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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旧时情。宫,凤仪阁内。

2025-04-02 09:20:49

即便是刚才的厮杀也没有惊动这里,宁静是这里唯一的声音。

没有点灯,半点光芒也没有的凤仪阁内全靠着天上的月光照亮,隐隐有些带着荧光的小飞虫在窗外草丛中花圃里点点微明。

玉手拨开层层垂纱,光脚走在那冰凉的石板之上,一步步,踏上楚国编制精美的地毯,脚下才慢慢暖和起来,衣袂翻飞,走到窗前,关窗,这时,身后才有了动静。

经格,别关窗,他今夜可能会来,你且到一旁坐着吧!柔声细语,带着说不尽的慵懒,连那音都是懒懒的。

唐经格回头,看到的就是一双晶亮的眼眸,媚眼生波,却是看向窗外漆黑之处。

凤仪阁内外都一片晦暗,大开着窗,让月光洒下,洒在窗边的软榻之上。

那一片清光刚好照在她的脸上,愈发显得她肤色莹白如玉,而那身金衣上闪烁的银色光点,让她整个人处在一种不真实的幻光之中,诱人迷恋。

痴痴地看着,唐经格席地坐在她的脚边,那毫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刚好被一片阴影所掩盖,把他全身都笼在黑暗之中。

哗啦一声,猎猎夜风鼓动着衣襟,苏敏脸上一喜,往门口看去,来的却不是她想要看到的那个人,而是凤卫,灰布衫子上的银色凤凰在月光下愈发鲜明,好像随时都会飞出衣衫一般。

那边儿死了几个?闲闲地问着,苏敏又软下了身子,靠在床柱上,乌丝婉转,这一起一靠,便有一缕散在胸前,愈显一分柔美,四分动人。

不可数计。

沉重地说了一句。

凤卫又开口解释。

武将多有受伤。

死者不多。

文官。

十去七八。

李世言也受了伤。

唯独。

唯独宋雅臣无碍。

哦?尾音上挑。

苏敏扬了扬眉。

呵呵笑着。

这宋雅臣不知道是得罪了谁。

竟然如此陷害他。

要致他死地。

文官死了也就罢了。

至少可以证明不是奸细。

受伤尚可算作侥幸。

不死无伤。

不是奸细还能是什么?皇帝地历练远远不够。

多是纸上谈兵。

这等奇巧心思他定是想不到。

就算是想到了。

只怕碍于面子还是要查上一查。

而皇帝大概很高兴能够查宋雅臣。

毕竟。

那是自己扶起地人。

这盆脏水只怕也不是为了扣在宋雅臣地头上。

而是为了挑拨自己与皇帝地关系。

如此外敌入侵地时候。

朝堂上再是动乱。

太康也就完了。

抿着嘴笑着。

眼中却是精光吐露。

不管是谁。

想要害我。

就一定要付出代价!眼波一转。

刹那地厉色又成了柔和温情。

脉脉无语。

敏儿——正安静着。

突然一声好似叹息地声音从窗外传来。

苏敏神情一动。

身形随即而起。

如飞鸟入林。

轻灵地从窗口出去。

奔着那一声呼唤而去。

殿中无人移动。

良久。

还是凤卫动了一步。

唐经格叫住了他:刚才那个。

是苏君吗?他背对着窗户。

并没有看到人在。

但听声音。

仿佛就在窗边。

他不敢看。

垂着眼帘。

眼眸中是复杂诡谲地光。

风仪比苏君。

他终究不是苏君。

而苏君……苏君武功不弱,他其实并没有靠近,而在远处,若是……凤卫到底不忍看那俊美男子露出一副伤情模样,咬了咬牙,说,拾幼斋旁的桃花林,他们应该会在那里。

唐经格眼眸一亮,抬起头来,淡淡一笑:谢谢你!不用谢,你去了,估计也是看不到地。

这样的话在嘴边,却没有说出口,凤卫转身就走,他怕他看到那男子会忍不住叹息,会忍不住同情,忍不住为他感到惋惜。

不是他不够好,而是她的心中,已经容不下旁人了。

拾幼斋旁地桃花林,为了能够留住花期,林中置了熏炉,白日还好,到了夜间,朦胧而起的白雾带着阵阵桃花香气弥漫于林中,那一片灿若朝霞的桃花好似开在云端,说不尽的灼灼其华。

敏儿,你到底想要什么?苏木青站在石桌旁,问得飘远,那声音中充填着丝丝迷惘,他地眼中,看不清雾气后面的前路,也看不清,自己身在怎样的乱局之中,人,是比所有阴谋都更复杂的。

哥哥,敏儿说过了,敏儿只想让哥哥陪着敏儿,敏儿旁的什么也不要,这天下,这皇位,敏儿什么也要,哥哥为什么就是不肯信呢?苏敏急切地说着上前来,双手抚住苏木青的脸庞,一遍一遍地细细审视,哥哥,你瘦了——你也黑了,借着月光,苏敏凑近了,细细地看,那张脸那么熟悉,但那眼眸中地冷淡却是那么陌生,你怎么会这样看着我,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是敏儿啊,你难道不认识了吗?像是一场噩梦,一如以前的噩梦,白雾之中,她看不她明明看到他了,捉住他了,却在他回头地时候发现错了,是的,错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她爱他,不对吗?感情是没有错地,所有人都这么说,爱是没有错的,可是,为什么,她爱他,就是那么为世所不容,就要被那么多人声讨,为什么,就有人可以光明正大来剿灭他们,说什么妖孽,说什么**,他们是嫉妒地吧,嫉妒有一份这样真的爱,这样强烈的爱。

眼中着了火,记忆中也是一片火海汪洋,她永远不会忘记他的眼眸中是怎样的不甘,她不会忘记他的眼眸中是怎样的留恋,一如那场火,炙热明艳,让人温暖让人沉沦,那就是他啊,永远有着无限的信心,永远有着强烈的野心……她爱他啊,到底是哪里错了?为了金钱,为了权势,他们想要尽管直说好了,何必打着这样那样的旗号,她的爱有什么错,她爱他有什么错,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为什么不能够相爱,为什么就成了错?她不懂,她不明白,她离开,她想报仇,……哥哥……迷乱的眼眸中又有了焦距,清澈起来,明亮起来,直直地看着面前的这张脸,踮起脚尖,凑上去,只要一点,再一点,她就可以吻到他,吻到他薄凉的嘴唇……敏儿,你可不可以清醒一点,他已经死了,死了!苏木青两手捉着苏敏的双肩,摇晃着,喊着,皱起的眉心全是愤恨,他恨他,恨他将自己送走的无情,恨他的雄心壮志,恨他让自己背负上仇恨,更恨他毁了敏儿的一生。

他的妹妹,他的女儿。

啊——捂着脸,尖叫着,美梦被残忍地打破,放下手,她的眼中也有了深深的愤恨,我的好哥哥,你为什么要不停提醒我这个事实?!他死了,她就连做梦的权力都不能有了吗?她的好哥哥,说要护着她的好哥哥,就是这样护着她的吗?是她的好哥哥说要护着她实现她的愿望,于是藏匿报仇,于是远走大汉,于是匆匆去往西苏国,他就这样在三国奔走,连问候她一声也欠奉,每每,都是看一眼就走,这样,就是他的看护吗?是她的好哥哥说要保护她,所以把她送到了炀帝的身边,知道那是怎样的保护吗?没有多久,她就被炀帝下了药,压在了床上,成为了一个随军的宠婢,而她的好哥哥,来去匆匆,从来没有发现她的忧虑她的悲伤。

是她的好哥哥,那个曾经说要陪着她一辈子的好哥哥,为了那个萧情,不管不顾地离开,让她一个人在后宫中挣扎,没有外戚可以依靠,不会权谋的她就如同杂草一般,随便就可以被人踩在脚下,皇帝的宠爱反而成为了她的催命符。

是她的好哥哥,说过护着她的好哥哥,离开的时候从不回头,那么决绝挺拔的背影却不愿意给她一个依靠。

这,就是我的好哥哥吗?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一时有些茫然,摸着泪珠,想想,上次流泪是什么时候,是在那张大床上无声哭泣,还是在后宫被压榨的时候哭泣,哦,对了,想起来了,是在那次吧,炀帝死的时候,她大笑着,眼角却流下泪了,也是同样的茫然。

她恨炀帝,所以找到了机会就杀死了他,可是他死了,她却茫然了,皇后,太后,她其实什么都不想要,她想要的只是要跟她最爱的他在一起,想要给他报仇实现他的愿望,可是结果,她却一步步,成为了太后,成为了整个太康皇朝都要跪拜的女人。

然后呢?她茫然了。

他已经死了,你必须清楚,我不是他,也永远不是他,你最爱的父亲,是我最恨的人,我可惜的只是来不及亲手杀死他,你必须清醒了,否则,……冷冷看了苏敏一眼,她的睫毛上还沾着泪水,晶莹璀璨,楚楚可怜,不自觉放柔了声音,敏儿,你害死了萧情还不够吗?难道真的要把我也害死了才算干休?上次离开皇宫,本来不会那么快就出事的,他一直都十分小心,没有暴露自己,可是,竟然还有人掳走了子瑜,那时候,他就知道是谁在害自己了,苏敏,他的妹妹,唯一的妹妹,只有她才会在害人的时候从不手软,不会因为他是她的哥哥而放过他。

这种情况不能再发生了,他不能护着子瑜一辈子,那么就提前把危险剪除好了,他的妹妹,只能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死,一个是放手。

()第三十一章,杀机现。

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她是同样的人吧,同样自己狠,可以对旁人更狠的人,她能够咽下屈辱的苦果,千方百计地寻求翻盘的机会,而他,则能够坚忍不拔地忍受非人的折磨得到保命报仇的机会。

她不会为了爱而放弃生命,如果有一线生机,她会选择自己先逃离,然后才会想到别的,她永远不会爱谁胜过爱自己,而他,也是同样。

恶狠狠地瞪着苏木青,苏敏恨不得将眼光化作利剑,撕碎了眼前这个可恶的男人,她看出了他眼中的杀机,想必跟自己一样吧!扬起头,让泪回流,再开口时,苏敏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果断,声音又柔和下来:哥哥,自从父亲去世之后,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懂吗?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所以,炀帝强迫她的事情她不敢告诉哥哥,害怕哥哥一时冲动枉送了性命,所以,她不能够看着他和萧情离开,不能够看着他离开自己,所以,无论多么恨,她也不会选择生死相见,放出他的消息也不过是为了逼他回到自己身边。

唯一的亲人,知道那个唯一是什么意思吗?不能替代,不可替代,只有那一个,只剩下那一个,所以,不能够丢失,她要牢牢地抓住,就像抓住她已经破碎的爱情,抓住那个在雾中渐渐走远的他。

纤纤玉指紧紧握着他的一方衣袖,勾着头,一只手飞快地摸去脸上多余的泪痕,抬头,笑起来,梨花带雨一般娇艳可怜,声音哀婉,透着一种莫可名状的悲伤:哥哥,你是我唯一的哥哥啊,我不会让你死,你会活着。

你答应我,陪着我好吗?敏儿只想让你陪着,陪着我好吗?是唯一地对于过去的缅怀,是唯一的可以回想起雾中那人的依凭,她的哥哥啊,长得越来越像他了呐,也是,本来就是父子嘛,怎么能够不像,只是哥哥的眼中总是云淡风轻地冷静沉着,不似他,有着那样浓烈地雄心,如火一般,灼灼燃烧,炽热着她的双眸,让她无法移开视线。

