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收到了大佬的邀请, 但虞衡却并不感到高兴,反而愣在当场不知该说什么。
方山长见状,脸上笑意愈浓, 一边弯腰松土一边随口问虞衡, 子瞻还好吗?这人谁啊?虞衡先是一愣,而后猛地反应过来, 王夫子名襄字子瞻来着。
果然, 这两人确实有交情,方山长刚刚邀请自己来书院念书,应该也有王夫子的因素在吧。
不过虞衡也奇怪,王夫子明明没在博陵书院念过书,还是南方士子, 又没入过仕, 怎么会和方山长有交集?方山长也没有给虞衡解惑的心思,而是感叹了一句, 你这孩子倒是不错, 是个可塑之才,怪不得他敢只教了你一个多月就让你下场考试。
虞衡挠头傻笑,心说这还真不是自己的功劳, 都是系统这个挂开得好。
系统被虞衡怼了一顿狠的之后明显老实了不少, 这个时候也没跳出来嘚瑟,而是在屏幕面前刷了一排流泪的表情包, 语气毫无波动:【宿主能认真肯定系统的用处,真让系统感动。
】果然是受过毒打后学乖了,阴阳怪气的段位都高了不少。
虞衡果断屏蔽了它,继续看着方山长,试探道:听您这话的意思, 应是与夫子关系十分要好,怎么还想着挖夫子的墙角呢?要真是朋友,这做法未免有点不地道。
方山长顿时哈哈大笑,捋着胡须点头道:一般人听到我亲自邀请他来书院,早就欢天喜地地应下了。
你倒好,还在为你夫子鸣不平?这叫什么话?虞衡放下锄头,认真地看着方山长,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王夫子虽然只教了我两个月,但师徒名分已定。
我若是见了山长便弃了夫子,山长又岂不会担心我日后见了更高的枝头便像今日弃了王夫子一般,弃了山长呢?才学从来不是最重要的,品性才是。
方山长微微颔首,看着虞衡的目光极为温和亲近,笑着点头道:收了你这么个学生,子瞻真没看错人。
虽然你天分不算绝佳,但心性纯善,有一片赤子之心,怪不得子瞻会让你来见我。
虞衡也不知道这两位大佬之间到底有什么小秘密,一头雾水地听着方山长卖关子,索性就直接问了,为什么?方山长还是头一回遇见虞衡这样直接打直球的愣头青,噎了一会儿才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当年我曾和你夫子有过约定,他若是教出了个得意门生,便让那门生同我书院的学生比上一比。
这些年他一直四处游历,我本以为他已经忘了此事,后来听说他为了给妻子治病答应了令尊的请求给你当夫子,我也以为他这是被生活所逼,没成想,他还记着这个约定,也真让他捡到了一个好苗子。
虞衡不由窃喜,原来夫子对我这般有信心的吗?方山长摇头失笑,心说这位三公子果然还是孩童心性,只关注长辈的偏爱而不去思考事件背后的深意。
方山长其实想岔了,虞衡这家伙心里门儿清。
王夫子让他拜见方山长,本身就有为虞衡铺路的意思。
毕竟王夫子虽然才学过人,但一直没中过进士,也没混过官场,这些方面的东西,他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教导虞衡。
但方山长却不一样,这位传奇的大佬,一生跌宕起伏不知见了多少权力倾轧,若是虞衡能向他学几分,这辈子都够用了。
但虞衡对权势本就没有那么热切的渴望,考科举还是被家人赶鸭子上架,侯府小公子的日子过得太舒心,虞衡目前为止还真没接受过社会的毒打,就想着天塌下来还有父母大哥顶上,你能指望最初的梦想就是当条咸鱼混完这辈子的懒货有多远大的理想呢?方山长确实很好,但他能给的虞衡的,却不是虞衡迫切想要的东西。
