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林诗雨如何拒接, 但是耐不住周家软磨硬泡。
她起初听到提亲下意识的拒绝,连着脾气也大了几分,但是冷静下来想想, 除了年纪问题,自己家还算是高攀, 毕竟周家的位置放在哪儿。
关键是, 林诗雨是觉醒的,她知道未来社会的发展。
现在周牧野年纪轻轻升了团长, 有学识有样貌,以后就是再落魄江糯跟着也不至于吃苦, 现在看来这是一张保底牌。
而且看现在的情况, 他未来前途无量。
她又同江郑钧讨论了这件事儿。
江郑钧觉得林诗雨说的很有道理, 末了又道:话是这么说, 但是现在订婚是不是太早了。
而且现在糯糯心智还没成熟,等她长大了肯定还有自己的想法,我们现在定下来, 以后她要是遇到更合适的怎么办?婚姻不是交易,这周牧野要去海岛还不知道去几年, 谁知道以后是什么情况。
林诗雨点点头, 她赞同。
江郑钧长长吐了口气:没想到,儿子们一个个还是光棍, 倒是先操心起女儿的婚事来了, 这当父母真是不容易。
林诗雨依旧在发愁, 拧着眉头道:不行, 我得找糯糯谈谈。
江郑钧道:你找她谈不出什么结果, 她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你这么说, 她压力更大。
那我找周牧野谈总可以吧。
江郑钧想了想道:还是我谈去找他吧,这种事情男人出面更合适。
——周牧野虽然跟江郑钧一个部队,两人却鲜少见面,第一是周牧野学习比较多,大多时间都在上课,还有就是跟江郑钧在不同的办公楼。
江郑钧会找自己,周牧野自然知道对方要说什么,礼貌的喊了声:叔叔好。
江郑钧合上办公室的门,又同他倒了杯水:坐。
周牧野坐下道:谢谢。
江郑钧坐在了他对面,两条胳膊摆在办公桌上,双手交叉,他笑笑,半低着头,这事儿虽然简单,但是不太好开头,顿了顿才道:我找你来,不是说别的,你妈妈找了媒人来我家提亲。
我呢,想了解一下你的想法。
周牧野板正了身体道:我愿意。
江郑钧笑笑,你的真心我没怀疑,但是呢,现实摆在这里,你马上就要去海岛了,这任务我知道,时间长条件艰苦,如果我们现在同意这门亲事,让你带她走,我跟你阿姨都不同意。
她太小了,什么也不懂,做不好一个妻子。
而且我们就这一个女儿,不想让她受苦,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体量一下。
周牧野点头道:叔叔我理解,这次去海岛我也意料之外,就是因为这个我才着急提。
这次任务确实意料之外,按理说这些人要等学习毕业了才能分配任务,不过上头忽然下达了命令,名额少条件还多,部队里符合条件的也没几个。
明面上没说,但是实际上大家心知肚明,这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江郑钧瞧着周牧野,确实是个有事业心还是可靠的男孩子。
但是……江郑钧道:你还年轻,很多事情没有经历不会明白,时间这个东西,是比大炮还可怕东西。
您是怕我过几年移情别恋。
江郑钧尴尬的咳了一声缓解尴尬,叔叔并不是这个意思,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
他松开了手,总得来说呢,我们并不同意。
周牧野道:这事儿是我提的太突然,唐突了,叔叔,您有这些顾虑我明白,您不同意我也不意外。
江郑钧眼睛跳了跳,这两句话就吓跑了,没胆量,他准备站起来送客。
叔叔放心,我不会一直呆在岛上,更不会让她跟着我受罪,我也愿意等她长大。
抬起的脚又踩在了地上,江郑钧特意强调道:你们可是差八岁呢,等她成熟还要好多年。
嗯,我愿意等。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从失望到希望又到无奈,江郑钧没想到对方这么肯定,又笑笑道:叔叔就跟你说这些,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先回去吧。
周牧野起身,戴上帽子,抬手,敬了个礼,叔叔,再见。
江郑钧摆摆手:出去把门带上。
