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几个人不过跟周牧野吃个饭的功夫, 他说他有点事儿,彼此心照不宣,便约了一小时后继续对图。
但是时间马上到了也没找到人, 那中年男人找到小陶,问道:陶秘书, 你们周副厂长呢?小陶心想, 见不到他我不知道多开心呢,你问我我哪儿知道, 她敷衍道:我去找找。
她说完就去找人,整个招待所都转遍了都没找到周牧野。
小陶如实说了, 那中年男人啧了一声:哎, 人去哪儿了?顿了一下, 又问道:刚刚那小姑娘呢?小陶更不知道了。
哎, 小陶,他们什么关系?不知道。
中年男人啧嘴道:你这秘书怎么当的,什么都不知道。
小陶心想, 你也知道我是秘书,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哦, 但对方是大领导, 小陶不敢摆脸色,她又道:我再去找找。
中年男人呵道:找什么找, 别去碍眼。
小陶:????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怎么做什么都不对。
你结婚了吗?小陶嗯了一声。
中年男人摇摇头, 结婚了还这么笨。
死肥猪, 关你屁事!我才不笨。
小陶心里骂街, 脸上不动声色道:那我走了。
反正做什么也是被骂, 还不如清净一晚上, 到时候周牧野怨起来甩锅给这个中年老男人得了。
——周牧野到窗户边看了眼时间, 九点了,已经过了约定对本子的时间,还没人来找他。
这个小陶。
江糯也等的有些焦急,实在是太晚了,她该回家了,催了好几遍,真的有人来找你吗?周牧野道:你等一下。
他站在门口吼了几声,有人吗?不止没有人,连回应他的也是浅浅的回音。
这房子是苏联人做的设计,墙体厚,隔音好,平时开会房间内多大的声音外面都听不见,现在倒把两人困住了。
这个办法不行,周牧野又去窗户边儿上,窗户分两排,下面一排是竖条窗,因为挂了标语已经封死了,上面一排是横条外推式的,周牧野搬了凳子踩上去,推了推,可以推动,缝儿不大,冷风呼呼的吹。
他朝着窗外吼了声:有没有人?会议室背后是条空荡荡的街道,别说人了,这大雪天的,鬼影儿都没有。
江糯站在周牧野身边,仰着下巴急切道:有人吗?有没有人。
没。
那我们出不去了?周牧野关上窗户,从凳子上下来道:再等等。
还等。
江糯急的都要哭了,再这么下去,我妈肯定急死了,我从来没在外面呆这么晚,怎么办怎么办?她在地上来回踱步。
周牧野把她摁到椅子上,你着急也没用,坐会儿,一会儿肯定会有人来找我,到时候我送你回家,跟阿姨解释。
江糯悻悻然道:早知道这样不来找你了,事情也解决不了,还被锁了,你们不是招待所吗,怎么还停电。
这周牧野就不知道了,他晚上也没来过会议室,而且每天都不停电偏偏今天晚上停电。
江糯叹了口气,认识你真倒霉。
这女孩子的心思也太跳跃了,周牧野道:怎么就倒霉了?江糯愤愤的看着他,不倒霉吗?不是丢书就是来事儿,现在又被锁,见到你就没好事。
周牧野伸手道:都怪我,让你这么倒霉,打我你撒撒气。
懒得打你。
江糯哼了一声,一会儿坐一会儿站一会儿又去门口喊两声,嘴里不断抱怨道:哎,怎么还没人来。
周牧野扶着额头道:你别晃了,晃的我头晕。
江糯回头:你还有空头晕?快想办法啊。
办法是有,但是需要代价。
什么?周牧野道:窗户打破跳出去。
江糯想了想,虽然是个办法,到时候肯定会受伤,打碎招待所的玻璃还得赔偿,她无奈道:那再等等吧。
他指了指椅子道:你坐下,我们聊聊天。
我现在不想说话。
那我们聊聊方言的事儿吧。
江糯走到了周牧野面前道:好吧,我也站累了,坐一会儿。
她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不是要说吗,快说吧。
我认识锅炉厂厂长,明天帮着问问。
不过就算她老公得到了补偿,少了一根手指头,以后做工人挺难的,可能在锅炉厂呆不下去了。
江糯道:哎,方言好不容易结婚,以为能摆脱那个吸血鬼家庭,没想又掉进了火坑,不过现在能得到补偿就不错了。
周牧野道:看不出来你还挺讲义气,为朋友□□两刀。
江糯道:我什么时候□□两刀了,又不是白求你,喏,还给你带了东西,很贵的。
顿了一下,她又道:你要帮忙成功了,我再给你送点礼。
我什么都不缺。
那我就不送了,反正我也没什么钱。
你跟方言关系还挺好。
当然,我来了这里没认识什么朋友,就跟她关系最好。
周牧野瞧着她,你以前很多朋友?江糯憋着嘴道:村里的小孩儿经常一起玩,还有我弟弟陪着我。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为什么要提弟弟,周牧野现在不想提弟弟,他又道:你最近学习怎么样,英语有进步吗?学习还行,就是英语退步了。
