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薛宜宁带着宝珠,与骆晋云一起回薛家。
天冷了,骆晋云没骑马, 与妻子一同坐在马车内。
薛宜宁在车厢内教宝珠叫外公外婆,宝珠却只能学一个公, 一个婆。
骆晋云问:宝珠见他们见得多么?薛宜宁摇头:不多,还是周岁时见过。
弟妹离娘家远,妯娌间的,我便也回得不多。
她说得委婉,但骆晋云知道,她若常回去, 以黄翠玉的性子, 又会去婆婆面前搬弄事非, 而他母亲,又不会维护她,最终便是她主动让步。
她要身份, 要脸面,但黄翠玉却是不要的。
他说道:以后要回来,我陪你过来。
薛宜宁看他一眼, 随后低头, 唇角微扬道:好。
到薛家,骆晋云恭敬地见过岳父母,萧氏自是热情, 还带着感激与愧疚,薛谏则有些局促尴尬, 倒是骆晋云, 竟主动向薛谏求字, 薛谏大喜过望,很快答应下来,翁婿二人间,气氛好了许多。
见此情形,薛宜宁略有些感动。
她当然知道,骆晋云哪里懂什么字,他不过是有意讨好她父亲而已。
父亲如今已是庶民,也不再是文坛领袖,骆晋云能如此,自然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酒饭之后,薛谏离开了,骆晋云与薛少棠去谈话,萧氏很快带薛宜宁去房中,将一大包用粗纸包得严实的东西交给她。
这是我前日到周老大夫那里替你开来的,你回去就炖着喝,喝到明年春天。
萧氏说。
薛宜宁隔着纸包闻了闻,问:是药?萧氏回道:滋补的,如今女婿回来了,你便好好调理,争取快点怀上,我听你哥说,皇上有意派他去南方战场,到时候又走了。
薛宜宁点点头,心想骆晋云都没和自己说这事。
随后萧氏又道:还有马仙姑那里,哪天有空,你再和我去一趟,让仙姑替你安排一下,兴许事情就顺利些。
薛宜宁笑:那马仙姑,哪里还管这事?萧氏回道:当然,你看上次求的不是挺灵的么,不管怎么样,他对你好了是不是?薛宜宁只好道:他不喜欢弄这些东西,要不然,娘陪我去观音庙里拜拜?观音庙?萧氏想了想:那……也行,那就观音庙吧,年后找机会去一趟。
说完,她看着薛宜宁道:你倒没以前那么倔了,以前是这也不愿意,那也不愿意,只让我干着急,现在还像点样子,你放心,你一边调理好身子,一边求观音娘娘保佑,再与女婿恩恩爱爱的,很快就能给宝珠添个弟弟了。
薛宜宁看向怀里昏昏欲睡的宝珠,笑道:母亲说的是,以前女儿不懂事,总让母亲担忧。
没一会儿宝珠睡了,让奶娘抱了下去,萧氏也有些困乏,回房休息,薛宜宁询问得知骆晋云与薛少棠在书房,便让人端了汤过来,自己送过去。
到书房门口,正听见薛少棠问:若你不从,瑞王存心报复怎么办?她心中一惊,没立刻进去。
里面骆晋云回:他确实不会善罢甘休,但我并不想做一个瑞王党。
薛少棠立刻道:莫非元毅看中的是淳王?后面没听到骆晋云回话,就在她疑惑时,门突然被打开,让她吓了一跳,托盘上的汤都要洒了出来。
开门的是骆晋云,见是她,也有些意外。
薛少棠从里面出来道:阿宁,你这是做什么?我还在想,就我这样的芝麻小官,家里还能进奸细?薛宜宁有些不好意思,端了汤进去,将两碗荸荠肉骨汤端出来给二人放好,随后回道:听你们说得可怕,就忍不住听了几句。
说完,看一眼骆晋云。
之前还问过他,当时他说得好像一点事也没有,哪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大的干系。
骆晋云解释道:只是怕你担心。
有关瑞王和淳王,薛宜宁也知道一些。
当今皇上的嫡长子死于攻城战中,被追封为靖王,太子之位也空置。
皇后娘娘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剩下两位成年皇子皆为妃嫔所出,又是实力相当,所以未来继承大统之人,肯定在这二人之中。
不可避免,两位皇子开始角逐,朝中出现瑞王党和淳王党。
瑞王是皇次子,能争善战,在之前的夺天下之战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军功仅次于死去的靖王。
而淳王则不善骑射,但其博贤群书,性情宽厚,素有贤名。
皇上的态度很暧昧,对二人一直处在观望状态,渐渐也有人说,皇上宠爱已故太子的长子,或许最后会立皇长孙为储君。
