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影缓缓步入房内,对于满室的旖旎春光视而不见。
唇红齿白,眉目清秀,一身道袍童子打扮的一旦伸手在青绾身上来回点了几个穴道,沐亦也从门外步入。
……宫沧冲过来,看着在一旦点穴后稍稍平静下来的青绾,蹲下,抱起她,将她放在床榻之上。
即使不再如先前那般暴躁狂怒,青绾的身子依旧是不停地颤抖,嘴里断断续续地发出痛苦的吟叫。
……宫沧的眉头拧成一条,仔细为青绾盖上被子。
身后的一旦发话了,公子便是公孙姑娘的贵人。
宫沧看着青绾脸上痛苦的神色,她的额头不断沁出细密的一层冷汗,眼角的液体像开闸的水不停涌动而出,而青绾的双手更是将被褥的一角死死地攥着,怎么也不放开。
她中了‘含情摄魄香’,这是一种异域之毒,并非产于本国。
沐亦公子缓缓开口,对着宫沧的口气,生疏而有礼,中毒者,每月十五毒发,毒发时,眼角会溢出类似眼泪的液滴,中毒者将承受万蚁钻心、头顶千金担的疼痛,如是发病,第一次与最后一次毒发,眼角流出液体为红色。
红妆泪干……就是这个意思么……沐亦面目下的目光带着某种情愫,深深看了宫沧一眼,继续说,而最后一次毒发后,公孙姑娘……将双目失明。
此毒不在取人性命,而是这过程之中所要承受千百的痛苦,最终夺人一生的清灵——致人失明。
沐亦最后几个字特别咬重音。
……宫沧没有抬头看沐亦,视线胶在青绾身上,不曾离开过片刻。
我在赌坊遇见她时,就看出她中了此毒。
沐亦边说变从怀中掏出一个四脚的兽纹香炉,放在圆木桦桌上。
我的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至少……可以缓和公孙姑娘的疼痛……沐亦抬手,一旦从怀中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药瓶,递给沐亦。
优雅地揭开红绸制的布塞,从瓶中取出一个艳红色的药丸,掷入香炉内。
药丸遇上微弱的火星,开始融化,一种又香又涩的奇怪味道在房中飘散开。
香炉上袅袅余烟盘旋着,慢慢充斥在房中。
沐亦举着香炉,走至床榻边。
宫沧微微退开了身子,但目光依旧不离青绾半分。
沐亦将香炉上的青烟以手扇动,飘至青绾鼻息前。
含情摄魄香,一次毒发比一次严重,所以一次的用药量也会大过一次。
沐亦继续解释。
那奇怪的味道进了青绾鼻中。
渐渐地,她不再颤抖了,尽管脸上仍是很紧绷,却少了些痛苦之色。
眼角外溢的液体,似乎也渐渐减少。
冷汗还挂在青绾额头上,沐亦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想要擦去那些汗水,却被另一只大手钳住。
宫沧看向沐亦的眼神很冷,而沐亦也是如此。
两个男人对峙着,沐亦先放开了自己的手。
宫沧低头,用自己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擦去青绾额上的汗珠,再用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液体。
沐亦看着宫沧把青绾如珍宝般呵护着,面具下的嘴唇一上扬,不知是真心在笑或是自我嘲笑,道,每个月的十五,我和一旦都会过来。
这件事,不要惊动太多人,我想……你知道的。
宫、沧。
记得……在她失明前……多让她看看这个尘世的美丽……对她好一点……沐亦说罢,和一旦正准备离去。
两人步伐极快,本不用片刻便能离开的,但宫沧却突然起身,走向沐亦。
沐亦亦停下了步伐,回头看着宫沧。
又是一阵对视,宫沧的眼里带着复杂的情绪和深深的探究。
许久许久,他才开口:你……只一个你字,便没了下文。
沐亦这次又笑了,即使没有人能看见。
但确是真真实实地笑了。
我……不过是个比你爱她的俗人……沐亦说罢,不等宫沧回应,便和一旦似一阵风般离去,无影无踪……他不过是个……也很爱青绾的男人……仅此而已。
----------------------------------起-点-中-文-网-首-发青绾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沉入无边黑暗的苦海,怎么游也游不出去。
沉重和疼痛像苦海里的水草,缠绕着她的脚,一直把她往深渊拉,几乎使她溺死在这片海中。
在一片湿润的绝望中,突然,她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没有海水的咸涩,香香甜甜的,却又有些苦涩。
她慢慢觉得头不再那么重了,水草也大发慈悲放开了她的双脚,还她自由。
一种丝滑的布料摩擦着她的额头,粗糙的刺痛滑过她的双颊。
黑暗中迎来了一丝丝光辉,微弱却振奋人心。
她努力向光源走去,挣扎着走去…………!!!原本躺在床上的青绾突然张开眼睛,视线还有些模糊,对不到焦点。
等到她开始能看清东西时,首先映入她眼中的便是自家相公放大的俊脸。
相……相公……一开口,青绾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十分干涩。
一杯水立刻递到眼前,青绾接过,咕噜咕噜大口大口喝下。
在喝水的时候,她的头仍旧有些沉重,一些奇奇怪怪、乱七八糟的画面连续跳入她脑海中……画面里是一个披散头发的女人扑倒了一个男人……那个女人……只穿着一件黑色肚兜和亵裤……跨坐在那男人身上,又亲又摸的……而且……咦咦咦?怎么……那个女人……是她?那个男人……是宫沧?血气一下全往小脑袋上涌,一个激灵,被口中的水呛到,青绾忍不住咳嗽起来。
背后立刻伸出一双体贴的大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青绾像触电般,无比迅速地跳开,和宫沧保持着一定距离,而后把杯子一放,抓起锦被,直接躲进被子里,学乌龟玩起缩壳游戏。
——啊啊啊!丢脸死了!白痴白痴白痴!自己……自己怎么会……怎么会……强上了宫沧……咳咳……应该……应该没成功吧?——对,没成功。
是因为……因为……她突然很痛?然后就发疯似的开始抽搐……又是动作迅速地一掀被子,露出一颗小小的头颅,两只圆圆的眼睛眨来眨去的,小声问宫沧,相公……咳咳……我,我不是故意的……那件事都是因为……——对啊!都是因为皇甫朔那个臭鸡蛋!一想到自己被皇甫朔下药,青绾一个激灵,扯开被子一跃而起,大骂,都是皇甫朔那个死烂人!才说完,青绾突然脚下一软,跌了下去——被宫沧稳稳抱住。
相公……青绾才要开口,宫沧却突然一用力,死死地抱住她,好像用尽生平力气,要把她嵌入自己的骨髓般,发狠地用力,不让她说话。
青绾心里觉得疑惑。
这种拥抱……像是……像是随即要失去什么……然后不想失去,所以用力想抓住般绝望的拥抱……想到自己之前的反常和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青绾如此睿智的女人,顿时有些明白了。
她轻轻拍了拍宫沧,语气放柔,像哄孩子一样开口,相公……我是不是……怎么了?她柔声问,不带一分恐惧,就只是这样柔柔地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