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传来的那股异样的感觉让他顿时怔楞在了半空,指尖顿在空中,泛着微微的粉。
江楠溪注意到他的异常,不明所以地抬头望过去,却见他有些尴尬地将手收回,看着她良久,憋了一句:你的字,还不错。
阁主的字也很好看,清新飘逸,苍劲有力。
江楠溪清朗如玉的声音落在耳边,像是陈年佳酿送到嘴边,一口下去,冰凉爽口,通体舒泰。
曲临安低头轻笑了一声,还从未有人夸过他的字好看。
那蹙着锐气和郁色的眉眼罕见地舒展开来,敛去了素日里的戾气和不耐,如琼枝一树,于远山淡水间,抽吐新芽,盈盈自得。
阁主,东西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门口传来茶红的声音。
走吧。
秦渺然从茶红身后探出头来,朝着江楠溪挤眉弄眼,曲临安敲了敲桌子,便跟着茶红往外走去。
江楠溪见状虚拢了拢桌上的纸张,拿账本将它们压好了,这才跟了上去。
江姑娘,阁主让你干什么了?秦渺然与江楠溪落在两人后面,讲着悄悄话。
看了会账本,你呢?我们去了一趟济安堂,里头都是些小孩子,无父无母,就住在济安堂里,怪可怜的。
我们就送了些吃食用物过去。
秦渺然讲到济安堂时,兴致不似平时那般高,声音也低低的。
一直听曲临安说到广慈堂和济安堂,起初还以为是云烛阁开的什么药馆之类的,这样听起来济安堂似乎是专门救助孤儿的。
你不必如此沮丧,他们虽没有了亲人,但如今有地方住,衣食也有保障,也算得上不幸中的万幸了。
况且你现在是云烛圣女,应当展现出你作为圣女的担当来。
若你心有不忍,下次再去济安堂,你便想想法子陪陪他们,与他们说说话。
亦或是看看佛州是否有这样的人家,他们若是因为各种原因导致家中没有孩子的,是否能让他们也来济安堂看看。
若是孩子与大人看对了眼,便让他们领回家去养着,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吗?江楠溪摸了摸秦渺然的头,语气温柔,眉眼低垂的时候,睫毛像蝴蝶的翅翼一样扑闪,温润动人,如一块羊脂白玉,透着莹润的光华。
秦渺然的脑袋摸着温温软软,毛茸茸的。
她闻言抬起头来,眼中豁然一亮,抓着江楠溪的衣袖,眉开眼笑道:你说得对,我可以去找那些膝下无子的老爷夫人,济安堂的那些孩子们,给他们再多吃食物件,也抵不过一个家。
我这就去和茶红姐姐说。
秦渺然跳了起来,飞快地在江楠溪脸上掠过一个吻,然后提着裙摆,跑跑跳跳地上前去揽着茶红。
脸颊上传来的那一瓣飞掠而过的温热感,江楠溪伸手摸了摸,低头失笑,这个姑娘,真是活泼热情得过了头。
此时几人已经走到了云烛阁的门口,门外街道旁停着一顶轿辇,那轿子精致低调,靛青色的轿帘在骏马的摆尾中微微晃动,乌木的轿沿上花纹繁复,仔细看与那日曲临安剑上的花纹样式颇为相似。
马车后头跟着一架装满货物的骡马牛车,高高码起的货物用青麻布罩着,看不出里头是什么东西。
茶红站在车前与曲临安低声说了几句,便被秦渺然拉着离开了。
曲临安走到那骏马面前,伸手摸了摸它的鬃毛,这马儿便瞬间安静了下来。
曲临安一手拉着马鞍,一个纵身跃上了马背,那马颠着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嘶鸣。
曲临安骑着马,往前走了两步,那马车堪堪停在江楠溪脚边。
上车,右圣女。
马背上的人趾高气扬,带着一股无人能敌的意气风发,宽大的衣袖罩在马背上,握着缰绳的手背筋脉凸起,格外清晰。
江楠溪一手扶着那轿子的边缘,一手提起裙摆,上了马车。
撩起轿帘,只见轿中宽敞开阔,轿子上铺着棕褐色的毛绒地毯,小几上的紫铜虎纹香炉上熏着淡淡的乌沉香,轿中温暖舒适。
曲临安轻喝一声,马车稳稳地动了起来,她坐在轿中,轿外熙攘嘈杂的人声,小贩叫卖声,马蹄声纷纷掠过双耳,靛蓝色的轿帘子随着马匹的蹄布左右晃荡。
大约一两柱香的时间过去,感受到马步渐渐放缓,江楠溪伸手撩起那车帘子,向外看去,只见马车已经驶出了闹市,来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郊外田地,停在一处大宅院门前。
那宅子看着低调简单,青砖灰瓦掩映在层层树影中,墙边路旁看着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杂草野花,看着应当是有人经常打理的。
下了马车,走近了才看清楚,这便是广慈堂,老旧的厚朱门上方是一块乌木牌匾,牌匾上行云流水的三个大字广慈堂,如锥画沙,收放有度,正是曲临安的字迹。
曲临安走在前头,吩咐后面的侍卫仆从将牛车上的货物卸了下来,一一搬进了宅子。
江楠溪这才看清楚,这车上拉的,与秦渺然方才说去济安堂带的东西一样,是一些米粮,衣被之物。
跟在几人的身后进了广慈堂,堂中宽整阔朗,青石小路纵横交错,树木错落,古朴幽深。
这一箱箱东西被抬着穿过小路,进了广慈堂的正厅,走近厅堂,便隐约听到一些人声,似在争论些什么,有些热闹。
阁主来了。
有人叫喊了一声,其他人纷纷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远远地就开始迎了上来,有几个不能站起来的,也在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
是一群老人,有的腿脚不太灵便,走起路来还颤颤巍巍,却也拄着拐杖朝曲临安走来。
腿脚稍好一些的已经迎了上来。
我们方才还在说您今日何时会来,我说一炷香之内,那老李非跟我争,说是半个时辰后,你看,又是我说对了吧!一个老人上前揽过曲临安的手,亲昵地拉着他,您怎么看着消瘦了许多。
那老人看着有五六十的年纪,头发白了一些,但看着神清气爽,十分精神的样子,此刻看向曲临安的眼神,充满了关切和心疼。
后来的几个老人也围在了一处,七嘴八舌的,纷纷问着曲临安,最近是否吃好了,睡好了。
曲临安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竟难得的没有生气,看着ᴶˢᴳᴮᴮ反倒温和宽润,耐心细致地与他们说着话,一群人将他拉着去了正厅坐着。
最近入秋了,我给大家带了些衣物和被褥来,你们年纪大了,要注意保暖,不要着凉了。
吃的我也带了许多来,不用为了替我省钱就不吃饭,我云烛阁养你们几个人,绰绰有余。
以后去屋里坐着,别上外头来,这儿风大。
曲临安眉眼低垂着,与他们说话时,速度也慢了下来,一字一句,语气温柔平和,与平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那一群人用着慈祥和煦的目光看着他,也连连点头道知道了。
江楠溪站在一旁看着这样的画面,回忆起今日看的关于云烛阁的账本来,内心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云烛阁并不如外界传言的那样不堪,相反,曲临安看似暴躁不耐,不近人情,但实则宽厚善良,纯粹明朗。
拿着云烛阁的钱资助着一个济安堂,救助着一个广慈堂,还时不时地与医馆,学堂做些捐赠。
这样的云烛阁,能成为佛州第一大组织,教众遍布,似乎并不奇怪。
既然关于云烛阁的谣言是假的,那么关于幻世镜的谣言呢,也是假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