,等我们杀出重围,我一定要找到这个薛玲珑,替爹消仇解恨!说道这里,他轻声一笑,道:十年过去了,我确是替爹报了仇,可他却再也看不到了!他转而望向赵之阑:你口口声声兄弟情谊,血缘情分,人人都说你赵之阑是羽国第一君子。
开始,赵君子,我问你,我在做这些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呢?从开始到现在,除了在说到那场战争的惨烈之时,他显得有些激动之外,剩下的时间他所叙述的所有事情,残酷也好,诡谲也罢,都是用一种冷淡到匪夷所思的语气,仿佛他不是这些事件的亲历者,而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一般。
就像现在,目睹兄长的情绪起伏,他依然只是报以哂笑:直到你方才说出那些话,我才醒悟过来。
原来你都知道,谁人害死了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当你一直被蒙在鼓里呢。
赵之阑,我真是佩服你,五体投地。
自己的父亲自沙场,唯一的弟弟沦落到了敌人的手中,你还是在羽国当你的穆王爷,当年在战场上,爹没有等来你的援兵。
十三年来,你也从来没有打听过我的下落。
是了,从你逃出生天的那一刻开始,爹和我在你眼中就已经是死人了。
爹若活着回去了,他的地位很可能就要世袭给我,而你只能得到一个挂名的封号,我说得对吗?赵之阑面色惨白,嘴唇张了张,想要说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哼了一声,望向赵之阑的目光中尽是嘲讽:就这样,你还试图用你那所谓的兄弟情谊打动我。
自从我回国之后,你明明怀疑我的身份怀疑得要命,却又拼命装出大度不介怀的样子,在所有人的面前隐忍着我的乖戾。
赵之阑,你不觉得辛苦吗?现在,全府上下的人都知道,你对你的小禁脔好得不得了,比自己的眼珠子都要珍视,连无霜都被你蒙蔽了——你这么做,目的在于什么?为自己博得仁爱的美名,以便继续上位吗?爹总说我比你聪明,实际上,你比我要聪明得多,因为你,赵之阑,永远只在对的时间,做对的事情!他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夏无霜:若不是看到无霜也被你蒙蔽了,想着要为你声张正义,我还真没有这个耐心,坐下来和你这种虚伪的小人废话!夏无霜的脸变得通红。
听了这么久,她早已是血脉贲张,赵之阑如果真是这种人,那么她先前对他的怜悯和同情,都只是错觉!她甚至为自己廉价的同情心而感到羞耻起来,抓着司牧狐的手,也开始发热,出汗。
司牧狐似乎有所察觉,伸出另一只手,在她的手背上轻拍了几下,然后,站起身来:无霜,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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