她曾经以为,她可以看着他一辈子,陪着他一辈子,一辈子只跟他一起,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就做他捧在手心,疼在心上地人,可是,梦顷刻间破碎,她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反而换来双手淋漓的鲜血。

哥哥,哪怕是假的,你就当作他,好不好,就让我以为你是他好不好?我只是想要陪着他,陪着他直到永远,这样,也是奢求吗?水汪汪地眼中是哀求。

是悲伤。

浓烈到不可化解。

一如身边不散地烟雾。

她地眼中也有一道浓烈地白雾。

遮挡住了一切。

时间没有在她地脸庞上留下任何痕迹。

她。

还是如多年前一样。

那个会拉着自己地衣袖依依不舍地小妹。

还不会说话便会黏着自己地小妹。

那个一见面就双泪长流可怜巴巴地小妹。

那个会用如花笑脸迎接他回来地小妹……那眉。

那眼。

都是熟悉地。

他地妹妹啊!她又何尝不是他唯一地妹妹。

所以。

即便她害死了萧情。

又险些害死了子瑜害死了自己。

还是会原谅。

就如同原谅她地任性。

原谅她地无理取闹一样。

捉着她地下巴。

迫得红唇开启。

一颗药丸倏地弹射进去。

苏敏还没有反应过来。

就已经把那颗药丸咽了下去。

惊讶地问:这是什么药?我不能废了你地武功。

这宫里太乱。

我不想你死。

但是。

我也不想你还能够那么随心所欲。

我不能够让你害到子瑜。

至于政事。

我觉得你并不喜欢那些。

也没有必要让自己学着弄权。

免得你引火烧身。

再牵连子瑜。

苏木青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地话。

可听地人却没有任何地感激。

脸上挂着嘲讽的神情,苏敏的心一点点冷掉,冷笑着说:我的好哥哥啊,原来我在你心中远远比不上萧情那个贱女人给你生的儿子!啪一个响亮的嘴巴打过去,苏木青的眼眸中有了怒火,冷着脸说:我说过,不要再让我听见你说这个名字!对萧情有多爱,他不知道,一次两次,似乎总能够碰见她,然后慢慢了解,慢慢清楚,原来,她竟然有着这样的身份,原来她竟然有着这样的仇恨,本来应该是背道而驰的两人逐渐走到了一起,他不愿意放弃自己对妹妹的承诺,于是她开始放弃,放弃好不容易得到手的一切。

所有的传说都把他传得神乎其神,却没有多少人知道那传说中其实也应该有着她的名字,她用自己的人来帮成就他,而她,则一点点失去了手下的忠心,直到最离。

他有多爱她,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她爱他远远比他爱她更多,她爱他爱到可以放弃一切,权力,名誉,甚至生命。

明知道是毒酒却还笑着喝下,她的眼眸中直到死也不曾怨过,充满情义地看着他,说着无悔,说着无怨。

那种爱是震撼的,直到现在,苏木青都不明白为什么有一个人可以为了另一个人连生命都不要,他不明白,但那心灵上的震撼却留了下来,每每想到都是愧疚,都是怀念,萧情,那个神奇的女人,用她的方式把她的爱牢牢地刻在了他的心上,画地为牢,让他再也无法接受她以外的女人……唐经格走到林中的时候,听到的就是那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光着脚踩在地上,没有声音地靠近,小心地停靠在石桌下,看着不远处的两人在争执。

他爱的那个女人,太康皇朝最尊贵的女人,捂着脸倒在地上,青丝散乱,挡住了她的脸,看不清她的眼眸中是怎样的思绪翻腾,金衣闪烁,跌落云端,层层白雾缠绕不休,时聚时散。

而那个青衣男人,是苏君吧,背对着他,他能够看到的只是那挺拔而笔直的身姿,毅然决然地立着。

你必须学会放手,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苏木青淡淡地说着,语气是一如既往地冷,离去,不回头。

看着那青衣融入雾色之中,好似身在梦中,苏敏的眼眸又有了几分迷茫,却在转瞬间恢复了清明,他说得对,她是不能够自欺欺人了,她爱的人已经死了,自己看着死了,就那样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她想要活着,所以,他的威胁很有用。

呵呵……我的好哥哥呀,这世上果然只有你最了解我。

笑着起身,裙摆一层层收敛,华光聚,她,永远都是太康王朝最尊贵的女人,整个太康皇朝都要跪拜在她的脚下。

恢复了高傲,恢复了平静,她一步步走出桃花林,走出梦中那片永远也无法消散的浓雾。

唐经格藏在桌下,一直不敢出来,直到四下只有虫鸣,才悄悄起身,他没有想到他真的能够走近,能够看到,大概那两人的思绪都太不平静吧,所以没有人发现他,他的运气很好,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谁又能够知道苏君和太后竟然是如此不合的关系呢?眼眸中闪过残忍的光,他不是生性狠毒的人,却在这宫中一步步狠毒起来,披着软弱可欺,无辜可怜的外衣,他的遭遇能够让许多人同情,而他要的,不仅仅是这份同情,他要那个女人,他要她!…………北明宫的金铜大门紧闭着,一袭青衣一晃而过,他没有打开门,而是从墙上经过,看似巍峨的红色宫墙对于有武功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攀越的高峰,轻身一纵,就可以轻易进去。

进门,右拐,右半边的庭院都已经成为苏家的了,皇亲国戚,住进来的理由倒是正大光明,这里的一切都是尽善尽美的,全都用的是他当年最喜欢的东西,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已经不喜欢这些了,现在最常想起的是那不多的几年平静生活,就连曾经受苦的种种时光也常常想起。

他大概老了,镜中的人鬓边已经有了几丝白发,算计,权谋,这些劳心劳力的事情让他的衰老也提前了,就是在镜中看到第一根白色时,他才决定要为子瑜留下一条后路,他宠着他,护着他,因为他的天生阴脉而多加垂怜,却反而害了他,让他没有了任何的自保之力。

现在拿起鞭子逼他重新学习药毒之术吗?只是想想,他就放弃了,他下不了手,只要子瑜一个撒娇一个耍赖,在他怀中打几个滚儿,他就什么都依了他,如此,又哪里能够动得了鞭子,只怕骂一声都觉得心疼吧!想着,不由摇头苦笑,他一生最大的欢乐大概也是来源于子瑜的,所以投注的心思也就格外地多,罢了罢了,只要我活着一日,我就护他一日,我若不能护着他了,只让他死在我前面也就是了。

如此一想,心头略宽。

转入屋内,走到床边,一惊!床铺上空空如也,被窝中已经凉了,人早就见了!子瑜不会武功不会解穴,定然是被人带走了!是谁?!苏木青震惊转为震怒,眸光一厉,无论是谁,他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第四卷,阴差阳错第一章,萧家少爷。

光从窗而入,透过淡绿色的窗纱,便成了一片碧绿幽,梳妆台正对着窗户,那一片光照在铜镜上,镜中,是床的位置,层层垂曼中,一个人儿躺着,睡得正香,鼻翼翕动,好像是闻到了阳光的味道,伸出如玉的手臂,打着哈欠睁开了眼,呆怔。

粉色的帷幔?梨白色的家具?还有这床,这绝对不是我的床,至少我躺下前不是这个样子的,锦缎上那大朵大朵的凤凰花开得异常耀眼,如凤凰涅,浴火而生,看着就让人心惊不已。

子瑜看了看左右,的确不是自己的房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又被掳走了?想了想,又定下神来,只要能够被掳走,那么就是有活着的必要,生命安全还无需担心。

身上的内衫还是睡觉时穿的那件,这也可以间接说明一点,掳自己来的人不是因为美色,但这间明显充满了闺阁气息的房间却令子瑜很不舒服,把一个少年放入女子的房间,总感觉有些不太好,不太舒服的感觉。

掀开被子,垂下腿,才发现脚踏上没有鞋子,**着双脚踩在地上,推开窗,触目的是满园的灿烂明媚,风从东来,隐隐有些水汽,这是哪里?一眼看不到院墙的地方只能证明这里很大,而很大的地方……眉心微蹙,忧思拢上心头。

这么早就醒了啊?朗悦的声音低沉而柔美,说不上悦耳,却不难听,那微带的磁性感觉竟有着莫名的引力。

子瑜冲着发声处看去,房门被打开了,一个红衣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的面上带笑,不像有恶意的样子,而她身后跟着两个端着食案的男子,一进来就把食案上的碗碟摆在桌上,金边白瓷上地菜色看起来就很好吃。

你是……子瑜有些奇怪地看着这女子,我认识她吗?也许,你应该叫我姨娘。

红衣女子挥了挥手,那两个男子就退在门口等候,而她,则施然坐了下来,指了指身边凳子,让子瑜也坐下。

姨娘?子瑜诧异,越听越有些迷糊,困惑的眼神看向女子,女子笑了,玩笑似地伸手捏了捏子瑜的脸蛋,真乖!姨娘姓萧,名宁玉,你可要记好了!萧!提到这个姓。

子瑜突然想到了柳远三令五申地那个大汉萧家。

女尊!三夫四侍!陡然心惊。

眉心一跳。

面上不动声色。

她要是想要对自己做什么。

貌似也是反抗了地。

何况。

她让自己叫她姨娘。

必然是有些缘故。

大汉萧家?故作惊讶地问着。

子瑜看向那笑得温和地女子。

等待她来解答惑。

大汉吗?女子挑了挑眉。

那是对外面说地。

萧家可不是大汉地萧家。

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女子笑着伸出手去。

手从子瑜地耳旁而下。

把他地碎发别在耳后。

顺势划过他地脖子。

就在子瑜不禁颤抖地时候。

微凉地指尖挑起了脖上那条红线。

坠着血玉地项链就这样从衣领中落出。

赤红赤红地颜色鲜艳欲滴。

这是我妹妹地玉。

她地是暖玉。

我地。

是冷玉。

女子拉开领子。

她地颈上竟然也有一块儿玉坠。

碧绿地颜色好像是积聚了万千绿意。

只是看。

也让人觉得心神宁静。

女子抓着子瑜地手。

让他摸了摸那冷玉。

果然是冷地。

玉石地温度冷而不伤。

这两块儿玉我们姐妹一人一块儿。

她性子太过宁静。

又总是畏寒。

于是拿走了暖玉。

我地性子如火。

所以拿了冷玉。

能够让人平心静气。

收敛心神。

萧宁玉说到这里笑了笑。

说起来。

我们两人地名字倒是起反了。

我地性子一点也不宁静。

她名为暖玉。

倒是比我地性子更淡一些。

常常能够拿本书坐上好久。

明明是南辕北辙地性子。

姐妹中。

我们地关系却是最好。

大概这就是一母同胞地缘故吧!好像是回忆起了那曾经温馨的过往,萧宁玉笑得很是柔和,眼神中充满了慈爱,伸手摸着子瑜柔顺的头发,他刚睡起来,还未曾束发,一头黑发软软垂着,触手处让人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你娘,就是我的妹妹暖玉,所以,你应该叫我一声姨娘的,这暖玉世上只有此一块儿,就在我妹妹身上,我不会认错的。

后一句似乎是为了肯定,又或者是让面前的少年相信,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坚决,眼眸中的光芒也愈发刚强起来,打消了刚才柔和怜爱的感觉。

