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骏马的一阵嘶鸣,马蹄‘哒哒’地敲击着地面,声音渐渐闷沉,在侍从的驾控之下,马车慢慢停了下来,溅起一阵飞尘沙土。
这四周,的确静的出奇。
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曲临安一只手搭在马车的窗子上,说得漫不经心。
窗外呼呼的风从指缝中穿过,他伸手撩开轿帘,先一步迈出了马车。
玄烨台的崔堂,一个见风使舵,两面三刀的小小主事,还不至于被他放在心上。
江楠溪与秦渺然跟着曲临安下了马车,几人往玄烨台的大门走去。
那赶马车的侍从没有多做停留,几人刚下来,便立马驾着马车,掉转了马头往反方向驶去。
玄烨台前一片静谧,天高云淡,风清气爽,空旷的场地上铺着一块块青黑色石板,厚重的黑漆大门紧紧掩着,门上的铜环牢牢嵌在黑漆木里。
门口蹲着的两只大石狮子庄严肃穆,屋院上空传来几声鸟雀的啼叫,在山谷间回荡出阵阵空响。
一道青灰色高墙将几人隔绝在门外。
这玄烨台的气氛,不太对劲。
马蹄声渐远,曲临安双手搭在铜色的门环上,随着‘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几人抬头往门内看去,玄烨台中屋宇轩昂,开阔异常,院中的石阶上排布处是一块高台,上面放着一块四脚瑞兽方鼎香炉,香炉上雕着细密的瑞兽纹,形态各异,栩栩如生。
鼎上插着大大小小的香烛,青烟袅袅,空中到处浮动着一股香火气。
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紫棠色长袍,头戴一顶紫金冠,上头嵌着几块上好的白岫玉,宽袍大袖,负手站在香炉前。
烟雾缭绕中,他缓缓转过头来,一身华服盖不住从高高的颧骨里透出来的刻薄气质,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几人身上打了个来回,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曲阁主,恭候多时。
那声音像夹了一块棉花塞在喉咙里似的,闷沉嘶哑,再配上他装腔作势地搭手行礼,怎么看怎么怪异。
崔堂,你以众派论道为名,将我诓至此处,想耍什么花样?曲临安冷笑一声,一双眼睛直直地盯向他,眼神如刀子一般落在崔堂身上,尖锐锋利,四周空气有一瞬的凝滞尴尬。
崔堂与他打过几次交道,曲临安的性格,他是知道的。
于是也不再拐弯抹角兜圈子,从那雕刻着虎龙云纹的台子上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曲阁主是聪明人,应当知道今天找您来,不过是想向您讨要件东西。
要知道您平时可是出了名的难请,若是不花点手段,您也不会来见我。
又是为了幻世镜。
崔堂一脸精光四射的样子,好像拿着一副算盘打得啪嗒作响,那算盘珠子都要弹到人脸上了。
怪不得曲临安不乐意与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门派打交道,真是惺惺作态,虚伪至极。
几人站在玄烨台院内的空旷场地中,身后是那扇半开着的朱门和一从高墙,身前是几座高大的院落屋舍。
打眼看去,门高檐宽,屋宇轩昂,只是现在一间间房门都紧紧关着,看不清里头是什么情形。
那几座屋院包裹围聚着形成一个环状,将众人围在中间。
这场景,好像人间用来捉鸟雀的大罩子,先是在罩子下放一些诱饵,等鸟雀放下警惕停下进食时,隐在暗处的人则执着长线,拉下罩子。
‘呼啦’一下,罩子落下,即便鸟雀翅翼再有力,也只能在里头胡乱扑腾。
崔堂这样阴险狡诈的人,定然不可能单枪匹马地出现在曲临安面前,还敢大言不惭地叫他交出幻世镜。
他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曲临安的视线绕过崔堂,不着痕迹地在这院中扫视了一圈,微微偏过头去,压低了声音,对着身后的两个姑娘说道:你们俩先走。
不交出幻世镜,一个也别想跑!曲临安话音刚落,屋内掩着的门扇被‘唰’的一下撞开,从四面八方冲出来一群黑衣人,一个个戴着厚重的獠牙鬼面,将几人团团围住。
鬼面鹰爪,吐息厚重缓慢,四周黑气漫布,他们是魔族的人。
曲阁主,好汉不吃眼前亏,没有必要为了一件死物,将自己交代在这里。
再说了,您就算不心疼心疼自己,也要替身后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考虑考虑吧。
崔堂那阴仄的视线突然落在江楠溪和秦渺然身上,唇角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原来这就是他的后手。
你身为我佛州子民,勾结魔物邪祟,引狼入室,可有想过后果?曲临安上前两步,挡在崔堂面前,隔绝了他往后看的视线。
