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相见拢了拢衣裳, 趁他还要吻下来时伸手推了一下。
嘶……周显旸抓住了她按在自己伤口上的手,皱着眉,老实地挪到一边去。
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荣相见昨晚还小心翼翼得很,双手要么轻轻搭在他肩上, 要么抓着床单, 怕碰着他这个伤者,但见识过他的半死不活之后,也松了那根弦。
周显旸缓过来, 轻笑着搂住她,把左脸送上来:道歉要有诚意。
荣相见无语,朝他脸上弹了一指,利索地翻身跳下床,洗漱去了。
这次,换周显旸躺在那里,静静看着她和侍女们说笑, 清水芙蓉,一派天真, 他只恨自己没有显晖那么好的画技,无法记录下这么美好的瞬间。
他很怕这一切都转瞬即逝,那时候他连一幅画都留不下。
不一会儿, 贞如端着周显旸的药进来,站在床边, 周显旸对这个会给他通风报信的小丫头颇有好感,冲她使了个眼色。
而后, 捂着刚才被推痛的地方, 说:我现在拿不了, 你放在那儿吧。
孟贞如会意,说:殿下,这药得趁热喝才有效啊。
又没人服侍我喝药,我有什么办法?贞如头大,轻轻唤了一声:姑娘。
荣相见在镜子里看着这个无赖样儿,实在看不下去,起身走到床边,接过药碗,轻轻吹着一勺一勺地喂他。
周显旸立即乖乖地一口一口喝掉。
看他那个孩子气的样子,荣相见忍俊不禁,塞了一颗蜜饯给他含着。
侍女们在一旁瞧着他们两个的样子,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从未有过这样被悉心照料的日子,周显旸抓紧了机会,狠狠矫情了几天。
喝药、上药都缠着荣相见。
尤其是他的伤口不能沾水,自己擦洗身子实在不便,又不许侍女伺候,都是荣相见来。
通常相见给他洗完,自己也浑身湿透了。
不过,周显旸并不是一味享受的人,这时候通常会剥开她的衣裳,给她淋浴,而后擦干,然后抱着她回床。
到底是年轻,周显旸的伤恢复得很快,连宫中派来给他诊治的太医都颇为惊讶。
都是王妃的功劳。
周显旸笑着,让他回宫在皇上面前好好夸夸相见。
养伤的日子,宁静散漫。
湖水中的鲜红早已褪去,静颐园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新。
这日天黑,下人们都各自休息去,星夜之下,两个人相拥,躺在小舟之上,静静地欣赏漫天星河。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床清梦压星河。
萤火虫飞舞在湖面上,又让这星夜更美了几分。
此时,小南在岸上唤道:爷,羽然回来了。
周显旸立即坐起身。
羽然一身白衣,如羽毛一般,轻飘飘从岸边落在船上,单膝跪地:见过主人。
起来。
相见靠着周显旸,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羽然。
羽然似乎也察觉到她的眼神,冰冷的凤眼里露出一丝害羞的笑意:见过王妃。
相见颔首,从小几上拿起一杯果酒递给她:辛苦你跑一趟。
羽然接过,看了一眼煜王,才抿了一口。
行宫之事,有进展了?是,我扮成行宫奴婢,接近厉王生母。
只可惜她很警惕,嘴很严,我又不能打草惊蛇,目前并未获知明确的信息。
她不会承认厉王非龙种,那是欺君死罪。
但是,此行并非一无所获。
我取得她的信任,前几日去帮她在行宫附近的山里,祭拜了一座孤坟。
孤坟?对,那女子只说是家中亲人的坟茔。
我挖开看了,棺木已经朽烂,可从痕迹可以看出,是一副很小的棺木,应该是收殓孩子的。
周显旸心中一沉:难道那才是他素未谋面的三哥?相见心念一动:你是哪一日去祭拜的?七月二十。
果然!相见看着显旸,厉王生辰就是七月二十。
羽然一听:那就可以肯定了!爷,我们怎么做?周显旸深吸一口气:这些证据还不足,依我看最好找到厉王真正的生身父母。
羽然颔首:明白。
待羽然走后,相见问:这件事,即便我们查清楚,也绝对不能由煜王府告发。
到时候,皇上只会迁怒于你,认为是你为了谋夺储位,害得他颜面扫地。
周显旸垂眸看着她,迟迟没有接话。
怎么了?荣相见捏了捏他的脸。
你知道我的生辰是哪日吗?男人的气息带着一丝醋意。
荣相见愣住了,她还真没记住。