说句挨打的话,虞衡还觉得方山长这种一看就是老狐狸的大佬太过让人心生畏惧,哪天被他坑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说不准到了地狱还对他感恩戴德来着。
当然,方山长肯定不会对虞衡的小命感兴趣,但要是虞衡真跟着方山长学习,那怕是得跌进方山长的连环套路中死活出不来。
那画面太美,虞衡想想就忍不住抖了抖身子,还是跟着王夫子吧,好歹死也能死个明白。
最重要的是,王夫子也没明说啊,万一自己被大佬忽悠了,回去和王夫子一对信息,发现自己被套路了,那王夫子不得抄起板子把自己的手板给打肿?见虞衡不愿意来书院念书,方山长也不恼,只是打趣道:这么多年,拒绝老夫相邀的,也就你一个了。
虞衡顺势笑道:那还请山长为晚辈保守秘密,不然的话,这事要是传了出去,晚辈怕是出门就得被读书人打。
你这性子倒是有趣!方山长哈哈大笑,放下锄头走到虞衡面前,对着他招手道,既然来了书院,我这个山长便做回东家,陪着你们好好逛逛。
虞衡骤然压力山大,小声逼逼了一句,有您在,我们也不敢放开了玩啊。
说完,虞衡就见方山长笑吟吟地望着自己,显然是听见了自己刚才的嘀咕声。
虞衡脸上不由一热,尴尬地找补了一句,惊动山长,晚辈实在惶恐。
有什么好惶恐的?方山长随意抻了抻手,幽幽道,反正子瞻让你来,也是想让你同书院中的学生比上一比。
书院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还不兴我去凑凑热闹不成?再说了,你们比试,总得有个评胜负之人。
老夫不正合适?虞衡不由挠头,迟疑了片刻才小声道:能得山长提点,是我们之大幸。
但山长德高望重,怕是让大家都觉得心里不自在。
要的就是你们如芒在背战战兢兢。
方山长忽而一笑,神情宛若孩童一般调皮,眨眼道,这样才能看到你们窘迫的模样,多有趣!虞衡不由黑线,心说怪不得博陵书院的画风略显奇怪,原来是有个不那么正经的老顽童山长。
恶趣味的方山长还特别提醒虞衡,我虽然只担了个山长的名头很少讲学,但书院的士子对我还是较为熟悉的。
尤其是展平旌沈修这批后起之秀,我也没少单独指点他们。
眼下你们要在书院比试,还是由我来评定胜负,如今最不自在的,怕是你吧?虞衡扯了扯嘴角,给了方山长一个标准的假笑,那真是多谢您的关照了。
被您这么一掺和,参观书院就变成了自己和展平旌等人的比试,真是谢谢您嘞!虞衡心里那叫一个郁闷,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声道:您这是打算拿我当他们的磨刀石?也不怕我这块磨刀石太利了,反而把他们给磨折了。
方山长不由挑眉,这小子刚才藏拙了?这不挺聪明的吗?也不过诧异了一瞬,方山长立即反应了过来,双手负在身后,慢悠悠地往门口走,口中淡淡道:你怎知,他们不会是你的磨刀石呢?于我而言,不管你们哪一方获胜,我不都成功地为宣朝新磨出一把锋锐的宝刀吗?虞衡抿了抿唇,终于意识到,不管大佬表现得多么平易近人接地气,做起事来就让人感觉到了一股上位者独有的冷漠。
互为磨刀石,这位山长不可谓不狠心。
方山长却毫不在意,慢悠悠地出了门。
看着展平旌等人瞬间亮起来的眼神,方山长则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笑呵呵道:好不容易请来了贵客,你们都是青年俊彦,年轻气盛,又在书院中,不如来切磋一番,如何?展平旌等人明显适应了方山长这不按套路出牌的性子,甚至早有准备,笑嘻嘻地簇拥上来,一把将展平旌推到最前面,嘻嘻哈哈道:早就猜到您会这么说,我们早就准备好了。
