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得了左芙的传信,宋温明午后便唤着流霜收拾了东西,坐上轿子去了左府。
听闻她来了,左芙的丫环早早地便候在门口,等宋温明一行人下了马车,便热络熟稔地将人迎进了左芙的芙蓉院里。
一路上,流霜紧紧地跟在她身侧,偶尔偷瞄一眼落在几人后边的陈楼,一整日一言未发。
宋温明觉得有些奇怪,好像自从她昨日午睡起后,这丫头就一直这样,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思酌之间,便到了芙蓉院。
左芙和她昨日在公主府一样,拿了一方摇椅放在院子里,而那把梨木雕花的摇椅还是宋温明在左芙生辰时送她的。
她这会正躺在摇椅上看着话本,见宋温明来了,连忙从椅子上起来,跻拉着一双绣鞋,风风火火地就往院门口扑来。
宋温明,你可算来了,你不知道我这两日有多闷,她拽着宋温明将人拉着往院子里带,嘴上不停,我都说我病好了,我爹娘非不让我出门。
听说秋猎上可热闹了,我都没去看,真可惜。
哪有什么热闹的,不过是同寻常一样打猎,你去了就知道了,没什么意思。
打猎当然没意思,可我听说,宋长宁在猎场上要抢你的侍卫,这可太有意思了好吗!左芙让宋温明坐到了摇椅上,自己则拉着一张小凳坐在她边上,她攀着摇椅的扶手,整个身子一半压在宋温明的一边肩膀上,说到兴头上时,还忍不住拍掌扶额,宋温明面带嫌弃地撇了撇嘴,心中暗道,不请她去说书真是可惜了。
明缘跟在几人身后,终于也进了院子,左芙注意到响动,突然转过头去轻瞟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明缘,只一眼便如一只被惊着了的麻雀,立刻回身附在宋温明耳边,一阵鼓唇摇舌道:可是你今日带在身边的这个?长得倒是不赖,要不你直接将他给了我,可不能便宜了宋长宁!宋温明一根指头点在左芙额头上,把她推出去好远,轻哼了一声道:你想都不要想。
小算盘都要打到人脸上了。
左芙这个人,惯没分寸感的。
宋温明觉得,现在对左芙的划分的禁止沾染区域得更大些才是,除了话本和吃食,如今还要加上一个——陈楼。
被两人大声讨论的当事人此刻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在听到宋温明没有余地的拒绝后,心情颇好,微不可闻地勾了勾唇角。
你怎么如此小气,我还当你只有对着话本子小气,如今一个小侍卫,你也开始护上了。
左芙一把掐在她腰侧,语气哀怨,但接着又像是想到了其他事情,继续说道:不过皇上居然没遂了她的意,这倒是稀奇。
大概是梁澹帮着说了话,父皇他也并不想在这件小事上闹出什么龃龉来吧。
我觉得不对,你也说是小事了,那一个侍卫的去向,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他倒是宁愿拐着弯去安抚宋长宁,也没委屈了你。
左芙注意到她说起宁川帝时,宋温明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于是轻轻抚了抚她的袖侧,语气认真:你是他的第一个孩子,陪他从天奉二十年走到现在,他心里肯定有你。
宋温明轻笑,朝着她唇角微扬,你还开解起我来了?你开心些,我才能找你要被你先一步买走的孤本啊!不过我听说宋长宁回来之后,皇上领了十几个御前侍卫去给她用,她只留了一个下来,这倒是不像她的风格。
我以为她怎么着也得领着那一队人马去你公主府耀武扬威一番呢。
马上就是中秋宴了,她只怕忙着准备在宴席上艳压群芳,没工夫给我找事。
两人说话间已是日暮时分,不知不觉竟从午后聊到日落,便相携着去用了晚膳,然后又在花园子里转悠了一圈。
再回来时,天都黑了。
你今夜就宿在我这吧,我一会有好东西给你看。
左芙凑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让你的侍卫和那两个丫环都回去。
说完,她便提着裙摆进了房间,好似要去找什么东西。
明月,流霜,你们和陈楼一块先回去吧,我今夜就在这睡了。
宋温明看向两个丫环吩咐道。
公主,明月正要说叫宋温明好歹留一个人下来,流霜却立马攀着她的肩膀十分麻利地往外走,头也不回道:我们这就回去,就留陈侍卫在这陪着吧。
流霜拉着明月跑得飞快,宋温明于是回头看了看明缘,他立在树影中,一身如霜月色,落拓清朗,一眼望去,好似春风拂面一般叫人心旷神怡,他对上宋温明的目光,语气沉静,我就在此处候着,不必管我。
