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温柔缠绵, 温暖的光圈洒下来,毛茸茸的光圈镀在许芊芊和晏呈的身上。
许芊芊捂着自己的鼻骨, 另只手上还沾了鲜血。
那双桃花眼, 满是不可置信,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撞晏呈撞出鼻血来了。
血的味道很腥, 充斥在两人的呼吸间。
晏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心底本对她的那些气还有酸, 在看见她的鼻血的那一瞬, 瞬间便消失了, 情急之下,他立刻抓着许芊芊的肩膀,另一只手抬起许芊芊尖细的下巴。
抬头让血回流, 跟着我, 晏呈说着,拉着许芊芊走了几步后,发觉太慢了,于是便转身,一把将许芊芊拦腰抱起。
殿下!许芊芊鼻子流血都还顾及自己的脸面,略带怒气的嗓音响起, 但因为鼻子的原因,说话也瓮声瓮气的。
所以, 听起来不想是生气, 倒像是撒娇。
晏呈眉头一蹙,目光一沉, 不容人拒绝和商量的语气响起, 别再和我闹。
天知道他的心口多疼。
见过他冷漠的样子、也见过他情浓时热烈的样子、但鲜少见他此时此刻憋着一股气, 不怒自威,宛如阴府的使者般,瘆人的样子。
许芊芊像是个刚出丛林的小白兔似的,被大狼吓得脖子一缩,白生生的小脸扭开,倒是不去看他了。
怕是怕,但那身傲骨还是在的。
晏呈就抱着许芊芊,在顾府的前院里招摇过市,顾府内院大,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盏琉璃纱灯,数百盏灯交相辉映下,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晚间当差的小厮和丫鬟们,手提着橙色的灯笼,见到这一幕,站在原地愣住走不动。
天爷!太子殿下大晚上的,居然抱着他们的二小姐。
且不说,大晚上的,孤男寡女抱在一处如何,就单拿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退婚一事来说,两人也不该有牵扯!但顾府的下人们,虽说吃惊,该有的自觉还是有,该说该看,不该说的不该看的,做好自个儿便是。
下人们垂下眼眸,继续巡视。
......晏呈不过才住两日,但是对顾府却很熟悉。
晏呈踏着星月,怀中揽着许芊芊,准确无误的进了毒砝的院子。
一进去,便看见毒砝正在喝酒,屋内的酒气冲天,倒不难闻,轻轻的嗅了嗅,还有些淡淡的酒香气。
刘安怡本坐在毒砝身侧的书案上,手中执着狼毫,正烦躁的背着毒砝写下来的解各种毒的药方。
听见脚步声后,立刻抬起头,当看见晏呈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添了几丝焦急时,不免多了好奇,再顺着视线往下看去,当看见他怀中正仰着头的柔弱美女子时,那双眼多了恍然大悟。
敢情是心上人受伤了,才着急的。
刘安怡定睛一看,只见许芊芊那张白生生的小脸上染着的几丝血,有些惊讶的道:天,谁干的!许芊芊窝在晏呈的怀里,瓷白的鹅蛋脸上,满是委屈,那双眼腹诽道:除了抱着我的这位还有谁?晏呈垂眸看了眼怀中人,见她一副委屈又气愤的样子,心底不免轻呼一声。
再细细看去,血倒是止住了,但他也不放心,看向毒砝,而后又对着刘安怡道:刘小姐,劳烦了。
话落。
在晏呈怀中的许芊芊指尖一顿,美眸微颤。
毒砝也在,但是晏呈却让刘安怡来。
这不像晏呈的做法。
许芊芊觉得自个儿应是磕鼻子顺带磕坏了脑子,脑中居然开始回忆起前世,他初带刘安怡回东宫的画面。
---那是一日冬夜,下了好大好大的雪,雪花成片的掉落,落在了整个墙苑。
一更天的时候,有宫人来传,晏呈回来了。
那时候,是她与他成婚的第一月,他出了一趟外,足足去了半个月,许芊芊万分想念,听见宫人来报的消息,她那钻进了被窝便懒得再起来的性子,居然在冬日里,毫无迟疑的掀开了被子,趿了个鞋子,便往殿外走去。
她甚至没有披一件大氅,只简单的披了一件外衫,便冲了出去。
那白生生的脸上,红润的朱唇应是被冻得发紫,但她脸上的笑意却愈发的深。
