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第七十五章

2025-04-03 04:11:53

夜色静谧, 风声寂寥,藩地四季都炎热, 晏呈穿着盔甲, 背后被刺了一剑,血已经模糊了整个衣衫,褪去内杉时, 血肉已经模糊的一片,触目惊心, 众人皆被吓了一跳。

晏呈再醒来时, 已然是子时七刻。

他强忍着喉咙里血腥的腥涩味, 咳了咳,唤了苏维进来。

苏维见晏呈醒来,喜极而泣, 道:殿下伤口可还疼?老奴这就去请大夫。

可正要走, 就被晏呈喊停了。

他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背上再疼,也不敌心疼。

被人行刺,他不痛。

可听见她与温洺私下会面,他的心, 却是疼的不行。

他嘴唇干燥,醒来的第一件事, 先不是问叛军如何, 而是哑声道:查清楚了,温洺和她谈什么了吗?苏维摇摇头, 殿下, 你这样吓到老奴了, 老奴哪还敢去查。

万一晏呈有个三长两短,遭殃的可是他们!他哪还有这个闲工夫去查许芊芊和温洺说了啥。

晏呈自知自个儿的心过急了,深呼一口气,喝了些苏维递上来的水,待嗓子的干裂好些了后,他不由觉得方才的自己很可笑。

他向来自持冷静、遇事不惊,可不知为何,只要一扯上许芊芊,他就像是三岁的毛孩一样,心乱如麻。

或许...这就是爱着一个人的滋味吧。

晏呈将杯子搁在一旁,问道:黄家收拾的如何了?见太子殿下终于不再询问许芊芊,苏维捏了把汗,低声道:殿下,黄家的人已经围剿的差不多了,几个领头的已经抓捕,大王爷如今正在处理,说是让殿下安心养伤,再过半个月,等伤养好了,便可启程回京。

听见半个月这三字,晏呈眉头蹙起,沉声道:我们来藩地多久了?苏维:回殿下,十月头来的,如今已经十一月十一日了。

十二月十二日是殿下的生辰,能赶得及...今年是殿下的弱冠之年,殿下......苏维说什么晏呈已经听不进去。

他喃喃道:都一个半月了啊。

也难怪,前些日子她会和温洺见面。

应是觉得他死了。

思及此,他又是一口血含在嘴里,吐了出来。

苏维面露难受,道:殿下这样,若是圣上瞧见了,又得心疼了。

晏呈听见心疼二字,思忖片刻道:即刻启程回京。

苏维端着玉盆的手一抖,目瞪口呆。

......晏呈即刻启程回京的消息传到了大王爷的耳朵里。

大王爷匆匆赶来,却看见晏呈正满面愁容。

怎么这么突然要回去,不在这里多呆几日?大王爷是由衷的想留下晏呈,藩地不似京都,这个时候,冷的要加上裘衣,他在这,一年四季都炎热,舒服自在。

晏呈手握拳咳了几声,眸光一顿,道:回去有点事情。

大王爷一想到黄家,无奈叹口气,拍了拍晏呈的肩膀,道:黄家的人已经处理完了,那几个领头的也都招了,若不是你来,我都不知如何是好,回去后多休养,也别太拼,还有...代我向父皇请安。

晏呈颔首,说了声好。

彼此沉默几息,大王爷轻声道:你恨我么?晏呈蹙眉,起初想不通大王爷为何如此问,而后,猜测他应是知道了安妃的死是皇后所为,不免笑了笑,这一笑,大有泯恩仇的豪爽和宽广,此番前来铲除黄家,若不是皇兄,我也不能这般顺利,母妃曾教导我一句话。

大王爷看着晏呈。

她说,你我二人是兄弟,骨子里是同一血脉,无论无何,兄弟不可弃,晏呈看着大王爷,认真的道:恩恩怨怨何时了,过去的,就过去吧。

总之,黄素婉的下场不好,就是对安妃最好的交代。

关大王爷何事?大王爷长呼一声,眼有些涩,别过头装作不经意的揉了揉眼,回过头又笑着道:和皇兄说个底,这么着急回去,可是有何急事?晏呈嘴角一扯,嗯了声,沉声道:回去追妻。

大王爷懵懵的啊?了声。

他哪来的妻?.......十一月二十日。

今年的冬日比往年要冷上几分,但是天还是干巴巴的,始终不肯下一场雪,往风里一站,那寒风像是弯刀,刺得人脸生疼,京都人人穿上了袄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许家的府门紧闭。

许舟和周流芳坐在前厅,屋内暖和,周流芳对着刚从浅云院出来的大夫问道:你瞧着如何了?大夫颔首,道:回夫人的话,自打许小姐病倒后,身子骨就更弱了,如今正值寒冬,依我所见,尽量就不要出门吹风,药还是每日两次服用,且不可不喝。

周流芳轻叹一声,让大夫回去了。

九日前,还未过子时,红儿急匆匆的来敲门,说许芊芊半夜呓语,她进去一瞧,发现她面色涨红,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红儿伸出手一模,许芊芊的额头烫的吓人。