周牧野走到门口的时候,江郑钧又叫住了他,欲言又止,小周啊,叔叔过来人给你些建议,其实找个年龄工作都差不多女孩子最好,有共同语言,生活工作上也能相互扶持。
周牧野道:叔叔,我心意已定 。
江郑钧摆手:走吧。
——江郑钧回去把两人的对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林诗雨,林诗雨皱着的眉头松了下来,看来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那你说怎么办?要不要定亲。
江郑钧嗤了一声道:自古多情女子薄情郎,这亲不能定。
之前你还劝我别生气,我想通了,你怎么又气上了。
江郑钧道:我认真想了想,男人都是一个德行,没结婚之前百般讨好,海誓山盟,到手了哪里还有耐心,咱们一心软,真的定下来,到时候他花言巧语的把女儿带那小岛上,多受罪,后悔也来不及。
林诗雨道:你说的也对,那既然他愿意等,就等着,到时候糯糯愿意,我们拦都拦不住,要是他这段时间跟别人结婚了,算他是个没良心的。
她又想起了什么,双手一拍还是道:我跟女儿去聊两句。
——江糯正在房间看书。
林诗雨敲敲门进来,言简意赅的同江糯说了这事儿,并且告诉她上大学之前感情的事情不能考虑。
江糯听从林诗雨的教诲,还同她说放心。
嘴上是这么说,但是江糯瞧着蓝蓝的天空,心中说不出的惆怅,开心失望兴奋难过,各种情绪混成了一锅,已经尝不出到底什么味道。
之后的几天,江糯都没再听家里人提起提亲的事儿,心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傅一波结婚回来了意气奋发,还带了喜糖给她。
江糯拖着下巴看他,声音也低低的,傅老师,结婚幸福吗?当然,我跟你师母从小就认识,相爱十几年修成正果,当然幸福。
傅一波的事儿,江糯隐约听说过,感情并不是想象中的顺风顺水,据说他的爱人是老宅子的小姐,傅一波家里也差不多情况,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后来傅一波出国留洋,两人多年未联系。
后来,傅一波回国,又遇到特殊时期,被下放到农村。
他的爱人本身因为家庭也受了不少罪,现在能走的一起,实属不易。
老师,你们那时候分开很多年,没有忘记对方吗?傅一波道:少年时期遇到自己余生的伴侣已经够幸运了,经历些坎坷再正常不过。
是这样吗?她看着傅一波,自己不过在江家呆了半年多时间,已经快把宋家的一切忘得差不多,没人主动提,她也不会主动想。
还有别的问题吗?江糯坐正,没了。
那我们上课。
——江糯最后一次见到周牧野是在自己家楼下,盛夏的天热的一层一层冒汗。
她从苏秀阿姨家看了会儿小猫咪便回家。
不同的时间,一样的地方,她看到了那辆绿色的吉普,车灯闪了一下,车门打开,周牧野走了下来,高高瘦瘦,身体直的像电线杆。
江糯看了他一眼,脚步没动。
周牧野走了过去,问道:去哪儿玩了,现在才回家。
江糯回的词不达意,你怎么在这儿?周牧野道:我早来了,刚停好车就见你出去了,天黑才回来。
等了这么久啊。
江糯回道:去苏阿姨家看小猫。
过来一下。
周牧野指了指车,转身走过去。
江糯也跟着走了过去。
他打开后车门,探身进去,抱出一个大盒子,又道:给你的生日礼物。
江糯一眼看到了上面的电子琴三个字,她自然是高兴的,毕竟是新鲜的东西。
周牧野道: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看到了就买了给你。
江糯抱住,有点重,笑眯眯道:谢谢牧野哥。
你还想要什么?江糯赶紧摇头:没有了。
有风吹过,树叶刷刷作响,两人又陷入了沉默,江糯抱着琴有点重,她颠了颠,试图打破尴尬,牧野哥,我爸妈不同意。
周牧野的表情格外平静:你呢?这个问题就像个皮球似的又踢给了江糯,她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他:我不知道。
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什么约定?等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再回答我你愿不愿意,现在你专心读书,上大学。
