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任阁第七层, 温珵安面无表情地走入,在晴空万里的日子里,直面了阁主温玉藩。
图给你,你放苏叶离开。
黄梨木书桌前的男人抬头, 凛冽的杀气袭面而来, 温珵安同样不甘示弱,迎上了那股令人难受的气势。
这已经不是十二年前了, 这份被压制的憋屈, 很快就要消散了。
他六岁时,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 因一个女人的自戕,他被温玉藩掐着脖颈,差点死在他手里, 侥幸活了下来, 又被他用蚀骨丹制约,多年的压制,无法不令少年厌恶眼前之人。
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受过的苦,一点点都是要还回去的,不管要花上多少时间, 多少精力。
温玉藩只一声冷笑, 似是在嘲笑少年的天真, 讥讽他的不自量力。
凭他,有什么资格来讨价还价。
轻蔑的眼神, 只消一眼, 温珵安已然知道阁主的意思了, 少年很懂这种眼神, 因为他自己也曾无数次用这样的眼神来羞辱他的敌人。
温珵安抱胸倚墙而立,恶劣地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孤身来找你的吧,温大阁主,这已经不是十二年前了,我也不是那个能被你单手制服的孩子了。
少年语出挑衅,温玉藩不紧不慢地起身,朝底下看了一眼,几十个黑衣人团团围住来了阁底。
他负手而立,对底下的人,丝毫不放在眼里,这么点人,够做什么,你的长进不过如此。
温珵安的命,和温珵安在乎的那个女人的命,都在他得到手心里,这么点人,莽夫般地围住会任阁,起不了任何作用。
少年笑意更加张狂,我看你是误会了,我不是单独来的,不是指我要跟你单独打斗,成功不了的事情,不会用来威胁你的,我让你看下面,是想让你知道,我的人控制了入口,从二楼到五楼的某一处或者某几处点一把火,泼几桶油,也不知道这上百年的破阁禁不禁得起烧了。
跟阁主动手这事,他已经做得够多了,连刺杀都用上了,依旧没能取下阁主的命,少年就知道,想要凭武力战胜此人,不经历足够多的岁月是做不到的。
毕竟,温玉藩是上一任刺客榜的天甲,差不多的天赋,却有更长岁月的积累,不是轻易能超越之人。
而他,没有耐心再等那么久,他已经等了十二年了。
在被掐着脖子,被喂下蚀骨丹时,在未遇到苏叶之前,少年最大的心愿,就是杀了这个他至今尚未曾战胜的对手。
强劲地掌风迎面而来,少年谨慎地躲过突如其来的攻击,心情不错地说道:这座破阁你还挺在乎的,那现在我有资格跟你谈条件了吧。
温玉藩不发一言,额角的暴起的青筋足够说明他此刻的怒气,放她走又如何,你能在会任阁的刺客手下护她一辈子吗?会任阁想杀的人,没有成功不了的。
所以我要阁主令牌给她护身。
这是初代阁主定下的规矩,拥有阁主令牌的人,会任阁上下不许对其下手。
此规矩,于少年而言,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因为他不在乎会任阁,不在乎温家先祖的遗命,可温玉藩不同,他是阁主,是会任阁的威信的维持者,令牌一给出,那会任阁上下都不能伤害苏叶半分。
上好的端砚应声而碎,温玉藩压着怒气道:纵容你胡闹,不代表我不会杀你。
我可从来没指望你手下留情。
少年讥讽他,别说得好像不杀他是恩惠一样,今日不同往日了,他是打不过阁主,但也并不代表,温玉藩能轻易杀了他。
少年见氛围差不多了,又道:不过劝你别急着动手,我不光有图,还有钥匙,如果你还想要那枚玉玺的话。
少年这话一出,温玉藩怒容已收,沉声说道:说说吧,你的条件。
温玉藩此刻想明白了,温珵安杀了源州府尹父子的原因了,并不是为了挑衅他和败坏会任阁的名声,而是那枚会任阁寻遍多年不见的开启临王宝藏的钥匙,阴差阳错间落入朝廷的手里,后被江家父子发现其用途,辗转到了府尹之子的手里,才有了温珵安的源州之行。
很简单,图给你,人我也撤走,你将阁主令牌交出来,并放苏叶走,等我和她平安到了家,钥匙我再给你。
少年把图给了出去,温玉藩也不急着看,而是阴着脸问了一句,你要离开会任阁?阁中的规矩,只有死人才能离开。
温珵安冷笑道:怎么,前朝玉玺,加上你那复辟的春秋大梦,还不够分量让阁主大人破例一回吗?希望阁主大人有点自知之明,你现在可没得选,我的命和钥匙,你只能要一样,你自己选,别想太久,我担心手底下的人耐心不好,就不见我的回应,就擅自点起火来,到那时,你再想要钥匙,也要不到了。
温玉藩笑了,被一个毛头小子挑衅到这种地步,倒也有趣,好,我答应你。
交易达成,拿到了令牌的少年匆匆离去,不用想也知道,他这是去跟苏叶那个女人说起能回家的好消息了。
温玉藩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抬手抚上了桌上的红梅,眼中流露出怀念的神思。
果然,他和她的孩子,是最像他的,天赋、手段和心计,都像极了他,连在一个女人身上栽跟头这种事,也像他。
只可惜,有一样最重要的,他不像他。
那就是野心,温珵安没有野心,没有重返温家先祖的荣光的野心。
第七层的高阁之上,阁主碾碎了红梅,喃喃低语着,能脱离的,唯有死人。
*清芷院中的苏叶刚准备去找少年时,他就自己来了,还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真的能回去了吗?他们不会对你做了什么了吧?苏叶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心,赶忙上下检查着少年的身体,害怕他身上又添了新伤。
温珵安任她检查,等她检查完了,还松了一口气之后,才说:如何,现在放心了?那他们有没有提别的要求,比如要你杀人之类的?他以前是干刺客的活,说不准会任阁的人会以此要挟。
少年摇头,解释道:没有,我用临王宝藏,换取我们离开,别担心了,明天我们就走,今日赶紧收拾东西。
苏叶因被回家的喜悦包裹着,一时也顾不上什么临王宝藏,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笑道:我空手而来,没什么好收拾了,怎么来就怎么回去。
那可不行。
温珵安及时提醒了她,我跟周伯和阿箬说的是,我们来这买香料了,不带些上好的香料回去,不给每个人带些礼回去,到时候怎么解释?这下,苏叶有些为难了,我被带来的时候,很仓促,身上也没多少银子,就算借了银子,这一天之内,也很难买好所有需要用的东西,我们是不是还得多待几天再走?早知道能这么快回去,她就早做准备了。
温珵安给出了解决办法:不用这么麻烦,你写个单子,把需要的东西一一写清楚,我把单子拿给温辞绎,一晚上的时间,足够他办妥当了。
苏叶:……这是什么办法,他不是和温辞绎关系不好吗,就这么指挥人家,温辞绎能照他的办吗?欠温公子钱和人情,你真的能接受?少年应该是不愿意接受温公子好意的人才是,突然变了想法,苏叶是想不通的。
温珵安理直气壮地回道:哪有什么欠不欠的,他想跟我合作,这点小事,自然要替我办妥。
能为他办事,温辞绎该庆幸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