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仙人落座在殿阶前左侧的席位上,开始把酒问盏起来。
一想到他们喝的可是琼浆玉液般的美酒,我就开始眼馋。
这才想起来,自己至进殿到现在,只顾着东张西望,都没喝过席上的美酒,真是太浪费了。
刚伸手拿起案上的酒壶,孤寒就拍了下我的手,你想醉死在这里的话,就试试。
不喝就不喝,大不了呆会儿打包。
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坐在我们对面的金衣仙童不,如果按孤寒的说法,这仙童少说也该有一千岁了,那应该是老仙人才对,一脸笑意地看着我们,紫眸中的眼光却是冷得可以冻住一座山。
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对孤寒有仇还是对我有仇。
我跟他还是第一次见面,自然谈不上有仇,难道这份冷意是冲着孤寒。
不过一想到孤寒平时的所作所为,这种可能性倒是很大。
金衣仙人身边的小仙女,时不时地看他一眼,眼中满是柔情蜜意,温暖地可以化掉整个大地的冰雪。
看来他们还真是绝配,一阴一阳,一寒一暖。
我再看一下孤寒,这家伙进殿后,除了刚才那句话之外,头都没朝我瞥一下,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你在这边坐着,我去找骊龙珠。
孤寒冷冷的迸出这句话,就站起身来,脚下已经踏上了那道黑云。
我连忙拉着他上了黑云,我跟你一起去!你在殿里,不要乱跑,我很快回来。
他把我一推,我跌坐在席上。
他脚一跺,黑云快速向殿外飞去,只一会儿就消失在我视线中。
我不甘心地瞪着他离去的方向,心想着,等他回来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保管他能开出几十个染坊来。
这时突然眼前又是金光一闪,坐在对面的金衣仙人已驾起一朵金云,朝孤寒消失的方向急速掠去。
我在殿中坐了好一会儿,那阶前围坐畅谈的仙人,我不认识。
在殿中散坐的几位仙人,我不认识。
在身边坐着的这位白衣仙人,我不认识。
在对面坐着的红衣仙女,我也不认识。
百无聊赖地观察了一会儿才发觉,其实仙人也不是好相与的。
看我一个小孩坐在那边,慈祥可亲的老爷爷宁可喝酒,也不愿搭理我。
风度翩翩的俊逸仙人坐在我边上,可是一点搭讪的意思都没有。
坐在对面的仙女,眼睛还盯着那金云消失的方向,压根就没往年龄相仿的我身上瞟的意思。
我想着刚才那位绝色仙人说,只要找到阿弥山上的一朵七色菰蓉花,就可以吃到那个梵桃了。
想着孤寒要去找骊龙珠,我就干脆找一下菰蓉花吧,到时候他要是找不到骊龙珠,我却找到了菰蓉花,我就可以好好地丑他一顿,谁叫他撇下我不管的。
我知道这种可能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我还是起身朝殿外走去。
去阿弥山上转转,总比既不能喝酒,也无人搭理,干坐在这里强吧。
一到殿外,就看到一只凤凰在玉树顶上东张西望。
看着他那肥胖的样子,我一眼就认出来,它就是刚才进殿门时嘲笑我的那只。
我从地上捡起一颗掉下来的朱红色琅玕果,想也不想地就朝它扔去。
不知道它在看什么,居然没躲过我这一击。
啪的一声,琅玕果正中它脸门,它呀的一声怪叫,直直掉到地上。
看着它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我连忙跑过去。
不知道如果真被我一果子砸死了,阿弥离会不会到时候要我赔一只给他。
我小心地靠近它,只见它侧躺在地上,原本神气的金色羽毛,现在一丝光泽都没有。
大大的凤目紧紧地合着,金黄的爪子缩在胖胖地肚子下,整个身子僵硬地躺着,一动不动。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很内疚很难过,只要它能站起来,继续在枝头飞舞,哪怕一直嘲笑我也罢。
我蹲下身,轻轻抱起它。
它的头无力地垂过我的臂弯,长长的凤尾垂在风中,轻轻飘着。
我难过,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只轻轻地念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突然,它身子一动,原本缩在肚子下的双抓,用力一伸,抓向我面门。
我一惊,连忙放手。
躲过它这一击,但却被它爪子的余势抓乱了头发。
我恼羞成怒,居然敢欺骗我的感情?!刚才那份内疚难过的心情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怒火,看我不抓了你,拔你的毛,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我伸手一把向它抓去,没想到它溜得很快,借着刚才抓我头发的力道,翅膀一翻,飞到一棵较高的玉树上。
