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躲在河边的高草里,江楠溪拨开眼前的一小撮茅草,耳边的那一撮又弹了上来,呼得她耳侧一痒。
明缘一只手伸开,拉开她耳边颈后的杂草,你过来些,我给你挡着。
你真好。
她往右边挪了挪,靠在他臂弯里,茅草都被阻在身后。
蹲在两人边上的常乐见状也有样学样地对着许芸说道:你要不要也过来些,我给你挡着,我皮糙肉厚的不要紧。
那边只对他回了个白眼。
常乐:……同样一句话,怎么效果差这么大。
他在干嘛?这里是山下的一处村落,周行站在村子旁边的长河边上,手型微动,好像在施法。
这条河里的气息不纯净,会影响村子的运势,他应该是在净化邪气。
明缘解释道。
可……怀里的人转过头来,唇角擦在他ᴶˢᴳᴮᴮ耳边。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但顾念着许芸在这里,又没再继续往下讲。
再看看吧。
他突然捏了捏她的脸,她不理他,继续转过头去盯着。
接着,几人跟了周行一路,一路上,先是见他净化河流邪气,又是见他去密林中降服作乱的妖怪,后又见他去村民家中给他们绘制趋避鬼怪邪气的符箓,一晚上做了许多事情,但就是没有他们想看到的。
本来以为这一趟跟着,能有些幻世镜的踪迹,结果依旧是空手而归。
许芸闷闷不乐,江楠溪和明缘也有些累怠。
折腾了半夜,几人回了玉华门,坐在江楠溪的房里,均是一脸疲惫。
我出去透透气。
许芸起身往外走去,常乐见状立马跟了上去。
我一直觉得奇怪。
秘境之中,那人在崖底下了一层禁制,又将精怪们都分开关在了离崖底距离十分遥远的不同地方,重新下了禁制。
若不是那只小兔从禁制里钻了出来,若不是那只大兔还残存半丝记忆,根本不可能会有人找到那里。
但是他这样谨慎小心的人,在岷月崖取许芸性命的时候,就那样大喇喇的,没有禁制,没有防御,好像在故意展示给谁看一样。
我最近一直在想,以那人的性格,他算得准人心,做事又滴水不漏,在去做这样的事之前,定然要先遮掩一番,比如换个容貌,换个……性别。
明缘挑眉看着她,撩起她顺着落下的一缕碎发,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我们盯了周行这么多天,他为人和善,处事温柔,对门中弟子更是温声细语,从未有过怪责。
夜间避着众人下山,也只是做些利民的好事。
若说是专门演给我们看的,我倒觉得他不必花这么大的力气。
兔子那么肯定地说是‘男修’,会不会,根本从一开始,我们就找错了。
她突然想到赵清桐消失的三个弟子,之前怀疑周行的时候,她理所应当地认为,周行是足够谨慎小心,所以动的都是别人的弟子。
现在转念一想,其实赵清桐的嫌疑更大,她就是仗着,没有人会怀疑到丢了三个徒弟的师傅身上,利用常人的惯性思维,一开始就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明明她代行掌门之责,出入秘境,禁地,岷月崖如无人之地。
她掌管门中琐事,掌管所有弟子,所以对每个人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
难怪,那日在议事堂中,明缘说为了自证清白,要去岷月崖,她想也没想就同意了,一切都那么刚好,像是等在那里一般。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江楠溪此时才豁然开朗。
我起先也只是怀疑,今日才确定。
那日在议事堂中,常乐站出来攀咬你的时候,你说他没有证据。
那时,赵清桐看了李青青一眼,不过一瞬,李青青就站了出来作证。
很是蹊跷。
那你说,她下一个要捉谁?我看不是你,就是我了。
既能灭口,又能涨她的修为。
不如直接将我们俩一块捉了,省事。
你倒是会替她想。
两人正说着,听见外面好似有些骚动,紧接着,许芸和常乐急匆匆地跑进来,又有人失踪了。
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一声声,很是稳健,不像是寻常弟子的步子。
而与此同时,江楠溪和明缘怀里的碎镜竟开始不受控制地‘嗡嗡’响动起来。
门外的脚步声停下,赵清桐不带感情的声音在屋外冷冰冰地响起:晁玉,今日门中丢了个弟子,你同为师一起去看看吧。
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慌。
江楠溪猛地抓住明缘的手,她摇摇头,不要去。
放心,她不是我的对手。