宋温明!看我给你拿了什么好东西!ᴶˢᴳᴮᴮ左芙抱着一个青白釉色的坛子,一路小跑着到了宋温明身边。
咦,这人怎么还在?她急着向宋温明炫耀手里的好东西,脚步不停,但从明缘身边跑过时,却还是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瞟了他一眼。
这随意一撇竟叫她忘了动作,脚步生生停滞,呆呆地站在明缘身前,毫不掩饰地细细打量着他。
白日的时候匆匆一撇,瞧得不真切,只觉得这人气质出众。
但如今靠近了这么一看,这侍卫长得也太好看了,容颜如玉,清朗出尘。
别说宋长宁了,她现在都想把宋温明敲晕了然后将这侍卫绑走。
她现在有理由怀疑,宋长宁秋猎的时候并不是特意找宋温明麻烦,只是单纯地为色所迷。
左芙,请你注意一下自己的举止。
宋温明屈起手指,在藤椅的扶手上轻轻扣了三下,左芙恍然回过神来,撇了撇嘴,心道小气鬼,却还是巴巴地捧着那坛子凑了过来,你瞧瞧,我从我爹书房里偷的,好东西!宋温明再回过头时,树下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左芙兴高采烈地介绍着自己的宝贝:不知是什么酒,反正珍贵的很,七八十年才得这一小坛呢。
坛子上的泥封甫一掀开,就闻到扑面而来的酒香,清透香醇,左芙一手把着那坛子轻轻晃了晃,琥珀色的液体在坛中荡漾,色泽清透。
她又不知从哪拿出两个瓷杯,一手扶着,从酒坛中泻出一线清流,归入杯中。
倒入杯中的酒液要更加清亮透彻,摇摇晃晃的,还映着一轮满月。
宋温明端起酒盏,轻轻抿了一口,酒香绵柔初入口时带着一股果香清甜,渐渐的,在嘴里化开后,那香味变得馥郁起来。
流荡在唇齿间,温凉中带着一丝难察的辛辣,一口咽下,清冽肺腑,宋温明发出喟然一声清叹。
再将杯盏放下时,还能感到嘴里醇厚的回甘,清新醇和,唇齿留香。
怎么样,不错吧。
酒倒是好酒,只是,你有没有想好,明日你爹要怎么打你?及时行乐,及时行乐。
左芙又斟满了酒杯,与宋温明碰了碰杯盏,仰头一口,颇为豪气。
天色如墨染,明月高悬,清风满院。
两人的话语声渐渐小了,盏杯相碰的脆声也没有了,只余风卷树叶的簌簌之声,斑驳清影满地摇曳。
明缘方才收到了玉简的传信,便出门去与符向川去交代了些事情,回来时,这两个人已经喝的晕头转向地倒在一边了。
桌子上酒盏横斜,院子里都浮动着一股酒香。
宋温明枕在自己的一边手臂上,面色酡红,呼吸温浅。
他有些无奈,走近轻轻拍了拍宋温明的脸,温声道:回屋去睡吧。
宋温明被他叫醒,晃晃悠悠地坐起身来,一手抓着他的手臂,一双眼迷离朦胧,喃喃开口道:你是谁?我们是不是……见过?她才坐起来一句话的功夫,便又椅着他的手,软软地塌倒下来,整个人半挂在他身上。
他俯身将人捞起,准备把她抱进屋去,只是一只手才揽到宋温明肩上,她又搂了上来。
明缘只得顺势半蹲着,这样她才不必费力地长伸着手臂,而是将重量压在他肩上。
我们肯定见过。
宋温明双手把着他的脖颈,拉拉扯扯地将他带到身前,带着酒气的呼吸洒到他脸上,他被烫得眼睫直颤。
然后那一双手又摸索着缠到他脸上来,在他脸上胡乱游走了一番之后,宋温明好像有些累了,便直接额头抵着额头,靠在了他的额头上。
她睡着了,喝醉了,就是这么个德行。
明缘一动也不敢动,绷直了背任由她闹着。
我想起来了,你是我的侍卫。
她们都想找我讨要你。
但我谁都不会给。
她说完这一句,突然甜甜地笑了起来,脑袋一歪,发间的金步摇在空中颤了颤,然后带着热气的双唇就紧紧贴了上来……这时,半靠在桌子一边的左芙忽然翻了个身,一张脸转到了两人的方向,幽幽然睁开了眼,你们在干嘛?她的声音瓮闷,但这会在明缘耳边响起,却如一声惊雷。
明缘虽被她陡然一声惊得眼皮一跳,但叫他此时推开宋温明,是绝无可能的。
他虽是被动的那一个,猝不及防的就被宋温明欺身压了上来,但他适应地非常快。
不过是呆愣了一息,接着便是很快就掌握了上风,甚至将一只手覆在了宋温明后颈上,将她压得更近了些。
左芙应当是以为自己在做梦,见没人理她,眼皮子一耷拉,又昏睡了过去。
唔宋温明双手抵在他胸前,发出些细碎的,喘不上气的呜咽,然后用力往前推搡着,才将自己从明缘怀里挣脱出来。
这会儿不仅脸色更红了,那股子红气还渐渐漫到了眼尾,耳尖,她整个人又热又烫,呼出的气灼热沉深。
陈楼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轻薄本公主!宋温明长眉微拧,这声斥责从她嘴里说出来,又娇又软,实在是没有半点威慑力。
明明是你自己先亲上来的。
你胡说!明缘抬眼看着她,她眼睛里漫着迷迷蒙蒙的雾气,月光照在她身上,好像给人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清光。