就是就是,哪怕您不说,展师弟上回错失案首,还给三公子下了战书,今日也不能这么让三公子轻易离去。
没错,就去明心堂前的院子中切磋,我们早就备好了茶水糕点,一边品茶一边切磋,也不会伤了和气。
虞衡忍不住黑线,合着他们都做好了准备,就等着坑自己一个人呢。
王夫子早先怎么就没提醒自己呢?难不成也像方山长一样,想看学生的好戏?真是恶趣味。
系统这时候慢吞吞冒了个泡,小声提醒虞衡:【宿主,经过我的数据分析,这帮人中,展平旌赢你的可能性最大,你和他对上,胜负四六开。
你四,他六。
】虞衡震惊脸:什么?上回县试他不是在我之下吗?【县试第一第二相差并不远,主考官的喜好占了不少原因。
宿主县试能赢,其实是运气比展平旌好上那么一点点,实力并没有到碾压他的地步。
另外,宿主的天分本就不如展平旌,在这种情况下,展平旌当然更占优势。
】虞衡摸了摸鼻子,小声问系统,展平旌的智商值是多少?【85,普通人中的天才。
】虞衡想着自己刚及格的智商值,61的卑微数值,有一分还是自己拼死拼活拿下县案首时加的,顿觉心酸,这也太不公平了,智商差距这么大,都快赶上人和狗之间的差距了!【宿主崩溃得太早了,综合实力最强的是你面前那位大佬,智商值高达95,天才中天才,百年难出一个。
另外,沈修的智商值也有85点,其他人平均数值在70以上。
】所以,全场就我一个菜鸡是吗?虞衡猝不及防被系统扎了个透心凉,险些当场自闭。
【请宿主认清现实,打起精神面对挑战。
你好歹也算是打败过天才的人物,逼格不能丢!】我可真是谢谢你的提醒啊,智商61的菜鸡对智商85的天才,你还能评出个四六开的结果,真是谢谢你看得起我了。
【再次强调,系统的每一次数据分析都是经过了严密的计算得来的。
展平旌智商虽然比宿主高,但有一点是他比不过宿主的。
】什么?【宿主在系统空间经过那么多名师的教导,底蕴更足,看问题的角度更全面,高屋建瓴的视角能对普通人形成降维打击。
】你都说了是普通人了,展平旌是普通人吗?虞衡头大,还降维打击,真是想太多。
系统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并不太想告诉虞衡它给虞衡的时间流速,给虞衡的学习时间差不多是展平的四五倍,还都是高质量名师一对一辅导课。
都给他这只笨鸟开了这么大的挂了,他要是还飞不过展平旌,那完全就是他自己的问题。
虞衡虽然和系统斗嘴,看起来有点心虚,但实际稳得一批。
这货就是天生的心理素质好,越是大场面越能稳得住,毕业后找工作,跟一堆大佬竞争好岗位,都能险险进面试,然后在面试翻盘。
浪了这么多年,靠的就是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过人心理素质,和瞎几把胡扯还能扯得让人产生共鸣的嘴皮子。
虽然系统已经提前向他预警他会输,但虞衡还是十分能稳得住镇定自若地跟着众人来到明心堂前,选了个位置坐下,就听方山长慢悠悠开口道:既是切磋,还是要以和为贵,不管胜负如何,都莫要伤了彼此之间的和气。
众人点头称是,就见方山长命人呈上笔墨纸砚,挥毫写下考题。
虞衡抬眼望去,只见一笔潇洒豪放的行草,不过七字却占满了整张卷轴。
虞衡盯着卷轴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明白方山长写的题目是吾四十而不动心。
