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那自己都死透了。
江糯没忍住, 眼泪泉眼似的,哗啦啦啦的往下流。
周牧野心疼的不行,赶紧道: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等, 别哭了, 我们回去。
江糯垂下脑袋,眼泪打湿了地面, 我等我哥。
我不是你哥?嗯?江糯没说话。
要不我背你回去?她满肚子绝望,喉咙堵的说不上话来, 吸了一鼻子, 只是摇头。
周牧野没辙, 抬手轻轻抱了她一下, 江糯没躲,他又大胆的拍了拍她的背,放低了声音:你哥也不是从这里回来, 我们换个地方等行不行?此时岸边大多人已经跟亲人团聚回去了,只有寥寥数人, 这岛不大, 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自然都认识周牧野。
而且他旁边还跟着几个兵, 大家面面相觑, 一脸新鲜跟八卦。
江糯不回答, 他只好蹲下来, 仰着头瞧江糯, 耐心十足:那你说怎么办, 都听你的。
她吸了一鼻子:我不知道。
周牧野无奈道:站着太累了, 坐着等可以吗?江糯摇头,我,我想我爸。
叔叔在另一个岛上,你刚刚要没下船,就能过去,现在来不及了,船一天只有一趟。
周牧野起身,用手掌给她擦了眼泪,又捏着她的鼻子道:擤擤鼻涕再哭,不然全咽肚子里。
旁边的几个兵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这还是他们那个凶巴巴的团长吗?江糯没动,抬起眼睛看他。
周牧野道:还哭吗?江糯点了点头。
周牧野被她逗笑了,又问:记得我是谁吗?江糯又点点头。
那能回去吗?江糯狠狠提了口气,不是她不想回去,一动身体就开始流血,她现在根本不敢动,又摇了摇头。
有个小兵觉得这姑娘脾气闹的过了,想要说句话,又被旁边的人拉了一下才住嘴。
几年不见,她不止长高了,还对自己陌生了,时间真是一把刀,是周牧野无法掌控的。
他无奈的退后了两步,坐在岸边的柱子上,双腿交叠,愣愣的盯着她,也不再说话。
海风一直在吹,越吹越大。
周牧野挽着胳膊,现在才认真看她,长开了,有个大姑娘的模样,眼睛还是那么亮,脸上还带着婴儿肥,脾气却更大了。
他回忆着过去,那时候她那么小,见到自己都害怕,拼命的找自己补课,每次看着自己都是一脸懵懂,自己说什么都听,一天到晚都笑眯眯的。
那时候自己同她提亲,她被吓的不知道说什么,两人还约定下次见面。
单纯的像一张白纸。
然而一切都到了原地,他们变成了算是认识的陌生人。
周牧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自觉自嘲的笑了笑,他眯眼看向江糯。
忽然沉了脸,整个人噌的一下起来,大步迈到了江糯身边,蹙眉道:你怎么了?他这副架势把旁边那几个兵都吓了的一跳。
周牧野低头看着江糯的脚踝,白色的袜子被染成了红字。
江糯哽咽道:快死了。
胡说八道!周牧野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他没辙的瞥了眼旁边,又把衣服脱下来给她系在腰上,蹲下,拦腰把人抱起来,别瞎想,我带你回去。
又吼了个兵道:提行李!其中一个懵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两人跟上,嘴里叽叽咕咕。
大庭广众下,这样是不是不好?我也知道,那我咋敢提醒,要说你说。
我也不敢,还好现在没人。
就是就是,上车就没人看到了,你提着行李,我先去开车门。