姨!子瑜心里暗暗苦笑,你恐怕是周纯的姨娘,不是我的吧!想着,却是一点儿也不敢说这样的话,她把自己掳来是把自己当做了亲人,若不是,有可能是小命不保吧!想到这里,子瑜乖巧地叫了一声:姨娘——看到萧宁玉的眼眸中又缓和下来,他又开口说道,娘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有个姨娘,子瑜四岁就丧母,然后被人收养,没有认出姨娘是子瑜的不对!小意地歉然看了一眼萧宁玉,眼眸中还混杂着丝丝缕缕对于身世的感伤,很是逼真感人,尤其那一抹黯淡神色,让人看之心怜。

傻孩子,姨娘和你娘虽是一母同胞,长得并不相像,你就算听你娘说过,又哪里能够认出来,是姨娘的错,没有找到你,让你受了那么多苦!萧宁玉的目光都柔成了水,又抚摸了一下子瑜的脑袋,心里有了点儿内疚,当年妹妹离家虽有不对,自己却也不是全然无错,而今,她死了,以前的错也就没有了,她的孩子,定要好好抚养才是。

以后就跟着姨娘吧,不要跟着你那个养父了,他的身份对你不利,恐怕收养你也不是什么好心肠!萧宁玉说着,看到子瑜一惊,有些躲闪,以为自己吓坏了子瑜,就笑了笑,转了话题,姨娘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让他们拿了这些来,你吃吃看,若是有不合意的,只管叫他们再换!她与苏木青定然不合!从萧宁玉的口中判断出了这样一个事实,子瑜不由暗自庆幸,幸好没有说那是亲爹,不然还不知道会怎样呐!加了小心,暗自回忆刚才的话,记牢,以期下次不会说错。

嗯,谢谢姨娘!子瑜一声声姨娘叫得甜美,乖巧的样子让谁看了也是喜欢。

一顿饭吃得是宾主尽欢,子瑜也从萧宁玉的口中得到了更多的事情,当年那个暖玉因为跟她拌嘴,所以离家出走,竟然不知道躲在哪里,一直没有被人找到,而她知道暖玉的死讯却是因为萧家一种秘法,能够知道同血脉的生死,却至今不知道她埋葬在何处,而那些年又经历了什么。

萧宁玉想要从子瑜的口中套话,可是子瑜一口咬死自己当时只有四岁,什么都不知道,从来没有见过爹爹,一直都是跟着娘住着,这话也不全算假话,周纯就是如此,在他四岁之前不知道还要有爹爹这回事情,只知道母亲,还有那个破旧的绣楼。

而子瑜的母亲则是生了他就死了,若是刚才照着自己的情况说,恐怕时间上就出了问题,暗暗庆幸着,又多加了几分小心。

子瑜对周纯的往事所知甚清,更是听周纯说过关于他娘亲的种种,此时说来,宛然如真,把皇宫的大背景去掉,换成靠山村的小背景,又把皇宫的竹楼改为山野的竹楼,如此一一叙述下来,竟然是没有什么漏洞可寻的。

她最爱绣子,却不料竟然会在山野之中寻一绣楼住下。

萧宁玉听了十分感慨,她妹妹的性子她最是了解,一听愈发肯定了子瑜是妹妹亲子。

姨娘,你真的不会认错吗?万一这玉是我娘从别处得来的呢?子瑜小心翼翼地问着,想要以退为进,最大限度推卸掉自己的责任,这样将来万一事败,也没有自己什么事情,是你要认我的,我说不是你不信,可怪不得我。

萧宁玉为人一向自负,而且她又是在子瑜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看到那玉的,更是听信了柳远所说,一般来说,没有人会对偶然相逢的人说谎话,所以萧宁玉对子瑜身份已经信了九成,所图的不过是如何把他找回来,免得让他认贼为父罢了。

呵呵,子瑜真是小心得过分了,放心吧,在你睡着的时候,姨娘已经验证过了,你的确是我们萧家的血脉,不会弄错的,这样可放心了,可是能够甘心叫我一声姨娘了?萧宁玉难得的好心情,又捏了捏子瑜的脸蛋儿,一副疼爱有加的模样。

子瑜听得验证血脉脸色微微白了一下,又想到可能刚巧是同血型的血吧,这年头的滴血认亲不会有什么更新鲜的,也做不得准,好巧,正好和她的血型一样!子瑜暗自庆幸着,算是彻底放了心。

萧宁玉没有追问为什么子瑜会被苏君收养,可能是巧合,可能是苏君有什么阴谋,但无论怎样,既然她已经找到了子瑜,就不会让他的阴谋得逞。

子瑜,这里是姨娘的地方,你现在这里好好住着,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吩咐他们两人。

萧宁玉叫了一声,把门口守着的两个男子叫了进来,朗风,朗月,你二人要好好照顾子瑜,他是我萧家血脉,不可轻忽!是!那两个男子同声应着,很是恭敬。

就此,子瑜身为萧家少爷的身份就坐实了。

第二章,朝上朝下。

议殿,黄金打造的宝座上面祥云附着缠绕,却空无一大殿寂静得仿佛落下一根针都能够听到响声,没有一人敢出声,本就宽敝的大殿因为少了半数的人愈发显得空旷,一干大臣都站着,默然不语。

说啊,谁能够告诉我,为什么凉国已经打了半月,而昭义这里竟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听到?!身着玄黑色袍服的周纯一脸的平静,眼中却是怒火吞吐,恨不得燃烧了这大殿之上的朽木。

除了体谅左丞周谨带病上朝,红座未撤,右丞的蓝座已经撤掉了,本为右丞的宋雅臣在凉国行刺之时毫发未伤,此时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豆大的汗珠冒出,汇聚,从额上流下,滴在黑石之上,点点深迹,犹若血色干涸。

司学江中亮被凉国刺客削掉了一块儿头皮,若不是他当时吓得腿软,直接倒了,恐怕那一剑削掉的就是他的脑袋,深以为惧,头上包着白色纱布,瑟瑟不能语,手中的玉牌都快要被抖落在地,尽显老迈之态。

禀帝知,下臣以为此事定是有人里通外合,至于何人,这里有书信一封,还请御览。

吴良浦手执玉牌上前一步,从衣袖之中取出一封书信来,递给了皇帝。

周纯身边的龙老大寸步不离,上前接过了书信,展开,没有发现毒药之类,这才转手给了皇帝。

宋雅臣,你能否解释一下这封信是怎么回事?周纯看完信,怒气更盛,把书信甩在宋雅臣的面前,夹着怒气,那轻忽的纸似也有了重量,如石子一般,掷地有声。

臣冤枉啊!宋雅臣只是扫了一眼,脸色煞白,颤抖着匍地而行,跪到皇帝的面前不断的叩头,声泪俱下,西州庆城的城主虽然姓宋,却与下臣没有半分亲眷关系,当初他寄信来,说是与下臣乃是不出九族的族亲关系,因为贪图他所赠珠宝,下臣昧心,就此认了,可是,上苍作证,下臣真的没有勾结凉国,真的没有因此透露朝中大事啊!宋雅臣知道若是皇帝以为自己私通凉国,那么就算是不死也要扒层皮了,莫说没有,就是有也万万认不得。

而这事情也委实蹊跷,各城来地奏折还在那里摆着,西州各城的奏折一份不少,就是西州阁前来庆祝皇帝大婚,也未言与凉国有战,怎么眨眼间,西州诸城就已经被凉国攻下一半儿了呢?也未免太快了吧!宋大人此言未免有些诛心了,那书信总不是作假的吧,何况,大人身为内臣却与外臣联络紧密,便是大人独子也曾私往庆城,大人可敢说不是为了互通消息?而且……吴良浦阴毒的小眼看了一眼宋雅臣,执着玉牌道,禀帝知,下臣还知晓一事,需要项羊上前答话!项羊身为左副监。

只能够辅佐右丞做事。

虽然也身在朝堂之上。

却是没有叩禀事情地权力地。

项羊?周纯重复了一声。

右手边儿地一个文官就上前一步叩拜。

周纯看过去。

此人相貌有些猥琐。

眼眸中却又布满**光芒。

应该是个好控制地人。

点了点头。

道。

你且说来!禀帝知。

小臣身为左副监。

协助右丞做事。

他地许多事情小臣都知道。

虽不赞同。

奈何不如右丞势大。

也不敢反驳。

忍辱负重。

如今。

终于有能够揭开地时候了!项羊一番正义凛然地大话说过。

就开始说详细地事情。

早在十年前西州就有异动。

庆城城主本是忠君爱国。

曾经几次私自写信告知右丞大人凉国有异动。

奈何右丞大人不但不予理会。

反而将此事私瞒下来。

小臣更是数次发现右丞大人收受贿赂。

不知是否为凉国所送。

十年前?!周纯倒吸一口冷气。

他本以为是凉国荒年所以才如此迫不及待。

没想到。

十年前。

若是真地从十年前开始准备。

那么。

今日之势还未知若何。

眉头大皱。

你且细细说来!是。

项羊又是一鞠躬。

这才详细说道:十年前。

庆城城主宋远瞩地确曾经给右丞大人去信表示私交。

信件小人都曾经管。

后来宋远瞩还曾来信说西州边境数城似有诡异。

请告右丞大人许他私自去查看。

后来。

他又来信说查看结果大出所料。

有貌似凉国之人地不轨之徒在数城中诡行。

因为人手不足。

他没有查下去。

反而寻求右丞大人地帮助。

最后不得结果不了了之。

太康与凉国虽然也有两国交易。

但品种单一。

而且凉国来地最多都是马贩子。

也不会深入。

太康开放景城作为交易之所。

景城处在西州和北州地交界。

而且接近凉。

两国商人多是汇聚在此进行交易。

不会涉及他城。

如果凉国之人在其他城出现就已经很可了。

宋雅臣,你敢误我!周纯听到此处一时气愤难当,一脚踢出,力道没有控制好,竟直接把宋雅臣踢到了大殿门口,险些跌下台阶去,一口鲜血吐在了黑石上,腥气扑鼻。

传令,宋雅臣贪财误国,隐瞒军情,私通外臣,为凉国奸细,抄家灭族!周纯一通命令下来,旁边便有秉笔的内监开始直书,速度也是极快,刚要停笔,又听周纯阴阴地补充了一句,是九族!宋雅臣听完,又吐了一口血,昏了过去,从项羊站出来,他就知道此事要糟,吴良浦显然是有备而来,定然不会让他芶活。

果然,果然啊!禀帝知,此罚是否过重?李世言听得九族,皱了皱眉头,执着玉牌上前为宋雅臣求情,他为人一向刚正,便连求情也不会拐弯儿,如此说,已经是婉转了。

周纯听了冷哼一声,说:如此,尚不足以平民怒!李师既然受伤,不妨回家休养一月。

话音落地,不等李世言反驳,直接转向了秉笔的内监,在下了一道诏令,传令,自今日始,八司上殿议事。

另,大考之日提前,一日后开考,试题由司学负责,左丞俯察,着三日内选取良才。

周谨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言,所谓的左丞俯察,任谁都知道不过是一句空话,周谨对文藻一事不得要领,说到底,也就是说此事是由皇帝亲自插手,亲自验收,周谨的作用,不过是威慑一下诸位大臣,不让他们作乱罢了。

群臣默然,没有了太后插手朝政,四大臣中,周谨老病不能理事,宋雅臣被抄家灭族,李世言责令休息,只剩下一个吴良浦还是皇帝的应声虫,大殿之上,皇权空前高涨,成了皇帝地一言堂,无人敢反驳。

