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了酒店房间, 径直去了卫生间,给她拿了吹风机出来,喊她把身上刚刚被他印湿的背心和短裤吹干, 然后转身钻进卫生间开始冲澡。
陈诗酒想给他煮点姜汤,可是发现中午水产店老板娘送的姜片被用光了, 但还是烧了一壶热水,水开了就替他晾了一杯起来。
越南夏日的雨季太无厘头了,明明刚刚还是那种天漏似的雨, 这会儿居然已经放了大晴。
雨来的也快, 去的也快。
陈诗酒曾经在飞机上看过这种局部有阵雨的天气状况。
黢黑的一团大乌云,笼罩在一块地皮上, 孤零零地疯狂倾泻情绪, 而那团乌云的旁边,则是晴空与艳阳同歌。
雨点把云彩都打散了, 顷时碧空如洗。
阳光又一次漫卷而来。
陆星寒从浴室里擦着湿发出来, 他一定是故意的,光着膀子,下身只围着一片浴巾,装模作样地出来问陈诗酒吹风机放哪儿去了。
明明她刚刚吹完衣服, 吹风机就摆在床头柜上。
他视而不见,像是要引起她注意似的,在她面前晃荡了好几圈, 就是不把视线往床的方向挑。
陈诗酒正在厨房的水槽上方给他晾开水呢, 像他之前为她凉解酒的浓糖水那样, 在两个空杯子之间来回倒灌热水。
就在床头柜上呀。
陈诗酒抽不开眼睛往床头柜那边瞧, 但她很确定自己刚刚吹完身上的湿衣服, 确确实实就把吹风机摆在那上面了。
哦, 看见了。
她听见他的脚步声,应该是拿到了吹风机,重新又钻回了浴室,吹风机的鼓风筒开始呜呜运作。
等他吹干头发再一次出来的时候,她把盛开水的玻璃杯往自己的脸上贴了一下,觉得温温的不会太烫脸,水温应该差不多了。
喊他过来喝热水,一拧头发现他正在往身上套T恤。
胸部的肌肉群随着他穿衣服的动作慵懒抖动,窗外的阳光散射到他的肌肉上,是那种铺上金粉的好看与夺目。
嗯,就连阳光好像都特别眷顾他的好看似的。
我给你煮了热水哦,你过来趁热喝掉。
把寒意从体内驱走,应该能很大程度降低感冒的概率。
他从阳光里走过来,长腿随意往岛台前的高脚凳一搭,坐了上去。
喝了一口她晾好的热水,问她:下午睡得好吗?这是我到越南来睡得最踏实的一觉。
她说。
可能是因为天价酒店的乳胶床垫也特别昂贵的缘故?这是她第一次睡乳胶床垫,奇异的,居然没有一丁点的不适应。
是那种软硬度刚好契合骨骼构架,又能完全贴合她的腰部,让她整个人有一种轻微被托举的感觉。
特别有安全感,又不会太过僵硬或者太过绵软无骨。
太舒服了!竟使得她有一瞬间的冲动这次回鹤因,就丢掉自己的老式棕榈床垫,给自己和赫吉各自重金购置一张乳胶床垫。
不过转念一想,下个月就要去纽约了,马上长期不在家,还是只给赫吉买吧。
她问他:你在床上洒的什么香水?或者用的什么香薰?有一种清新的青柠味道,好对我的胃口,我闻着这种味道,居然睡得出奇得好。
陆星寒回忆了一下,他确实没用什么香水或者香薰,而酒店的房间应该也是没有任何气味的。
可能是我衣服洗涤剂或者浴液的味道?我平时不怎么用香水和香薰的。
噢……原来是他身上自带的味道。
一会儿吃完晚饭我们去海边走走吧?今天白天我几乎都在室内,好像没怎么运动。
好。
*吃了晚饭,他们漫步在海边。
这里的海离街道好近,海和沙滩几十米开外,隔了一条参天棕榈树的绿化带,就是熙熙攘攘的嘈杂马路。
陈诗酒走在这片沙滩上,经常会思考:如果这里发生了海啸,那么离岸这么近的附近居民,是不是就逃无可逃,必死无疑了?夕阳昏沉下来,椰风混杂着熟透的芒果香气。
这季节有些芒果已经烂熟掉在了路上,果皮带着过熟标志的黑点,马路上散发着一股糜烂衰败却又很朝气的果香。
他们好像还不太习惯走在一起的时候牵住彼此的手,有时候并排走着,手背无意间碰撞到一起,都会各自扯一些无关紧要的没营养话题,试图缓解刚刚短暂的尴尬气氛。
