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的阅选眨眼便到,在短短的五六天中,我们在静怡轩中接受了一些宫规和礼仪的教导,其他时间还算自由,可以在园中走动,但是不允许出院子。
在这期间,我们又认识了几个旗女,跟倩蓉和明慧也都熟识了起来。
初一这天一大早,我们按时起来梳洗,之后就到殿中集合,等待阿哥和妃子们的阅选。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院中才响起脚步声,两排宫人还没站好,外院就传来一声:皇上驾到!这一叫不要紧,我们站在殿内的旗女俱是一惊,连忙跪下身去。
我在心里暗想,不知道这皇上长什么样?能见见也不错。
又等了一会儿,头都不敢抬,但听声音是来了一大帮子人。
这时有领队的苏拉带着我们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免礼!平身!一个清越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我们都依礼起身,低头站在殿中,盯着自己眼前一尺见方的地上,目不斜视。
接下来,皇上开口叫我们不必惊慌,这次选秀他只是顺便过来看下。
而且这次主要是为了给阿哥和嫔妃们选秀,并非为了充斥后宫。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当时我是很开心的,至少不用伺候皇上,那比什么都强。
因此,我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皇上,不由得多出几分敬意来。
虽然很想抬头看看他长什么样,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主持这次阅选的是宜妃娘娘,她一身绛红色宫装,衬得她婀娜的身段更加玲珑有致。
整齐的刘海,弯弯的眉眼,笑意盈盈的红唇,显得格外娇俏别致。
举手投足间甚是随意,但又很是得体。
烦请各位秀女抬起头来,让奴家跟各位主子瞧一下各位的花容。
娇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们依言抬起头来。
我这才看到皇上的模样,虽隔着老远,看不到脸上具体的长相,但那一身醒目的金黄色九龙玉袍,和那一身无与伦比的威严气势,只一眼,便教人心生敬畏。
我的目光往旁边一扫,只见皇上两边整整齐齐坐着几位服饰各异的嫔妃。
殿阶两侧还立着两位少年。
一位素蓝色连襟锦服,面若朗星,气韵儒雅。
另一位一身青色对襟华衫,风姿俊逸,虽看不清面貌如何,但却能感觉到他的眼神似乎清透如水,仿若这六月天中的一抹清凉。
看到青衫少年的一瞬间,突然眼前闪过一个人的脸容,一脸淡笑,眼眸清澈,似清泉冷水,下一瞬又碧幽深邃。
严公子?怎么可能是他?可能是那相似的眼神让我产生的错觉。
这时耳边又传来了宜妃娘娘娇柔的声音,秀女们真是个个水灵,容赛桃花,貌比月娥哪。
被她这么一说,我们心里都跟吃了蜜一般甜,早就对这个宜妃娘娘生了好感。
今天的阅选与往时不同,秀女们须在半个时辰内绣出一副花来,并绣上自己的名姓,再交由阿哥和嫔妃们阅选,若是被选中,以后便有了各自的主子。
若是没被选中,按先前的规矩,是要分派给宫中各房做苏拉的,但今次皇上有旨,如是没被选中,即日便可离宫。
宜妃接着说起今日阅选的规则来。
听到这,我已是兴奋莫名。
考核诗词歌赋,被选上的几率有多少,那考核女工,我落选的几率也就会有多少。
阿玛,您可以放心了,女儿马上就可以回去跟您团聚了。
这时,已经有十几个小苏拉过来,在我们面前摆放起了刺绣用的绢架,还给我们每人配了一张矮凳。
一切安排妥当后,我们落座下来。