众人一看便反应过来,这是《孟子·公孙丑上》的句子,说的是公孙丑问孟子,如果让孟子担任齐国的卿相,施行自己的主张,孟子动不动心?孟子则回了一句,吾四十而不动心。
这题目对展平旌和虞衡来说都挺坑的,两人一个十三一个十四,正是自觉能够笑傲群雄的中二时期,让他们体会孟子的四十而不动心,那真是在为难他们。
简单地说,道理他们都懂,但是人生阅历不够,感受不了孟子当时的心境。
方山长这一题,考的不仅是虞衡和展平旌二人,还有在场所有的士子。
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固然是好事,但这段时间书院许多学子因为科考之事心浮气躁,逐渐变的急功近利,正需要方山长这样春风化雨般的提点。
不少人已经目露深思,开始反省的作为。
方山长见状,眼中便浮现出一丝欣慰之色。
都是些好苗子,适当提点一番就能领悟,朝堂又能多出一批沉稳又可靠的官员。
再看虞衡和展平旌二人,先是对视一眼,而后齐刷刷陷入沉思,这文章要怎么写?大家现在全都憋着劲儿为的就是通过科考成功入仕,说的直白点那都是在追逐功名利禄。
结果大佬给了一道立意完全相反的题,这要怎么才能写得出彩?展平旌当即就傻眼了,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无从下笔。
虞衡就好多了,虽然他这辈子的年纪和展平旌差不多大,但他还有上辈子的经历在啊!更何况虞衡一心想要当咸鱼,对功名利禄与胜负完全没有展平旌那样的执念,莫名还有点贴合这句话的心境。
结合他这段时间的积累,虞衡慢慢有了头绪,在打了草稿理清思绪后,虞衡的眼神越来越亮,迅速提笔蘸墨,一气呵成写完一篇文章。
展平旌显然没有虞衡这么清晰的思路,但直面虞衡落笔如飞的冲击,展平旌也乱了阵脚,争强好胜之心一起,不愿在速度上落后于虞衡,同样提笔作文。
二人几乎同时停笔,写完后交由方山长一看,就见方山长脸上浮现出诧异的神情,惊讶地看了虞衡一眼,挑眉道:三公子这般心境,倒颇有几分老庄自在之意。
洒脱中透着一股沉稳,更兼言之有物,对亚圣此语颇有领会,竟不似你这等年纪能感悟出来的心境一般,再加个二十岁倒是相合。
相比之下,展平旌的文章,倒显得有几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了。
虞衡默默给大佬跪了,大佬看人,是真的准。
沈修等人上前一看,仔细一评,也都觉得虞衡的文章更有深意一些,不由向展平旌投去歉意的目光。
展平旌恼羞成怒,跳脚道:都看我作甚?输了便是输了,我又不是输不起!沈修等人哄然大笑,笑完后又齐齐向方山长行了一礼,郑重道:多谢山长提点。
方山长摆手,笑得一脸温和,仿若隔壁家的二大爷,乐呵呵道:我不过是来看一场热闹,顺便给你们出了道题,谈不上提点。
不过你们切记,心浮气躁是大忌,往后可得更沉稳一些。
众人再次恭敬称是,方山长则踱着方步慢悠悠离开,嘴上还笑道:行了,我在这你们也不自在,自己去玩吧。
沈修等人目送方山长离开,直到看不见方山长的背影,众人才又兴奋起来,挤到虞衡面前七嘴八舌地夸了他一通。
有个腼腆的青年好不容易挤到虞衡面前,红着脸问他,你被山长盯着为何不紧张?我每回人一多就开始心慌手抖,字都写不安稳。
心理素质这问题,虞衡也没有好办法,思索了一下才提了个崩溃疗法,不若你多练一练,不管心里多紧张,自己说的多么词不达意,有多少人笑话你,都得坚持说下去。