嗯。
小兵加快了步伐跑到周牧野前面,打开了后车门道:团长上车。
周牧野道:你把车开到,找个女兵来我家。
您不坐啊。
不坐。
啊……啊……?啊!另一个听到周牧野不坐车,连行李都觉得轻了,小跑着道:团长,你得坐车啊。
你……周牧野头都没回。
——女兵道:别担心,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肚子还疼吗?江糯道:还有一点。
她没生病,也没要死,只是正常的生理期,江糯之前也听同学说过,但是她不知道原来是这样的。
周牧野找来的女兵叫李双双,给她带了卫生带,江糯又把脏裤子换掉,情绪这才稳定。
对方端了一碗红糖水给她:趁热喝,喝了就会舒服。
江糯吹着碗边儿,喝了口热腾腾的红糖水,里面还放了红枣,甜甜的,喝进肚子里暖乎乎的,连小肚子都舒服了。
李双双道:你以后注意些,生理期不要沾冷水,也别吹冷风,注意保暖。
江糯道:谢谢姐姐。
李双双道:好好休息,没事我先走了。
江糯拉住了对方的袖子,扑闪着眼睛道:姐姐,晚上我住哪里?不会要住周牧野家吧,江糯想着就好丢人,根本不敢见他。
按理说江昌义不在,她应该去招待所。
李双双笑眯眯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我可以住招待所。
李双双只是个接线员,接待这种事儿她不熟悉流程,起身道:我去问问团长。
她起身离开,又关上了门。
江糯放下红糖水,扎着耳朵听声响。
——她怎么样了?周牧野等在门口。
有点受凉,没大碍。
周牧野从鼻息里嗯了一声,又道:你可以回去了。
李双双平时跟周牧野接触不多,偶尔碰到了也跟其它小姑娘一起远远看着,部队里喜欢他的不在少数,连岛上也有不少姑娘对他青睐有加,今天有机会跟他说话,李双双想多说两句。
她又道:小姑娘刚刚问她晚上住哪儿?周牧野皱起了眉头。
李双双不知道自己哪个字能让周牧野皱起眉头,又赶紧添了句:她说她想去找招待所。
知道了,你回去吧。
李双双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心想:跟他说话压力可真大啊!也不知道那句话不对就皱眉,比考试还紧张。
不过他倒是对女孩子还挺细心。
——门外的说话声很小,江糯贴着墙也没听清。
但是她有自知之明,丢了这么大的人,晚上肯定不能住这里。
她提了口气,走到床前,准备把被子叠了,总得收拾整齐再走。
只是她刚掀开被子,就看到绿色床单上有一小块深色。
江糯慌了神,又把人床单弄脏了,好烦。
砰砰砰,有人敲门。
江糯提着被子又羞又恼,索性把被子铺平掩盖痕迹。
睡了?没有。
我进去了。
江糯刚想说不,门推开了,周牧野只站在门口也没进来,问道:来吃点东西。
江糯不好意思看他,回道:我不饿。
那也吃点。
我想去找我哥。
过两天,他任务结束就回来了。
周牧野瞧着那铺的平整的被子,这是要打包走人?江糯有些难为情,目光到处乱瞟,支支吾吾道:牧野哥,你有没有我哥家钥匙,我想住我哥家。
没有。
啊?江糯急了,他知道我要来,不接我就算了,连住哪儿都不管我吗?周牧野瞧她那样子,便道:住我这里也一样,晚上我去办公室睡。
你房子太大,我一个人害怕。
江糯刚刚就看过了,这里分的房子都是那种套间的平房,还带个很大的院子。
地势也高,从院子里便能看到海,甚至能听到海浪的声音。
那我陪你。
不行!周牧野摆手:先吃饭,吃完饭我找两个女孩子来陪你,我去办公室,行不行,嗯?真的?那晚上他不在,自己岂不是能收拾烂摊子。
拉钩?江糯没抬手,鼓了鼓嘴:好吧,我信你。
——江糯瞧着一大桌子菜,再看看桌上只有自己跟周牧野两个人。