每天上下学冷不冷?不冷。
江糯举起手来,看周叔叔给我寄的手套,好看吗?我挑的能不好看吗?你挑的?江糯惊讶的愣了一下,转念一想,又道:你给大院所有孩子都挑了,不用特意强调给我挑。
周牧野道:那你没跟其它孩子比一比?别人都是毛线的,你的是羊绒的。
这个江糯还真的没比,反正她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至于毛线还是羊绒,江糯道:都是毛的,也差不多。
周牧野不再说话,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江糯却心虚的不敢抬头,只觉得这手套格外热,房子里的气也格外热,她穿着棉袄,直冒汗,又不好意思脱。
过了一会儿,江糯叹道:我妈见不到我肯定会着急,她肯定会找方言,然后就能找到这里,找到这里就能找到会议室,就能找到我吧。
周牧野嗯了一声,应该能。
现在几点了?十一点。
江糯长长的吐了口气,她耷拉着脑袋,双腿岔开,脚后跟贴在地上,晃着脚道:我妈应该在找我的路上了,你说多久能到。
从你家到这里二十分钟。
半小时后又是半小时,门口一丁点响声都没。
江糯打了个哈欠,她现在已经等的没有希望了,我妈不会把我忘了吧,牧野哥,你说她是不是已经睡了,也没发现我不在家。
胡说,你妈肯定急死了。
那她怎么还没找到我。
周牧野安慰她道:下了大雪,路还滑,而且找人没你想的那么容易,阿姨见你不在,肯定无头苍蝇似的乱找,没那么快。
江糯长长的叹了口气,是吗?语气里没有多大希望又没多大的失望。
周牧野现在才发现,其实她瞧起来没平时那么开心,也许在不知不觉中她的根已经长在了那个小乡村,虽然回到了城市找到了亲身父母,时间不是橡皮擦,擦不干净十几年的回忆。
哪怕她说起来,依旧对过去的时光充满的怀念。
起初他只是觉得江糯见到关玲是因为女孩子的嫉妒,后来她越闹越厉害,一定要分手,自己如何解释她也不听,他想大概她是不喜欢自己。
现在看来,可能有众多因素,最多的还是没安全感。
是自己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所以自己不值得被她信赖。
是啊。
周牧野道:你这么优秀,这么漂亮,你妈妈肯定很舍不得你,他们现在肯定着急死了。
一定会找到你的。
顿了一下,周牧野又道:找不到也没关系,我还在这里陪着你,天塌了我顶着。
江糯想了想,也是,折腾也没用,只能干等着。
周牧野拍了拍肩膀,你要是困了就靠着我睡会儿。
江糯道:我趴在桌子上睡会儿。
周牧野脱了衣服给她盖,江糯道:不用了,我现在很热。
不是讨厌我?真的热。
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想给他看,但是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只能解释道:你不热吗?热。
江糯道:我趴着睡会儿,要是我妈来了,你喊醒我。
嗯,睡吧。
江糯歪着脑袋又道:我没讨厌你,已经不讨厌你了。
是吗?谢谢。
我听我哥说关玲她住监狱了,你知道吗?嗯。
那你怎么不管管她。
你想我管她?江糯道:这些天我一直跟方言在一起,才知道一个人带孩子有多不容易,不说其他私情,你能帮她说明是个乐于助人的活雷锋,是个好人。
我跟她没私情。
好好好,你们没私情,我就是感叹她坐牢了她儿子就没人管了,那个孩子肯定很可怜。
周牧野道:她虽然是烈士遗孀,但犯的是原则上错误,我脱了军籍也说不上话,没办法,她儿子跟爷爷奶奶去了,也不算没人管。
江糯叹道: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你今天怎么低落,是不是快来事儿了。
江糯惊讶,你怎么知道?周牧野大手拍着她的背道:你第一次是6号,今天3号了。
江糯脸颊瞬间烧红,捂住耳朵道:别说了!!!我要睡觉。
——江糯前半夜热后半夜冷,再睁开眼,雪已经停了,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映衬着洁白的大地,会议室里也有了些光亮。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瞧着周牧野后仰着坐在椅子上。
他没合眼,瞧着江糯道:醒了?江糯揉了揉眼睛道:你怎么没睡?我看着你睡。
几点了?四点。
都四点了,还没人来,看来妈妈没找到自己。
还早,你再睡会儿。
江糯缩了缩身子道:太冷了,我睡不着。
说着她抖了抖,怎么这么冷?周牧野道:这里烧的锅炉,半夜就停了会冷。
他撑开胳膊,过来,我抱着你睡。
江糯困意还没散去,脑子蒙蒙的,身体又冷又乏,她迷蒙的瞧着周牧野愣了两秒。
