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九章

2025-04-03 04:11:53

夜色静谧, 月光躲进了云层里,不一会儿又探出来,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

许芊芊一袭白色的寝衣, 任凉风吹进来。

床幔被风吹起弧度,许芊芊的青丝垂散下来,乌发白衣, 未施粉黛的小脸依旧白皙,说是欺雪赛霜也不为过, 她就着月光席地而坐, 怀中抱着一个暗红木色的小匣子。

小匣子在月光和烛火的照映下, 细小的尘埃肉眼可见。

美眸微垂,许芊芊葱白的指尖轻轻的扫了扫上面的灰尘,那暗红色的木匣子上, 立刻留下了几道修长指尖的印记, 她吹了吹上面的灰后,对着流苏道:再点多几盏灯。

流苏照做,多点了五支蜡烛,烛火摇曳下,将许芊芊的影子笼罩在朦胧的光圈下。

她略有些紧张的伸出手,打开了木匣子。

落针可闻的屋内, 响起打开匣子的啪嗒声。

打开了才发现,这个匣子里, 有几个小暗格。

可见匣子的主人心思足够缜密。

许芊芊打开一看, 是好几封信件,她指尖一顿。

这是母亲的信件, 她拆开是不是有些不好?但这个念头, 仅在一瞬便在掐灭, 她的内心总是有一种力量在催促着她快些打开看看,对于母亲的过往,她也有种想要探知的欲望。

于是,她随手拿了其中一封信,将信打开后,里面的字迹让她心口一颤。

白纸黑字,字迹行云流水,能瞧出写信的人是个性子温润,随和之人。

但这个字迹,许芊芊总觉得莫名的熟悉,但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笔迹。

她垂眸,将信件上的内容缓缓读了出来。

今日一见,甚是想念,不知下次再见是何时,我恳求天爷能让我在凌安的日子久一些再久一些,最好是一辈子,那么,我便可以日日都看见你,你不知,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天地为证我只盼,你能多看我一眼,多把目光看向我,我如今只盼,两日后圣上狩猎,你能将目光看我一眼,哪怕多一眼。

......一封信读完,许芊芊指尖颤了颤,目光从信件中依依不舍的收回。

流苏立在一旁掌灯供许芊芊读,见她停下,她好奇的问道:小姐,这是...谁写给夫人的?信件上没有署名,只是字迹有些熟悉。

这种怪异一直围绕在心头,她觉得怪怪的。

许芊芊看着这个字迹,陷入了沉思,眉头轻蹙,她幼时曾看见过父亲书房中的字迹,与现在的字迹虽说有相似的地方,但还是有些出入。

但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了,字迹有些变化出入也属实正常。

许芊芊思忖片刻:应该...是我父亲吧。

她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许芊芊看着小匣子里满满当当的小东西,她随手翻了翻,有许多信件,信件的最底下,还有一个朱钗,朱钗是对半开,这里只有一半,还有另一半许芊芊在匣子里却找不到。

她抿了抿唇,目光紧锁着这个朱钗。

心里总觉得有些怪异,好似在哪里见过这个朱钗,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心里头本陈杂的思绪,在看见母亲的东西时,心头的那种飘忽感和怪异感一直绕着她的心,让她有些闷闷的,不得劲。

许芊芊将信件又放回了匣子里,躺在床榻上,望着月光发呆,那双美眸颤了颤,终是挨不过困意,头一偏,就睡了过去。

......翌日,辰时二刻。

许芊芊在堂内替顾老夫人捏着肩膀,顾老夫人闭着眼。

堂内安静无声,丫鬟们奉茶上前。

许芊芊柔声道:外祖母,力道可还行?顾老夫人缓缓睁开了眼,握住了许芊芊正替她捏肩的手,旋即,低声道:昨日,殿下来这里的意思,你可明白?许芊芊怎么会不明白,他的目的无非就是在告诉顾家人,他与她之间并没有断干净,顾家人若是明事理,就应该知道,不再和秦家的人来往。

但不管是选择是哪个,顾家的人都会得罪其中一个,许芊芊明白,这是自己在给顾家的人难做。

许芊芊思忖片刻,将那日同秦昭说的话,尽数告诉了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轻声叹了口气,道:秦昭那孩子,和他父亲一样,是个懂事的,那时候,你娘亲本来也要和秦昭的父亲,你秦伯父定下,两家人本有意,但...最后还是没成。