她愣了愣,也没敢动筷子。
对方道:吃吧。
没有别人吗?周牧野扬扬下巴:给你接风,没有别人,快尝尝。
江糯拿起筷子,就近夹了一小块肉放在嘴里。
周牧野瞧着她道:好吃吗?江糯点点头,又道:你也吃。
被人盯着吃饭,好奇怪。
周牧野拿起筷子吃饭,两人没说话,只有餐具碰撞的细小声音。
江糯胃口小,吃了一点就饱了,她放下筷子问道:牧野哥,我哥知道我来,为什么不接我,他是不是把我忘了?我不是来接你了吗?话是这样说,但是感觉不一样。
她这点小心思全写在脸上,周牧野一眼就看出来了,问道:你呢,是不是也把我忘了?没有 。
那我接你跟你哥有什么不一样。
肯定不一样,问也问不出什么,还显得自己没礼貌,江糯便不再问了。
周牧野瞧着她委屈巴巴的,也没再绕弯子,便直接道:他没忘记你,走之前特意交待我了,这一桌子都是他喊厨师做的。
真的?江糯的脸瞬间晴朗起来。
周牧野抬手,太空中虚划了一刀,一半是他的心意,一半是我的。
江糯拿起筷子,那我再吃点,不能浪费我哥的心意。
——周牧野说到做到,晚上找了两个女兵来陪江糯,自己去了部队办公室。
那两个女孩儿第一次被团长邀请,还住团长家里,抱着被子喜滋滋的就来了,见着江糯也是一顿夸。
末了又道:我们知道你,江昌义妹妹吧。
嗯。
你哥老提起你。
女孩儿一脸兴奋,你哥跟周团长平时关系就挺好,没想到对你也这么好,还让你住他家。
江糯道:我小时候就认识他了。
十五岁也算小时候了。
啊?原来你们还是一个大院长大呢,怪不得。
小妹妹,你知道周团长有什么红颜知己吗?他这么多年也不结婚,真奇怪。
江糯道:不知道。
周牧野腾出了最大的房间给她们住,这房间没什么家具却干干净净,放了两张木床,墙角还有个桌子。
一个女兵陪着江糯说话,另一个就铺床。
三个人刷牙洗漱,收拾好了。
江糯一人睡一张床,那俩人睡一起。
有个女兵兴奋的睡不着,又问道:小妹妹,听说周团长订过婚,你知道吗?江糯侧躺着看着她们,不知道。
另一人一脸八卦,好像没定成,估计受了情伤,都不提结婚了。
牧野哥很受欢迎吗?可不是,很多人追他。
江糯道:那我哥呢?你哥也是。
小诺不是一直在追他吗?。
我怎么不知道,江糯瞬间来了精神,加入了她们的讨论,小诺?好像叫小诺。
小诺?她不是跟那谁有娃娃亲吗?还勾三搭四。
不对啊,我怎么记得小诺老跟江副团吵架呢。
那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江糯听了个寂寞,总之就是江昌义的感情有些苗头,但又只是传说。
那俩女兵聊着聊着,自顾自八卦了起来。
哎,你说周团长也不找对象,也不结婚,是不是身体不行?江糯插了句嘴:他生病了?女兵噗嗤一声笑出来,又瞥着另一人道:你还不害臊,当着小姑娘瞎说。
江糯瘪瘪嘴,听不懂,就不插话了。
——来岛上的第一晚,江糯没睡好,她装着心事,窗外的海风还乌拉乌拉的吵。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江糯就起床了,她蹑手蹑脚的出门又轻轻关上了门,那俩女兵还在睡觉。
江糯去接了盆水到了院子里,把昨天弄脏的裤子床单放进水里,才投了一遍,水就红了。
她把裤子床单拧出来,又打了一盆水。
周牧野起的早,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瞧见见过坐在阳台下的小板凳上洗衣服。
他推开门,江糯也没注意到。
周牧野径直走过去,在她旁边蹲下道:洗什么呢?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江糯吓了一大跳,她打了个冷颤,瞧着是周牧野,瞬间脸红了。