魔族人出来之后,崔堂再没有了一开始的客套虚伪,此时目光闪着阴冷的寒光,宛如黑蛇吐信一般,明晃晃地甩在人身上,江楠溪不由得惊起一阵恶寒。
阁主此言差矣,不过是场交易罢了。
对方黑压压的一片,声势浩大,人多势众,今日这一遭,怕是不好收场。
趁着曲临安与崔堂你来我往的功夫,江楠溪将手伸进怀里,不着痕迹地带出玉简,指尖聚起一道灵力,暗暗覆在玉简上。
你们废什么话,赶紧将东西交出来!几人闻声转过头去,说话的这个魔族人,戴着和其他人不一样的赤色面具,站在一众魔将前方,他的赤面上头镂刻着一只展翅的鹰隼图纹,黑色的雄鹰,赤色的底色,相互交织着透出一股阴森诡异之感。
只见他一只手在空中高高举起,面具下的一张嘴念念有词,说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语。
随着那只抬起的手重重落下,空中闪ᴶˢᴳᴮᴮ过一道凌厉的掌风,无数道黑雾朝着几人袭来,黑烟散处,化做箭矢火光,纷至沓来。
崔堂见状立马闪身跑到了魔族人的身后,远远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
漫天的利器火光,箭矢兵器,朝着几人投射而来,曲临安一手将两人护在身后,抽出那柄在止观道场时借给秦渺然的长剑来。
长剑应声而起,光华万丈,剑气奔流四溢,无形剑意如疾风一般拔地而起,四面奔袭,光影交错间,击落了大半兵器火光,落地化为齑粉。
玄烨台的秋风打着转儿,卷着落叶和地上的粉尘,高天阔地下,荡起一片尘土飞扬,黄沙漫天,江楠溪不自觉地凝神闭气起来。
曲临安平时不曾显山露水,在佛州也很少听到关于他实力的说法,就连云烛阁也低调得很。
来佛州这么久,江楠溪其实摸不准他的水平,只是在之前听茶红说过一嘴,曲临安为了更好地掌控好云烛阁,年少时曾去过天山拜师学艺,吃了许多苦。
他横在两人身前,侧脸的线条锋利如刀,举剑站得笔直,一招一式,雄浑凌厉,势不可挡。
如今这样一看,少年阁主,厌世面皮,慈悲心肠,鬼厉剑法,当真是不容小觑。
秦渺然缩着不敢出声,今日带给她的触动怕是不小。
江楠溪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身侧,琉璃剑清越的剑吟与曲临安奔走的剑啸相合,剑光流转间,替他阻挡着暗处背后投射来的剑光火影。
两相配合下,几个来回间,两人以静制动,进退有度,那群魔物竟还隐隐落了下风。
去打那个小个子的。
崔堂藏在那群魔物身后,对着领头那个带赤色面具的高喊了一句。
三人中,只有秦渺然最弱,从她那处下手,最好不过。
那赤面显然是听懂了,对着场地里不知使了个什么法术,将秦渺然带离了两人的庇护,随即又抬头高喊了一声魔语,一众魔将闻言纷纷掉转了方向,一道道黑雾卷着狂风,朝着秦渺然席卷而来,不过须臾间,黑雾狂风与利器,从曲临安与江楠溪背后打来。
漫天黑影青光,雾气幻化成一张张獠牙鬼面,伴着一颗颗闪着魔火的火球,像一股高涨的巨浪般,朝着秦渺然奔涌而来。
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此时早已吓得双腿发软,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一道道黑气朝自己打来,连连往后退了两步,最终被自己的裙角绊倒,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秦渺然!秦姑娘!两人注意到他们的攻击转换了方向,齐齐转过头去,此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黑气带着千钧重压,细细密密,四面八方,叫人无处可躲。
眼见着那黑沉沉的气焰卷到了秦渺然眼前,江楠溪和曲临安奋力接连祭出两道剑光,剑光疾走,左右夹击,却怎么都赶不上那黑影移动的速度,只是堪堪停在半路,与黑雾尾端的半缕黑气相撞,在半空中荡开一层层剑波。
随着这道剑波一起荡开的,还有一道诡异的金光,两道力量相碰撞,气势磅礴,灵气万丈,瞬间发出一道雷霆巨响。
这场景,与止观道场那次,一模一样。
只是这回,江楠溪总算看清了,这道金光,是秦渺然胸前的那角玉牌传出来的。
靠近秦渺然的前排的一圈魔将被这金光扫倒在地,发出痛苦的颤音,沙哑怪异,伴随着场地上空被惊起的一圈圈飞鸟振翅声,阴森可怖,听得人心里发毛。
曲临安冷着脸,神情严肃沉敛,三两步跨到秦渺然面前,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一把扶起。
她此时还大睁着眼睛,嘴里喘出几道粗气,似是被吓狠了,肩膀微微拢起,发出细弱的颤抖,双手顺势紧紧抓住了曲临安的衣袖。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