许芊芊瓷白的小脸上赫然一怔。

外祖母方才是说,母亲以前同秦伯父有过婚约?顾老夫人面色不怎么好看,不知是说起顾青寰伤身还是不想去说这件事,但耐不住许芊芊娇气的央着她,轻声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件事情,也就我们那一辈的人知道,那时候你母亲到了及笄,我同你外祖父想给她挑一个称心的郎君,你外祖父同秦家的人交好,便打算将你秦伯父,也就是秦昭的父亲,介绍给你母亲认识。

你秦伯父在凌安这一片,是出了名的好,当时你母亲见了你秦伯父,便也答应试着去相处,那时候,你秦姨陪着你母亲一起去,我以为一桩心头事已经了了,但是没想到,皇上微服私访来了凌安,你母亲看上了你父亲,当时你沁湾姨已经入了宫,当了安妃,她不知道你母亲和秦伯父的事情,便一直把你父亲引荐给你母亲,当我同你外祖父发现的时候,你母亲已经认定了你父亲。

当时我们劝不了,她就是要嫁给你父亲,还私底下和你秦伯父说清楚了,后来第二天,当我们要去秦家赔礼道歉的时候,发现你秦伯父昨日夜里买醉,把你秦姨给...这件事情也不了了之,秦家无颜面再说,我们就顺了你妈的心意,任由她去。

不过你母亲的眼光确实不差,你父亲对你母亲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那简直就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只可惜....顾老夫人说着,那双年迈的眼眸里,又满是泪光。

许芊芊细声安抚顾老夫人,见她情绪稳定些后,她又细细的品了好几次方才捋清楚当年的事件,原来,当年母亲和秦伯父也有过一段往事。

她又想起了昨夜里看的那封信,不知为何,她心中总觉得信件上的字,不像是父亲的,但又和父亲的字迹有着神似的地方。

特别是那个朱钗,她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许芊芊又留在主院内,陪顾老夫人用午膳,心不在焉的许芊芊,等顾轻舟问了句,怎么不见帆远?时,方才发现顾帆远没有来用午膳。

二舅母道:哪知道,一大早说要跟着你大伯父一起去巽寮,不知道他又想到了哪一出。

顾老夫人道:许是想跟着他大伯学一下,也大了,由着他吧,他不是整日就想着长大了干出一番大事业么?许芊芊不由得好奇:帆远想干嘛?顾轻舟接话:当将军,保家卫国。

......午后的阳光稀稀疏疏的洒落在整个巽寮村,顾大老爷身后跟着顾帆远。

大伯,你听我的,姐姐绝不可以再和殿下在一起,你瞧,他连姐姐讨厌吃鱼都不知道,日后嫁给殿下后,受欺负了找谁说?要我说,大伯你听我的,直接让秦家同我们顾家把二姐姐的婚事给定了,一了百了。

顾大老爷脚步一停,起初,他还有好脾气应顾帆一两句,但已经一早上了,他忙的午膳都没怎么用,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定了婚事一了百了,我们顾家也一了百了!顾大老爷并不是注重名望的人,但是他不能把顾家推到和太子的对立面,顾家不是只有他一人,还有几百号人家,若是和殿下对着来,那么牵连的人,可不止整个顾家。

还有许家和顾家的九族,他不能拿这个去赌。

况且顾大老爷是个过来人,他知道,太子殿下昨日能来顾府,那么便是代表了他心里有许芊芊,不是以君臣的身份来施压的。

既如此,这些事情,就应该交给许芊芊去定夺。

他无权去替许芊芊做主婚姻大事,别说他了,连老夫人都不敢插手。

但是他没把这些话说给一个毛孩子听,于他而言,同顾帆远说这些道理,就仿佛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思忖片刻,道:这些事情,你与我都不能做主,你且回去,好好的陪陪老夫人,巽寮不用你!顾帆远对外是出了名的恶霸,但是在顾府那是出了名的厚脸皮,没有他搞不定的人,他对顾大老爷的话充耳不闻,依旧厚着脸皮跟着他。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把许芊芊和秦昭的婚事给定下来。

只是出门的时候忘记看黄历,顾帆远耍无赖的时候,恰好遇见了晏呈。

晏呈一袭黑色的华服,头上一个白色玉冠,乌发立起,那张冷白的皮肤在阳光底下生暖,那双凤眸也看到了顾帆远。

他嘴角一勾。

顾帆远的笑脸却没了。

顾大老爷忙迎上前,道:草民见过殿下,不知殿下要来。

可是有何吩咐?顾帆远哪怕再不情不愿,也得上前行个礼。

晏呈一双眸子看了眼巽寮村,正搭建房屋的工匠们,太阳晒得他眉心微微蹙起,显得他有些难以接近,他开口,道:来走走,你且去忙自个儿的就行。

顾大老爷立刻应了,然后离开了这里。

走的时候,还把欲言又止的顾帆远给拉走了。

你给我听话些!......顾大老爷和顾帆远离开后,晏呈便自个儿在巽寮转。

只是那双眸子正四处的找寻着什么,直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巽寮时,他方才收回视线,状似不经意的走上前,直到那人微微惶恐的请了安,晏呈才停下脚步。