它在枝头眯着眼睛,双翅抱着肚子大笑,还时不时睁开眼睛瞅一下我那气急败坏的模样。
我从地上捡起几颗掉落的琅玕果,狠命向它砸去。
它这次有了防备,在枝头间飞来飞去,竟没一颗命中。
我不甘心地又从地上找来一大把琅玕果,用衣服兜着,打算跟它打持久战。
它见情况不妙,扑楞着翅膀往殿外飞去。
我在后面死命地追着它跑。
跑出殿外,是一片空旷的山顶,没有花草树木,也没有石头黄土。
整个山顶就是一块平整地大石。
我看着它在前方随意地飞着,有时候见我跑不动了,居然停下身来在空中盘旋。
待我朝它跑去的时候,又扑楞着翅膀往前飞。
但距离都控制得相当好,都在我的射程之外,不近不远,一种被作弄的感觉油然而生。
不经意间,我已经跑下了山顶,眼前开始出现绿草,偶尔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花。
渐渐地开始有绿树,有溪水,在山间飞舞的是比手掌还要大的蝴蝶。
我脚步慢了下了,坐在溪边的一块光滑的石头上。
眼睛犹不死心地盯着停在前面那棵老藤树上的罪魁祸首。
此刻它正好整以暇地梳理着它那身金灿灿的毛发,还时不时偷瞄我一眼,眼中的笑意浓得让人不容忽视。
我看着它那肥胖的身材,怎么也想不通它顶着这么个身子,怎么还可以飞这么久,飞这么远。
我掬了手泉水,洗了把脸,看到水中自己衣衫不整,头发蓬松的样子,无名怒火又上来了,今天不逮到你,我就不会去了。
刚才在追逐的过程中,我怀里的琅玕果已经扔得只剩下最后两颗了。
我捡起地上的几粒看着还算大的石头,揣在怀里,恨恨得朝它瞪了一眼。
它一惊,翅膀一拍,又飞了起来。
我死命地在后面追,它则轻松地在我前方飞。
就这样,一人一凤,一跑一飞,从山顶到山腰,从山坡到平地,从溪涧到草地。
这期间碰到好几拨找菰蓉花的仙人,有单独一人的,有结伴同行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我。
我就追着那只该死凤凰与他们擦肩而过。
他们中也不乏惊讶之人,怎么我一个仙人,追只凤凰还这么吃力,真是颇有些丢他们脸的意味。
可是他们哪里知道,我只是一个凡人,压根就不会腾云驾雾。
对于他们中投来的异样眼光,我一律无视,眼里只有那只低低地飞在前面,却怎么也抓不到的该死的凤凰。
不知追了多久,也不知道翻了多少个山头,我累趴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
那只该死的凤凰在空中做了个奇怪的姿势,倒翻着身子,直直地往地上掉。
就在离地面一丈高的地方,扑楞了下翅膀,安然无恙地立在离我五六丈远的地上。
这该死家伙,到这个时候还不忘逗我玩,我心里气愤着,身子却无力地趴着。
想着这次回魂后不知道又要睡上几天才能恢复体力。
上次跟孤寒去附近的山上吃妖精们的喜酒,又在山上跑了个来回,回去后连着躺了三天才回过劲来。
上次的跟这次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看来这次回去不躺上一个半月的,是回不过劲了。
都是这该死的凤凰惹的祸,就算我现在抓不到你,待会儿也叫孤寒抓了你回去。
我狠狠地瞪着不远处那只凤凰,此时它仍自顾自梳理着一身金色的羽毛,样子及是自在惬意。
哎呀,这边空气真好!一个轻快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回头一看,一袭极地的白衣映入眼帘。
一张白玉般的脸,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额头上缚着一枚黑色的半月形玉石,衣带飘飘间已行至我身边。
她优雅地落坐在我旁边,双膝弯曲,一手抱着膝头,一手托着下巴。
翡翠般的大眼睛,如一泓幽幽的碧水,此刻正满怀喜悦地看着远方阿弥山的山顶,也就是我刚才来的方向。
姐姐,你是谁?我满是惊讶地看着她。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纯洁如玉的仙女。
虽然我看到的仙女用手指头数都可以数出来,但这么纯洁如日月般无暇的,我想就算以后见得再多,她也一定是最最最美的一个。
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们是有缘人哦!她一脸巧笑地看着我,在她碧绿的眸光中,我看到了自己惊讶艳羡的表情。
姐姐,你长得真好看!我满脸花痴地说。
妹妹长得也不错呢!她轻轻的说着,言语中竟没有半分虚假。
妹妹怎么这般狼狈呢!来,姐姐帮你把衣衫整一下,恩,头发要这样梳才好看呢!她声音轻缓,语调委婉,听在耳中暖暖的,如春日和煦,全身竟有种酥麻的感觉。
原本趴着的我,从她坐到我身边起,就已经一骨碌坐了起来。
眼睛盯着她看,一瞬都不愿离开。
直到现在她帮我整着衣服和头发,我才回过神来。
但身体并没有动的意思,只是嘴里很顺口地说着,谢谢姐姐,姐姐,你真好看。