周牧野伸了手指在水里划了一下,凉水?江糯道:我不知道哪儿有热水。
周牧野把她的手从水里捞出来,以后别碰凉水,起来擦擦手,我帮你洗。
也不是很凉。
这里天气热,哪怕是凉水碰着也不冰。
那也不能碰,还早,你再回去睡会儿。
周牧野说着已经卷起袖子,拿了江糯手里的衣服。
江糯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又道:我睡醒了。
那你看着我洗。
江糯瞧着水的颜色,更尴尬,多年未见,碰上这么尴尬的事儿也没谁了。
江糯起来,把板凳让给了周牧野,起身回了房间。
周牧野瞧着她的背影,多少有些无奈。
一会儿江糯又出来了,手上抱着个团床单,一脸破罐子破摔,这个也脏了。
放我脚边吧。
江糯将床单放下,蹲在一旁套近乎道:牧野哥,你很会洗衣服啊。
他力气大,两只大手搓完,抓着两头一拧,哗啦啦的水流出来,就干了。
她自己刚刚拧的老费劲了。
我不止会洗衣服。
江糯接过他拧干的衣服放在一个干盆里,又说:我知道,你学习还特别好。
见她愿意跟自己说话,周牧野接了话茬,你是不是高中毕业了?江糯吐吐舌头,没有,初中才毕业,暑假结束上高中。
还在补课?嗯,还是傅老师。
傅老师结婚了,还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哭起来就流鼻涕,她比划了一下,能流这么长。
周牧野瞧着她笑,也没说话。
还有海燕姐姐,她跟我二哥订婚了,年底就要结婚。
你呢?我上学啊。
鸡同鸭讲。
周牧野把衣服拧干了,单手端着水盆。
江糯有眼色的接过,我去倒。
江糯端着水盆去下水道倒了水,又接了一盆干净的水放在周牧野跟前,继续刚刚的话题,你走了一年以后,周叔叔周阿姨他们也搬走了,他们对我特别好,我还有点想他们。
牧野哥,他们现在去哪儿了,你见过没有。
不等答案,江糯继续道:哎,去年苏秀阿姨家的小猫咪吃了死耗子噎死了,还有,你记得方言吗?她去锅炉厂工作了。
江糯自顾自的说了一大堆,回神才瞧见周牧野没继续衣服,只是瞧着自己。
是不是自己太啰嗦了,又看他脸色不太好。
江糯想起昨天那俩女兵的对话,忙道:牧野哥,我自己来。
方言去锅炉厂工作了,还有呢?啊?他这是啥意思,想听自己叨叨但是身体不舒服?江糯哦了一声,继续道:然后我家买了电视,我天天在家看电视,我妈嫌我烦,就让我跟爸爸来岛上了。
周牧野把床单摁进水里,是不是挺失望,这岛上什么也没。
不失望,我还没见到我哥呢。
牧野哥,你有没有见过我小哥哥。
见了,变了很多,你估计认不出来。
啊?江糯捧着自己的脸道:那我呢,我是不是也变了不少,我大哥要是见到我认不出怎么办?我怎么就能认出你?江糯看着周牧野愣了两秒道:不知道。
周牧野的脸色更差了。
江糯赶紧拽了他手里的床单道:牧野哥,你身体不好还是我来洗吧。
周牧野被她气笑了:你还能看出我身体不好?你脸色很差。
还有呢?江糯认真道:昨晚那两个女兵姐姐说的,你身体不行。
周牧野:……江糯瞧着他脸色阴沉沉的,恨不得一道雷下来劈死她,她也不再火上浇油,站起来借口道:我去梳头发。
她小跑回了房间。
一会儿又跑出来,巴着门框道:牧野哥,你家有梳子吗?周牧野瞧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气不起来,回道:没有,等会儿我给你借一把。
江糯没走,还巴着门框。
周牧野看着她,一次性说完。
谢谢你帮我洗衣服。
周牧野无可奈何,没一句是他想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