先试着练胆,把这一关给过了。
就算崩溃到想哭,也要抹一把泪继续站起来继续说,你敢吗?那人抖了抖身子,想到这个可怕的场景就有点打退堂鼓,正想逃,却被身后的人推上最前方,大声起哄道:没错,三公子说得对!你就得先练练胆,现在看着我们,随便说点什么!虞衡也向对方投去鼓励的目光,对方却紧张得手都不知往哪儿放,双腿微微发抖,眼尖的人已经开始心急,哎呀你行不行啊?都是同窗你怕什么?脚抖什么抖,站稳了!旁人越是这么说,腼腆青年就越心慌,看着众人的笑脸,仿佛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准备的一肚子话都说不出来,只想转身逃跑。
虞衡见状,大声问他,你姓甚名谁?那青年下意识答道:在下周烨,字子章。
虞衡又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现在把我们的脸全换成萝卜青菜,现在还害怕吗?周烨还是第一次听闻这种说法,下意识脑补了一下,立即笑出声。
虞衡见状,连忙笑道:这不是很好吗?就这样放轻松,给我们背一个《论语》前十篇如何?这个周烨熟啊,虽然还是不敢看虞衡等人的眼睛,但周烨的声音明显越来越镇定,不像最初那样发颤。
虞衡突然又提了个要求,声音再大点。
怕周烨放不开,虞衡双手围成喇叭样儿放在嘴前,大声喊到,大点声,我们听不见。
其他人被虞衡的情绪感染,同样学着虞衡的动作,对着周烨大喊。
人嘛,下限就是这么一步步跌破的。
原本周烨还挺腼腆放不开的,有了虞衡这个全然不顾及自己的形象拼命走搞笑的路线的逗比领头,把所有人的画风都给带偏了,周烨就觉得自己好像丢点脸也无妨,也学着虞衡的动作,憋红了脸用尽毕生力气将论语第十篇吼了出来。
那声音,简直响彻云霄。
刚回到内室的方山长忍不住掏了掏耳朵,摇头笑道:这帮小子……虞衡等人则上前围住周烨,兴高采烈地同他道喜,好样的,刚刚背的不错,脚也不抖了!没错,尤其是最后,那气势,和小师弟闹脾气吼人的声音有的一拼!滚蛋!少见缝插针的埋汰我!一帮人嘻嘻哈哈开着玩笑,周烨虽然还对当众表演有心理压力,但经过这一遭,又有众人的鼓励,也觉得自己迈出了一小步,真诚地向虞衡道谢。
也因着这事儿,书院众人对虞衡的态度十分友善,拿他当了半个自己人,还带着他玩了一场蹴鞠。
虞衡也见识了一番顶级学府学子的蹴鞠水平,各种高难度动作说来就来,那水准,国足看了要流泪。
离开时,虞衡还收到了方山长送给他的一堆书籍,上面都是方山长自己的批注,还有几本孤本,尤为珍贵。
虞衡郑重向方山长道谢,却不料方山长突然来了一句,我这东西可不是白送,你要是府试没考中头名,我可要收回来的。
虞衡顿时沉默,送出去的礼物,还能往回要的?不愧是你。
想激励自己考第一就直说,还弄的这么迂回曲折干嘛?这第一,自己还真考定了。
再次打败展平旌的虞衡信心足得很。
第22章 展望 这目标是不是定的太长远了?……虞衡带着方山长给的一堆书回了家, 沈氏知道这些书全都是方山长送给虞衡,就差把这些书给供起来,一个劲儿地表扬虞衡:我儿子就是讨人喜欢!方山长那是一般人能见着的人吗?更别说能得他亲自送书。
方山长对你这般看好, 我看谁还敢在背后嚼舌根!虞衡见沈氏这么激动, 一时间竟不敢告诉她方山长还亲自邀请自己去博陵书院来着,只不过被自己拒绝了。