秦昭一袭白衣立在晏呈的身前,作揖道:殿下安,殿下何时来的?晏呈转了转手中的玉扳指,一黑一白立在巽寮村的正中位置,吸引了来来往往不少人的视线。

晏呈那双薄凉的眼眸睥睨着秦昭,淡声道:闲来无事,走走,秦公子这才从家中来?正是,舍妹发了高热,只要我带着去瞧大夫,一来一回的,就耽误了时辰,殿下恕罪,秦昭如实答道,见晏呈没有怪罪的意思,便又接着道:殿下,草民的母亲得知殿下来了凌安,便同草民念叨,说是十几年前同殿下的母妃一别,就再也没有见着,亦从未见过殿下,草民斗胆,请殿下去秦府用膳。

是了。

许芊芊的母亲同他的母妃是手帕交,但是秦昭的母亲也同他的母妃是手帕交。

替自己母妃看望一下好友,这倒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更何况,晏呈本就打算,圆了母妃的一个遗愿,让秦昭去京都,带在身边,给他个一官半职,让秦姨安心。

只是......如今,秦昭同许芊芊之间那根朦胧的红线,让他突然有点犹豫不决,这枚棋子到底该不该下。

他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相反,他有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和自个儿都觉得可怕的凶残手段,圣上时常教导的一句话,普度众生是真,但自保,得不到且存在威胁的东西,要么赶得远远的,要么斩尽杀绝。

这是帝王家的凶残。

不止是他,只有拥有着至高无上权力的人,都不会在不该心软的事情上心软。

但是,这些也只是一时起来的念头罢了。

晏呈向来喜欢识趣的人。

许芊芊是他的,他从未想过,谁可以从他的手中抢走。

没撕破脸皮之前,他都得给母妃几分薄面,给秦昭一些好脸色。

他沉吟了片刻,道:你安排便是。

秦昭没想到晏呈会应下来,面上一喜,转身离开吩咐了秦家的小厮,将这个消息带给周舒,而后又赶着日头还亮的功夫,去查探了一下巽寮村的进度。

除却顾大老爷和顾帆远,以及秦昭知道晏呈的身份,其余人都以为晏呈只是一个供木材的商人,他站在这,也没人同他说话。

晏呈的视线一直看向忙上忙下的秦昭,那双冷冽的眸子里,始终没有任何的波动,直到,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才将他的思绪勾了回来。

——殿下安。

哪怕行了礼,但是这狂妄的口气却能让晏呈一下子猜出来者何人。

他身影一动未动,修长的手已经转动着玉扳指,但那薄唇,却勾起了一抹笑。

可见,顾帆远的出现,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却纹丝不动,只剩下风吹动他的衣摆,高冷的仿佛神祇。

顾帆远在身后气的牙痒痒,都说初生的牛犊不怕虎,顾帆远就是那牛犊,年少气盛,只顾着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却忘记了眼前的是谁,字里行间都没有胆怯畏惧晏呈这个杀伐果断,主宰天下万物的君主。

顾帆远犹豫片刻,道:殿下放弃吧,我二姐姐,不可能同你在一块。

晏呈亿起昨日看戏时,她原本对他只会言听计从,点来点去的小脑袋,在昨日却摇的像是拨浪鼓,他不免自嘲的笑了笑。

他心知肚明她不愿同他在一起。

何须第三人来说。

你又从何得知,你二姐姐不会同孤在一块?就凭殿下连喜欢的女子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不知道,顾帆远被太阳晒得眯了眯眼,眉心微微蹙起,道:若是我喜欢一个姑娘,我不会连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不知道。

顾帆远的话,虽然急躁了些,但是却不失道理。

晏呈倏地想起昨日的那个梦境,他喝的稀醉,想要她的灵魂回来见他一面,但是等来等去,连风都静止了,但是让他至今都难以平息心疼的是梦中的他,低声呢喃说:我还有话要和你说....晏呈醒来后,便细细回想了以前,才恍惚亿起,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好好的同她说过一次话。

