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初一直知道自己是退堂鼓一级选手。
她没有林璟言那种超人的意志力和坚决的执行力, 兴头上来时,也会给自己订立一些目标,可往往坚持不了多久, 就会懈怠。
喜欢林璟言应该是她长这么大, 坚持最久的一件事。
她偶尔也会想, 如果荣信和隆恒之间没有发生那些事,对他的爱恋,是不是就会成为她这辈子唯一能长久坚持的事。
可惜, 现实不存在假设,生活也没有如果。
那些应接不暇的事裹挟着他们越走越远,也粗暴的打碎了她对他所有的期待。
怎么了?林璟言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起扶手台中的水,递给不时打量自己的原初。
原初下意识接过, 才回过神, 立即将水瓶放了回去。
林璟言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又问了一遍:怎么总看我?要不。
原初退堂鼓属性发作, 要不,还是算了?林璟言想, 如果不是正在追她, 要多纵容她一点, 自己一定不会这么好说话。
他煞有介事的点了下头:也不是不可以, 刚好合同还没签, 晚宴的时候可以和国建的人趁早说清楚。
说罢, 他侧头对她笑了下, 只是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或者我先掉头回医院, 再和叔叔阿姨聊一聊?就说刚刚是逗他们的?原初拿头磕了磕车窗, 她昨天一定是中了邪, 才会一时冲动答应他。
刚刚也是太心虚,没在第一时间和爸妈解释清楚,任由林璟言一个人在那边乱讲,错失了最后反悔的机会,现在好了,骑虎难下了。
好在也不是完全没机会,她回头,满脸希翼的看着他:林家......不会同意的吧?一点都不掩饰,自己对于叫停这桩婚事的愿望。
林璟言冷下脸:原初。
原初却一点都不怕,或许是她正期待着他彻底失去耐心,叫停这桩婚事,让一切重回正轨,也可能是他这段时间的纵容,让她有了些底气:怎么?她嘲弄的笑了下,你搞不定林家,要对我发脾气吗?林璟言握着方向盘的手,再次用力收紧,克制再三,最终只是带了点无奈:那枚戒指,你应该好好戴着的。
他尽力不让自己像个怨夫,平静指出:如果你有仔细看过,应该会发现那是一枚老戒指。
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那个于家的私生子,能拿出一枚有故事的戒指来求婚的。
他林璟言也可以,而且他拿出来的更加源远流长,意义非凡。
那是林家第一代掌门人当年送给妻子的鸽子蛋,象征着战火中爱情,历久弥新,坚固璀璨。
原初:???她当然没仔细看,她甚至没去看。
昨晚一回家,她就把那枚戒指取下,装回盒子里了。
林璟言不用她回答,也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了这一切。
他沉默的将车停好,下了车。
原初听到他稍显用力的关门声,被震得朝座椅里缩了一下。
接着就看到林璟言朝自己这边走来,她有种突如其来的紧张。
隔着车窗,她也能感受到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下,绝对说不上好的心情。
她本能的有些害怕,却又跳脱的想到,如果他敢伤害她的话,她是不是就有了绝对正当的理由来反悔这桩婚事?可惜林璟言只是帮她打开了门:时间刚刚好,我们进去吧。
原初说不上来是松口气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点。
林璟言却突然凑近,他半弯下腰,头和她凑的很近,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脸上,让她忍不住后退。
他却只是笑了一下:初初,不用担心你会搞砸任何事。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跟在你身后收拾好。
看着在深情告白的林璟言,原初却没有任何感动,反而被激起阵阵颤栗。
他知道她所有的想法,在提前警告她,不要试图去做任何破坏这桩婚事的挣扎。
原初万分后悔,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去招惹他。
好了。
林璟言揉揉她头发,开心点,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出席活动了。
虽然原庆华说了要自己来,可那毕竟只是一时气话。