总感觉说出来自己得挨打,沈氏可是虞衡的亲娘, 一见虞衡这表情就这知道虞衡有事儿瞒着她,登时挑眉,在书院碰上什么事了?见虞衡沉默,表情更为纠结,沈氏立即柳眉倒竖, 开启护崽模式, 猛然提高了声音道:是不是书院里有那不长眼的东西给你脸色看了?这帮没教养的东西,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见沈氏张嘴就扫射了一大帮人, 虞衡赶紧摇头, 也顾不上斟酌用词了,低咳一声,老老实实交代道:方山长先前邀请我去书院念书来着。
好事儿啊!沈氏顿时转怒为喜, 一把拉过虞衡的手, 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气,喜滋滋道, 不愧是我儿子,走哪儿都讨人喜欢!但我拒绝了方山长的好意。
虞衡闭了闭眼,张嘴就给沈氏泼了瓢冷水。
沈氏瞬间愣住,笑容僵在脸上,又极快反应过来, 重拾笑容无所谓摆手道:拒绝就拒绝吧,娘听说书院里规矩可严了,得住在书院里,还不许带小厮,你年纪还小呢,哪受过这种罪,娘可舍不得十天半个月才见儿子一面。
再说了,王夫子也教得挺好的,不比书院的夫子差。
咱们就好好在府里念书,也是一样!虞衡反手握住沈氏的手,蓦然觉得愧疚,方山长说他和王夫子曾经有过赌约,让他们教出来的弟子比试一番。
王夫子这么多年也就收了我一个弟子,对我亦是掏心掏肺,我要是答应了方山长,总觉得对不住王夫子。
再说了,师娘还要治病呢,要是我去了书院,王夫子定然不肯再在府里住着,那师娘的病可就耽误了。
另外,王夫子和方山长看起来交情颇深的样子,虞衡要是真舍了王夫子就方山长,说不准就得被方山长立即以品行不端赶出去,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虞衡虽然不是想得特别明白,但也能察觉到里头有个坑等着自己,所以虞衡拒绝得特别干脆。
你想得周全就好。
沈氏拍拍虞衡的手,一脸认同地点头,没错,王夫子一直尽心尽力地教导你,你可得给他把这份脸面给挣回来。
博陵书院又怎么样,咱们照样比他厉害!虞衡不由黑线,心说亲娘诶,您这态度转变也太快了。
刚刚还把方山长当成不得了的人物恨不得供起来,见他一面都感到荣幸,怎么现在就开始踩人家办的书院了?这脸变的,方山长知道了要流泪。
王夫子知道虞衡拒绝方山长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复杂,似欣慰似不解又糅杂着感动和些许恨铁不成钢,种种情绪糅合在一起,让王夫子素来清隽的脸上似是糊了一整盒调色盘一样,怪异得很。
最终,王夫子感慨万千地叹了一声,我来府上做西席,本是为了给拙荆治病,对三公子并不看好,倒是没想到,三公子竟然这般重情重义。
虞衡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夫子待我不可谓不用心,我又不是不知好赖的人,哪能不明白夫子的好意?说完,虞衡认真地看着王夫子,语气尤为诚恳,方山长确实很好很好,但夫子您也不差。
王夫子不由失笑,恐怕这世上也就只有虞衡会说这话了。
但是不得不说,这话听起来让人觉得十分舒坦。
王夫子欣慰地点头,表示自己十分感动,然后给了虞衡一堆功课,用以表达自己对虞衡的看重。
平白多出一堆功课的虞衡:……我就不该多嘴!系统热心地提醒虞衡:【宿主,你现在确实需要继续上课刷题,府试时间已经不远了。
】道理虞衡都懂,他也就嘴上抱怨一下,身体倒是挺诚实,都不用系统督促就乖乖地溜进系统空间开始拼命刷题。
沈氏等人又暗自疑惑:不是说要认真准备府试,怎么回去又开始倒头就睡?表面在睡觉,实际在拼命学习的虞衡很是心酸,我,好惨一男的!虞衡在准备府试之时,殿试的日子已然悄悄来临。
