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34 章

2025-04-03 04:14:25

说罢, 开门,在外头一众侍女的注视下,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荣相见在后头独自闷了一会儿, 还是着人收拾了玉簟、帷帐、冰蚕丝毯等一应东西去了昆玉轩,当着显旸的面给他铺挂好。

周显旸道了谢, 没有多说其他的。

相见又叮嘱道:这里凉快, 就是在水上,怕夜里蚊虫多,再拿些驱蚊的香来焚。

琳琅答应着, 战战兢兢地揣摩了一下煜王的表情,确信他不会再发怒,才小心翼翼地退出去。

回卧房的路上,荣相见情绪低落,甚至连路都走不动了。

她就势在湖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下,吹着晚风,发呆。

琳琅忍不住宽慰道:姑娘别伤心, 殿下是爱重疼惜姑娘,才会宿在昆玉轩。

金陵城其他男子, 才不会管娘子喝药呢,只图自己快活就是了。

就是因为懂,相见才难受, 她抬起头看琳琅: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琳琅斟酌着说:姑娘有姑娘的思虑, 殿下必然也是赞同才会搬走的。

是吗?他也认同我的做法?对呀,殿下何等样人, 主意这么大, 怎么可能会做违心的事。

虽然知道可能是安慰自己的话, 相见还是好受了一些。

看着王妃寂寥离去,周显旸坐在廊下,轻声说:我会尽快解决这一切,给你一个平顺的人生。

两个人双双失眠了一夜。

等天蒙蒙亮,相见才撑不住,眯了一会儿,醒过来时,床尾坐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以为周显旸会生她的气,不理她了,下意识朝他伸手,他握住就势躺在她身边,把她手搭在自己胸口。

相见闭着眼睛,还没完全清醒,含混地问:这么早醒?根本睡不着。

昨天皇上让你去做什么?周显旸把调查结果告诉她,相见哼了一声,一个阳州边地的刺史有这么大能耐?他不过是个马前卒罢了,这事根本没有调查的必要。

几十个西秦人,说话行动与国朝风俗大不相同,走陆路根本不可能通过那么多关卡岗哨,顺利到京畿重地。

唯一的可能就是走水路。

直接从金陵外的运河码头上岸。

荣相见手上一紧,国朝水兵是从永安侯手里建起来的,运河码头的驻守通关,也多是他麾下负责,这么大阵仗,不愧是永安侯的手笔,比庆王强多了。

那些西秦人,为什么招出阳州刺史?却不招出张家呢?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只是在阳州被接应,只以为协助他们的是阳州刺史,并不知幕后之人;二是他们恨我入骨,张淮是唯一能治我于死地的人,他们死也要留着他对付我。

这个老狐狸出手,怎么会让我们抓到把柄?荣相见听了心中焦躁: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手段。

你一定要当心。

周显旸揉着她的头发:放心,他原先是仗着庆王搅浑了水,才敢下杀手。

一次不成,轻易不会有下一次。

就算有,也不会是这样图穷匕见的法子。

我们可以早做准备。

他原本担心这凶险局势会让相见焦虑,还想着如何安抚她,谁料相见翻个身,静静躺着,又睡起了回笼觉。

贞如在外头轻声道:门房通报,允王殿下来了。

周显旸侧过身,亲了亲相见的脸颊,才起身。

昆玉轩中,看显晖满头包的样子,显旸就猜到是孙明悦这段时间没什么好话。

静颐园风波迭起,他都快忘了武家姑娘那茬事了。

从平日里与这位五弟的闲聊中,他也略有耳闻。

五弟妹是中书令家的掌上明珠,上头只有三个哥哥。

全家把她宠得什么似的,自然不会委屈求全。

显晖听说昨天四哥进了宫,知道他身体大好了,才敢来找他,又送了些滋补的东西,原本是探望,一时忍不住大吐了一顿苦水,而后看了一眼昆玉轩的陈设,这才反应过来:四哥,你也被皇嫂赶出来睡啊?显旸一怔,不便解释,就默认了。

显晖顿时心理平衡:原来,天底下的女子都差不多嘛,都这么爱吃醋。

吃醋,是因为在乎你。

若不吃醋的那日,你死了她都不会掉眼泪。

四哥,怎么一下子说得这么严重?允王以为这话触及到了显旸的伤心事。

当年宫中乱局,皆因后宫争风吃醋而起,他立即拍了拍四哥,走,换身常服,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在烟袋街,最繁华的一处所在,有一座极精致的楼,门窗都雕得花样百出。

平日里头不时传出乐声和女子笑声,更有酒香四溢。

这楼有魔力,但凡有人经过,都不免想抛家舍业,进去过神仙日子。

显旸看到牌匾上那三个大字:你说的好地方就是降云轩?是啊,这儿是全天下最温柔福贵之地。

这儿的姑娘,从来不会给你脸子瞧,永远那么楚楚动人,笑吟吟。

周显旸扬起嘴角:要是笑一笑就有银子赚,我倒是可以给你笑一整天。

四哥,你什么时候爱说笑了?花银子买来的笑,有意思吗?我也想要发自内心的笑啊,这不是没有么!显旸摇摇头:你自己去吧。

显晖一把拉住他:来都来了,七皇叔也在里面等你呢,别扫兴啊!他还没到中午就来逛青楼?什么呀,他昨夜根本没回锦王府!显晖说着,推了显旸一把,降云轩的大门忽然开了一扇,小厮立即将他请了进去。