周纯转身,一步步踏上青玉石阶,坐在了皇位之上,看着众位俯首听命的大臣,若不是当前局势实在糟糕,他还真地想要仰天长笑,权力,属于他的权力,他终于在此刻真正抓在手中了,剩下地,就是如何度过此关,治理国家了。

昭义有十倍于他城的兵力,附近还有若干亦军亦民地军镇,战时为军,平时民,如此防守,自然可以让昭义固若金汤,但是若要以此出征,那就有些兵行险招了,且不说太康皇朝有多少城市,且不说这其中有多少大城,若是真的西州勾连凉国谋反,那么西州诸城的城卫自然也成了别人了,集聚起来,就不是昭义可以抵挡的,还需要其他三州前来救援。

东州之军不可妄动,还要防范大汉,如今的汉皇卢林可不是当年的卢阳,经过了十年的休养生息,卢林施政又颇得人心,其野心也大,如果东州空虚,他怎么可能不会趁火打劫,如此,东州之兵就动不得。

而南州,也是同样的理由,那边儿临着楚和元容,都不是什么友善之国,如此,似乎能够动的只有北州之兵,但事情却远远不是这么简单,西州的屏障一破,北州就是一马平川,与漠原相似的环境很容易就可以让凉国纵马来去,仗着马快,凉国能占到不少便宜,此消彼长,太康反而势弱了。

梦求,你可有什么办法?上次的事情让周纯对李梦求很有好感,下了朝议,就直接诏李梦求进宫面圣,司风消息快捷灵便,常年处理这些消息的李梦求本人也有着很敏锐的判断,很多时候都很精准。

李梦求微微一笑,似乎一切尽在把握之中的样子,言道:皇帝何必心急,有苏君在,何事可愁?看着眼前的少年皇帝,他还有不敢置信,上次他竟然能够在自家中与其相遇,世间事,果然奇妙!梦求有所不知,苏君自言绝不再理会朝中事,不会出手相帮。

周纯眉头紧皱,他何尝不想依靠苏君力量,可是苏君不肯先不说,子瑜又失踪了,他正忙着寻人,如何肯抽身理会此间事。

苏君自然不会理会朝中事,但,若是其子为凉国奸细所擒,已送往西州呢?李梦求笑得好看,他最得意的布置就是在得知苏君之子失踪的第一时间布置了人,做出种种似凉国所为的痕迹,目的在于引得苏君出手。

你是说……周纯何其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李梦求言中之意。

是,请皇帝赎罪,梦求斗胆先行布置了,估计苏君现已在去往西州的路上了。

李梦求很懂得为官之道,立刻叩首请恕。

事急从权,不是你的错。

周纯说着,与李梦求相视一笑,很多话尽在不言之中。

()第三章,试探辩情。

朗风,你可知道这是哪里?穿着锦衣华服,子瑜却觉得全身不适,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院子中略走了走,却也因为朗月的阻拦而不得走出这个院子,好在,院子够大,也不怕看得腻歪,就是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让子瑜十分心忧。

……听雪阁后院。

不理会朗月的眼色,朗风沉吟了一下,还是说了,剑眉皱起,似乎有着怨恨之意。

听雪阁?子瑜惊,听雪阁怎么会有一个如此隐蔽的后院,不过,这倒也说得过去,若不是听雪阁的院子,哪里有人会把房间装饰成女子闺房一般,就是不知道之前是何人在此居住。

相处了几日,子瑜对朗风朗月的性子也有了大概的了解,朗月性子偏柔,惟萧宁玉之命是从,朗风则不然,听吩咐是听吩咐,却总是压抑着那么一股子气,不像是心甘情愿的样子,总是会在萧宁玉走后显得很别扭。

那些没有萧宁玉明确指示的事情,朗月能够不做就不做,比方说他不让你出院子不会强硬说出来,只会说小姐如何如何吩咐,言外之意,就是你应该听从,而朗风,只要是没有明确被责令不说的,你问他,他多半都会说。

所以,子瑜有什么问题,问朗风倒是多一些,看他也比看朗月顺眼。

为什么咱们在听雪阁啊?难道姨娘没有自己买房子吗?我听说听雪阁住地都是卖艺的女子,咱们几个男子住在这里是不是有些不太好?知道自己还没有出昭义,子瑜定了定心,天真地继续问。

子瑜想的太多了!带着笑,萧宁玉话音先到,猎猎红衣也随后闯入子瑜的视线,萧宁玉似乎为了保持神秘,一般都是翻墙而入的,好在她有功夫,这对她也不算难。

只是子瑜常常恶意揣测她是为了显示自己地武功高超才如此的。

姨娘!子瑜叫了一声,做出一副欢喜样子,走到萧宁玉身边。

他见到萧宁玉的时候的确很少,她总是很忙的样子,不容易见到。

这听雪阁本来就是姨娘出钱做起地。

子瑜只管住着。

前面不敢过来打搅。

若有什么需要添置地。

只管吩咐他们二人。

姨娘最近有些忙。

还要出趟远门。

怕是有段时间不能够来看子瑜了。

萧宁玉说着歉然看了子瑜一眼。

又道。

等到这件事情做完了。

姨娘定会带子瑜好好游玩。

这些天。

子瑜可是闷坏了?若是不知道情由地。

会把萧宁玉当做慈母一般看待。

她地眸光如水般温柔。

所看之处。

都如同被母亲之手抚摸一般。

说不尽地柔软温暖舒心帖。

可是子瑜明白自己是个冒牌儿货。

萧宁玉对他地好反而让他觉得心有不安。

姨娘要去哪里?危险吗?拉着萧宁玉地衣袖。

子瑜地眼中都是关切之意。

不过是为了生硬地转开那种让他不安地情绪罢了。

萧宁玉不是没有子女。

但是萧家奉行地便是由男子主内。

加上她常年操持地都是大势大局。

并没有多少日子在家教育子女。

所以没有多少儿女之情。

偏偏巧遇到了子瑜。

知道了这是妹妹唯一地血脉。

看重之余也就当做自己亲子一般爱怜。

那一腔母性都放在了子瑜身上。

当然。

这和子瑜撒娇成习惯也是分不开地。

任谁被人用亮晶晶地眼眸看着。

扯着衣袖撒娇。

心都会柔软起来地吧!放心吧。

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对付你姨娘地!萧宁玉带着子瑜回屋坐下说话。

朗风朗月则自觉在门口立正。

主子们谈话不是他们这等做奴隶地可以偷听地。

那就是有危险喽!子瑜沉思着,他最着急想要知道的是苏木青地消息,自己被掳来这么多天,苏木青都没有找到,他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还是……咬了咬下唇,忧心忡忡,眼前这位,也算是苏木青的敌人吧!萧宁玉看子瑜如此模样,只以为他是为自己担忧,对这个半路找回来地外甥又多了几分亲厚,想了想,决定把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告诉他一部分,全部有些太多,也没有必要告诉他那么多,只要告诉他一些跟他也有关地就好了。

姨娘这次要去西州,说起来,跟你也有一些关系,朝中大局已定,李世言已经争取过来了,当然,她用了一点儿小手段,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昭义这边已经不需要她主持大局,可以抽身而出了,你的养父,苏君往西州去了,恐怕会对大事不利,姨娘此去就是为了除掉他!说最后一句的时候,萧宁玉的眼眸一转不转子瑜,她要看看苏君对子瑜的影响有多大,有没有到作父,反叛自己的程度,若是那样,无论这个少年是不是萧家血脉,她也不容许他再活着,萧家,再也容不下第二次的背叛了。

啊?子瑜一听,吃了一惊,再看到萧宁玉的眼神,更是心中一冷,灵醒过来,她对自己再好,也是有限度的,如果自己坏了她的事,她定然会杀死自己的吧,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亲情有时候就是那小节。

姨娘,不要杀爹……不要杀他好不好,他好歹曾经教养过子瑜,只要让他不妨碍到姨娘就好了,不然,姨娘让子瑜去求他,他一定不会跟姨作对的!子瑜眼中含泪,软语相求,看到萧宁玉眼眸坚定,黯淡下神色,说,如果,如果姨娘一定要杀他,我,我……一想到苏木青可能真的会死,慌乱之中,眼泪不住地流下,只觉得心痛如绞。

有些事情可以装,装得还可以像,那是因为这件事情跟亲人的生命无关,如果有关,怕是最好的演员都无法坐视亲人死在眼前而不露哀容吧!至少,子瑜做不到,他自以为精湛万分的演技在面对苏木青可能会死的消息时就破了,所以,他能够做的只是打出一张亲情牌,让萧宁玉感及自身,同时暴露出自己其实很软弱很没有威胁的样子。

萧宁玉看了,暗自点头,能够对旧日的恩情不忘,那么只要自己对他好,他也会对自己很好,这一点很重要,而面对此刻两难抉择,他能够想着先不损害自己的利益,那么,虽然软弱无能,却也可以称得上是秉性纯良,有孝心了。

刚才的一番试探,如果子瑜果断地不理会苏君生死,萧宁玉首先不会相信他的话,或者就把他当作了冷血无情之辈,那样的人一旦成事,大义灭亲是毫不犹豫的,萧宁玉就会顾虑自己养虎为患。

反而子瑜这番软弱无能空有善心的表现最符合萧宁玉的期望,让她满意之余又有些遗憾,妹妹的儿子不成大器。

对强者心生敬畏,欲除之而后快,取而代之。

对弱者施以援手,欲加以保护,处处照拂。

萧宁玉此时就把子瑜当作了弱者看待,没有武功,又不懂权谋,纯然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年,保护一下又何妨?真心笑了起来,拿手绢擦去了子瑜眼角的泪水,点了点他的额头说:姨娘刚才是吓唬你的,苏君的武功那么好,说不定姨娘都打不过他哪!不知都是不是萧宁玉的第二次试探,子瑜反应奇快,微愣一秒,急道:那怎么办,子瑜不想姨娘出事,不然,姨娘不去好了,要不,子瑜给他写封信,让他不要伤害姨娘?子瑜说到信的时候,萧宁玉眼睛亮了一下,若是能够用信来威胁苏君,固然是最好,只是,想到如此可能破坏自己在子瑜心中的形象,她就放弃了这种想法,何况,苏君也不是那么好威胁的,江湖传言,威胁苏君的人有死无生,她还不想早早与他闹僵。

不用,子瑜安心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就好了。

萧宁玉对到了西州如何做,已经有了自己的布局,若是刺花门顺利的话她就省了不少事情,若是不然,也可以试着说服苏君帮助凉国,让局势更乱上几分,不过,这个是下下策了,苏君可不好说服。

如果有事情,就去义安巷李府找何娘子,姨娘已经交代过了,她会好好照顾你的!萧宁玉临走又叮嘱着,让子瑜有办法应付突发事件。

嗯。

子瑜点头,目送那一袭红衣越墙而去,心里却是忐忑不安,他能够感觉到,萧宁玉说的那些话并不是单纯的试探,她是真的想要杀掉苏木青,如果利用自己的消息,再加上妥善的布局,苏木青并不是不败的神话,总会出事的。

早在十年前子瑜就知道苏木青不是什么不败的天才,他的那些经典案例中也有着几乎死掉的经验,而他的武功,的确可以算得上是高,但高人不止是他一个,还不到独孤求败的程度,更何况,无论是怎样的高人怕也敌不过车轮战术吧,真不知道那个萧宁玉要怎样对付他!皱着眉头,原地踱了两个圈儿,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听见前院的琴声清越,有了!子瑜的眼睛亮了起来,也许可以……朗风,朗月,姨娘说我要是闷了,可以到前面走走,咱们过去看看吧!()第四章,偷听八卦。