一个嬷嬷在殿中置起一个漏更,在一声金鸣中,我们开始飞针走线起来,整个殿中极是安静。
我先在绢上绣上自己的名字,我那一手笨拙的针线把名字绣得歪歪扭扭。
并不是我故意如此,实在是于此并无天赋。
时间已过了一半,我见身边几人都是针走如飞,一人已绣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一人绣了一只色彩鲜艳的鸳鸯。
现在真佩服她们的手功,看得我都没心情继续了。
不过我还是把头转了过来,好歹尽力而为嘛。
于是慢慢穿针引线,开始绣一朵自己看着都不像的桃花。
时辰到,嬷嬷叫我们剪下手中针线,苏拉们过来把我们绣的绢花都收了上去,呈给皇上和几位阿哥,嫔妃过目。
只见皇上看完一遍手中的绢绣之后,特意拿出一张来,让身边的几个嫔妃和阿哥过目。
只见几个嫔妃看了那张绢绣后,都在捂着嘴笑了起来。
后来那张绢绣停在了那青衣少年的手上,他也是看着笑了一下,便将绢绣收了起来。
每张绢绣在廊上众人面前都传了一遍,皇上手中留了一张,几个嫔妃各留了几张,蓝衫少年留了几张,青衫少年也留了几张。
最后开始宣读个人手中绢绣上的名姓,一位公公先取过皇上手中的绢绣,大声宣读,喜塔腊倩蓉出列听旨意。
我跟有月她们听到这里,俱是一愣,都看向跪在前排的倩蓉。
倩蓉好像也没料到会被第一个点名,紧张地出列跪在殿阶前听旨,喜塔拉倩蓉听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几个嫔妃见倩蓉出列,俱是满目惊异,如见天人,跟我们第一次看到倩蓉时的表情一样。
皇上打量了一下倩蓉,眼中虽也有惊异之色,但终是笑着开了口,喜塔拉倩蓉端庄淑雅,蕙质兰心,今赐予十五阿哥永琰为正室。
今后须谨言慎行,为一室之表率。
此言一出,不禁廊下肃然,青衫少年更是身形一振,看向一身金袍的皇上,但只一瞬,又转头看向廊下跪着的倩蓉。
倩蓉也似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俯下身去,叩头谢恩,谢皇上恩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中听不出丝毫情绪。
这时青衫少年也似缓过神来,连忙并着倩蓉跪下,颙琰谢皇阿玛赐婚!我听到那声音,也是浑身一振,这次不是错觉,真的很像严公子。
都起来吧!皇上清越的声音再次响起,众位爱妃可有中意的人选,今儿个就一并选了去吧。
朕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完也不等嫔妃们回答,便起身往院外走。
后面的公公们忙撑起御览,跟了上去。
嫔妃们也赶忙起身,伏在地上,臣妾等恭送皇上!我们这些待选的秀女也一并跪在地上,名女等恭送皇上!之后几个嫔妃也着了嬷嬷们,把自己看中的秀女选了去。
蓝衫公子也选了几个自己看中的秀女。
轮到青衫公子的时候,他先选了有月,淑敏。
我到这时已经能够确定他就是严公子了,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成了大清国当朝的十五阿哥。
当那位公公点到我的名时,我还是很吃惊。
直到那公公又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才慢吞吞地出了列,走到廊下,眼睛都不敢朝他看一下,就俯身跪了下去。
起来吧!待会儿随我一起回宫。
声音平淡中透着一丝笑意。
谢十五阿哥!我平静地站起身,朝他偷瞄了一眼,见他正一脸笑意的看着我,清澈的眼眸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后来,嫔妃们都领着各自选中的秀女回了宫。
永琰跟那蓝衫少年寒暄了几句,便带着倩蓉,有月,淑敏和我出了院。
永琰走在前面,倩蓉,有月,淑敏和我,跟在后面。