许芊芊满心欢喜的跑向东宫的门口,谁知,却看见满脸倦容的晏呈带着一个娇弱的女子一道出现。
见许芊芊了后,他先是一愣,而后眉心一蹙,呵斥她穿的少,再后,便是侧身,让一袭白衣,头上还带着一只白色珠花,双目低哀的刘安怡站在许芊芊的面前,道:恰好你来了,孤便不用再跑一趟,这是刘氏,孤打算纳她为妾,你明儿后,单独拨个殿给她住。
许芊芊愣在原地,许久不能回神。
须臾后,许芊芊听见晏呈对着刘安怡道:今夜,你先宿在孤的侧殿。
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晏呈的侧殿啊,除非是他非常信任的人方才能进去,可他却直接让刘安怡进去了。
后来许芊芊回到了岁阖殿,便躺在了床榻上,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可浑身再冷,都冷不过他对她的做法。
许芊芊原是以为那日晏呈不会来岁阖殿,毕竟带了一个妾室,谁还有心思在她的身上,谁知,他却赶在她睡过去的前一息到了殿内,钻进了她的榻上,抱着她的腰,不由分说的堵住了她的檀口,沉声道:别想些有的没的。
那夜很折腾,小别胜新婚。
他们半月未见,男人像是将思念化作了行动,让她第二日直接睡到了午时二刻。
可被伤了的心,哪里是他说一句似有若无的解释,便能完好无损的继续爱他,她的心,是从那时开始响起了裂缝碎裂的声音,当她回头看去,原来那颗初响起裂缝的心,早已在她不曾回头,一心飞蛾扑火的时候,被伤的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所以,再来一次。
因为她的缘故,让他们早些时间相见。
他也会在人群中、在她的面前,分一点他的眼神,心思,给她。
许芊芊的心里不经有些自嘲的笑了,倏地,又庆幸,还好自己没有去相信他的话,前世发生的事情,小的改变会有,但人的性子却不会变,她虽然不知道晏呈与刘安怡之间到底是何种情绪,但,至少,这种情绪,在这一世,应也是存在。
刘安怡在他,如非爱情,那么也有一定的地位。
她垂下眼眸,任由刘安怡替她慢慢的擦拭鼻子。
但也是觉得奇怪。
前世的时候,见刘安怡好几次,每次都是一副悲戚,眼底似有千千结的模样,可现在的刘安怡,眼底眉梢都是带着笑。
她的余光看见了毒砝。
只见他表面上是拿着酒,但那双眼却还是紧紧的盯着刘安怡,见她替自己处理鼻子,步步都完美无瑕时,眼底多了几分笑意。
但笑意的深处的情愫昭然若揭。
许芊芊料,这两人应是情投意合,前世毒砝的离开让刘安怡备受打击、崩溃,长大。
她收回视线,倒是想起曾看见的话本上,有一句话,初时不懂,后来便懂了。
那句话说:世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是阴阳两隔。
刘安怡将许芊芊的鼻子里的血渍清理干净后,正欲将那些染了血的细布丢掉,却被晏呈喊停了,刘小姐,留步,我想问问你,方才你替芊芊处理的时候,可有发觉这个血有异香?梦里,便是刘安怡走进了岁阖殿告诉他,许芊芊的血里有异香,不单单许芊芊,还有母妃。
所以,他想让她再来一次,让她替许芊芊处理。
刘安怡脚步一顿。
疑惑道:异香?她又答道:我未有发觉。
这番话,连许芊芊都忍不住疑惑了,看着晏呈。
倒是毒砝,喝了口酒,道:这世上的血,都是一个味道,没有人的血会带异香,即便有,那也是误食、亦或误用了一些能够渗透肌肤的东西,但这世上...毒砝一顿,显然是掩盖了什么话,又道:应是没有人能有这般大的本领。
晏呈心道:有。
若是真如梦中的刘安怡所说,她的师父是毒砝,那么与毒砝是同门师兄弟的君胭便是他要找寻的人。
但是毒砝既然不说,那晏呈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给他难堪,他最懂识人,这世上除了许芊芊他不能懂,其他人,倒是小菜一碟。
毒砝这人软硬不吃,只吃酒。
有酒,便一切好说。
晏呈心有打算,踱步上前,打算将许芊芊抱起回院子时,她却是快他一步,饶过他走出了院子。
他眉头一蹙,倒是不懂许芊芊怎得脾气又上来了。
没有犹豫,他跟上前,只是刚踏出门槛的那一霎,他听见毒砝意有所指,道:真酸。
酸的我牙齿都掉了,怎么一和你们呆在一起,就感觉酸酸的。