雪阁建造得极为雅致,那唯一一个连同前后院的门之中,若不是拨开那些花藤叶蔓,恐怕根本看不到这里还有一个门,那垂下的花叶如同帘幕一般,把这个小门遮挡得严严实实。

每天送饭的都是从这里进来的吗?子瑜好奇,他倒是没有留意过送饭人的进出是从何处,这院子太大,月亮门一道一道的,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是出去的,哪个是转个圈又回来的,好似迷宫一样。

嗯。

朗月点了点头,后院不开火,倒是有些不方便。

一旦后院开火就需要伙夫厨娘,就算是买柴火蔬菜什么的,也会让后院曝光在众人眼中,那就失去了它的隐秘性。

所以,他们三人的吃食都是由萧宁玉安排的人送来,一天三顿,完全符合了子瑜的喜好,若是前院来不及的时候,也会由朗风去取,他和朗月都会轻功,连门都不用走就可以越墙而出。

门打开,连一丝声音也没有,果然是常用的门,门槛是土做的,简单地砌了一下,颜色与旁边的墙体一样,从前院那边儿看,应该就和普通的土墙没有什么两样吧!子瑜回身,又点评了一下,这才施然向外走去。

听雪阁每天的人都那么多,又没有特意限定是晚间营业,白天那些书生也在的,只要能够看到一两个认识的人,那么就可以把他在这里的消息带出去了,最不济,也可以找到人来救他吧!抱着这个美好的愿望,子瑜反而不着急起来,步态悠闲散漫,看上去的确是为了散心而出来的,让朗月放心了许多,盯得不是那么紧了,至于朗风,他一直都是冷眼旁观,压根儿不理会子瑜做什么,很有些愤世嫉俗到谁都不理的意思。

高公子,请你不要再纠缠于我,我是不可能会嫁给你的。

清冷的声音十分耳熟,默雪,对了,是那个默雪地声音!子瑜一听就听出来了,实在是这样好听而冷情的声音太过特殊,听过一次,想要记不住都不太可能,八卦之心顿起,那个高公子应该就是高非扬吧,他怎么还不死心?食指在唇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子瑜轻手轻脚地靠过去,躲在一块儿怪石后面看流水亭前的两人。

碧水清幽,不知怎么被引到假山之上,如同瀑布,从上流下,洗刷着假山上地碧草紫花,在假山下汇聚成一个小小湖泊,然后顺着地势往西边流去,蜿蜒的流水从亭前经过,一道小小绣桥跨越流水,直接通到亭上,那一男一女,就站在亭前竹桥之上说话,阳光斜照,他们所所站之处正是亭子的阴影之处。

默雪姑娘。

我知道我才学不通。

于功名之上无丝毫建树。

但是。

默雪姑娘。

我以诚心待你。

且我高非扬虽然不才。

却是家中独子。

父母宠爱。

无所不从。

前次婚姻事实在是幼时顽皮懵懂所定。

我已经写了书信退亲。

默雪姑娘。

你难道不肯看我诚心求娶。

给我一丝机会吗?高非扬软语相求。

说得可怜。

声音高昂。

也有些不满怨怼之意。

默雪表情不变。

那清冷地感觉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朗声说:高公子。

我听闻你家在西州……是。

正是。

默雪姑娘早已知晓了啊。

呵呵……高非扬以为默雪要答应。

傻笑着摸了摸后脑勺。

高公子。

西州如今正与凉国交战。

公子可知?默雪冷声问着。

看得高非扬讷讷不能语。

又说。

公子上不求功名进取。

下不问父母生死。

只以一心求取女色。

默雪不知。

公子如此人品。

有何得以托付终身之处。

何况。

依公子所言。

公子如何养我。

如何养父母。

莫不是靠父母留下地家私不成?最后一问嘲讽之意甚浓。

听得高非扬面有惭色。

愧不能语。

默雪见状便要离去。

竹桥狭窄。

一人倒还宽松。

两人却无法并立。

何况高非扬还挡着出路。

正待要唤他让路。

却被高非扬捉了双手。

你可是喜欢那马龙靖英俊。

所以才弃我于不顾?高非扬不知怎么想地。

脸上有了凶色。

欺身而上。

就要行非礼之事。

子瑜看得气极,真想不到这高非扬竟然是这样的人,西州战事,他不顾家人父母,还赖在这里追求女孩儿,竟然还能够恬不知耻地说出父母对他千依百顺的话,求偶不成就意欲强取,真不是什么好货色,亏得第一次见他,还以为他只是面上小坏,良心尚在哪!此时怎么办?看了看身后两人,不管是朗风还是朗月,都是面色冰冷地看着,没有要帮忙出手的意思,子瑜想要英雄救美,却又害怕自己能力不足反被打,犹豫住手!就在子瑜犹豫的时候,马龙靖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冲上去一拳就打飞了高非扬,让他跌落在竹桥下溪水中,溅起片片水花。

默雪整了整被拉开的衣领,面容上不见一丝慌张之色,依旧冷静如初,好像刚才被非礼地人不是她一样,冲着马龙靖施了一礼,道:默雪需要回去整理一下,就不奉陪了,改日,定当酬谢。

说罢,就匆匆离去,不再理会有些混乱的场面。

马龙靖却没有就此离去,似乎也不在意默雪对他的态度不是那么热情,反而对着高非扬一副仇恨模样,跳下竹桥,站在水中,揪起高非扬的衣领就要再打。

高非扬早被那一拳打昏了头,脸上还疼着,看到面前的是马龙靖,只顾摆手连声喊着:莫打莫打!很是孬种的样子。

马大哥,不要打他了。

女子的声音柔美,带着些许稚嫩,一只玉手莹莹洁白,紧紧捉住了马龙靖抬起的胳膊,阳光下,那个身着男装地娇俏女子竟也有着宁静淡远的气质,犹若水中白莲,清雅不凡。

马龙靖听言,正想要放下手,却听得高非扬骂起来:好啊,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了?!林雪雁,你背夫偷汉还不算,竟然还唆使奸夫来打你未婚夫,你倒是越来越厉害了嘛!一拳挥出,打在高非扬的脸上,把他打倒在水中,马龙靖怒不可遏,喝道:无耻小人,我和雪雁清清白白的,岂容你如此诬蔑?!说着又要扑上去再打。

马大哥!男装佳人叫了一声,止住了马龙靖再打之势,莞尔一笑,龙靖,你何必为了他而生气,由他去说,反正他已经给了我退婚书,从此两不相干,我与他无碍,又哪里会怕他毁我清白?还是说,龙靖,你怕他坏了你的名声?后一句问得绵软,颇有情义。

呸,都叫上雪雁了,哪里有清白可言?!高非扬吐出口中血水,恨恨地看了两人一眼,一看马龙靖作势,有些害怕,急急往后退了两步,脚下不稳,差点儿把自己绊倒,趔趄一下,你要雪雁尽管要去,只要把默雪姑娘让给我,我才不会理会你们如何!我与默雪姑娘本就没有什么,你莫要胡说!马龙靖矢口否认,言辞严肃,不似作伪。

高非扬闻言一喜,笑道:这可是你说地,君子一言无悔,你以后离默雪姑娘远一些!粗鲁地用衣袖蹭过脸上血污,带着青的脸上重新焕发出神采来。

马龙靖冷哧一声,不去理他,只对那男装佳人面露忧色,劝慰道:雪雁千万不要为此人伤心,对这种人,不值得!龙靖,以后我就此唤你可好?顽皮一笑,林雪雁却没有丝毫为之伤心苦恼地样子,转而对着高非扬说,当年你我有缘,所以定下婚约之事,我父母丧葬又由你家帮办,我林雪雁欠你的,今日被你抛弃便算是两清,自此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关系。

说完,也不理高非扬地反应,直接挽住了马龙靖的胳膊,龙靖,你带我离开这里吧,我已经见过了默雪姑娘,心愿已了,就不再久留了。

马龙靖有些受宠若惊,那一脸惊诧表情透着喜悦之色,点点头,道:好,既然你说走,我便陪你走。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理会高非扬,相伴而行,竟也是男才女貌犹若金童玉女一般登对。

这个马龙靖和那个林雪雁倒是挺合适地!摸着下巴,子瑜看着两人的背影笑得贼贼的,想着这种也算是无巧不成书了。

那个林雪雁与默雪相比,是一种不同的冷,她只怕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高非扬,借由此事脱身,恐怕更合她意吧!小小地走了一下神,再回神的时候,高非扬也没有了身影,暗骂一声,子瑜只觉得自己太笨,刚才看到马龙靖就冲出来不就好了,还有人捎信,最少也能够让自己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此时倒好,好不容易碰到的熟人又是一个没有了。

有些懊恼,随手揪了一把杂草扔了,站起身来的时候腿有些麻,还是朗风朗月赶紧扶着才不至于摔倒,刚才那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躲藏,只是站在一旁阴影处,就如同树木一样华丽丽被人忽略了,子瑜藏了半天,却错过了前来找寻的机会,两相对比,不知道有多郁闷。

转念一想,反正看了这么一场八卦,也不错嘛!这才觉得心情好了一些,机会有的是,再找就是了。

()第五章,计划布局。

这就是你这次要行刺的目标。

一副画卷展开,有些年头的画纸微微泛黄,上面的人青衫飘飘,目视远方,凝神而望之处是滔滔江水,奔涌不休,那种目空一切,藐视天下的气势扑面而来,让人暗暗心惊。

早就知道门中有描形绘影的高手,却没有想到竟然如此栩栩如生,只是,他所见到过的那人从来没有流露出过这种气势,那双眼眸中除了对旁人的冷淡疏离,就是对子瑜的爱护关心,那淡淡的暖意虽然不明显,随之翘起的唇角却总是很温暖。

如今……山腹内总是冰冷的潮气布满周身,那阴寒之气从脚下一点点蔓延上来,钻心地冷,好痛,心好痛,以为不会想念,以为忘记了,却还是这么痛,这才是见到画像,若是见到真人又当如何?怎么了?无颜发现默者嘴角抽搐,隔着一张皮面具,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够看到那双目慢慢泛上赤红的颜色。

没什么。

默者摇摇头,看到无颜不信,补充说道,此人与我有杀父之仇,猛然看到,就想起来了。

无颜点了点头,相信了这种说法,嘱咐道:虽说是入了门,人情就与你无关了,但是事有凑巧,你的任务就是此人,只当是报仇了。

只是,此人武功不弱,又精通毒药,你需要小心谨慎,一击即中。

刺杀苏君。

若是以前,刺花门绝对不敢接这种任务,这钱可不是那么好赚的,苏君是谁啊,如果一击不死,那么就要有承受他怒火的准备,苏君的得理不饶人是出了名的,敢伤他的人都要想着付出全族的代价,何况是刺杀。