但皇长孙毕竟年幼,自然远不及两位皇子的势力。
想到之前哥哥的问话,薛宜宁也问骆晋云:你不看好瑞王,要支持淳王?他是武将,薛宜宁以为他会支持瑞王。
骆晋云回道:我支持的是皇上。
薛少棠说道:元毅是想独善其身?那又谈何容易?骆晋云点点头:所以此番,我一定不能全身而退。
只是大哥须知,皇上正当壮年,又是刚毅果敢之君,他不会喜欢皇子如此结党。
薛少棠想了想,立刻道:元毅的意思,我明白了。
随后担心道:就是元毅既如此选择,那此次的南征将军,便拿不到了?骆晋云笑了笑:拿不到便拿不到吧,让其他人去便是。
从薛少棠书房出来,薛宜宁问骆晋云:这些日子,你心里应该很难受吧?怎么都没说?骆晋云两年前,才从二品的镇国大将军贬成了四品的忠武将军,虽贬了官,但侯爵还在,军中威望也在,多半人也都觉得他圣眷仍浓,迟早会官复原职。
这一次南方的战事,胜局已定,是立军功的大好机会。
去了,回来便能大受封赏,不去,则再难有这样的机会。
骆晋云问:你希望我出征?我当然……薛宜宁低下头,轻声道:当然不想。
骆晋云微微扬唇道:那不就好了么?就待在家中。
她笑了笑,没再说话。
见她将两手在身前搓着,他说道:下次出门带上手炉。
随后伸出手,正要牵过去,却听见奶娘的声音:将军,夫人。
两人抬起头来,见奶娘抱着宝珠过来了,到他们面前道:大概是认床,睡这么一会儿就醒了,非要找娘。
薛宜宁将宝珠抱了过来,笑道:还认床呢,娘都特地把你的小被子带过来了。
宝珠软软道:要娘……骆晋云怕她手冷,说道:我来抱她。
没想到宝珠却抱着娘亲不撒手,立刻将头拱到了薛宜宁颈间。
薛宜宁朝他道:她不要你。
骆晋云略带挫败地抿了抿唇。
两人走了几步,便到薛家后院那几棵玉兰树附近。
秋千架依然挂在那里,一缕阳光自云间冒出头,在秋千架上洒下几点光晕,暖和而宁静。
宝珠指向秋千架,指挥道:那里,走。
薛宜宁笑道:宝珠想坐秋千?说着,抱了宝珠过去,将她放在秋千上站着。
等你大一点,就能坐在上面荡秋千了。
她说。
宝珠被她扶着站在秋千上还不满足,试着跳了跳。
薛宜宁说道:人小,胆子倒挺大。
骆晋云朝她道:你抱她坐着,我推你。
薛宜宁也有兴致,脸上带着欢喜:我试试。
说着,一手抱宝珠,一手去扶秋千绳,交待道:你轻点推。
骆晋云将秋千推起,宝珠抓着薛宜宁的衣服,咯咯咯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还要在薛宜宁腿上跳,惹得薛宜宁轻嗔道:小东西你注意点,等下娘抱不住你,把你摔下去了。
宝珠仍不听,继续在她腿上跳,让她连连惊呼又失笑,皱眉道:一定是像你爹,怎么这么能闹腾。
骆晋云没回话,看着两人轻笑。
他想起了裴隽那幅……她坐在秋千上的画,但他想,她此时应该没想起裴隽来。
曾经,她与裴隽,在这秋千架旁相拥。
现在,她带着他们的女儿,由他推着秋千,在秋千上嬉戏。
或许,过去的终会过去,她的眼里心里,都会想着眼前与未来。
晚上,他看着她问:怎么晚上又在喝药了?脚心触到他身前那道新伤,她深吸了两口气,断断续续道:母亲说,是滋补之药,有助于……怀孕。
骆晋云轻轻笑了笑,将她脚往旁一拨,俯下身来吻住她的唇。
薛宜宁顾不上反应,只有不成调的呜咽。
夜静得出奇,许久之后,他侧躺在她身后,肌肤紧贴,将她圈在怀中,低声道:想要儿子么?她回道:你们不都想要么?没有我。
他说:再有个女儿,便叫明珠,还有珍珠也行,但后面最好有个弟弟替她们撑腰。
薛宜宁笑道:若想要那么多珠,又还要弟弟,你要多多纳妾才好。
家有妒妇,不敢。
她低嗔道:谁都知我贤惠,你若有此意,我后日便不见那媒人了。
夏柳儿的病已经好了,也同意了嫁人,她约了媒人后日见面替夏柳儿议亲。
骆晋云回道:别人的女儿,哪里比得过我们宝珠的风华,别人的儿子,也不一定真心为宝珠撑腰。
再说——他轻轻抚着她小腹,在她耳边道:都被你吞进去了,没有多的了。
薛宜宁被他说得红了脸,转过来打他。
骆晋云握着她的肩,深深看着她,又贴向她的唇。
她闭上眼,缓缓地,有些生涩地触到他的舌尖。
此时她才惊觉,自己竟连这也不会。
以往那几年,确实是她辜负他。
那种事,也许是为传宗接代。
但这样唇舌纠缠,却只是单纯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