她这么一说,江糯的心倒是轻松了下来,她惊喜道:那你不生我气了?瞎想什么,我没生你气。
江糯伸出小拇指:那好,等下次见面,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
周牧野温柔道。
微风吹的她的头发到了嘴角,他伸手想要把那一缕碎发归位。
糯糯,在外面干嘛呢?还不回家。
林诗雨早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了,瞧着两人不对劲才喊了声。
马上。
江糯回头喊了声。
她着急回去,主动勾了周牧野的手指,急匆匆道:拉钩上吊以半年不许变。
又收手抱住电子琴。
我妈喊我了,我要回去了。
周牧野的手依旧在半空,回去吧。
再见。
江糯抱着琴一步步回了家。
周牧野瞧着她的背影,笨拙的像一只小鸭子,她走到家门口,不知道说了什么,又回了家。
他的手指缓缓收回了手心,刚刚那股温暖仿佛存留。
——门口林诗雨瞧了一眼周牧野的背影,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又把门关上了。
晚上,林诗雨还特意问了江糯跟周牧野说了什么。
江糯摇头道:就送了我生日礼物,没说别的。
林诗雨这才放下心来,不过她很快就彻底放松了。
周牧野一周后就被调走了,江糯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人都快到岛了。
这事儿最郁闷的是江昌义,他一心想去,但家里就是不同意,不过还是在一个月后走了,走之前家里还拍了张全家福,林诗雨交待他拿好,如果遇到合适的女孩子要主动些。
江昌义却在江糯耳边小声道:你跟那个谁的事儿我知道了,做的好!江糯:……这个夏天,大家各奔东西,比春天的分别还要匆忙。
周母依旧殷勤的来看江糯,还教会了她电子琴,新的学期,江糯也顺利的进了初中,终于熬到了新年,江糯本以为江昌义回回来,但是海岛那边似乎出了事儿,江昌义没回家。
新年只有江糯跟江昌东两个孩子一起。
这年,江糯终于十六了,身边有爸爸妈妈还有个把她当媳妇儿的叔叔阿姨照顾。
只可惜,初中的知识并不如小学那样简单,她学习起来有些吃力,只能跟着初中往上走。
十六岁的秋天,周老首长一家搬走了,去哪儿了江糯只从父母那里听到了只字片语,似乎去了其它城市,至于做什么,江糯就不得而知了。
临行前周母还是把那翡翠镯子给了江糯,说是定亲的礼物。
随着周母的离开的,江糯跟周牧野那个承诺好像一缕青烟似的吹散在了风中。
十八岁这年,江糯终于初中毕业,但是她的好朋友方言却高中毕业了。
方言想嫁给江昌义的梦想没有实现,而是去锅炉厂过女工去了。
陆江河倒是经家人介绍去了工农兵大学,并且热情的同江糯分享经验。
江糯有些烦他,不就是家里人走关系上的大学,有什么好分享的,她避而不见,对方越是往前凑。
至于周牧野,家里说起江昌义的时候江糯才会想起,曾经有个哥哥给自己补过课。
长得很好看,也很吓人。
可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初三结束的暑假,江家买来了电视,江糯又找到了生活的乐趣。
啃着西瓜天天守着电视,吃饭都顾不上。
林诗雨斥责:作业写完了吗?江糯目不转睛的瞧着电视,写完了。
不瞧高中的书了?傅老师说休息两天。
她擦擦嘴,妈,傅老师家又生了个儿子,肉嘟嘟的。
林诗雨却道:你啊,少吃点西瓜。
江糯回头,嘴上还蘸着红红的西瓜汁水,两条辫子搭在肩上,一双大眼睛乌黑发亮,为什么?林诗雨瞧着她犯愁,这几年个儿也长了,那胸脯也鼓鼓囊囊的,怎么就是例假还不来,为此她一度担心江糯的生育问题,还特意去咨询过医生,医生虽然说没什么,林诗雨还是担心。
她又道:叫你少吃就少吃,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还剩一块,不吃浪费。
那你吃,吃完下午不准看电视。
傅老师说要劳逸结合。
林诗雨坐在她旁边道:你爸爸后天要去海岛巡视,正好能看看你小哥哥跟你大哥,你去不去。
不去。
她明天还要看电视呢。
你个小没良心,以前一天三问啥时候能见你哥,现在有电视了也不想爹也不想妈,以后让电视养活你算了。