许家连夜请了大夫,直到今日,许芊芊都未见好转,可也没有加深。

能喝几碗粥,换了几个大夫,都说无大碍,只是欠休养。

周流芳每日都去瞧一眼许芊芊,见她本就白皙的脸庞如今愈发的白,没有半点儿血色,眼眶都不知红了几次,许苁更是沁妆阁和许家来回两头跑,无奈之下,周流芳写了信让许家二哥,许舟回来。

许舟性子爽朗,为人处事也没得说,当回来后发现许家大变了样子,细问之下得知父亲和祖母的所作所为,气的差点没去亲手了结了二人的命,被周流芳好言相劝,方才歇了这个念头。

回来后,便将许家上下彻底的打点了一番。

男子和女子的处事截然不同,许舟不过一日的功夫,便将许家打点的清清楚楚。

许舟蹙眉,想起许芊芊那副病怏怏的样子,叹道:妹妹这怕是心结难解。

周流芳愣了一下,不解道:心结?......许芊芊做了一场梦。

梦里,晏呈一身盔甲,身负重伤,径直倒在了血泊中,双眼一闭,此去长眠,魂归故里。

许芊芊就在京都等。

直到除夕那日,从远处传来马蹄声,侍卫跪在宫殿正门高喊——太子殿下英雄神武,铲除奸人时不幸中剑,长眠于藩地,尸首已经运回京都,还请圣上节哀!这些话传到了许芊芊的耳里,她冲出去时,天上恰好飘起了雪。

大片的雪花坠落,砸在脸上,化成了一滩水,冷的让人不由得缩起了脑袋。

可许芊芊却连裘衣都没披,冲出去时,雪花落了几片在发端上,往日怕冷的她却浑然不觉,奔跑的身影停了下来,她听见了长街中传来了一声一声的抽泣,白色的雪花夹杂着黄色的冥纸从天上飘下,她伸出手,一张冥纸落在她的手上。

再抬起眼时,黄色的棺木从她的眼前而过。

她冲上前,不顾众人的阻拦,也不知哪里来的劲,竟将本没有关好的棺木推开。

那人安详的躺在里面,暗色的盔甲还来不及换,面色苍白,眼眸睁开。

死不瞑目。

许芊芊的尖叫声划破了天际,双眼红透,满眼血丝。

就在这时,她的脑海中浮现了好多好多的画面。

她躺在棺木里,晏呈快马加鞭,不顾众人的阻拦,将马骑到了东宫,飞身下马,冲到了东宫里,脚步千斤重的靠近棺木,棺木里躺着的赫然是已经长眠的许芊芊。

另一个画面,则是前世的他杵着拐杖,虔诚、谦卑的跪在东宫的一座佛堂前,殿外的天从白昼到黑夜,再从枝叶茂盛的春天,到蝉鸣划破天际的盛夏,又到满树枯黄落叶飘零的秋日,最后到挂满白雪的枯木寒冬,然后又是一个轮回,春夏秋冬...季节更迭。

他的身影渐渐弱小苍白,面前的手抄经文往返更换。

而后,他睁开眼,向来不信佛、不信道、只信自己的男人,第一次卑微如尘埃,颤声开口道:我能求一个来生吗?让我和她,圆满一次。

我愿用我往后不入轮回,生生世世孤苦飘零,换下一世的圆满团聚。

佛阿,若你能听见弟子的心声,应知弟子这一生从未求过、盼过什么,求佛可怜,让弟子用下一世偿还她。

他虔诚的跪下,磕头。

摆在面前的手抄经文被殿外的风吹起,掀起了一个角,压在最底下的,俨然是一封信。

信中只露出一角写道——赠予正妻许芊芊。

霎时间狂风大作,他抬起头,经文被吹的在殿内飞散,他却心满意足的笑了。

谢佛祖成全。

......轰的一声,天上打响了闷雷。

许芊芊从梦里惊醒,醒来后,也不知是梦里的那番景象太吓人使她丢了魂,不一会儿就发了高热。

眼下许芊芊又想起那场梦,眉头又是蹙起,见红儿来伺候,装作不经意的道:如今…何时了?红儿见状,回道:快子时了,小姐身子还没好,得再休养几日。

都躺了九日了,再躺就废了。

许芊芊思忖片刻,抿了抿唇,道:外头…近来,没将士回来么?红儿摇摇头,没有啊。

许芊芊失落的收回视线,啊了声,而后又窝在了被窝里,屋内烧了地龙很是暖和,她浑浑噩噩间,依稀听见了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和梦里一模一样。

急促、热烈。

许芊芊面色一变,立刻掀开被子下了塌,寒风骤起,风声寂寥,像是野兽在嘶吼,枯藤的树枝被压弯。

许芊芊赤脚踩在地上,冲出院门时,一阵寒风吹来,天上竟然飘起了雪花。

眼前的这个场景和前几日做的梦几乎一摸一样,她心口直颤,垂落的指尖微微颤抖。

寒风吹起她青色的衣裙,她像是置身在黑暗里的精灵,微微地发着光,奋力的奔跑着,像是在努力与黑暗抗衡,逃离出黑暗的世间。

作者有话说:前三十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