一路行来亭台楼阁,几人也不敢多看,都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往前行去。
出了宫门后上了听着几辆马车,倩蓉,有月,淑敏和我上了同一辆马车。
永琰自己一人乘了前一辆马车,先行起来。
约莫行了一刻钟,我们进了圆明园,下车后又跟着永琰往前走。
后来进了一扇紫墙宫门,上书紫泉宫。
雕栏金檐,玉柱银阶,华丽而不失威严。
永琰转身笑看着我们,你们先随白公公去偏殿安顿一下,我待会儿过去看你们。
说着又对白公公交代了几句,便径直朝正殿走去。
白公公引着我们来到偏殿,他把倩蓉安排进了紫金殿,这是紫泉宫最华丽的偏殿,专为正妃所设,金砖铺地,金梁绕顶,富丽堂皇。
有月进了紫银殿,银砖银瓦,璀璨耀眼。
淑敏是紫玉殿,玉石玉柱玉阶,古朴典雅。
我被安排进了不甚华丽,但却清幽静谧的紫竹殿。
此殿离倩蓉她们的居处比较远。
殿院内种着一大片紫竹,院前还有一处小荷塘,正值芙蓉向面之时,满池粉黛霞蔚,摇曳生辉。
进殿之后,早有几个小苏拉过来伺候,给我端水洗脸,还准备了汤水,请我先梳洗一番。
我现在身上穿的还是阅选时的那身秀女服,进了殿,就要更换上宫内分派下来的衣物。
所以也不推辞,洗浴一番后,换了身粉色绣花宫锻,并叫小苏拉随便给我挽了个宫髻。
刚打理完一切,那白公公就在门外,叫我随他去见十五阿哥。
我随着他,来到偏殿中的紫流阁。
进去的时候,有月和淑敏已经在了,单单不见倩蓉。
白公公叫我们在殿内稍候片刻,说着便带上门出去了。
有月一身淡绿色锻裙,银色的绣花衬着她娇俏的容颜,多出来几分温雅。
淑敏淡玉色锦袍,头上醒目地插着一只蔷薇花金簪,淡笑的脸容,娴雅端庄。
曼清,快过来,这边坐。
有月朝我以招手,我连忙走过去坐在她边上。
有月,严公子怎么会是十五阿哥呢?我见有月笑看着我,不禁问起来。
曼清,这件事情以后不要再提。
现在只有十五阿哥,没有严公子。
说到这里,她又看向淑敏,淑敏,你也不要再提。
我们就当是第一次遇见十五阿哥,之前谁也不认识谁,好吗?看着有月一脸认真的样子,我们也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但最后还是都点了下头。
十五阿哥吉祥!门外传来一声问安,接着殿门便被打开。
白光中,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看不到来人的脸,一身青色长衫,步履间轻缓从容,朝我们落座之处翩翩而来。
近了,才看到那种淡笑着的俊脸,儒雅温和,眸光清澈如水。
有月连忙拉着我们起身,几人马上俯下身去,奴婢叩见十五阿哥,十五阿哥吉祥!都起来吧!以后没人的时候,就不用拘礼,你们还是把我当成以前的严公子吧他的语气中,漾着淡淡的笑意。
我们坐下后,他也坐到我们边上,现在是四人围着一张小几。
我们几人都低着头,不敢看他。
有月,几年没见,你怎么也变得这么生分了。
他调笑地看着有月。
十五阿哥贵为皇子,有月不敢造次。
有月居然也说出这种话来。
淑敏,曼清,你们呢?难道都忘了严公子了吗?他的语气虽然轻缓,可我还是听出了一丝怒意和几分期盼。
严公子是我们的朋友,当然不会忘记。
只是严公子是严公子,并不是十五阿哥。
我见淑敏和有月都不说话,而我心里也还有一丝余怒未平,为他没对我们坦诚相告而生气,所以语气中不免也夹着一丝怒意。
之前没告诉你们我的身份,是我这个做朋友的不够格。
好啦,现在我就再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在下爱新觉罗永琰,想跟三位格格交个朋友,不知三位格格肯否接受在下的请求,给在下一个表明心迹的机会。
说完站起身来,朝我们三人躬身做了一礼。
十五阿哥,使不得!有月连忙拉起他的手,一副好气又好笑地样子看着他,算了,就你脸皮厚。