但此次不同,先不说雇主已经做好了充分的计划,便是他们自己也做了详细的调查,确定有九成机会了,这才决定一试。

想到成功刺杀苏君能够带来地巨大声望,就值得冒这个险,何况,那人已经与他们合作过很多回,便是交情也深厚许多,可以相信。

你可记住了?无颜问着。

就要收回画像。

如此名人画像得到已是十分易。

还要好好保管才是。

化成灰也不会忘记。

是啊。

怎么能忘哪。

那五年地点点滴滴。

自从记事起就有地温润眼眸。

都已经铭刻入骨。

为什么。

为什么他当年不来寻我。

苏君。

呵呵。

苏君。

名震天下。

无所不能地苏君。

他怎么会找不到自己。

是不找还是不能?又有谁能够困住他?对于苏君了解得越多越是气愤。

十年间杀人数百。

其中四成才是任务。

剩下地则是为了泄愤。

那一腔怨气都成为了怒。

若不及时发泄。

很容易就会走火入魔。

内火焚身。

偏偏。

这些无处诉说。

被毒药控制是一方面。

更多地。

则是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苏君再次出世。

身边就只有一个幼子。

子瑜。

那个永远无法忘怀地名字。

他就这样享受了本来应该是两个人地一切。

得到了全部地宠爱和眷顾。

呵呵。

太后是他地姑姑。

苏君是他地父亲。

随便哪一个都足以让他尊贵无比了吧!那么。

还有谁记得当年靠山村那个蓝衣小童。

还有谁记得那个总是护着弟弟。

宠溺着弟弟甚至为了让他高兴叫他哥哥地子谦呢?他们。

有着一样地血脉。

一样地样貌。

为什么。

会是如此不一样地处境?一个在阳光下快乐成长。

另一个。

则几乎永远见不得天日。

好了,你尽快准备吧!明天就去。

无颜打断了默者地沉思,翻身离开了石室。

走时,留下了一个锦囊,里面装着三个月的解药,足够他使用了。

默者,不,子谦,他还有一个名字,子谦,苏子谦,这个几乎被遗忘掉地字随着见到那副画像而苏醒。

默默地收起了锦囊,没有解药,用内力压制体中毒素,只能够延长三个月,而且,还要承受可能的反噬,全身溃烂而死。

他不想死,他想要活着,他想要报复,报复!对,报复,也许这次是个机会。

紧紧攥着拳头,这个机会他等了太久太久……第二天一早,子谦就离开了石室,这是刺花门下属的一个隐藏点,位于釜山之中,不知道机关的人是无法进入的。

按照计划,他需要从这里赶到红城,那是去往西州的必经之路,他只需要在那里埋伏好,等到苏君赶来,一击得手就是了。

计划上是这样说地,但他并不准备这样做,他还有另外的一个计划,子瑜地失踪给了他一个更好的时机,逃脱刺花门地时机,多少年来,他从来没有放弃过的逃离。

他地计划很简单,苏君不是要找寻他的爱子子瑜吗?那他就出现的面前,只要换上一身衣服,凭借着一样的容貌很淆,谈不上以假乱真,我不也是他的儿子吗?至于失踪的子瑜,且不去管他,让他也品尝一下无人理会的苦果好了。

摘掉皮面具的脸略显苍白,与子瑜一般无二的容貌恍若一人,只是,他的眼神犀利刚毅,远远没有子瑜的温和平润,身上的煞气更是老远就能够感受到,没有人敢走近他的身边三步之内。

…………说,谁让你们这么做的?!剑尖平指,苏木青用看死人一样的目光看着地上那勉强可以称作为人的血肉,四散在草地上的血肉粘连着皮肤,还有衣服的碎屑,而正中的那堆是最大的血肉,红彤彤的,还在蠕动着,他身下的草地浸染了鲜血,都成了一片艳红。

我、我、……那人不答,喃喃之声无可听闻,剑尖轻动,又一块儿皮肉被挑了下来,戳在剑尖上,指向了另外的一个人,你呢,是想要说,还是想要像他一样?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衣着完好的人,他的脚边有一滩秽物,是他刚才所吐,唇角边,衣袖上,还有些黄白不明的颜色,他的身上插着几根银针,固定住了他的动作。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看着红色的血肉被挑到面前,精神已经趋于崩溃,眼泪鼻涕长流着,他开始了讲述,有人给我钱,让我制造一些痕迹,引你往红城去的,我不知道那人是谁,我就是贪了些钱,真的,其他的我都不知道,真的,没了,我就知道这么多!若不是被定在了原地,他肯定会跪地求饶,太可怕了,怎么没有人告诉他这是一个这么可怕的人物呢?苏木青皱了皱眉头,把剑插入泥土之中,刚刚下过一场雨,地上湿润,这一插,就入地三分,松了手,剑柄仍然颤动不止,剑上光芒流晃,让人生畏。

大爷,放了我吧,放了我吧,今天的事我一定什么都不说,真的,放了我吧!我就是一个贪钱的,什么也不知道了!那人哭喊着求饶,打断了苏木青的思路,他不悦地看了一眼,匕首出鞘,一刀就割断了那人的喉咙,让哭叫之声遏然而止。

林中又恢复了寂静,雨后孤虹的光芒流过树梢叶面,却照不到草地上,稀疏的林中,浓重的血腥之气让人喉头发紧。

是谁呢?故意把自己引往西州,竟然还分了好几拨人来做这件事,到底为了什么呢?西州正在与凉交战,有虎踞军在那里,即便一时不胜,也只是僵持之局,他莫不是以为自己去了就能够立刻获胜吧!眼中流露出一丝嘲讽来,苏木青以为此事是周纯所为,传言中把自己说么厉害,他有这种想法倒也正常,毕竟,他曾经流露过求助的意思,那么,子瑜到底是不是被他故意藏起来的呢?不对,昭义城中留下的线索已经足够把自己引往西州,他不会那么笨,画蛇添足地再布置人手,而……想到那天的种种,作为皇帝的周纯还真是不太有时间来做这件事情,就算做,恐怕也会晚上一天两天,何况,苏木青不认为他有那个胆量如此做,他还没有他父亲一半儿的胆大,又怎么会惹连他父亲都不愿意惹的人呢?难道不怕反噬吗?他不会如此不智。

那么,是谁?子瑜曾经也被掳过,苏木青为了避免再次发生那样的事情,害怕仇家一拥而上,让他疲于应付,还特地把子瑜留在柳家,自出江湖去料理了一些仇家,铲除了一些大家,重新震慑了江湖,无人再敢妄动了。

而现在,自己声势正大,江湖中人也不会有人胆敢以身犯险。

而能够设这样局的人,除了皇帝却还真是不多,乍想来竟然想不起一个来。

若不是下了这么一场雨,却没有消磨掉痕迹,他还真的想不到是有人故布阵,说起来,还是关心则乱了,如此,倒不如先回到昭义,仔细查证一番,只是这回,需要悄悄回去,这帮人意图不明,还是不要让他们察觉的好,免得狗急跳墙,伤了子瑜。

想着,苏木青转身离去,身形轻纵,草尖只是微颤,他已接力远遁,那一袭青衣迅速融入绿意之中,无影无踪了。

他走后的草地上,那个本来应该死了的血肉蠕动了一下,啪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飞到天上,绽放出一朵诡异的蓝花,而那滩血肉则再没了生气,终于死掉了。

()第六章,巧遇故人。

面柳风花香衣,青衫漠漠愿相依,……香车九孔人心七窍多玲珑,……宝马唯有乌云骥,足踏千里如平地,……君一怒兮天下知,君一笑兮天下痴,女愿从君侍枕席,从此一心与君知!……一道清丽的嗓音吟唱着不知名的俚曲,可以压着嗓音,反而有着一样的低柔婉转,柔美动听,清唱竟然可以这么好听的?!子瑜在院内听了,有些出神,这曲子听起来有些熟悉,以前听过吗?叫什么呢?朗月大概发现了子瑜到前院散心的用心不良,开始了紧迫盯人,子瑜不耐烦,加上连着几天都没有在前院碰到熟悉的人在,让他的心情更加不好,不知道是不是默雪厌恶极了那个高非扬,他也再没有在院中出现过,至于其他认识的人,更不用想了,一个比一个忙。

这些天,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也听得了一些消息,大考已过,最出名的就是皇帝特意提拔了两个人,一个是程知秋,皇帝让他暂理凉国事,特事特行,给他全权的调度权,一时恩宠无二。

再一个就是那个马龙靖,被皇帝委任了一个什么什么官儿来着,不大不小也算不错,而且他最近还要结婚,娶的还是那个林雪雁,不知道是谁爆料说林雪雁曾经是高非扬的未婚妻,议论的人更多了,显得他的风头比程知秋还盛,可以称得上是声名大噪了。

对于马龙靖和林雪雁的婚事,大家地态度倒还是一致,普遍认为高非扬活该,从此也可以听得出马龙靖此人地人品实在是太好了,没有一个人说他横刀夺爱的,当然,也可以说是高非扬为默雪休妻的事情闹得太大了,没有人对他表示同情。

在大多数人眼中,青楼女子再好,也只是玩玩儿罢了,这种贱藉的女子是不能够迎娶的,哪怕是小妾都不行,所以,大部分人都说高非扬有眼无珠,何况,他最后没有抱得美人归,更是成了大家奚落的对象。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悔改了,还是不好意思,反正,子瑜再也没有在前院见过他,就连默雪也没有见过。

听雪阁的人也会排练才艺表演什么的,却会在阁中演练,也是为了让她们适应舞台的意思,即便是需要保密一下地,也不会在这里练习,精美的院子没有一处可以演练的地方。

那么。

是谁在这里唱歌呢?子瑜地好奇心升起。

想要过去看一看。

看到身边跟着地朗月。

有些不悦。

眼珠转了转。

捂着肚子喊饿。

朗月。

朗风不是取吃地了吗?他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故意饿着我啊?你去看看。

我都快饿死了!最近子瑜天天一早起来就到前院闲逛。

中午饭也多是在前院吃地。

而且吃地时间总是不定。

送来早了他故意不吃。

等凉了又嫌凉。

折腾着朗风重新拿饭菜过来。

几次下来。

朗风对他已经是毫不掩饰地不喜了。

朗月听了有些为难。

但想到朗风最近越来越大地怒气。

觉得也许朗风真地有可能故意晚来。

看得子瑜又催得急。

有些犹豫地说:那我去看看。

少爷在此稍候。

毕竟是萧家血脉。

不能够得罪。

朗月还是很恭敬地行了礼。

飞速离去了。

如此速度。

倒是出乎子瑜意料。

喃喃道:我还以为他会跟我再磨叽一会儿哪。

一哭二闹三耍赖地戏码我都准备好了。

没用上。

真是浪费情绪!现在逃走还不是时机,起码朗月对他还是很有戒心,他也不清楚他们在前院外面还有没有布置,万一逃不了,再被萧宁玉发现原来他是个冒牌儿地,那真是得不偿失,死定了。

如此,倒不如先建立一下信任,让他们两人以为自己很老实,就好办多了。

往歌声传来处走去,还是那个流水亭,一个面容清丽的女人坐在那里看着流水清唱,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花瓣扔入水中,少顷,停了歌声,出着神,看着粉红色花瓣随流水而去,好半天才说了一句落花有意水无情。

子瑜嘴角抽搐,这样地场景怎么看都像电视上那种为感情忧伤的,最好再拿着一朵花,揪着片片花瓣,伴着一句他爱我,他不爱我,权当作占卜使用更好一些,好歹还能够有个结果,不比这样白白地揪秃了花地好。

你说,那花开得好好的,非有人把它拔成秃子,扔到水中,那花能爱你吗?不恨你就不错了,更不会爱流水了,明明是被人硬扔进水中地嘛,有什么爱不爱的?!好吧,这种不合常理乱七八糟地胡乱感慨一番春花秋月,在女人,,当然,如果能够就此作出一首好诗词或者文章么就是锦上添花的才貌双全了,不过这种人貌似很少算了,反正无聊,已经走到这里了,又没有人一旁监视,说说话也好。

