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025-04-03 04:14:12

秦渺然状似不经意的一问,仍旧一副懵懂天真的模样。

她似乎也没想过,她与江楠溪相识并不久,问出这样的话来,其实有些失礼逾矩。

空气中有一瞬的凝滞,房内安静无声,落针可闻,屋外清风阵阵,吹得院落中的草木簌簌作响,还传来几声零落细碎的鸟鸣与夏日末一些中气不太足的老蝉的鸣叫。

窗外此时已暮色沉沉,天边的晚霞也渐渐收拢退散,融入苍茫夜色中。

院外的转角处,一片黑色的衣角被晚风吹起,撩在一丛矮草上,压的那纤草左右摇摆。

屋内两人的话语声,一字不落地传到屋外。

为何会这样问?江楠溪收起那一方帕子,叠了两下,又放回了桌上。

今日远远见着你俩,靠的极近,我虽然只是虚虚地看了一眼,但总感觉ᴶˢᴳᴮᴮ你们两人之间,有种难以言说的默契和从容,这样的氛围,我在我爹娘身上也经常看到,他们两人有时候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一处,我也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情意。

秦渺然见江楠溪神色清淡,脸上并无半分娇羞柔情的小女儿姿态,便知自己是看错了。

我这个人,藏不住事儿,江姑娘你别见怪。

秦渺然又拿起一块晶莹剔透的小兔子糕点来,递到江楠溪手边。

你误会了,我们不过是普通朋友。

江楠溪接过那只可爱的小糕点,软软糯糯的小兔子躺在手心,让人不忍心下嘴。

我并不喜欢他。

江楠溪并无几分波澜的声音传来,屋外映在地上的斑驳树影随风摇动,风也动,树也动,比一开始的声响和动静要大得多,只是墙角处有个人影,却始终,一动也不曾动,就这么岿然立在那处,像一棵入了定的老松。

来,再尝尝这个。

秦渺然很快又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又拿起一块荷花酥,递到江楠溪手边。

窗前小几上的一个青白色小花瓶被窗外的一阵风掀倒在地,花瓶从小几上滚落,骨碌碌地滚到了江楠溪脚边,瓶子里插着的一朵清荷也落了出来。

今夜这风这么大。

秦渺然看了一眼,便起身走向那窗台,移开撑着窗子的叉竿,将那一扇大开着的窗子合了起来。

大概是要下雨了。

空气里传来一阵阵大雨前的闷热潮湿水汽,外面是逐渐肆虐的风声,江楠溪捡起地上的瓶子,将它放回了原处。

咦,这是什么?秦渺然手中还拿着那只撑着窗子的叉竿,只是叉竿上不知何时系上了两根银色的飘带,绑成了两只蝴蝶结的样子,在这木质的杆子上,倒显得有些怪异。

江楠溪笑了笑,给我吧。

下山时走的匆忙,秦渺然不停地给她发着讯息,让她下来,傅明便替她接过了那两根飘带,刚刚在秦府门外,也忘了找他要回来。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送回来的,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江楠溪将叉竿上的雅舞带拆下,绑了一根在秦渺然的手上,屋外树影摇曳,屋内人影蹁跹,两人在房中排起三日后的祝祷舞来。

兰因堂内,傅明带着一身雨水气从堂外走来,眉目如刀,锐气逼人。

符向川还在白日里几人议事的厅堂里,此时手中捧着一本《乐经注集》,撑着一只手,在偏厅的小塌上半躺着。

山雨欲来风满楼,眼见着就要有一场大雨,符向川关了这阁楼的门窗,在一室袅袅沉香中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一只手颇有节奏地在空中画着圈,嘴里还时不时地发出几声高亢的音调。

房门唰的一下被人震开,带着屋外的狂风席卷而来,那单薄的门扇被大风吹得开开合合,符向川突的一下从小塌上跳了下来,只剩那本注集被扔在小塌上,单薄的纸张被风一页页往前刮,留下突兀的声音。

傅明面无表情地走到室内的紫檀平角条桌前,衣袍都未撩便坐在了那把宝蓝色云龙捧寿坐褥的禅椅上,又似是卸了力般,靠坐在那椅子上,紧紧阖着双目,只余桌子上青玉笔架上挂着的几支毛笔,在风中左右晃动。

符向川两步上前,将那大开着的门又关上,那满屋乱窜的风终于止住了,房中瞬时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不是送她去找秦渺然吗,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符向川的声音不大,还带着些刚刚睡了一觉才起的喑哑。

傅明仍旧闭着眼,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一般。

符向川见状知道他并不想与人说话,只好又坐回了那方小塌上,拿着刚刚没看完的书继续翻看起来。

书页已经被风翻动的乱七八糟,符向川继续往前翻着,试图找到自己刚刚看的那一页。

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在一片静谧的室内突兀非常,傅明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终于没忍住抬眼看向符向川。