海边小镇,不断吹拂着潮湿的海风,水汽黏着在皮肤上,有点讨厌,却也是热带夏天最直接的问候。
度假游客和背包客们租了摩托车自行车,踩着夕阳的步伐,沿着海岸线发出一串串的车子打鸣声。
下午放学的高中生成群结队地骑着车从马路上川流而过,路过一排棕榈树,从树与树之间的缝隙,远眺海面岛屿上渐沉的落日,高兴得双手松脱把手,高高举过头顶,将青春的样子诠释得极致美好。
慵懒散步的海岛野猫,凝眸看了一眼路边汽车追尾互骂的男女,波澜无惊的样子,继续抬起懒散的爪子,慢悠悠地走开。
像这样漫无目的地在异国街头走着,远比有目的性地探访各种景点来得松弛安心许多。
陈诗酒在路边捧着陆星寒给她买的椰子水,低头看工作群里最新的消息。
Kiko正在编辑工作室微博的最新一条内容,内容大致是这次越南行的拍摄花絮,算是提前预热一下大片。
在成片没出来、厂家没公开内容前,这次拍摄具体的造型和景点是不能提前透露的。
kiko在群里向这次派去越南的同事要一点花絮素材。
陈诗酒对陆星寒说:我现在得先回一趟住的民宿,需要发一个工作邮件。
我们明天见?陆星寒明显不高兴了。
她的工作到底为什么这么忙?工作在她心里,居然比他们一起约会还要重要。
那等我处理好工作,我们晚点见?我住的离这里也很近,压缩一下文件包,发个邮件很快的。
你可以先回酒店休息一下,我好了就给你发微信。
陆星寒无奈地挑着眉,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陈诗酒害羞地垂下眼睛,把他的一侧肩头拉下来一点,踮起脚,飞快啄了一下他的侧脸。
陆星寒一副就这的表情,显然对她的敷衍动作不满意。
回见哈~陈诗酒头也不回,朝着对面马路飞奔而去。
避过疾驰的摩托车,到达马路对面才敢回过头来,对着他傻气地重重挥了挥手,用口型说了声再见。
*回到民宿,陈诗酒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飞快把手机里上百张照片和几十个视频导出来,压缩成一个压缩包,发到了kiko的邮箱里。
素材够充足,kiko应该会很满意。
Kiko收到邮件,单独给她弹了个窗:还是你靠谱,爱你哟!~你微博是不是也攒了大招没发?照旧我备一份你个人单发的图片和文案?陈诗酒嘿嘿笑了一下,回道:是呀,就等你帮我操刀。
每回你帮我弄的文案和选的照片,点赞留言都特别多。
Kiko:少来,马屁兮兮的,怪肉麻的。
你怎么还没从越南回来呢?竹森还问我了,你是不是在越南度假来着。
陈诗酒:是啊,不仅度假还有艳遇。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Kiko来劲了:豁!真的假的?这事儿不得了,千万不能叫竹森知道,他该伤心死了。
陈诗酒给她发送了一个遛了遛了的表情包,就没有再回她。
电脑版的微信logo在右下角闪动,陈诗酒点开来,是Lugh发来的一张夕阳照片。
从照片的角度看来,应该还是他们刚刚分开的那个海滩。
他没回酒店?陈诗酒仰头从书桌前的窗户望去,就能看见那片海滩。
夕阳已经快无限接近海平面了,天空变成了三分橘三分红三分紫的绚烂色彩。
她居然真的凝神在那片沙滩上仔细寻找了一会儿,明明沙滩上的人都渺小成了蚂蚁,甚至连他们穿什么颜色衣服都几乎分辨不出来。
有点儿傻。
她托着腮,就这么坐在书桌前眺望着美妙的夕阳和人影流窜的海滩。
脑子不过筛似的打下一串文字,发送给他:你要不要在沙滩上想办法找到一个能让我看见你的方式?我的房间能看见你现在所在的沙滩。
有什么好处?他秒回。
