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诗酒顿了一下脚步, 微倾身从他的怀里稍稍抽离出来,仰头望着他线条流畅的下颌角,十分明确地告诉他:我有室友。
随后她环腰拥抱了他一下, 带着一股眷恋的小气息,是那种重逢后夹杂珍惜意味的拥抱。
脑袋贴在他的胸前:其实这十来天我在纽约过得很好, 大家对我都很热情。
新室友、新同学、新校友……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看见你我真的好高兴。
你是我在纽约见到的第一个熟人,刚刚在吧台那我看见你,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哭。
真的是硬生生把眼泪倒逼了回去。
从小到大, 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直接穿越快半个地球一个人到纽约上学, 无论什么好像都得重头来过。
就连出门坐地铁倒班车都得小心翼翼的, 心里面其实没什么底,甚至怕自己走错路, 又害怕的不敢和不同种族的路人交谈。
去星巴克点餐也是, 明明想喝的是三倍浓缩的美式,可话吞在舌尖,又怕排在后面的人催促,就只对忙碌垮着脸的店员说来杯美式就好。
那天她一个人在华盛顿广场看街头艺术表演, 其实是出来放空的。
她不想麻烦其他人带她一遍遍熟悉这个城市,于是第一次一个人出门单独行动。
晃荡了几个街区后,在subway里买了一根奶油冰棍, 就回到了起点华盛顿广场, 站在喷泉边上看一个头发花白的白人老头拉着手风琴演奏。
那个瞬间, 恰恰是她最想家的时候。
她清楚的记得, 老人手里的红色手风琴, 赫吉也会弹奏。
赫吉去俄罗斯交流学习的时候, 在俱乐部里学会了手风琴,最拿手的曲目就是《友谊地久天长》。
赫吉那次从俄罗斯回来,还特地给她带了一个手风琴形状的陶瓷烛台。
那天放学她在校门口看见出差两个月终于回来的赫吉,兴奋极了,像一阵风一样跑去拥抱赫吉。
甚至那天的细节她都记得很清楚,这个手风琴陶瓷烛台,是用淡粉色条纹的彩纸包装好的,就夹在赫吉的腋下。
陆星寒的手在她的头顶僵持了好久,最后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忽然有点后悔今晚那样对她视而不见了。
想家了吗?嗯。
比我刚去上海念大一的第一个星期,应激反应要强得多。
不过我自己能处理好这种情绪的。
要不要吃我做的中餐?陈诗酒从他胸前仰起脸,心虚地问: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上一次他做饭,她喊他出去买菜,结果自己先溜了。
陆星寒从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小肚鸡肠吧?捏了捏她的脸,没有。
我觉得中餐比较能让你解乡愁。
陈诗酒回想了一下前天和几个同期出来exchange的留学生在法拉盛吃到的中餐,味道差强人意,总觉得饭馆老板虽然说着中国话,但皮下的人肉和筋骨早已经西化,不然为什么中餐做的那么不地道?中不中,洋不洋的,最基本的番茄炒蛋里都加了奶油。
最近可能没空哦,我周末一天约了室友去图书馆学习,一天被教授叫去实验室熟悉器材。
工作日的话……你懂,刚来纽约,手忙脚乱自顾不暇,上课的内容课上很多听不懂,我在电脑上做了标注,课后够我慢慢消化的了。
刚来你就能去实验室上项目?陆星寒很快想到,屠明给你介绍的?陈诗酒讷讷点头:是啊,我们学院的霍教授,是屠明的同学,他本科也是T大的。
后面我做的顺手了,应该能让我做助教。
一想到做助教有工资,陈诗酒的眼睛都快变成美刀符号了。
陆星寒在肚子里骂了一声:屠明在纽约还给人添堵呢。
那我想见你怎么办?你们学院不忙吗?陈诗酒被他问傻了,他看起来好像很闲?又问:你是什么学院的?Stern。
我的学分没有压缩到一年半修完,课程安排还算宽裕,平时假期也不会留校学习,可以自驾去其他州玩。
对于这个答案,陈诗酒心里不太意外。
确实,从他今晚的着装打扮上来说,一眼就能让人认出是很精英的Stern风。
传闻Stern里中国学生,半数以上都是二代,随便一问家里都是亿级起跳。
想起来他的前女友当时跟他分手,好像也说了是要来美国上学,陈诗酒便觉得陆星寒这个人心气大。
不仅也要来美国上学,还要读一个死贵的学校,上两年学能把家里的钱造光的那种。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这么忙,我想见你了怎么办?你学院和我学院隔得也不远吧?意思是想见就见,蹬一轮子citi bike的事儿,年卡好像150刀左右?办一个的话,约会路上能节省不少时间。
我的意思是,我每天都想见到你。
他忍俊不禁地提醒她。
话题又回到了最初那个要不要搬去和他住的问题上。
陈诗酒脸颊微微泛红,这回还是拒绝了:我从漂亮小姐姐手里转租过来的,租期还有半年呢。
到时候我们没分手的话,看情况吧,如果一起住,我就把房租付给你。
陆星寒狠劲掐了一下她的腰,蹙起了眉毛,嗯?分手?!才刚把你的脑子理清思路,你现在又想到分手过去了?是不是我的脾气太好,你就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啊?真是被她给气死。