晏呈闻言,脚步一顿,后加快的追上了许芊芊。
......晏呈追上了后,却停下了脚步。
许芊芊感到晏呈的脚步声,脚下的步伐加快,裙摆被她走动的姿势迎风轻扬,那完美的身段也因为加快的步伐而若隐若现。
待她走了一段后,他便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一步,顶她三步。
无心,却也又跟上了她。
晏呈自认是个自持力很强的人,素来对这些情爱女色不怎么看重,也从未想过去试试那种滋味,若是想,他的东宫早已有了许多妾室。
但他无心,所以东宫干净的连只母苍蝇都不来。
只是不知为何,自那次在东宫内梦见了和许芊芊的一段韵事,哪怕不是真实,但却感到有种初尝禁果的滋味,挠人心,催人肝。
就像此刻,虽说失了礼数也失了涵养,但他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的给她那完美的身段给吸引过去。
他知道不该,但克制不住。
晏呈长呼一声,倒是浅尝了一次当小人的滋味,不好受,但却值了。
许芊芊走到自己院子门前时,脚步愈发加快,伸出手打开了院子的门,此时,顾府上下除了值夜班的小厮丫鬟们,倒是无人会守在门口。
门无声的开了道缝,她侧身,连一道光都没留给他,就想进去。
就在关门的刹那,一双修长的手就恒在双门之间。
许芊芊垂眸,眼眸轻颤,这只手骨节分明,五指修长的手。
如此好看的手,却长在了一副黑心肝的主人身上。
他既然敢将手恒在双门前,那自然是笃定她不敢关上门,须臾后,院门外响起晏呈低沉的嗓音,道:让我进去,我就说几句话。
什么话,非得面对面说,隔着门缝,难道就变味了么?许芊芊如是想,却也没说出来,就僵持着,直到那人长呼一口气,像是服软,道;我只是想同你解释一番,方才唤刘安怡来看,并非有什么私心,只是看见毒砝喝酒,怕他料理的不周,弄疼了你。
这番话,这句解释,倒是合情合理。
许芊芊握在门把上的手轻轻的一收,轻声道,殿下同我说这个作甚?晏呈的心一哽,心口上像是有一把利刃刺在上面,他身后是月,身前是门,顶上是星空,脚下是鹅卵石道,眼底是落寞,须臾后,他自嘲的笑了,道:我,只是担心你误会。
可是很显然,是我想多了,你不会。
许芊芊透过微微露出的一道门缝,看见了他的脖颈,见他喉结滚动后,她轻声道:殿下何须向我解释,若是殿下真的对刘小姐有心,那也算是一段佳话,毕竟,能让殿下上心的人,少之又少。
前世若是他能这般追上前解释一番,她也不至于心碎。
如今,没了婚约,又上赶着作甚!许芊芊的话,并未让晏呈感到多意外。
能让殿下上心的人,少之又少。
须臾后,许芊芊兄转身离开,绣花鞋刚走两步,那院门外,便传来了晏呈无奈,惆怅的低声,可,你是那为数不多的三人之一。
三人之一,二人是父母。
一人是她。
可这又如何呢,她不需要,也不想要了。
许芊芊未停脚步,回到了屋内。
琉璃纱灯下,烛火在摇曳,微风迎着打开的小轩窗吹了进来,将窗幔吹的卷起一角又落下。
许芊芊躺在床榻上,那双眼轻轻的颤了颤,其实今夜自个儿的情绪有些异样,她是明白为何会这样,倒不是对晏呈还心存幻想,而是想起了前世,勾起了她对那段不忍回看的往事。
那种摧心肝的滋味,又开始侵蚀她的四肢。
她深吸了几口气,方才将那种异样的情绪给放下,沉沉睡去。
......一早,许芊芊梳洗后,忆起今日是便去了许渊的院子里。
毒砝虽说嗜酒如命,但至少正事还是没忘记,特别是还住在人家的府里。
许芊芊去到的时候,正看见毒砝在哄许渊配合。
你若是配合我,我便带你去放纸鸢。
许渊道:带上芊芊一起。
毒砝应允了后,便拿出了小药箱,许芊芊走了进来,坐在了旁侧看着。
毒砝施针的手法很娴熟,只是扎进去的那一瞬有些疼,是许渊能接受的程度。
那枚玉佩又开始在空中摆动,两侧的香炉燃起了缕缕丝烟,香炉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屋子。
许渊眼神半眯,而后,头一点,昏睡过去了。
毒砝开始继续施针,只是当银针刺进他的太阳穴时,许渊突然身子一僵。