嘻嘻。
江糯捧着西瓜咧嘴笑。
我已经同你爸说好了,你也去,看看大海,散散心。
可是妈妈,我都快忘了我哥长啥样了,见面了他要是不认识我怎么办?林诗雨道:不是还有你爸吗?哦。
——隔天,江糯就提着大箱子恋恋不舍的出发了。
江郑钧巡查的时间不长,也就一周七天,他要去两个地方,正好是江昌义跟江昌民呆的两个岛,一路汽车火车的,两人终于到了码头。
江糯除了开心就是吐。
终于到了码头,可惜下了大雨,船靠不了岸,雨连着下了两天,江糯跟江郑钧就在招待所呆了两天。
终于等到第三天,雨终于小了,船只上岸。
只可惜江糯瞧着蔫蔫的,没什么精神,江郑钧担心她便道:你是不是没休息好,再住两天再上岛。
江糯道:不要,爸爸,我跟着你。
江郑钧道:这船上大都是探访亲属的,他们都等着天晴才走,爸爸任务在身,着急才冒雨坐船,瞧你这脸白的,再休息休息。
江郑钧同她商议好,又嘱咐招待所的小兵对她多些关照,便走了。
照顾自然不必说,同行的不少女人,大家跟江糯去的是一个地方,瞧着小姑娘是一个人,大家对她也关怀备至。
江郑钧走的上午还是小雨连绵,下午又下起了瓢泼大雨,江糯坐在窗前一阵揪心,听到船安全到达才放下心来。
码头上的士兵告诉她现在是雨季,很正常。
江糯瞧着乌黑的天空,好几天都没见过太阳了,她又在招待所呆了三天,第四天下午天才终于放晴。
七天时间直接砍半。
江糯同大家一起上了船,暖阳阵阵,海风习习,没见过海的大大小小都在甲板上欢呼,也有人站在船头眺望无边的尽头。
江糯坐在窗户边一个劲儿的吐,心里一个劲儿的想,又晕车又晕船,她这辈子是没法儿出门了。
同行的奶奶瞧着担心,一个劲儿的拍着她的背道:小姑娘哦,可遭罪了。
江糯难受的呼吸苦难,眼睛都睁不开,只能敷衍的点头。
终于在呜呜声中,船只靠岸。
大家都雀跃的跳下船只。
江糯靠着椅子大口大口的喘气。
送她过来的新兵小赵道:你还好吧。
江糯摇头:我晕的厉害,缓一下。
小赵递了杯水道:不着急,你喝两口缓缓,我先去扶老奶奶下船。
江糯嗯了声。
船上的人下的差不多了,江糯才缓过来,小赵帮着她提着行李箱,江糯起身跟在他身后。
忽然,她觉得自己身下好像有点不对劲。
小赵回头道:船有点晃,你小心点。
江糯嗯了声,走了两步,明显感觉下身的湿意,她伸手摸了下屁股,手上一大片红,江糯吓的脸都白了。
不过此时码头上人潮涌动,都记着见亲人,根本没注意到江糯的反应。
小赵把行李给江糯放好,同她道:来之前就通知过你哥了,你在这儿等会,他马上来接你。
江糯有气无力的,谢谢。
小赵只当她认生,又道这里谁不认识你哥,来这里就跟自己家一样,别害怕。
江糯并着腿不敢动,木然的点头。
船要开了,再见。
——海风习习,吹乱了头发,江糯站在角落里死死抓着衣角,下身一股一股的,她感觉自己就浸泡在血水里,自己肯定要死了。
别人家一个个都被接走了。
江昌义还没来,江糯越想越委屈,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这么死在这里。
周牧野来的时候就看到她站在岸边边上,她长高了变成了大姑娘,两条辫子被风吹的凌乱,脸色煞白又委屈,仿佛风一吹就能把人吹海里似的。
他记得江糯晕车,大概也晕船,大老远的受累了。
周牧野小跑着过去,两步远的距离他站定,瞧着江糯开心又心疼。
江糯也看见了周牧野,这么一群人中,江糯就认识他,虽然隔了好几年没见,别人提起江糯也想不起他的具体模样,但是那股熟悉感唤醒了江糯的记忆,这会儿她沉浸在悲伤中。
还没等周牧野开口,她倒是带着哭腔问道:我哥呢?他怎么没来。
周牧野以为她把自己认成了接人的兵,有些诧异道:你不记得我了?江糯心里的悲伤跟肥皂泡似的,随便一个人点一下啪的就破了,她没忍住眼泪掉了出来,鼻涕也流,张嘴,记得。
她吸了一鼻子,更委屈,我哥他什么时候来?说这话的时候,她鼻腔已经堵住了,嗓音都变了,随着呼吸,吹了个鼻涕泡,又啪的一声破了。
周牧野拿了手绢给她脸上鼻涕眼泪一把擦,道:你哥出任务去了,让我来接你,晚了点,对不起。
刚擦干净,江糯又哭了起来,眼睛都红了,那我哥什么时候来,我等他。
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