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郡都城,有花城之称,一年四季,花市繁盛。
从花扩展出来的行业,大至运往胭脂国的香料,茶楼酒席间的小菜,小至百姓生活的香包饰品,都与一个花字脱不了关系。
南郡花城最大的花商唤刑七,刑七不是他的真名,众人只知他姓刑,又因官职为七宫,便唤名为刑七。
刑七爱花,如痴似狂,为了这花,放弃了在皇都发展的大好机会,特地请求调至南郡为官。
刑七的府第位于南郡最北,他深居简出。
刑府门口几米处,有一摊小吃店,极具南郡地方色彩,卖的都是以花制成或是以花为辅料的食物。
不知何故,自那日青绾与闻人的对话之后,翌日,她便天天到此报道,每日都来吃这摊子的小吃。
摊主是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长相清秀,有些沉默,但手艺却是一流的。
第一次看见青绾时,年轻人微微诧异,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女子,自是有些无措。
青绾倒是很随意,白玉小指随手点了几样菜,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不再说话。
一回生两回熟,青绾第四次来光顾时,随口问那摊主道,你叫什么名字?滕崖。
手下的动作没停,摊主回到道。
滕崖?好奇怪的名字……若有所思地看了年轻人一眼,青绾便不再说话。
闻人四海倒是有几分纳闷,自那日之后,公孙青绾便不再追问。
只是每日,她都会消失几个时辰,他不曾过问,她去了哪儿,只是他觉得,依那女人的性子,事情断然不可能这样结束的,他还是必须保持警觉,因为,他答应过另一个男人,会保全她的。
但也难怪啊……一个大活人突然就这样消失了……确实说不通。
可是那女人知道……她竟然知道皇甫朔派宫沧做事,也许……她一直知道,宫沧做事都这么多年了……也许……他应该去看看宫沧了……被公孙青绾搅起了许多复杂的思绪,闻人四海自嘲地撇撇唇,挂上标志性的邪笑,便大步走出闻人府邸。
-------------分割线公孙青绾每日都会来小摊子光顾。
她不说话,不像对着宫沧时那般活泼,每次来都是指着几道菜色,便找了比较偏僻的角落坐下,看着远方,默默思索着什么。
摊子的常客看见有个大美人总是往这跑,每次也不由多看几眼。
有几个常客发现,摊主也总是时不时会向那个沉默的美人投去几道眼神,大家心知肚明,怕这摊主,是爱上了这美人吧……滕崖,老爷要的食物,可准备好了……一个衣着华丽,白发沧沧的老者来到摊前,问滕崖道。
滕崖熟练地将早已做好的花品装入一个镂着玲珑剔花样的饭篮中,递给老管家,收了钱,继续手上的活。
青绾的双眼眯了眯。
是刑府的管家吧……是啊,你不知道吗,刑老爷可好这一口了,而且这南郡内,他最赞这摊子的花品(当地的说法,即花制的食物)了……可这摊主手艺确实好啊……青绾不动声色地听着这些人的谈话,抬眸看了不远处刑府紧闭的大门一眼。
刑七虽为官,但也涉足花卉事业,而且还做得有声有色,她公孙府是全国商业龙头,且曾与刑七有过些际遇,自是知道刑七的本事,确是很有手腕和本事的大人物。
看来她也该抽空,去拜访拜访这许久不见的老人家了……青绾注视着那瘦高的忙碌身影,脑中浮现的,却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分割线这日,青绾又来到小摊这。
一盘东西已先端了上来。
这是何物?瞪着眼前的东西,公孙青绾好奇地睁大了眼。
椭圆的瓷制盘子,有玄青色的花案图腾,几个圆润的,念珠般大小的红色球状物放置在盘中央。
外观很普通,但真正令青绾好奇的是,这东西散发的不是食物的香气,而是一种沁人心脾而又带有点诱惑的馥郁芬芳。
在南郡,食物中掺杂有花香并不稀奇,但这香味……她从未闻过。
她公孙青绾原本算不上懂花,但在南郡的这些日子,她天天都会抽出一些时间去花市转悠,加上原本所知晓的知识,她也勉强算得上半个懂花人。
只是这香气实在太特殊……莫不是其他国家的稀有品种?新菜色。
滕崖回答她。
这香味,是什么花?……这回,滕崖没有回答她。
公孙青绾心里颇为好奇,却也不再追问。
以指代筷,捏了一小块便放入口中。
一种淡雅的芬芳在口中散开,青绾觉得整个味觉感官都要爆炸了,此刻她仿佛置身在撒满花瓣的浴盆中沐浴洗涤,又好像徜徉在一片花海中,花朵的清香在鼻息,口中,脑中,心中缠绕迂回。
味道可好?滕崖看着她满足陶醉的神情,问道。
好,相当地好!青绾毫不吝啬地赞他,冲滕崖露出大大的笑脸,立刻拿起另一个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年轻人的眼色暗了暗,看着一脸幸福的小女人。