那张小嘴一张,不是在说些颠倒黑白的话,就是冷不丁冒出几句戳人肺管子的言语,他突然起了些不太磊落的心思,于是覆在宋温明脖颈上的手掌稍稍一用力,宋温明便被带着从椅子上滑落下来,整个人落进明缘怀里。
既然公主非得这么说,那我就轻薄给你看。
话落,他便扣着怀里那副软绵绵的身子,俯身吻了上去。
宋温明无处着力,任由他掌控着,气息堵在胸口,喘不过气来,好像一块浮萍,随着水波飘飘摇摇。
混沌之中,脑海间忽的闪过一道清明,她睁眼看着他,眼中有疑惑,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此处,只是很快又被明缘扣着往下。
他的手覆在后脖,锁在腰间,脑中的晕闷如潮水席卷而来,思考不得,便干脆攀上了他的肩,这样至少不那么难受。
两人的衣衫摊开在地上,交覆在一处,随风轻卷,旖旎缱绻,宋温明天水碧色的水袖展开,罩在明缘玄色的衣袍上,绣鞋早已被蹬在了一边,一双脚踩在明缘的腿上,不安分地四下乱蹬着。
不知过了多久,明缘的后背,手心全是汗,风一吹,又冰又凉。
担心她受寒,他终于抬起头来,怀里的人却已睡了过去,呼吸绵长轻柔,洒在他脖颈间就如鸿羽一般。
快到中秋了,这会的月亮如玉盘一般,莹润,温亮,圆满。
他又低头吻在宋温明额头上,她额间那还剩两瓣的莲花印,和她的唇一样烫。
本想再等等的啊。
他清清淡淡的声音随着风散开,却难得有股缱绻缠绵之感。
翌日清晨,宋温明在左芙的控诉下被她一阵一阵地摇醒。
你好没良心,吃我的,喝我的,睡我的,睡觉都不喊我。
亏我还病着,你自己倒是知道回屋来睡觉,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
宋温明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探出头来,不明所以地看向左芙。
呀,宋温明,你的口脂,怎么满脸都是,你后来是不是又背着我吃什么东西了?宋温明从床上晃晃悠悠地爬起来,腿还发着软,摸索着到了左芙的梳妆台前,照了照镜子,冷不丁被自己吓了一跳。
只见镜子中的人,发髻松散,衣领拖坠,浅浅的口脂印迹在脸上四处散落,最要命的是,那嘴唇又红又肿。
她一屁股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作者有话说:遛一遛预收文《为师求你别卷了》许幻竹是凌华宗清虚尊者座下最受器重的大弟子。
她天资卓越,惊才绝艳,年纪轻轻,一身本领令人望尘莫及,打遍四海九州,从无敌手。
年少成名,受师尊疼爱,受师弟尊敬,她也曾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天之娇女。
直到她只身入魔域焚山,为清虚取药,回来后,却发现一切都变了。
原来在她没来凌华宗之前,清虚曾有过一个弟子。
云瑶山大战,那人为他挡了致命一击,从此昏迷不醒。
她拖着一副残躯回来时,所有人围上来,只问了一句,是否取到了药?没人关心她九死一生,满身是伤。
没人关心她丢了引以为傲的半生修为。
昔日悉心传她功法的师尊,危难险阻前,她一次次护在身后的师弟,此刻全部围着另一个人。
许幻竹这才明白,她努力半生,所求所谋,皆是一场空。
有些人,生来就会被人捧在手里。
没意思。
真没意思。
于是她淌着一脸血,抬头问山下酒馆的老板:老头,我记得你在九华山,还是个小掌门来着,能否匀我一口饭吃?*年少时,时霁ᴶˢᴳᴮᴮ是时家最受宠爱的孩子,是家人用心呵护的宝玉明珠。
少时突遭变故,受尽冷眼,一夜之间,一无所有。
留仙坡与许幻竹初见,时霁受尽九道天罚,伤痕累累,满身泥泞。
一场大雨,冲掉他所有的自尊与骄傲。
泥泞血泊中,许幻竹向他撑起一把伞,也罩住了他整段阴暗逼仄的岁月。
彼时,她是离华天最年轻的上神,高高在上,他是被灭了族的罪人,微如尘泥。
一百年后。
时霁咬着牙,一步一步,从荆棘台走向离华天,成为第一个从下九州走上天界的人。
仙界大比,光风霁月的少年所向披靡,剑尖所指,无人能挡。
此时,他是整个仙界风头无两的新起之秀,她是角落里小师门中被嫌弃的废物师尊。
看她高楼起,看她高楼塌。
举世无双的男子指着高台角落里眉眼倦怠,神游云外的女子,吐字如玉:我要做她的徒弟。
后来,废物师尊不止一次对时霁说:你值得更好的人。
少年眉眼清透,声如朗玉:你就是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