周牧野看出了她的犹豫,坐起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这种时候就别讲究了,睡吧。
江糯挣扎着推他,力气很小。
这么讨厌我?不舒服。
她扭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个合适的位置,终于安静下来。
周牧野把外套盖在她身上,一手搂着一手摸着她的脑袋。
江糯用脸蹭了蹭他的领口,你身上可真暖和啊。
还冷吗?江糯抬起胳膊,手冷。
周牧野握着她的手,冷的刺骨,来,我抱着睡。
周牧野把她抱在腿上,让江糯的两只手都放在自己胸口处,又给她盖好外套,还冷吗?江糯摇头,嘀咕道:我妈怎么还不来。
周牧野安慰她,在路上,快了。
可是上次她找了我好久,十几年才找到。
不会了。
——小陶昨天晚上睡了最近两个月来最好的一觉,不用半夜起来给周牧野他们端茶倒水,也不用被骂。
她洗漱完又吃了个早饭,正好碰到司机小赵。
对方问了句:哎,你怎么现在才起来?小陶道:怎么了?小赵道:我昨天都没合眼,咱们领导不见了。
周牧野不见了?啊?什么时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小赵道:你睡的跟死猪一样肯定不知道,我也是后半夜被叫起来,周老首长帮着别人找女儿,找着找着发现自己儿子也不见了,说他俩都不见了,我们这楼上楼下跑了十几趟,就是没找到。
小陶放下筷子,现在呢?还没找到。
小陶心里咯噔一声,那周牧野不会当畜生把小姑娘拐到犄角旮旯里给祸害了吧,实话说,那小姑娘确实漂亮,能让男人迷了心智的漂亮。
怎么办,怎么办,自己又好心干了坏事儿,那小姑娘那么善良。
小赵抬手在小陶面前晃,你怎么了?啊,没怎么办。
小陶面上冷静,但是心里已经乱了,思考着要不要揭发周牧野的禽兽行为。
你怎么还有心思吃早饭啊,一会儿都要开大会了,你还不去找人?小陶喝了口牛奶,心虚道:可能到点就回来了吧。
到点周牧野也没出现,周老首长非常生气,不止是因为找不到儿子,还有他最讨厌不守时的人。
好巧不巧的,他走到会议室门口,门又打不开。
工作人员才说这门锁坏了,一直开着,不知道昨天谁手欠给锁上了。
站在一旁的小陶心里咯噔了一声,这门是自己锁的,她就是从四楼下来的时候瞧着会议室的灯亮着,也没听见声音,想着也没人,晚上也没人开会,太浪费电了,她就把电闸关了,顺手还锁了门。
这会儿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怎么这么手欠呢。
趁着大家不注意,小陶又偷偷把电闸打开了。
一会儿来了个工人,拿着钳子,照着门就是一顿扭。
周老首长沉着脸问小陶,周牧野人呢?小陶官方道:还没找到。
王八蛋,开会都迟到。
小陶心想,这一家人顿顿吃的枪药吧,怎么一个比一个凶,老子一点都不给儿子留面子。
反正锁也坏了,工人便暴力拆卸,用钳子一拧,咔嚓一声就把门拧开了。
他抬手一推,首长,您进。
嗯。
周老首长双手背在身后,又斥责小陶,你这秘书怎么当的,连领导行踪都不知道,这个王八蛋,等我见着非得周老首长说着,小陶点头哈腰的听着,在周老首长戛然而止的声音中,小陶也不点头了也不哈腰了。
他那王八蛋儿子跟她那禽兽的领导,这会儿就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不止坐着,还刚刚睁开眼睛,不止刚刚睁开眼睛,怀里还抱着个姑娘,那姑娘也睡的恬静,还是个熟悉的姑娘。
昨晚江糯睡的不舒服,一直哼哼唧唧的,周牧野照顾她,一直熬到六点多才睡着。
大概是最近熬的太累了,他这一觉睡的死沉死沉,直到一声巨响惊醒了他,他迷糊的睁开眼,就看到了他爸,不止看到他爸,还看到开会的人陆陆续续堵在了门口。
周牧野瞬间清醒过来,随即而来的是巨大的尴尬,他把衣服拉了拉挡住了江糯的脸,不自在的扫了周围一眼,最终把人抱起来,大义凛然的走到了门口。
所有人跟被毒哑了似的,一个字都没说,那表情却脸谱似的五花八门。
他走到门口,那群人自动给让开了一条路。
周牧野在心里深深提了口气,无事发生似的走下了楼梯,走了一半之后,他加快了下楼的步伐,直冲到一楼。
衣服往下拉,露出一双惺忪的眼睛,放我下来。
醒了?江糯抓着衣服道:你给我拉衣服的时候我就醒了,太丢人了,我装睡了一会儿。
周牧野把江糯放在地上,又道:我送你回家。
江糯把衣服还给他,她现在尴尬的头都不敢抬,小声道:不了,我坐公车回去。
她走了两步又停住了,回头看了眼周牧野,我好像看到我爸了。
周牧野点点头,你没看错,你妈妈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