这东西,可有名字……嘴里还咀嚼着,青绾有点口齿含糊地问道。
情思豆。
情思豆……原本笑容满面的青绾突然收起了笑容,情思豆……喃喃念着。
情思情思……青丝青丝……这名字,可取得真是好啊……这名字,真好……滕崖看着呢喃的青绾,眉心收缩,却只一瞬间,在公孙青绾转头而来的瞬间立刻消逝。
滕崖你知道吗……我啊,是已嫁了人的……公孙青绾突然喃喃自语道。
滕崖没应她,收回目光,继续做起食物来。
也不管滕崖理不理她,青绾继续说道,我嫁的那家伙……好生冷情的……你知道吗?他啊,从来不关心我,不在乎我,只会在被我气得半死的时候叫我‘闭嘴’……我只见过他两次面,就决定嫁他……还请别人帮忙,硬是凑来这件婚事……我和他,第二次见面时,就咬了他一口,他那手背上,还有个疤痕呢……原本熟练地撒着花瓣的手,突然顿了一下。
青绾状似无意地看了滕崖一眼。
我老喜欢烦他,喜欢撒娇,也喜欢气他,喊着他相公相公,是因为心里没底,他根本,不当我是他娘子……我爱气他,是因为只有那个时候,我才觉得,他是有那么一丝丝感情的,有那么一点点在乎我的……我故意诱惑他,他也不为所动,他呀……果然是无情无欲……滕崖你知道吗。
他和我一起来的这南郡,结果却撇下我一人,去做他的大事业……滕崖停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直视公孙青绾。
滕崖,你说……他应当知道吧……我、一、定、会、找、出、他。
而且我……要帮他完成他所在乎的那件事。
我说过,只要是他所在乎的,我都会尽心去保护。
这是承诺,不是玩笑。
公孙青绾起身,准备离开摊子。
走了几步,她停下步伐,滕崖,你倒是告诉我,他……会明白这些吗……回头一笑,公孙青绾的眼神灼灼。
那花,唤情思劫。
滕崖开口,答非所问。
直到俏丽的身影远去了,消失在街角的尽头时,滕崖才低低说道,他就是太明白,才会抛下你……浅浅的叹息声,目光复杂的滕崖,看着自己手上那个永远都不可能消退的粉红色齿痕,陷入深思……-----------------分割线哈哈……我就说你家小宝贝怎么就那么平静了,原来是早寻着了你……闻人四海挟起一颗玲珑剔透的挽菊丸子,放入口中咀嚼着。
天还未亮,大街上冷冷清清的,不见半个人影。
有任何风吹草动都格外刺耳。
刑府大门外的小摊早已开了工,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个不速之客。
小沧沧,她竟然用一天就找到你哎……你那小宝贝的来头,可不简单……面无表情的滕崖不说话,倒了一杯泪蕊花茶小酌。
真可惜了我这易容术啊,竟然这么容易被识破,噢不,我的心受挫了……丝毫不理会某疯子的哭天抢地,滕崖,也就是易了容后的宫沧,情不自禁抚着自己手背上的疤痕……这莫不是你们家小宝贝咬的……闻人四海用暧昧的眼神看着宫沧,想不到小沧沧也是狂野派的啊……至于你们家小宝贝……那绝对是比你高级的野兽派啊……话才出口,一道凌厉的目光射了过来,闻人丝毫不在乎。
相当有趣哈!这冷死蚂蚁不眨眼的宫沧为了那公孙青绾,慢慢变得有情绪,也有人气了嘛!她说,要帮我……宫沧一字一句说道。
这不,为了他宝贝也破例说超过五个字的话了……我答应过你,不会让她出事,不过只怕……眼力和听力都极好的闻人四海无奈道,她已经采取行动了……宫沧看着刑府前那个显得过于娇小的身影,仍是面无表情的他,眉宇中却分明露了几分懊恼。
刑府中。
我道是谁,果然是你这小丫头。
正厅中,刑府主人刑七一见来人便说,似有些开怀,胸膛微微震动。
也只有我敢叨扰您了。
来人故意压低声线,却掩不住一股天生的细微的软腻。
发色如墨,以藏青色束带随意扎起,鹅蛋形小脸,眉目间有几分女态,那双明眸极大,如一汪清池。
身形较一般男子有些矮小,玄色长袍柔顺地贴合着身躯,有几分儒雅,又透着几丝神采奕奕。
这个书生似的少年便是公孙青绾。
我们也只是互惠互利罢了,你公孙家当日替我打通南郡商路,我欠你们公孙家三个条件,你既亲自登门造访,那必是来讨要这第一件事了……双目微闭,刑七满是饱经沧桑布满皱纹的脸上一片平静、安适。
您还是一如既往,长年岁也长智慧,越老越精明了……公孙青绾打趣道,正了脸色,朝堂上六旬已过却威严依旧的老人作了个揖,晚辈此番前来,是要讨那日之约,也是要和您做一笔生意……刑七微闭的眸这才缓缓睁开,打量着堂下那女扮男装的人,态度不卑不亢,说话条条是理。
条件。
一件事已成,再加上……望着那双没有一丝波澜的深沉双眼,公孙青绾一字一句道,仅产于胭脂国泪山上的情、思、劫。
我要用这些,换与你们鱼头接近的机会。
我要你荐我,做他身边的人,并且告诉他,我的真实身分……堂上的老人眸光一凛,看着公孙青绾的眼神,愈发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