陈诗酒盯着屏幕笑了一下:如果你能让我注意到你,并且准确辨认出你的话,我可以邀请你今晚上我这来将就一晚。
陆星寒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整个人笑得像一只狡猾的千年老狐狸。
引起她的注意?也太简单了吧。
等了好久,都没有收到他回过来的消息,陈诗酒以为自己给他出的考题太难了,他放弃了。
没想到手机很快进来一个语音电话。
是Lugh。
听筒里最先响起的不是他的声音,而是小孩的哭声。
陆星寒在电话里显得有点手足无措,在用他学的几句蹩脚越南语哄小孩儿。
陈诗酒问他:你干嘛呢?陆星寒支支吾吾:跟一个小孩儿用冰激凌换他手上的气球,都把我冰激凌三两口啃光了,现在又反悔了,不把气球给我了。
混账羔子,沙滩上一堆人盯着我,还以为我怎么他了呢。
想象得出来他的窘境。
陈诗酒笑得捧腹,教他:笨,你再去给他买个冰激凌不就完了?一个不够,那就两个。
馋死小孩儿完事儿。
陆星寒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见鬼了今天,每回碰上这种哭哭啼啼的小孩,我的智商就被吵成了负数。
听见他在电话里急促喘气,陈诗酒就知道他是马上跑过去给小孩买冰激凌了。
这回陆星寒直接给小孩买了十几根冰棍儿和冰激凌,各种口味都要了一个,满满一袋子。
拎回去在小孩面前晃荡,果然小孩眼里绽放出震惊贪吃的目光,眼泪鼻涕一下子全止住了。
忍住想原地拍死小孩的冲动,陆星寒冲小孩殷勤献媚地眨眼,顺便朝他手上死死缠着的气球勾勾手指。
拿来吧你。
一袋冰激凌比他刚刚说几十句车轱辘蹩脚越南话都来得管用,小孩老老实实地把手上的气球给了他,高高兴兴跑开前,还特别有礼貌地朝他鞠了一躬。
出息!陆星寒望着小孩蹦蹦跳跳甩着冰激凌袋子的背影,勾着唇角笑。
陈诗酒,你还在吗?他冲着手机里问。
在啊。
你看好了,别眨眼,眼睛对准沙滩了吗?陈诗酒知道他要干嘛,哼了一声:我刚刚教你怎么哄小孩,是不是把我自己给坑了啊?陆星寒低笑一声:你才知道啊?晚了。
瞧好了,我放气球了啊!嗯。
她的视线在那片沙滩上跌跌撞撞地来回探寻,果然看见了一个渺小的点状气球正在离开地面缓缓升空。
海风向她的窗户吹来,她有一种错觉,那个气球这趟旅行的目的地会是她这间狭小的民宿房间。
你看见我了吗?我刚刚把气球给放了。
陈诗酒嗯了一声,你周围没有其他人,气球升起的地方,只有那个一个小黑点,我就知道是你。
嘿嘿,我特地避开人群,选了个没人的角落。
陈诗酒的眼睛一直盯着那枚气球在空中运行的轨迹。
橙红的天空背景之下,她看清了,是一只海水一样蔚蓝色的气球。
我现在去找你,你不许赖账啊!陈诗酒微眯着眼睛,小小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又随意:那个……这个民宿的床头柜没有摆着那个东西,你来的话,得自带。
陆星寒呼吸都快爆炸了,整个人像原地沸开的一锅水那样,说话的声线都在克制不住地抖动:除了这个,你有什么想吃的吗?路上我可以给你带。
没有,我觉得你可能会比较好吃。
他实在受不了了,摘开听筒,远远的低骂了一声。
操。
鼓动的喉结,一咽再咽。
陈诗酒听见了,笑声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比银铃碰撞在一起的声音还要清脆。
手指漫不经心地点在书桌上,嗒、嗒、嗒。
继续不怕死地问他:你是不是很会dirty talk啊?陆星寒把眉毛一横,语气克制到极点,喑哑地低声说:一会儿试试,你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