反正我是一直都知道的,要赔罪你朝她们赔好了,我这边就不用了。
不用啦,十五阿哥跟严公子只是叫法不同,我们也不会吝啬多叫你一个字的。
被他这么一说,我早已笑了出来,哪还有心思跟他生气啊。
淑敏也只是笑着低头,不说话。
好啦,既然你们已经接受了我这个新朋友了,那朋友就应该有福同享,有乐同欢。
说着装出一副神秘兮兮地样子,继续说,你们可还记得,早间阅选之时,皇阿玛拿了一块绢绣,让每个在场的嫔妃和阿哥都过目了一番。
被他这样一说,我也好奇起来,那时候看他们捂着嘴笑,只不知道是什么绣品,会让他们个个如此失态。
后来看到正是他收起了那块绢绣。
是啊,我记得是有这么回事!我连忙应声道。
是啊,我也看到了。
有月也回了一句,好像很是期待的样子。
那你们想不想看看那块绢绣。
永琰笑得更浓了。
当然想咯,你快拿出来让大家瞧瞧!有月催促道。
永琰缓缓从袖子中掏出一块折叠地很是端方的绢绣来,笑着递到有月面前。
看着有月拿起那块绢绣,只看了一眼便大笑起来。
那熟悉的线色突然让我有种很不详的预感,我连忙去夺有月手中的绢绣。
有月往旁边前一递,永琰接了过来,又马山递给了淑敏。
我一脸诧异地看向永琰,他正看好戏似地看着请我。
淑敏也是只看了一眼,便捂着嘴大笑起来,眼睛都笑弯了,一点都不顾惜她的淑女形象。
怎么?你们不打算给我看一下。
我故意沉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反正看也看了,笑也笑了,永琰取过淑敏手中的绢绣,折好收回袖中,一点让我过目的意思都没有。
哈哈哈!曼清,看不出你还有这一手,居然能绣出这么漂亮的花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有月在那边笑得甚欢,好不容易抽出空来调笑我一句。
是啊,曼清,你绣的花是我见过最特别的,我们是无论如何绣不出来的。
在这方面,我们甘拜下风!淑敏也是娇笑不止。
我被她们气得说不出话,只是拿眼睛狠狠盯着我对面的永琰,把花还给我!快点,把花还给我。
说着把手伸到他面前。
曼清,你要的话,自己可以再绣一块嘛。
这块这么特别的,我要留作纪念,贴身珍藏才对啊。
他还是一脸调笑的模样,此时那张俊逸的脸,突然让我感觉十分讨厌。
混蛋,竟然敢耍我?!讨厌,你们一个个都欺负我!我故意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其实心里是很不以为然的,不就是刺绣嘛,没这天赋,也不能怪我啊!哈哈哈!好啦!不说你了!你虽不会刺绣,但翻墙的功夫的确不赖,两相抵消一下,倒也均衡的很。
有月又开始调笑我。
怎么?曼清还会翻墙?看不出来!永琰一脸探究地看向我。
我的脸早红得低到胸口了。
于是有月就开始介绍起我们这些年来的生活,冬猎,翻墙吃鹿肉,玩蹴鞠,垂钓。
永琰听得津津有味,淑敏偶尔也会插上几句。
但她们两人很有默契地专挑我的丑事来说,翻墙时不小心刮破外袄,吃鹿肉时不小心被骨头咔到,垂钓时不小心掉到水里。
三个人不时大笑一番,把我当成笑话看。
于是为了报复,我就绞尽脑汁地想找些她们两人的笑话来讲。
可惜,有月豪爽大气,没有什么话柄。
淑敏温婉少言,更是找不出笑料。
后来只好作罢,听着她俩对我的编排,嚅嚅地插不上嘴。
永琰更时不时地朝我瞟一眼,眼里都是不加掩饰的笑意。
你们再这么笑下去,就不怕抽筋吗?我冲他们吼道。
没想到,听我这么一吼,他们笑得更欢了。
没办法,我只好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吃起桌上的水果来。
好不容易熬到晚膳十分,我们才被送回自己的殿中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