沈氏已经把苏熙当成准女婿,对苏熙的事也极为上心,一应用品吃食都为他精心准备好了。
出门前,虞衡惯常跑来给苏熙送考,虞启昌也特地来鼓励了苏熙一番,对他透露了一点景隆帝的喜好,陛下喜欢懂规矩又能干的直臣,不喜溜须拍马,你上回为同窗鸣冤时的表现便不错。
你既然已经拿下了会元,想必文章定然写得极好,只要注意,殿试时不要写花里胡哨的废话,多写点实在的东西。
再保持住你当日面圣时从容不迫的气度,状元之位就到手了。
真中了状元,那你便是继方山长之后的又一位三元及第的人物,又有陛下另眼相待,前途定然不差!虞衡一边听一边记小本本,景隆帝是个务实的帝王,最好走实干风。
苏熙的目标也是状元之位,不过他素来内敛,不会将野心说出来。
听了虞启昌这话,苏熙也只是温和地笑笑,恭敬道:多谢侯爷提点。
虞启昌正要皱眉说不用这么客气,就见苏熙蓦地红了脸,声若蚊呐,晚辈已经给家里去了信,算算时间,家中父母已经收到信,准备进京了。
你爹娘进京关我什么事?虞启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见这小子红透了的脸才明白过来:谈婚论嫁,不得双方父母出面才能谈?合着这小子去考殿试前,想的不是怎么写文章而是惦记着娶媳妇儿?虞启昌瞬间化身恶毒岳父,原本对苏熙的态度还挺亲切的,现在被他这么一提醒,想到这小子就要把自己娇养了十多年的闺女给叼回家,虞启昌心里那叫一个不痛快,怎么看苏熙怎么不顺眼。
虞衡心里也不痛快,狐疑地看着苏熙,这家伙不会是特地挑了今天来说这事儿吧?毕竟有赴考这件大事在前面挡着,自己和自家亲爹也不能为难他。
否则的话,按照自家亲爹的性子,不把这家伙拎到演武场上走一圈折磨他个半死,能松这个口?偏偏苏熙还跟没看到虞启昌和虞衡难看的脸色一样,面上的笑容更加羞涩,整个人看起来温柔无害极了,说出来的话却一句比一句扎心,晚辈家中小有薄产,等父母进京,便置办个宽敞些的宅院,最好离侯府近一点,日后……也方便。
虞衡觉得再让苏熙继续发挥下去虞启昌可能真的就要动手揍人了。
为了避免亲爹一时气昏头酿成惨案,虞衡赶紧拽着苏熙开溜,一把捂住苏熙的嘴果断将他拖走,嘴里还道:日后的事日后再说,眼下最要紧的是殿试,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苏熙猝不及防被虞衡捂了嘴,见虞启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知他这未来老丈人的情绪也到了一个顶点,便顺势任凭虞衡拖走,从容自若地上了马车。
殿试要在太极殿外由白玉石铺成的场院中考,虞衡只能把苏熙送到宫门口,自己没资格进宫。
这会儿天还未大亮,天边一道残月若隐若现,就着昏暗的亮光,虞衡掀开马车帘子往外一看,就见宫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正是和苏熙同届的贡士们。
苏熙同样见到了这副景象,从容优雅地地将面前的茶慢慢喝完,而后看向虞衡,先向他道了声谢,而后突然对着虞衡眨了眨眼,神情透出一股孩童般的天真,乐呵呵道:下午放榜,府里是不是得多准备几位护卫?我怕自己实力不济,被其他人家的护卫捉走了。
虞衡的眼神瞬间警惕起来,这可是个严肃的问题,现如今正流行榜下捉婿,也就是殿试放榜那日,家中有待嫁姑娘的人家,先备好壮汉护卫在一旁等着放榜,等到榜一出,他们便一拥而上,将中了进士的士子给抢回自己家,给自家小姐做如意郎君。