久闻大名的降云轩,丝毫没有烟花之地的样子。

大堂里,十几扇水墨大屏风,将中间一个高台朦胧围着。

高台下,每一扇屏风前都搁着一张矮几。

舞台上方是一个圆形的开口,天光落下,将舞台中央笼着。

现在还没有人,想来还未开张。

显晖引着他直接去了二楼。

锦王一夜宿醉刚醒的样子,看见两位皇子立即笑逐颜开,招呼他们坐在自己身边,笑道:降云轩近日来了一班新人,都是青春貌美,极富才情的姑娘,咱们是全京城第一个欣赏的。

多谢皇叔,有什么新鲜花样,都想着我。

允王用手肘碰了一下显旸,怎么样,够意思吧?既然来了,显旸也不扭捏。

不一会儿,纤云进来请了安,说下面安排好精致清淡的席面,是给皇叔醒酒用的。

又问两位殿下想要用什么,要不要喝酒。

显旸还没说话,显晖先说道:把你们这儿最好的酒拿来!三人下到一楼的高台下,发现台上已经站了十几个舞姬。

个个衣袂飘飘,身形款款,姿态各异。

有的单腿而立,有的以手撑地,有的脚尖支立,一动不动,如入定一般。

没有十年的功夫,练不出这身法。

显旸顿生佩服。

三人入座,纤云等六个姑娘,左右陪侍。

想来今日是独独表演给他们看。

如此庄重,显旸更是认真看起节目来。

乐声起,却不是青楼常有的靡靡之音,丝竹之声里夹杂着编钟还是什么乐器,反透出空灵庄严。

这班舞者演了一支名叫《天宫仙乐》的节目,个个模仿天上仙人,时而灵动,时而庄严,无比鲜活。

直至音乐到了高点,阳光笼罩着,花瓣纷纷落下,而仙人们昂首望天,携手欢笑,直如飞升一般。

把三位贵宾都看呆了。

一曲舞罢,舞者们行礼,立即屏吸敛神,躬身侍于台上。

各位贵宾,这节目如何?纤云啊,七皇叔已经沉醉,回味无穷,能叫她们再演一遍吗?纤云笑出声来:皇叔喜欢,那是她们的福气,只是这一曲舞罢,极耗体力,得让她们休息一会儿。

好好。

锦王看了一眼两个晚辈,你们觉得如何?显晖扶掌感叹:太好了,有了这个节目,降云轩保管将京中同行们都甩得老远。

锦王点头,伸手去他案上拿酒,显晖一把按住:七叔,你可不能喝了啊,我答应婶婶今天不许你喝。

七皇叔扫兴得很,又问显旸:老四,这节目如何?显旸只说:很好。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如果王妃能来看就好了,她肯定也很喜欢。

纤云给他斟酒,问:煜王殿下,有心事?显旸问:不知是否方便,劳动舞者们,去静颐园给王妃演一出。

四哥你疯了吧,你不怕嫂子把你打出静颐园?纤云也有些意外:雕虫小技,承蒙殿下不弃。

只不知王妃是否介意我们这卑微之身,污了静颐园的门。

我回去和她说一声,她若是那样的人,就不会每日都练你给她的琴谱。

纤云立即道:是了。

王妃赠酒的情谊,她没有跟任何人说,但心里是记得的。

在这金陵城里,向她抛来金银珍玩,为她诵诗写词的男子多的很,但送她礼物的女子,煜王妃是头一个。

显晖看他是认真的,越发觉得不可理喻:我都不敢把降云轩的人带到王府去,你竟然……你也说是王府了,静颐园是避暑的别苑,也不算坏了规矩。

七皇叔一听哈哈大笑:显旸,可真有你的。

正满堂皆欢的时候,后院传来一阵怒骂与哭声。

纤云起身去看了一下,回来抱歉:是个新来的小姑娘,不小心砸坏了东西,扰了贵人的兴致啦。

允王呵呵笑着:没事儿,来喝酒!显旸却顿时没了兴致,他刚才分明从那叫骂声中听到一句:让你跑。

他放眼环顾降云轩的内景,这美轮美奂的销金窟后面,有多少血泪?他甚至觉得坐在这里都是一种罪过。

再看在七皇叔和显晖之间笑靥如花的纤云,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在这里如鱼得水。

心中一股烦闷难以舒发,周显旸借口更衣,离开大堂,叫人指了个方向独自去了。

他循着刚才哭声的方向寻找,避开几个来去的伙计,终于在一个潮湿的小院里,找到了那个企图逃跑的小姑娘。

她正蹲在各种杯盘堆成的小山里,洗刷着客人们过夜留下的狼藉。

你想离开这里吗?那小姑娘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有人和自己说话,回过身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显旸浑身的血都被冻住了一样,四肢百骇只剩冰冷,连呼吸都忘了。

湘宜?那小姑娘瞬间将盘子都丢了,碎了一地。

她红着眼睛,看着他,默不作声。

等周显旸走近一步,立即大声道:你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