每次她来了东宫,他都是忙碌着。

她来了又走,他都置身事外。

那个梦境究竟是真实还是他产生的一个臆想,他不得而知。

但的确是那个梦,让他明白了很多。

明白了她的重要性,失去她的心痛。

还有他一次次的沉默,造成她一次次的失望。

幸好,现在还不算晚,不像是梦中那般,阴阳两隔。

他还有机会弥补。

还有机会挽留。

可这些没必要同顾帆远说,他思忖片刻,说了句话。

近来,边疆屡屡来犯,开了春,必是要打一场战,晏呈那双眸子微动,状似不经意的说出了这句话,却又沉默了。

倒是顾帆远,眉头紧紧的蹙起,轻轻的咳了咳,见他不再说,便追问道:殿下什么意思?边疆那边,孤需要择一个人去战场,但孤现下有些犹豫,晏呈负手而立,孤瞧着,你身上有种将士的爽朗,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苏维在旁侧头越点越低,那颤抖的嘴角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不得不佩服殿下,手指勾了勾,就把顾帆远带到了自己的阵营里。

顾帆远后知后觉品出了利诱的味道,他站直身子,道:殿下莫把我想成是什么人,我顾帆远这一生,哪怕籍籍无名,也断不会做出出卖我姐姐幸福的事情。

晏呈薄唇一勾,道:你想多了,孤从不需要别人帮什么,孤只问你,你要,还是不要?孤只是觉得,你合适。

日头高照,晒到他的眼睛都眯起,顾帆远整个人仿佛是蒸笼一般,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仿佛在听自己有没有听错,最后,头晕乎乎的道:殿下说的可当真?晏呈:孤向来,说话作数。

顾帆远:可不能要我帮你什么......晏呈说,比如。

顾帆远道:比如,要我去我姐姐面前说好话。

晏呈轻笑了一声,我与你姐姐,是我同她的事情,与你无关。

顾帆远站在原地,眼底是又惊又喜,晏呈坐上了马车,修长的手撩起帘子,漫不经心的道:传下去,顾三公子要先来府上向周将军学习兵法。

苏维应了一声。

心中不禁感叹道,还是殿下英明。

......顾帆远回到了顾府后,那嘴角的笑意便没有合起来过,但是任凭顾家的人怎么问,他都是沉默不语,只说:这天,该是我顾帆远的了!话音刚落,便被二舅母给敲了头:还天是你的,太子殿下听见,不砍了你的头,而且,你给我少折腾点,花点功夫用点心在你的课业上,若是再整日游手好闲,你看我告不告你父亲!顾帆远撇撇嘴,我知道了,从明儿开始,我便每日都去上课!此话一出,顾家的人都见怪不怪,压根没人信。

谁知,第二日。

顾帆远便早早的出了门,上了马车,是去私塾的那条路,但却不是去私塾,而是拐了个弯,去了他叫嚣了两次的府邸。

顾帆远一下马车,便有人迎了上来,道:顾三公子随我来。

周将军在里面久候。

起初,他还有些不信,觉得晏呈不可能那么好心,但当小厮说出周将军在等候时,他一双桃花眼瞪大,心里头压着雀跃,强装镇定的道:可是周玎,周将军?小厮道:正是!顾帆远加快了步伐,立刻走到了屋内,周玎是他素来便佩服的一个武将。

......苏维上前:殿下,顾三公子已经进去了。

晏呈将手中的折子放下,捏了捏疲乏的眉心,低声道:叫周玎用心教,他身上的傲气,是武将难得的苗子,但是,该问的,也还是要问。

该说的,也还是要说。

苏维应了一声,而后,轻声道:殿下,秦家那边派人来请了,说是邀殿下去秦府用晚膳。

晏呈淡淡的嗯了声。

......顾帆远离了顾府,大哥二哥忙着铺子的事情,顾欢意也在陈家,只剩下许芊芊一人,她闷在院子内,终究是放不下,心头的事情。

她总是觉着,那封信,有些古怪。

越看越不像父亲的。

那日夜里,她先是觉得是父亲的。

但后来就否认了。

可那字迹,却又觉得很熟悉。

想到外祖母那日说的,秦大伯和母亲还差点有婚约一事,她对当年的事情是愈发好奇,索性也无趣,便打算去问一问秦姨,当年的事情。

顺便问问,这封信,是谁写的。

毕竟当年她们几人,玩的那么好。

作者有话说:前三十红包。

明天6-9点之间更新吧~父母的线是很关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