与他在玉华山中逍遥久了,她差点都忘了,明缘可不是什么将将踏入仙途的小弟子。
他是佛州尊者,能和魔鹰王应恒背水一战,能挡住他师尊三道不遗余力的雷霆之怒,能维护佛州百年的安稳平和。
他说的对,赵清桐不是他的对手。
于是她又放下心来,放他离开。
明缘走后,江楠溪、许芸和常乐三人在房中坐到了天明。
一整夜过去,没等到他回来,等来他谋害同门,被关岷月崖的消息。
你们不是普通的修士对吗?来玉华山也不是为了拜入玉华门,而是另有所图?许芸问她。
江楠溪也不打算再瞒她,于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手下不停地用玉简给明缘传信,却迟迟没有回应。
木灵根,你相好究竟多大的本事,能打得过赵长老吗?常乐这一边跟看戏似的凑上来。
自然能打过,只是赵清桐手里有件东西,能将别人的修为转移到自己身上。
之前许芸就是这样丢的修为。
什么!居然是她!他此时才将事情看明白,忿忿不平地就要出门:我们去揭穿她。
你回来。
许芸将人喊住,又看向江楠溪,似乎是在等她下什么决断。
我要去找晁玉,你们一会去找两位长老,找个机会将大家聚在一起,我会把洞里的情况想办法传出来,到时候你们再同两位长老说明情况。
你万事小心。
离开居所之后,江楠溪往岷月崖的方向走去。
天刚蒙蒙亮,路上都没什么人,晨间的冷风吹在身上,她不自觉地缩了缩。
听说赵清桐怒极,要给门中受害的那位莫名失踪的弟子讨回一个公道,将明缘关在岷月崖的第三道。
无凭无据,无缘无故就给人下了罪,可因为她是长老,是代理掌门,所以没有一个人反驳她。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真的抵不过赵清桐被她关着,还是将计就计地拖延,她心里也没谱,于是加快了脚步往前边赶。
到了第一道岷月崖,穿过长长幽深的洞口,她脚下不停,摸索着往前去。
走穿通道之后,前面的光亮顺着洞口一点点射进来,她屏息凝神,确定赵清桐不在,才顺着洞口出去。
一只脚才踏出去,便见明缘躺在地上,双目紧闭。
面色苍白如纸,浑身虚弱无力,软绵绵地躺着,哪还有半分生气。
这模样,与那日许芸的状态简直如出一辙。
她脚下慌乱,趔趄着靠近,却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被一道黑印弹开,重重跌在地上。
接着便听见一阵脚步声从另一处入口传来。
赵清桐红色的裙角随着她的步子轻摆着,摇晃着,停在江楠溪眼前。
哟,小徒弟,来救你道侣了?赵清桐慢慢蹲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一双眼睛里闪着冰冷的杀意,嘴上却弯出一个十分诡异的笑容,她慢慢靠近,气息喷在江楠溪耳边,让她莫名感觉脊背发凉。
她一掌拍开赵清桐的钳制,挣扎着爬起。
你把他怎么样了?你不是知道么,我取了他的修为,他如今是废人一个了。
赵清桐满不在意地跟着站起,手中凝出一道黑色金色交杂着的光晕,然后朝着洞口打去,轰然一声,那洞口应声倒塌。
巨大的声响传来,洞内沙尘弥漫,石块滚坠,有几颗擦着脸砸了过来,地上躺着的人终于有了些动静。
赵清桐看着自己的双手,脸上有种嗜血般的兴奋,佛尊的法力,果然与众不同。
我杀百来个修士精怪,也比不上半分呢。
她……怎么会知道明缘的身份?江楠溪着急地走到赵清桐布下的黑色禁制边。
明缘呛着声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像是花了好大力气一样。
他靠着洞壁坐着,脸上是刚刚飞石滚落擦过留下的伤痕,红色的一条挂在脸上,十分突兀。
怎么样了?我没事。
他冲着这边摇了摇头。
赵清桐,你把我们弄到这里来,不就是因为我们撞破了你囚禁许芸的事情,想杀人灭口?你利用碎镜修炼这种邪术,算得上什么名门正派?我可从来都没说过我是什么名门正派,她像是听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一样,突然转过头来,掐着江楠溪的脖子将她提起,脸却朝着明缘,佛尊不是自诩大义凛然,所作一切,均是为了你的子民吗?那么我今日也让你尝尝看,失去爱人的滋味。
你别碰她!明缘不管不顾地从禁制里往外闯,但每动作一下,那道黑色禁制就往里缩紧一圈,直到将他困在原地,再也无法动弹。
赵清桐的声音接着从头顶传来,没用的,这是我专门为你研制的阵法,别说你现在的功力已经全被我吸走了,就算你还有法力,也逃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