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歌,我好像听过,你能够再唱一次吗?子瑜走出来,站在阳光下,笑容如同铺洒而下的粼粼波光,惑人闪耀。

女人没有想院子里有人在,愣了一下,看到是个年龄不大的少年,微微一笑,道:这曲子,是专为苏君而作的,在炀帝时,曾经被各地广为传唱,苏君车轮所到之处,女子莫不夹道唱歌,聊表相思。

后来苏君隐居,此曲才渐渐无人唱起了。

为苏君所作?子瑜好像想到了什么,站在原地,皱着眉头思考着,翻遍记忆中的东西,是了,这是那年听过的曲子,夹道十里美女相送,是了,就是这个曲子!在苏木青第一次表露身份之后,在秋风镇上,就是这个曲子!我叫子瑜,你叫什么?子瑜觉得叫她喂不太礼貌,便先问了名字,又觉得一个男的问一个女的名字也不太礼貌,所以先说了自己的名字表示诚恳。

子瑜?那女人重复了一遍,突然神情一变,似乎激动异常的样子,问着,你可是姓苏?你的父亲可是苏君?子瑜见她那么激动,好像是粉丝见到偶像了一样,觉得她也不是那种有恶意的人,便点点头应了:是啊,怎么,你认得我吗?听得子瑜如此问,她的热情慢慢冷淡下来,嘴角勾出一抹笑容,却是带着苦涩失落的,缓缓道:十年前的白家班白玲玲,你可还记得?想当年,你还叫过我‘玲玲姐’哪!啊?!你是玲玲姐啊,你怎么在这里?子瑜别的记性不好,但对于有些事情还是能够记住的,比如说在靠山村喜欢苏木青的那个秋花,再比如说这个被他认为自以为是的白玲玲,想到了,脸上就微微冷下来了,当年的事情他可记得清楚,这女人明明苏木青跟她没有什么,她却做出一副哀怨模样,好像苏木青是负心人一样,真讨厌!不过,她现在在这种地方,貌似不是那么讨厌了,她好像过得也不好。

无论哪个孩子面对缠着自己父亲的非母亲的女人都会很讨厌,子瑜当年讨厌白玲玲就是这个理由,当然,也可以理解为独占欲,而现在,对方明摆着跟自家爹爹没有关系,而且还过得不是很好,同情心就占了上风,脸色又缓和下来。

白玲玲没有察觉到子瑜的这些小变化,她被那一句话给问得出了神,当年苏君离开,他们白家班也来到了昭义,本来一切都是挺好的,他们精心排了一出文戏,就算不能够夺魁,也会让人耳目一新,让白家班得一个名声。

可是,谁能够想到,她的二师兄,她一直喜欢的二师兄秦元竟然投靠了全家班,还带走了那出戏的全部,甚至把他们用所有的钱赶做出来的戏服也给毁了。

爹爹因此被气病了,昭义什么都贵,看病买药也比其他地方贵上几分,爹爹最终因为没钱看病而死。

反是那个秦元凭着那出戏在全家班站住了脚,全家班也凭着那出戏得了头彩,赢得了御前表演的资格。

当时,她的大师兄柏章本来是要带着她走的,一起去过两个人的生活,但她拒绝了,她咽不下这口气,想着要报复秦元,结果,成了送上门的点心,不但被吃干抹净了,还被那狠心的秦元卖入了贱藉,从此成了人尽可夫的女人。

往事种种在心头浮现,又是悔又是恨,她不能够理解为什么秦元会背叛师门,也不能够理解他为什么会对自己如此狠心,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其实一直都是喜欢他的吗?是,她后来的确是不喜欢他了,因为看过了苏君风采,她痴痴地迷恋上了,以为只要她爱着他,那么总会有好结果的一天,结果,……太傻了,只笑当时痴,换来今日耻。

我的嗓音还好,在这里教一些姑娘唱曲子。

白玲玲淡淡一笑,多了一些说不出的成熟风韵,不过十年,她却已经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再也没有心气奢望那不该有的念头了,偶尔想起,也只是想起罢了。

那首曲子,她也很久不唱了。

子瑜怎么在这里?眼底有着希冀,苏君,他会在吗?他会救我吗?转瞬即逝的光芒快若流星,她知道不会,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有的只是妄想罢了。

我呀,是被人绑来的,他们想要用我来害爹爹,玲玲姐,你能救我吗?子瑜开口,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第七章,逃离监控。

谋,说白了就是利用与被利用,不同的是怎样衡量利到的目的和结果,以及,利用的手段,根据自己的目标而选择利用什么,怎么利用,只要计划周详得当,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但,并不是说说这么简单,还有这其中可能发生的意外。

子瑜,现在就遇到了那个意外。

你们是怎么照顾的,是被人掳走的,还是他自己溜走的?!何娘子有些气急败坏,手指点着面前的两人,骂得凶巴巴的,胸脯起伏不定,很是耗费气力。

朗月有些委屈,他已经很小心了,今夜明明是朗风守夜,偏偏还连累了他,瞪了朗风一眼,又继续低头不语。

朗风无所谓地听骂,再怎么样那个何娘子也不会打他,因为他是萧宁玉的侍郎,就这一条就让他有恃无恐了。

行了,你们先回李家!何娘子长舒了一口气,平顺了气息,把两人都赶出去了,自己却还不走,在房中察看。

子瑜大气也不敢出,就在床下伏着,双手捂着嘴,又怕吸进灰,又怕露出沉重的呼吸,心里很是忐忑不定。

今日与白玲玲的巧遇让他灵机一动,决定利用白玲玲逃走,白玲玲别的不行,她的嗓音和轻功却是极好的,两人身形也差不多,便由白玲玲来装作他逃走,而令子瑜没有想到的是白玲玲还有一个可以模仿别人声音的本事,计划便更顺利了些。

但,如同权谋免不了意外突发一样,计划也赶不上变化来得快。

白玲玲的确骗过了朗风朗月,让他们以为自己逃走了,却没有想到又冒出一个何娘子,把他们两个叫了回来,若不是子瑜见机快,迅速藏到了床下这个合欢格中,只怕就被发现了。

听雪阁的床都是统一做的,而这种床有一种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那就是合欢格。

最初有这个合欢格是因为一个妓女正接待一个客人,却赶上了另一个有身份的客人非要过来,不得已,便将先来的客人藏于床下,那客人闷苦了一夜,心有不忿,回去就找人做了这种可以藏人地合欢床,拿来送给此女,以为嘲讽。

此床自此流行于妓户之中,传为笑谈。

没有人会主动说出这床有合欢格。

而大部分人都不知晓。

若不是听白玲玲说起。

子瑜也不知道自己睡了这么久地床还是个上下双层地。

外面地脚步声很轻。

过了一会儿。

有门开关地声音。

应该是出去了。

子瑜想着。

却不敢冒险。

还是停留在床下等候着万籁俱寂地时候。

何娘子这次来本来是接到消息说苏君可能回到了昭义。

为了以防万一。

她才想着要把子瑜带到李家去藏着。

没想到。

刚好赶上出了这回事。

她不得不心是不是苏君所为。

刚才故意停留不走。

也只是在思考。

倒不是子瑜以为地那样。

查看房中不妥。

又等了大约一刻钟。

子瑜在床下只觉得时间特别漫长。

这合欢格长久没有人打扫。

也有些灰扑扑地感觉。

狭窄得似乎是将人压平了。

藏着并不舒服。

连进出都只能是横着走。

来回钻。

爬出来。

房间里黑乎乎一片。

已经没有了人在。

子瑜还是很小心地猫着腰。

打开门缝。

向外看了看。

看到果然没人了。

这才像小耗子一样溜出门去。

借着月光寻找到了那扇通往前院地门。

过去地时候太过留心附近。

还被门槛绊倒。

跪扑在地。

膝盖疼。

起身。

顾不上拍掉身上地土。

子瑜就开始飞跑。

总算白天地时候还问过白玲玲后门在哪个方向。

这时候也不会走错。

只是。

树影婆娑。

花影斑驳。

那些怪石假山更是崎岖可怖。

让子瑜想起很多鬼故事。

自己吓自己吓了一个心惊肉跳。

脚下更快了几分。

好不容易跑出门来,却也不敢在灯笼照耀下行过大街,看到门口有一辆马车在,便学着电视上常看到的那样,想要扒着车底走掉。

钻入车下,左右摸摸,倒还真的有能够扒着的地方,二话不说就抓住了,提起身子,贴着车底板。

子瑜别地不强,身体的柔韧度倒是很好,就是受不得苦,吃不得累,不然,练一些只靠身体的外家功夫也不是很困难,但他一向是宁缺毋滥,凡事尽量追求完美,又指望着苏木青,不能练上乘武功,他就索性连下乘的都不练了。

好巧,就在子瑜刚刚试着贴在车底,马车的主人就过来了,有人放了小凳让其上车,子瑜只看到灯笼下的那双靴子是绣着金线,缀着珍珠的,这种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穿的。

公子,……马车行驶,车夫赶得慢,车轮外面又包了一层皮子,行走起来,竟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地。

梦求,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种地方不应该来,我也知道,可是,我管得住自己的脚,却管不住自己的心,默雪姑娘那样的人,怎么就沦落在污泥之中了呢?然叹惋,虽然隔着一层车板,子瑜却听出来这是周纯的声音了,正高兴着,想要叫他帮忙,却听到他再次开口。

苏君地事情怎么样了,他已经被引到西州了吗?声音中透着丝丝急切。

子瑜听得愣住了,引到西州,这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故意把苏木青引到西州,那么自己呢?那个萧宁玉是他安排的,还是……思想复杂起来,手上地酸疼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还没有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再等等看吧,苏君武功极高,我手下没有人可以蹑随的,只能够等消息。

子瑜松了手,他没有再听下去,突然失去了听地勇气,如果后面的话是……不如不听,被蒙在鼓里地人很多时候会更快乐,如同坐井观天的青蛙一样,如果没有人告诉他天有多大,他永远自得其乐地以为自己头上是全部的天空,而知道了真相,等待它的就是不再快乐。

不是有人说,知道得越多,负担越重,越不快乐吗?我还是愿意选择快乐,无论这快乐是建立在什么上面,只要快乐就好。

叹息着喃喃,子瑜跌落在地上,土路掩盖了声音,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马车向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往右是北明宫,往左是折桂殿,站在岔路口,子瑜迷茫了,苏木青已经被周纯派人引走了,不管是不是在西州,却已经是不在昭义了,他能够信任的人就此没有了,他能够依靠谁,信赖谁?萧宁玉的势力到底有多大?已经知道的只有那个李世言,还有何娘子,朗风朗月,可是不知道的又有谁呢?想了一会儿,子瑜踏着沉重的步子往折桂殿的后门走去,若是他没有记错,他的马还在这里,莫语赠给的乌云骥,他搬到北明宫之后也没有带走,而是让那个爱马如痴的马疯子代为照料,也算是人尽其用了。

去找苏木青,这是他思考之后得到的唯一答案,萧宁玉定然安排了什么计划等着害苏木青,他要去通知他,就算是来不及,也可以逃离昭义,免得自己再被抓起来,那时候,想要逃,可就不会那么好运有一个白玲玲来帮忙了。

折桂殿养马的地方不在殿内,大概是害怕马粪的臭味儿熏坏了殿内的花草,专门在折桂殿的墙下又建了一个马厩,虽然比一般的马厩要好上太多,遮风挡雨的,却不是什么严密防守的地方,甚至连守卫都没有,几匹马,再昂贵也没有什么好偷的,真正昂贵的马定然有着非富即贵的主人,一旦偷了那是后患无穷,便宜的马偷了也没有几个钱,还不如偷钱袋来的便利。