恶狠狠地威胁她:再从你口中蹦出这两个字,你信不信我直接就地办了你?去他妈的耐心约会,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尝试过陈诗酒在他身下溃不成军的样子,那种食髓知味的感觉瘙痒在心尖,时刻想让他将她生吞活剥。
陈诗酒被他凶狠的眼神吓到缩了脖颈,看着周围攒动的人头,扯了扯他的衬衫袖子,小声地说:我突然不渴了,我们还是去没人的地方吧……幸亏舞池的音乐够大,不然他刚刚说的那些话被人听见,足以教她遁地三尺,无地自容。
去没人的地方?这个建议不错。
陆星寒松开了她的腰,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拿一瓶水。
还是怕她渴,准备回卡座上拿一瓶矿泉水。
陈诗酒乖巧地点点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舞池里,突然有那么一瞬的晃神。
就是在他想去给她拿水的那个瞬间,她突然意识到,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三对她这么好的人了。
除了赫吉和祝之繁,只有他这样体贴入微了,于是更加觉得之前那样对他实在是太愧疚了。
陆星寒给她拿了一瓶水回来,路上已经帮她拧松了瓶盖,等递到她手里的时候,陈诗酒笑了一下:你好像很会谈恋爱。
细节方面,服务的太到位了。
有吗?他耸耸肩不以为然,眼睛有意无意地扫着她藏在西装外套下胸口雪色的肌肤,语气暧昧:指哪方面?陈诗酒不接他的茬,这人总是这样,在你感动的情绪饱涨到想对他好一点的时候,却瞬间把他蔫坏的心思原形毕露给人看。
原本想对他说的那些软话,就会被她从喉间吞下去。
譬如今晚刚看到他的时候,明明都快触动的哭了,可他却装作不认识她,径直从她眼前擦肩走了过去,还去跟别的女孩儿搭讪。
见她喝了两口水不说话,陆星寒逗她:不是说要去没人的地方?杵在这当门神啊?陈诗酒瞟了他一眼:我觉得还是待在人多的地方比较安全。
陆星寒轻笑道:怎么,你怕我?陈诗酒:不怕,但是也不会任由你对着我干坏事。
干坏事?她倒挺聪明的。
陆星寒哼笑了一声,问道:明天有课吗?我想约你吃午饭。
上午下午都有课,午饭不能去太远的地方。
不远。
他家离他们的学院很近。
哦。
你今晚是不是有件事没想起来?什么?手机给我。
干嘛?犹疑着把手机递给他。
密码解锁一下。
解锁好了。
然后她看见他点开了微信,点击了界面右上角的+,对准他手机里的微信个人二维码开始扫描。
这回换你加我。
他的唇角微扬。
陈诗酒对着他这波操作差点晕厥过去。
这人要不要这么记仇,要不要这么幼稚?啊,这么晚,是哪个小姐姐加我好友呢,我看看啊……装模作样的贱样很欠扁。
点开微信页面里的小红点。
啧,耳东十九?皱起眉的样子,简直让陈诗酒想把他痛揍一顿后直接抛尸到哈德逊河里。
他把她的手机还给她,聊天界面显示对方已经通过了您的好友请求。
陈诗酒的唇角抽了抽。
你几岁?她学着他的皱眉的样子,对着屏幕嫌弃,Lugh?这名字还挺像狗名儿。
她家那块儿,平时招呼狗吃饭,都是噜噜噜的叫。
陈诗酒突然想起了什么,背过身去,把他的备注改成了噜噜噜。
改完备注后,笑得眉眼弯弯,眼角藏着不易被察觉的坏劲儿。
陆星寒瞟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噜噜噜?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感觉不是什么好词儿,怪随意的。
依葫芦画瓢地也当着她的面给她改备注。
陈诗酒以为他会像她这样淘气,给她改一个滑稽又狗兮兮的外号备注,没想到他却正儿八经地在备注栏里打下了A酒酒。
陈诗酒的脸一下就熟透了。
我的天,酒酒……好像从小到大没有人叫过她酒酒,都是叫她诗诗比较多,又或者直接喊她ABC or BC。
他为什么要这样叫她?怪怪的,但也很亲昵。
你也给‘噜噜噜’前面加上前缀A,这样我就是你好友列表的前排了。
嗯。
明天中午你想吃什么?不是说吃中餐?对啊,现在你就可以点菜。
他边说话,边垂首在手机里回微信。
陈诗酒还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感觉到手心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低下头去看,亮起的屏幕里显示:A噜噜噜发来一条微信消息。
点进去,是他发来的一串地址。
看着不太像餐馆的名字,倒像是住宅区,而且从地址街名前面的序号来看,离学校好近。
不会是你家的地址吧……?陆星寒眨眨眼:快点菜,明天上午我没课去超市买。
……陈诗酒想了一下,随意报出了几个菜名:糖醋排骨、可乐鸡翅、白灼生菜,没了。
我们两个人吃,菜不要多,两荤一素就够了。
排骨和鸡翅,都是超市里比较好买到的食材,不算为难他。
点好了?那现在轮到我了。
嗯?明天中午你继续穿今晚的裙子好不好?为什么?我在点菜啊。
?你穿红裙子,看起来一副很好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