毒砝的双眼瞬间瞪大,面色凝重,将太阳穴的那根银针扎的更加进去,随着他的动作,许渊脸上的溢出了细密的汗,嘴突然动了动,然后咳了咳,居然昏睡着,开了口说话:父亲,昨日我的课业被先生夸赞了,父亲可要看看?许芊芊心口一沉,看向毒砝,面露疑惑,无声道:师父,这是怎么了?毒砝继续一边施针,一边轻声说,锁梦起效了,从现在开始。
我会问一下事情,他会根据我问的话,开始慢慢的说出他记忆里的一些事情。
这就是为什么,毒砝要她陪在身边的原因,或许能从他的口中听见些什么。
许芊芊深吸了一口气,安静的听着毒砝和许渊交流。
现在我进入你的梦里,带着你回看过往的人生,你听我的话,想好了回答我,毒砝顿了顿,继续道:你告诉我,你可知是谁给你下毒,是谁给你喝药?落针可闻的屋内,半晌后,响起了许渊的话:我的父亲给我喝药的,他说,我身子不好,要喝药。
每天喝。
许大伯给许渊喝药,这一点许芊芊倒是知道。
毒砝见许芊芊轻轻的颔首,便知,这不是秘密,于是便换了种问法,道:那你告诉我,你身边有什么?许渊闭着眼,沉思了一会儿后,道:我身边有一片茉莉花田,是我二叔为二婶种下的。
许芊芊眉头一蹙,低声道:这的确是我父亲为我母亲种的。
许渊被锁梦了,能出现在他梦里的事情,定然是有一定的缘故。
但为何,会梦见茉莉花田,许渊分明很害怕茉莉花的。
许芊芊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那般,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毒砝的余光捕捉到了许芊芊的异样,猜测这里或许是个突破口,于是便顺着许渊的这句话,温和的问道:那你告诉我,为何会看见茉莉花田,你二叔和你二婶,对你好吗?许渊嗯了声,说:我二叔和我二婶对我很好,特别是我二婶,我课业做的不好,我父亲就要打我,我母亲护不住我就会去找我二婶,二婶每次都会和我父亲说上好多话,然后给我买好吃的,哄我,二叔二婶比父亲好。
毒砝:那你父亲对你不好吗?两人已经渐入佳境,许渊已经开始和毒砝像是说话一样,侃侃而谈。
许渊:不好,我父亲是个坏人,他坏透了,他不但对我坏,对母亲更坏,时常责骂母亲,说如若不是母亲的缘故,他早已娶到他心头上的白月光,而母亲则会一直哭着,他对我母亲坏,但对我的二叔、二婶更坏。
许芊芊细细品了一下这句话,她印象里的大伯,一直都谦卑和煦,善良健谈,待她如亲生女儿那般,为何兄长会这样说大伯,究竟是因为课业不好被大伯骂了,从而心里埋怨大伯,还是只是她,对大伯的了解,只看见了浅层。
这个问题困扰着她,还有初去秦家的那日,秦姨问她,关于大伯父和大伯母当年闹着和离的事情。
有些答案呼之欲出,她也不知非要八卦,但就是觉得,大伯和大伯母和离闹得人尽皆知,究竟是为何。
许芊芊道:你替我问问,为何要和离。
毒砝问了。
许渊答道:母亲说,两人自小青梅竹马,但是在新帝登基的那年,我的二叔被选为承国公,父亲与母亲随着圣上出游,父亲在出游的地方,喜欢上了一女子,并且将她视为白月光,因为白月光的家世显赫,不能为妾,父亲便欲与母亲和离。
许芊芊感觉头顶上有一捅冰水狠狠的往下浇,虽然还是不那么明确,但是许芊芊却联想到了母亲的小匣子里的信件,还有秦姨说的那些话,终于对上了...原来,当年送信的人是大伯父。
怪不得,怪不得...许芊芊无力的跌坐在太师椅上,喃喃道。
怪不得那个字迹那么熟悉,原来不是父亲,而是曾去过许大伯的书房里,偶然看过一次大伯的字迹,所以才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来!那秦姨呢...时隔了十几年还能将大伯和大伯母的事情记在心上,分明就是没那么简单。
为何秦姨明知道大伯和大伯母之间的一些事情,却又不肯告诉她。
细思极恐,许芊芊根本不敢往下想去,她只想回去,将匣子里的信,全部看完。
那段时间,发了疯似的想知道这是谁写的信,后来又觉得无甚必要,毕竟那也曾是母亲的过去,但如今,她清楚的知道了这是谁写的,那她便一定要探个究竟,大伯将母亲视为白月光。
当年凌安一游,这其中到底是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作者有话说:明天继续六点前三十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