周显旸躺回去,双手枕在脑后,唉了一声。
你不记得你夫君的生辰,对不相干的外人生辰倒记得清清楚楚。
荣相见掩下心虚,轻轻踢了他一下:厉王生辰,宫中年年都有庆祝,我自然知道。
我跟你就认识几个月,又没有同你过过生日,自然记不住了。
周显旸一把把她拉到身上,狠狠亲了一口:你记住了,是九月初三。
荣相见星眸微漾笑意:露似珍珠月似弓嘛,我记住了。
……第二日上午,太阳升得老高,煜王夫妇还未起来。
传旨内官有些无语,在长府官的陪笑下等着。
荣相见得了消息,急忙忙帮煜王穿衣:难道是陛下的调查有消息了?相见出发前千叮万嘱,叫他谨慎说话。
周显旸郑重其事地去了,皇上只问了周显旸的伤,看他恢复得不错,放了心,又透露了西秦刺客调查的进展,查到阳州刺史这里。
周显旸内心好笑,面上却很忧虑:儿臣真是疑惑,我与那阳州刺史只有几面之缘,他为何要勾结西秦叛军刺杀我呢?皇帝道:利益受损也是有的。
西秦打下来,秦州便成了国界,国库每年下发给阳州的边境开支是个大项,如今给了秦州,他自然不满。
周显旸冷笑:原来,不是每个人都希望儿臣收复西秦的。
儿臣把人心想得简单了。
不必为此伤感,你的功劳朕记得,满朝都记得。
还有这次荫官遴选,主事的武官们说你公正严格,毫无徇私,这很好。
周显旸笑道:这都是应该的,战场是最直接最公平的地方,有本事的活下来,没本事的人头落地。
若选出些无能之辈,纨绔子弟在军中游手好闲,将来只会耽误父皇的大业。
皇帝听了很是欣慰,安慰了他几句,又让沈都知去库房寻了些珍宝,送去静颐园。
西秦刺客竟然跑到金陵来刺杀煜王,此事朝野震动,举国皆知,终究是没瞒住太后。
周显旸又去慈宁宫好好宽慰了皇祖母一番,再往永华宫请安。
离开时正碰见孙太医来给皇贵妃请平安脉。
周显旸正要谢太医院这几日的照料,还有前些日子的救命之恩,便去给惠贵妃请安,然后回到永华宫外等着。
宫外的小花园已经改建,丝毫没有当年模样,但是周显旸仿佛还是能看到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那一夜的交心。
幸好,他没有弄丢了她,这几日两人行动坐卧,一饮一食都在一起,比在王府更亲密了。
正出神时,孙太医出来了,周显旸上前问了皇贵妃的身体,而后道谢。
孙太医笑道:煜王殿下客气了,为煜王和王妃诊脉是老臣的荣幸。
周显旸随口问:除了过敏之症,王妃身体还好吧?好,王妃年轻,又素来好动……说到这里,孙太医欲言又止。
此刻,走到一片无人的偏僻所在,周显旸听他似乎有难言之隐,便问:关于王妃,太医但说无妨。
孙太医看了看左近无人,便低声道:下官上次在英国公府给王妃请过一次平安脉,发现有服用避子汤的迹象。
这次救治王妃时发现又没有了,有些疑惑。
周显旸的笑立即僵在脸上。
孙太医小心观察着他的反应,他很快收敛了情绪,问:这个汤药,除了能够避免有孕,对服药者的身体是否有害?太医斟酌着答道:若用得久了,将来即便不服药,可能也会很难再有孕。
其余的,倒是不妨事。
周显旸定了定神,笑道:多谢孙太医,还请太医为我保密。
那是自然。
只不过,这是下官根据脉象的一点推测,殿下还是小心求证一番。
孙太医说完,躬身行礼,目送煜王离开。
看着煜王的背影,孙太医想起初次见到煜王,还是在坤宁宫里。
余皇后产后失调,信期紊乱,更填了下红之症,身体虚弱。
他跟着师父去请脉,恰逢皇帝在旁,大怒,责怪太医不中用,多年都未治好皇后。
要把几个太医拉下去廷杖。
余皇后出言阻止也是无用。
四殿下眼见父皇盛怒,抱着陛下的腿,哭道:父皇别生气,都怪显銥嬅旸不好。
都是因为显旸,母后才会生病。
如果显旸的脑袋不这么大,母后生我的时候就不会这么艰难了。
一番稚子言论,说得皇帝哈哈大笑,摸着他的脑袋:你这个圆圆的脑袋,像父皇,才会生得这么好看。
说罢,就抱起殿下,教他将来要孝顺母后,也将责罚太医的事抛到脑后去了。
几年后,余皇后的病终于治好。
四殿下还特意写了一幅字,送给主治的太医以表谢意,被师父带回老家。
他怎么也想不到,当时无比和谐恩爱的帝后,会落到后来的地步。
他在宫中,听说了许多关于煜王的故事,也好奇多年不见,他是什么样子,直到这些日子的往来,他意识到煜王还是那个四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