哎呀,还真没见过这么小的花痴呢!声音中满是嗔怪和包容。
此时的我早已把刚才那只该死的凤凰抛到了九霄云外,心里眼里只有眼前的这位玉人姐姐。
妹妹怎么会在这儿呢?暖暖的声音轻轻的响起。
我这才想你那只该死的凤凰,于是我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那只该死的凤凰现在已停在离我不到一丈的地方,正愣愣地看着坐在我身边的这位玉人姐姐。
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傻笑的表情,看来它也在犯花痴。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我连忙回身抓起一把刚才趴下时掉落在地的石头,狠狠地朝它砸去。
这次幸不辱命,一把石头中竟有三颗砸中了那只该死的凤凰。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我哭笑不得。
这家伙中招后,眼睛白了几白,直直的朝地上倒去,看样子竟然昏了过去。
哈哈哈,妹妹真是可爱,怎么在这鸟儿身上撒气呢!玉人姐姐用宽大的袖口捂着嘴巴笑了起来,顿如一池春水般,盈盈熠熠。
看着她的笑,我周身感觉暖暖的,姐姐笑得真好看。
我又开始发花痴了,自己也傻笑起来。
妹妹原来是追着这鸟儿出来的呀!她语气有点释然。
恩,姐姐,要不是这该死的鸟儿,我或许早就找到七色菰蓉了。
我指着那只现已昏厥的死凤凰,偾偾地道。
哦?原来妹妹也是出来找七色菰蓉的呢?语气中竟多了一丝凉意,让听惯了她如春风般的语气的我,霎时全身一颤。
呃,是,也不是。
我也分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真的想找到七色菰蓉才出的,一来我不知道菰蓉长什么样,二来这么多仙人都出来找了,就算有也轮不到我。
我现在想来,好像只是因为孤寒撇下我去找骊龙珠了,我才赌气出来找菰蓉花的。
至于该怎么找,能不能找到得到,这些问题我是想都没想过。
正好一出来就碰到那只该死的凤凰,就追到了现在。
看着玉人姐姐又是一副巧笑地看着我,我讷讷地开了口,刚开始是有这样想的,但后来就被这只凤凰搅了。
现在想来,找没找到菰蓉花都不重要,就当是来这边游山玩水了一番好了。
如果妹妹找到了菰蓉花,又有什么打算呢?语气中有着探究。
呃?我,我是很想能找到。
可我又不是仙人,这么多仙人都找不到,何况我一个凡人呢。
所以,我是肯定找不到的。
我越说声音越低,越来越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是说如果,如果妹妹真的找到了菰蓉花,妹妹打算怎么办呢?语气中满是戏虐,虽然低着头,但我仍能感觉到她眼里的笑意。
我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讷讷地答道,如果真的找到了,看到它长得好好的,我就用草啊,叶子啊,把它藏起来,让别人找不到它。
妹妹为什么要把它藏起来呢?为什么不采了去换那颗梵桃呢?她的语气中有着惊讶与喜悦。
因为对我来说,一颗桃子吃不吃没关系。
但对一朵花来说,被采了,就连命都没了。
佛说一花一世界,它们虽然不像人一样会说话,但它们也有它们的世界,有它们的生命,有它们的喜怒哀乐。
所以我不想因为自己想吃一颗桃子,而去剥夺另一个生命活着的欢乐。
说到最后的时候,我坚定地盯着她,姐姐,所以请你也不要采菰蓉花了,好吗?让它们像我们一样,快乐地活着吧!好妹妹!她把我搂进她怀里,我闻着她身上特有的馨香,心里泛起一丝甜甜的蜜意。
突然感觉她胸口在颤抖,我抬头看向她的脸,一串碧绿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来。
我连忙伸手去接,一滴,两滴,三滴,四滴,五滴,六滴,七滴。
泪水在我手中滚动,手心一阵酥痒。
眨眼间,晶莹的泪珠不见了,手心赫然有朵晶莹剔透的七色小花。
赤,橙,黄,绿,青,蓝,紫,瓣瓣晶莹如玉,片片流光溢彩。
我吃惊地看着手心中的七色小花,姐姐,这是什么花?好漂亮啊!喜欢吗?送给你!妹妹才是这世间最美的花呢!一阵清风拂过,送来她轻轻地一声呢喃。
我抬起头,找不到她的身影。
环顾四周,找不见她一丝踪影。
我失落地低下头,知道她已经离开,谢谢姐姐,我很喜欢!我大声喊出这一句,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那只被我用石头砸昏的凤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我的身边。
瞅着我手心的七色小花,也是一副失落的样子。
我用手摸了下它的头,表示安慰。
它没有躲开,只是怔怔地低着头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