子瑜曾经亲自来牵过一回马,对这里也算有些记忆,摸着黑走过来,都没有走错。

啊!脚下踢到了什么,子瑜又被绊倒了,这是今天晚上摔的第二跤了,膝盖处疼得厉害,手却撑到了一个软和和的东西。

凑近一看,竟然是个人。

在子瑜鬼叫之前,那人说话了:谁呀?问着,双手捉住了子瑜,摸了摸,松开手,迷糊地道了一声,不是马啊!口里冲出来的酒味儿把子瑜熏得都要晕了,感觉很像是口臭,超级毒气弹!看到那人翻了个身,似乎又睡了,子瑜才悄悄起来,这人听声音他已经知道是谁了,马疯子,除了他再不会有一个人肯睡在马厩里了,说他爱马成痴都是说轻了的,这种程度,怎么说都是成狂了吧!子瑜小心地越过他,去牵自己的乌云骥,他还给这匹马起了个名字,很简单,很好记,就叫做乌云。

乌云乖,不要出声啊,我带你走!乖乖跟主人走啊!乌云额前一块儿被子瑜染成了白色的菱形,很容易就能够认出来了,子瑜一边爱抚着骏马,一边小声说着。

乌云可不会那么通人性,喷了一个响鼻,动静不大,但足以把那个爱马成狂的马疯子给吵醒了,他一下子站起来,跟子瑜大眼瞪小眼,突然眼眸一亮,扑过来抱着子瑜说:雪雁,雪雁,是你来看我了吗?是你来看我了吗?……话说完,人又软倒了,如同梦游一样。

雪雁?林雪雁,是跟马龙靖结婚的那个,对了,他们好像就是今天夜里结婚哪,怪不得,怪不得这个马疯子喝了这么多酒睡在马厩中,他一定很爱那个林雪雁吧!好可怜啊,别人是新婚,有娘子相陪,他却只能够跟马睡在一起。

子瑜稍稍感慨了一下,牵着乌云出了马厩,除了最开始的那个响鼻,乌云安静极了,好像夜色一般宁静。

()第八章,互不相认。

来城门在夜间都会关闭的,可是子瑜身上有着皇帝给平时觉得累赘,这时候就显出作用来了,举起令牌说声开门,都不会有人问为什么,城卫就赶紧打开城门了。

向着西州的方向一夜奔驰,子瑜只觉得自己大腿内侧皮都磨破了,疼得厉害,他什么时候这样拼命过啊!快到羊城的时候,子瑜已经是疾驰一天一夜了,连乌云骥都受不了这么长时间的运动,嗬哧嗬哧地喘着粗气,眼看着羊城就要到了,一人一马却都没有了力气,萎顿在地。

子瑜下了马连路都不会走了,歪着就倒在了草地上,也顾不得身上已成灰衣的白衣,直接躺下,经过一夜的折腾,他此时哪里还是什么美少年啊,脸上灰扑扑的,还因为熬夜而有些黯淡的神色。

乌云骥还是很厉害的,跑了一天一夜,才休息了半个时辰就缓过来了,倒不负名马之称。

子瑜躺着,看那马在原地喷鼻吃草,看它还不停地扬扬蹄,乌黑的眼睛看过来,很有些示威嘲笑的意思。

臭乌云,没有同情心,看你主人我这样了,竟然还能够吃得下东西,我都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好不好,你是故意馋我的吧!子瑜坐起来,抓了一把草扔过去笑骂,回应他的是乌云的一个响鼻。

这是乌云骥?一道声音传来,随之就是一匹马倒地地声音。

子瑜扭头,就看到一个黑衣人走过来,他带着帏帽,帽檐垂下的黑纱挡住了他的面孔,身姿倒是挺拔,只是看了一眼,子瑜就产生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让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是,我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做乌云,好听吧!子瑜炫耀地说着,有了马疯子那样的先例,他对于乌云的认识也高了不少,多了一份喜爱之情。

你叫什么名字?黑衣人走过来,问的却不是马,而是子瑜了,有些奇怪,甚至那口气听起来都令人不太舒服。

子瑜笑笑。

也不介意。

拂过耳旁零散地发丝。

说:我叫做子瑜。

苏子瑜。

你呢?因为看到对方地马也是累倒在地地。

莫名地多了一份亲切感。

子瑜倒是有问必答。

腿还很疼也就坐着答话了。

为了表示友好。

他还拍了拍身边地草地。

示意让那个黑衣人也坐下来休息一下。

你可以叫我默者。

他们都这样叫我。

黑衣人站在子瑜面前。

俯视着子瑜。

风拂过。

黑纱轻轻掀起一角。

子瑜看到地是他微微翘起嘴角。

似乎在笑地样子。

他们?那。

这不是真地名字了?子瑜有些好奇。

对于江湖。

尽管已经知道不是想象中地美好。

可是面前这个明显是江湖人地人还是让他感觉到好奇。

想要接近。

可能。

还有最初看到时产生地那种奇怪地熟悉感吧!也许。

这种情况可以称之为投缘。

子瑜这样理解着。

也很高兴能够有人跟他说会儿话。

一个人赶路实在是太闷了。

他甚至不敢肯定自己走地路是不是对地。

从夏谷门出来往右走。

应该是西州地方向。

但。

也只是应该是。

默者,你是从哪里来的,你的马好像也很累了。

色鬃毛的黄马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腹部还在不停地起伏着,乌黑的眼珠中竟有了那么几分可怜巴巴的神色,看起来,也是跑了不远地路,情况比乌云还要严重一些。

我从红城过来的。

默者的话言简意赅,说完又是沉默,丝毫不准备多说两句。

红城?子瑜对太康的大部分城市名字都十分陌生,这年代,地图都是稀罕的东西,一般人家不能够拥有,苏木青也不用,他闭上眼睛都能够说出哪里哪里有什么,所以没有人注意过子瑜根本就不知道太康皇朝的版图是什么样子的。

从这里向西就是红城了。

默者很好心地回答了子瑜的问题,没有再保持沉默,反而开口问道,子瑜想要去哪里?也许,我可以送你去。

子瑜有些诧异地看着默者,他的马能够跑成这样,意味着他是在赶路,既然是在赶路,证明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突然,看到一个陌生人,说要带着他走,还是在自己地马力已疲的情况下,子瑜的戒备之心刚刚升起,颈侧一痛,就被打晕了。

我叫做子谦,苏子谦,但很快,我就会叫做子瑜了。

帏帽下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来,子瑜,真地好巧,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应该说你的命太好,还是太不好?多年地恨和怨都让他无法原谅子瑜,也无法原谅那个疼爱子瑜的苏君,也许,只有对待子瑜,他才是一个好父亲吧!那么,如果失去了他一直疼爱地儿子,他会不会感觉到很痛苦呢?弯腰拽起子瑜,把他横放在乌云骥上,翻身上马,不再理会倒地的黄马,狠狠打了乌云一下,乌云吃痛,嘶鸣一声,四蹄飞扬,迅速跑远了。

城之所以叫做羊城并不是没有一点儿渊源地,羊城附,也有些远看像山,近看却是长着稀疏林木的土崖,附近的人放羊过活的居多,土崖和坡地上的碧绿青草足够让羊群过活,同时养着那些靠牧羊生活的人,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现这块儿宝地的,不过后来来的人多了,这地方也越来越大,从村到镇,再从镇为城,就这样成了今天的羊城。

如今,附近靠放牧羊群为生的人已经少了很多,大多都已经改为了农耕,毕竟,羊群太多了,若是再让它们吃下去,这片地方连一片青草叶都会没有了,羊城地城辅最先发现了这个问题,请示了城主,进行了通告。

有人说明白原因,附近的乡民也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为了子孙后代想,也就同意了改为农耕,加上城主给的补偿,也足够三口之家无忧生活了,便有不少人从草地丰茂的地方搬到羊城附近的平地上开始了农耕生活,那些曾经的乐土则被荒废了,任由雨打风吹。

子谦促着乌云骥一直来到了一个土崖下,把马藏在了崖下的土石后,为了防止它在不该叫的时候叫起来,子谦一掌打晕了乌云骥,让它躺倒在地,而他,则与子瑜调换了身上的衣服,不是很合身,子谦高了一些,也壮了一些。

穿着子瑜地衣服,略略感觉有些紧,有些不适,还短了一截,子谦却没有停手,把自己的衣服给子瑜套上,然后扛着子瑜上了土崖,观察了一下,把他放在了草地上,放出了门中求救的信号,一朵诡异的蓝花在天空中绽放,万里无云的晴空中显得尤为显眼。

作为一个刺客,要学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隐匿,如果不能够混入人群接近目标,如果不能够提前藏好自己,那么,可能没有杀到人就先被杀了。

子谦,天下第一刺客,这个称呼也许有所夸大,却说明了一件事情,他从来没有失手过,对很多人来说,默者这个名字如同阎罗索命,有死无生,甚至有些时候,比阎罗更加恐怖,因为他有可能在杀了任务需要杀地人之后再随手杀掉很多无辜的人,包括曾经见过他伪装面目的人,所以,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死掉的人也从来没有见过。

藏身在树冠中,茂密的树冠将他整个人都隐藏起来了,一片衣角也没有流落在外,他的一双眼睛,却透过叶与叶的间隙,看着草地上的子瑜。

他耐性很好地等着,比起以前的藏身之处,树顶上地空气显然更好,凉风呼呼地吹着,让他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来的人很快,不到天色昏暗,便有两个灰衣人过来了,看到地上的人,他们都是一愣,大概是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需要救助的竟然是一直名列第一的默者。

皮面具上面的标号很清晰,一,这样的面具只有门内的人才有,而且有些特殊的辨认方法,不会被人混淆。

一个灰衣人俯身辨认了一下,正要伸手揭开那张皮面具,却被另一个人挡住了,四儿,这样不合规矩,犯了门规是要受罚地!哼,不看就不看,这臭小子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他的!那个灰衣人有些恼,却没有继续手中的动作,直起身来,踢了一脚地上的子瑜,冲着他地同伴说,现在咱们在外面,你应该叫我的名字,莫天,你可记住了,莫宝?哦,我忘了,莫天!莫宝很是大度,摸摸后脑勺,咧嘴一笑,说,咱们还是快把他送回去吧!我要去完成任务,没有时间,你要送就去送好了!莫天地气有些不顺,嫉妒在他眼中打了个转儿,自己先往土崖下走去,要我说,理他做什么,死在外面才好哪,什么天下第一刺客?哼!他已经发了信号,咱们要是见死不救那就是‘谋害同门’,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样好了,你先去完成任务,我送他回去,反正这里也是很远,几天就回来了。

莫宝好脾气地说着,把子瑜扛起来,跟着莫天走下土崖,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声音却渐渐远去了。

又在树干上躺了一会儿,子谦才跳下树来,看了一眼那两人离去的方向,眸中似乎闪过一丝不忍,却在转身时坚硬了心肠,当年,又有谁想过他?一拳砸在树上,粗壮地树干晃了晃,落下几片青色的叶子。

如果你还能够从刺花门活着回来,那么,我便原谅你。

终于,他还是向着心底最后一丝地柔软妥协了,但,想到门中的种种手段,便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

青叶从肩头落下,风中,似乎有一声叹息传来,若有若无,辗转着,随着青叶跌落在草地上,碧草青青,青叶轻轻,了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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