因为进士三年放一次榜,能中进士者都是人中龙凤,腹有山河,每回榜下捉婿各家护卫那叫一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拿绳子直接绑走的,也有时刻准备着麻袋,瞅准机会套住一个是一个的,彪悍些的,直接将人打晕扛走,好戏纷呈,看得人忍不住高声叫好。
据说上一届有位士子已经成亲,但因为年轻又生得俊,却被护卫们列为重点抢夺对象,躲完麻袋躲绳子,不得已只能爬上树大喊,在下已经成亲,别捉我!虽然时过三年,但当日那位士子的风姿,依旧为京城百姓所津津乐道。
苏熙作为今年的大热门女婿人选,说不定榜下捉婿那日面临的情况比上一届那位仁兄还要惨。
虞衡不由脑补了一下那个美丽的画面,登时笑出声,盘算着是不是该适当地坑苏熙一把。
结果这个念头遭到了沈氏的强烈拒绝,沈氏一听有人要抢她看好的女婿,登时火冒三丈,袖子一撸就跑去挑选精壮护卫,选的还都是曾经上过战场杀气腾腾的八尺壮汉,和普通护卫有着明显区别。
选完这帮抢人的护卫后,沈氏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有这一批精兵在,看谁敢动老娘嘴里的肉!为了抢这女婿,老娘连亲嫂子都骂了,还能被你们这些家伙给捡了便宜?虞衡对苏熙十分有信心,反正这家伙底子扎实又给帝王留下深刻的好印象,不中进士都说不过去,区别就在于他到底中的是三鼎甲还是进士,同进士都没可能,以他的水平,不可能智商突然掉线落到同进士的榜单上。
事实也是如此,苏熙殿试时淡定得不行,完全将景隆帝和一干大臣当成了萝卜白菜,见景隆帝的目光朝他望过来,人苏熙眼睫毛都不带动一下的,稳如老狗,一门心思低头答题。
答完后,苏熙一脸轻松,在一众或如释重负或如丧考妣的考生中宛若鹤立鸡群,尤为显眼。
景隆帝对苏熙印象极深,见他这般镇定自若,更是心喜,心中已经有了成算,再看苏熙的文章,当真是夏日甘霖,既有锦绣佳句,又有实干之才。
景隆帝心下大喜,当即点苏熙为状元。
一鼎甲当场授官进翰林院,其他进士还要再进行朝考。
苏熙等人走出宫门时,宫门外已经贴好了今科进士皇榜,各府护卫摩拳擦掌翘首以盼,见苏熙等人一出来便一拥而上,准备捉一个回去交差。
侯府的护卫那都是从战场厮杀下来的,气质就跟别人家的不一样,本事更加不用说,都没见他们怎么动手,就瞬间放倒了好几个倒霉蛋,一路走到苏熙面前。
苏熙也十分配合,乖乖地跟着他们上了马车,一路直到靖安侯府。
其他人家一打听状元郎的去向,纷纷呸了虞启昌一脸:好一个监守自盗的靖安侯,仗着跟状元郎有几分交情,竟然这般不要脸!呸,无耻!然而他们也只能嘴上酸上一酸,人都已经进了靖安侯府了,他们难不成还能去抢回来不成?再说了,人家状元郎也配合得很,一看就是郎有情妾有意,天定的姻缘,他们也只有扼腕的份。
虞衡恭喜了苏熙一番,见苏熙一路被护卫护着,并无半分狼狈之态,心里还怪可惜,眼中也不由露出一丝遗憾来。
苏熙何等人物,一眼便看穿了虞衡的心思,笑眯眯道:明日今科进士打马游街,三公子若有兴致,也可去看看。
再过几年,公子也要游一番,就当是提前熟悉游街的路。
这话彩头挺好,沈氏立即点头附和,没错,衡儿明日是得去看看,也好沾沾状元郎的喜气,下回也考个状元回来!虞衡当即虎躯一震,府试还没开考,您就替我展望考状元了,这目标是不是定的太长远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