一来这是国建和林璟言达成合作的庆功宴,又没给隆恒发邀请函,原初作为林璟言女伴,一同出席还说得通。
他作为隆恒的创始人,过来参加,就显得有些上赶着了。
二来在林璟言十分高超的沟通技巧下,女儿又没有多加辩解,他已经接受了女儿对人家旧情难忘的事实,误会原初对林璟言还有感情,只能眼不见心不烦的放两人离开。
时隔近三个月,原初再次作为林璟言的女伴,两人一同出现在社交场。
晚宴还没结束,各种消息就已经传的满天飞。
关注商界动态的,看到的是原初作为隆恒副董,在晚宴上和国建诸位代表相谈甚欢,以此确认国建入场隆恒的消息。
而消息更灵通一点的人士,则是将打量的目光放在了林璟言和原初两人整晚相携的身影上。
原以为荣信抛售隆恒股份的事,已经让两家彻底决裂,曾经恩爱的小情侣,也早已分道扬镳。
哪知道峰回路转,两人竟然和好了。
而促成两人再次走到一起的,到底是利益成分更多,还是感情成分更多。
在场的不在场的,几乎都在第一时间选择了前者。
商业社会,当然一切以利益为先。
既然有利益牵扯其中,大多数人不由得多想一些——到底是关系到怎样重大的利益,能让已经彻底be的两人破镜重圆?大马港的这个答案几乎跃然而出。
原初这一整晚都被林璟言寸步不离的拘在身边,直到要来卫生间才得了片刻喘息的空间。
匆匆走在通往盥洗室的走廊上,路过吸烟室,原初听到里面关于隆恒的讨论,不自觉就放慢了脚步。
郭总,这次要恭喜国建了。
一个粗犷的男声明显在恭维身边人,现在隆恒股价只有出事前的七成,处在低位,国建一口气吃下这么多,虽然捡了便宜,但也有风险的。
他说着压低了些声音,引得原初直接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郭总,你老实说,是不是提前得到了隆恒要参加大马港项目的消息,才在这时候进场的?之前好多人想抄底隆恒的股份,但都还在观望,不敢下决定。
你们怎么出手这么迅速?国建CFO郭鹏笑了一下:之前荣信卖隆恒股份的时候,我们就想接手了,不过他们想用市价出售,我们不接受,结果还没谈成,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他声音里充满了调侃:林璟言为了美人也算大手笔了。
先是用溢价吃下隆恒股份,现在又打折转手给我们,就这么两三个月,一进一出,亏了不少。
不至于吧?和他交谈的人明显不信,林璟言怎么会做亏本买卖?他这种资本市场上以凶狠闻名,闻到血腥味就要上去撕扯两口的大白鲨,怎么可能做这种善事?郭鹏笑而不语,没有多做解释。
原初脚步仓皇的回到酒会,林璟言第一时间注意到她。
失陪。
他和正在交谈的人简单道了句,快步走向她。
怎么了?他伸手环住她腰,在她耳边担忧轻问,不舒服?原初看向他,目光复杂,有不解,更多的是打量。
她很难相信林璟言这种永远利益为先的资本代言人,会做出那两人口中说的事。
这让她费解的同时,一丝深埋在心中的怨恨在缓慢消解。
初初?林璟言皱眉,看着她苍白的脸,十分担忧。
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搂进怀中,带她朝大门走。
路过陈明时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是头很疼吗?林璟言眉心皱的很深,余光中看到坐在副驾的人,一直双手捂脸,声音里的忧虑加深。
原初身体一向很好,轻易不会生病,但每次生病都是病来如山倒,整个人总是难受异常,所以他才会更担心一点:再忍忍,我们马上去医院。
林璟言。
原初声音有些干涩,投资隆恒,是你第一笔亏钱的买卖吗?林璟言愣住。
你亏了多少?原初缓缓侧过身,疲惫的靠在座椅中,猫一样钝圆的双眼,困惑而难以理解的看着他。
林璟言直接踩了刹车,停在路边。
他眼神有些冷:陈明告诉你的?林璟言从不否认自己行事不拘,手段也不总是那么光明。
否则他也做不出再三威逼利诱原初的事,但这其中并不包括让她背负任何心理上的歉意或内疚。
他可以被憎恶,但不接受被同情。
不用他回答,她已经从他的反应中确认了答案。
为什么这么做?她早已预设他所做的一切都缺乏善意,认定他拐弯抹角拿到隆恒的股份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默认着,甚至推动着他转售股份。
却从未想过,他竟然真的只是单纯要出手相助。
这和突然有一天告诉她希特勒其实在拯救世界有什么不同?还是有区别的。
对后者,她可以毫不犹豫的嗤之以鼻,顺便骂一声说这话的人在发癫。
可对林璟言,她的心就像在乘坐过山车,忽上忽下,有种从高空坠落的失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