你在看什么?冷冰冰的声音中带着些不耐烦。

我在看一本乐谱,我想着,江姑娘过两日的表演,应当找一首大气些的曲子才是。

符向川继续往前翻动着,找到了,我刚刚看的这一首《溪山秋月.洞天春晓》,前调悠然清畅,若山间松风,令人心旷神怡,后调却又激扬婉转,磅礴大气。

将这曲子改一改,应当与江姑娘的舞极为相称。

符向川不自觉地眯起了双眼,脑海中还勾勒着这首《溪山秋月.洞天春晓》所带来的心神触动。

终于有机会让他展示一下自己在乐曲上的天赋了,往日与傅明在一处,这家伙乐感天生好得出奇,从没有他发挥的余地。

符向川甚至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改,在哪个地方加笛声,哪个地方进萧声,还有鼓声,锣声……却突然感觉双手一空,这手中无物的空虚失落感让符向川蓦然睁开了双眼。

果然,那《乐经注集》不知何时早已被傅明握在了手中。

他此时正翻看着符向川之前打开的那一页,指骨分明的手指在书页上慢慢游走,似是在感受那乐谱上的乐符律动。

屋外的雨终于落了下来,风雨声交杂着电闪雷鸣,瓢泼倾盆,哗哗作响。

这曲子我来作。

尽管屋外雨声嘈杂,雷声轰鸣,但傅明的这一句,仍旧清楚透亮,浑厚有力。

佛州的这场雨,来的又急又猛,带来了夏末初秋的一些飒然凉意,也卷走了久日骄阳烈日下蒸腾着的暑气。

云烛阁一层的殿堂内,曲临安一手搭在那雕花金漆宝座的座椅扶手上,人斜斜地靠坐在座椅上,一手拿着八张记录着几人身份信息的纸卷,室内灯火纷乱,打在曲临安捏着纸张的手上,透着一股子暗劲。

幽释楼不会以为,他们找了崔家做担保,我就不会怀疑到他们头上了?曲临安,两指夹起两张单薄的纸张,幽幽烛光透过那纸张照了过来,纸上画着女子画像,边上拓着几行小字,隐约可见一个崔字。

曲临安的手指倏然松开,那两张纸卷便在空中打着转儿,飘飘然落下,落在墨色的冰冷的地板上,无人问津。

这幽释楼真是闲的,只要碰上我们选圣女,就次次都往我们云烛阁里塞人,他们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我云烛阁的地位,好给他幽释楼让路吧。

茶红坐在殿下的矮桌前,拿起笔,在两个崔姓女子的名字上,画了个大大的叉号。

曲临安又翻过了几张纸卷,始终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那散着的纸卷零零散散落在脚边,更显疏倦狂落。

手中的几张卷纸被曲临安丢得只剩了一张。

那一张白纸上画着个清丽的姑娘,一双杏眼清清灵灵,两弯长眉秀致风雅,鼻尖一颗小痣,平添几分娇俏可爱来,倒是微微中和了这周身的清冷流韵,更显动人了。

为万千教众,愿燃星末余光。

脑海中忽然闪现过画像中的女子,今日在鉴心镜前所说的话,又想起殿内与她对视的那一眼,那样坦荡清明的眼神,倒是少见呢。

曲临安那一根清癯苍劲的手指划过画像便的一行小字,江,楠,溪,他缓缓开口,从口中吐出几个不熟悉的字来,深邃的眼中掩着几分探究。

阁主,还是你有办法,想到让阿音用鉴心镜来演这么一出戏来,不然今天落到您手中的何止八份画卷呀。

茶红将矮桌上的名单收了起来,划去那两个幽释楼安排来的,还剩六人,三日后的初选一过,最多再来一次终选,便能选出云烛阁今年的圣女,替阁主分忧了。

茶红将地上的画卷一张张又捡了起来,整整齐齐地码在矮桌上。

曲临安却仍旧拿着那最后一张卷纸,烛光摇曳,落在他眉骨上,整张脸棱角分明,在这样暖黄的烛光下也不见几分暖意,敛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阁主,可是手上这人有问题?茶红见曲临安半晌没动静,于是轻声问了句。

你说,剩下的这几个,是真心来参选圣女的,还是和其他人一样,另有所图?曲临安将手中的最后一张画卷递给了茶红,指尖还残留着一缕刚刚从卷纸上带下来的墨迹,他不着痕迹地曲了曲手指。

我瞧着这些人再怎么胆子大,也不过是些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咱们那么一吓唬,剩下的定然都是诚心之人。

茶红说得言辞凿凿,空旷的室内都回荡着她清澈嘹亮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