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抬了抬手, 示意英国公不要动怒,又斥责厉王:你四弟不在家,煜王府有事为何不来宫中禀报?你带着巡捕营的人, 围攻煜王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用兵刃威胁王妃, 逼得她毫无体面,哭诉求饶,成什么样子?父皇, 儿臣也不想闹这么大!只是想着先抓住余湘宜,才好向父皇复命。
可是王妃一副与王府共存亡的架势,儿臣不得不用强。
您别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刚才不知何等强硬。
说要站着死,绝不跪着活。
如今倒像是儿臣迫害她一样。
皇帝呵呵一笑:这话倒是耳熟得很。
英国公躬身道:这是荣家的家训。
皇帝将茶盏一搁:事已至此,若能搜出钦犯便罢。
若搜不出来,显晗你想过, 怎么跟你四弟交代么?厉王胸有成竹:巡捕营一早着人将煜王府从外团团围住,守军亲眼看见王妃离府时带了两个侍女, 回府时却凭空多出一个侍女,还戴着帽兜,遮住了头脸。
恰巧今天, 余湘宜在凤仙池接客,花船失火, 没了踪迹,巡捕营满城搜捕未果。
而王妃回府途中, 必经过凤仙池。
父皇, 您不觉得这一切太巧合了吗?哦?皇帝眼皮一跳, 也觉得这一切不能用巧合解释,又问:你是未卜先知,知道余湘宜会进煜王府藏身,所以早早布置?厉王心中一凛:父皇明鉴,儿臣发现余湘宜还活着,就一直担心,她活下来,是否有逆党相助,今后是否有所图谋。
要说,现在还有谁有心窝藏余家的人,首先就是四弟了,毕竟他是余家的外孙,难逃干系。
因此,儿臣暗中留心着煜王府的动静。
这时,长府官带着孟贞如进来,再给皇帝添茶。
皇帝知道他是定然不敢说谎,便问:今日煜王府可有什么外人进府吗?长府官惶恐不已:陛下,老臣和家人们,的确没看到什么外人啊?若有,老臣必定先一步禀告皇上了。
王妃带了几个侍女进宫,你总知道吧?启禀陛下,王妃今日是带着两个贴身侍女进宫的。
嗯,那回来的时候呢?回来时已经夜深,老臣并未亲眼见着,不敢乱说。
巡捕营说回来时,多了一个女子,你们就没一个人看见?这时,孟贞如看了一眼长府官,想说话,又怕惹事,便咽了下去。
皇帝眼看她年纪很小,多半不敢在御前扯谎,便问她:你可知道?孟贞如忙跪下:奴婢没看见,只是猜测。
你说。
奴婢猜,这个多出来的人,是琳琅吧。
怎么,她原先不在吗?启禀陛下,琳琅姐姐的父亲日前没了。
王妃恩准,让她家去陪老母亲过中秋,她昨日就家去了。
我刚刚看到她回来了,猜想今晚她是跟着王妃一起回来的。
你的意思是王妃身边多出来的侍女,是琳琅?奴婢也不知道说得对不对,陛下不妨传琳琅和跟着的侍卫们就知道啦。
厉王一听,心内焦急:父皇,这不过是她们的一面之词,串供而已。
皇帝对地下的孟贞如说:去把那几个丫头叫来,还有今日随行的侍卫。
琳琅她们自小见到陛下的机会也多,此刻都不像孟贞如那么慌张,老老实实将话答了,并无错漏。
厉王越听越觉得像是早就提前计划好的,追问:好好的,你在凤仙池边等王妃做什么?琳琅奇怪:回禀殿下,奴婢的家就在凤仙池附近,之前和王妃商量好,夜里在凤仙池看花灯,等王妃的车驾出宫,好一起回来。
王妃体恤,知道奴婢一个女子走夜路不便,路途也不短,专程让奴婢一同回来,这样还可以省下一吊雇车的钱。
这些寻常过日子的琐碎小事,说得入情入理。
厉王却不信: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带着帽兜遮挡头脸?琳琅忙解释:奴婢不是有意的。
天气渐凉,娘亲做了个斗篷叫奴婢带回来。
奴婢手上拿了一堆月饼,不好拿衣服,就偷懒披身上带回来了,并无心遮挡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有人在监看煜王府啊,不想惹出这么多误会来,奴婢有罪!说罢,琳琅伏地轻轻哭泣。
皇帝虽有狐疑,但是他能确定琳琅并不是在说谎。
这丫头,一看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因她自小在昭仁公主身边服侍,办事妥帖,很是懂事,皇帝也无心迁怒于她。
又问过了今日随行的侍卫和拨给煜王府的羽林卫,都是与琳琅一个说法,毫无差错,便叫他们一起退下了。
荣相见包好了脖子回来,听着他们的对答,恍然大悟:原来巡捕营并没有看到余……余什么来着,并没有看到她进煜王府。
只是因为其他地方找不到,就要来搜我家?厉王冷笑:煜王妃好一招偷梁换柱,人在不在府中,你心知肚明。
此时,各队人马来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厉王还不肯干休,说:父皇英明,您不会觉得余湘宜凭空消失,与煜王府无关吧。
哼,荣相见冷笑道:原来厉王兄早就认定了结果,纵然找不到,煜王府也不得不背这锅。
荣相望也十分愤怒:余家姑娘不是死了?你们拿一个死人来给我姐姐泼脏水,实在是欺人太甚!厉王知道找不出人来,必然无法服众,信心满满地说:煜王府中尚有多间密室,不知段大首领可曾搜过?皇帝盯了一眼段飞,他一脸茫然,随即认错:微臣疏忽了。
荣相见脸色一变:厉王兄对我们家真是无所不知啊!厉王知道此事敏感,不便多说,只是幸灾乐祸道:煜王妃,你带羽林卫去看看吧?荣相见嘲讽道:既然厉王兄对煜王府的一切都如此清楚,也不用我带路了,段大人只管跟着厉王兄去搜吧。
荣相望在一旁悄悄问:煜王府真的有密室啊?这金陵城的高门大户,谁家没有密室?荣相见没好气。
煜王府密室之事,是她通过那个花匠放给启王的,横竖他们密室里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只是没想到启王不仅跟庆王透露府中消息,还给厉王透露,他可真是大嘴巴子。
皇帝神色安然,目光如炬,观察着荣相见。
她有些心虚,不等他们搜完,提前跪下,向陛下陈情:父皇,王府佛堂里有一间密室,供奉着我娘的牌位……英国公闻言,只觉不可理喻:陛下已经格外开恩,为你娘加封诰命,入宗庙。
这是何等天恩,你怎么还行此逾矩之事?相见自知此举不妥,可我娘为救我而遭火焚惨死,以至于我这些年噩梦连连,难以入眠。
如今每日牌位前焚香祝祷,反而睡得安稳些,还请父皇恩准我留下牌位,悄悄供奉,不让外人知道。
荣相见说得恳切,皇帝也有心安抚她:你这孩子,你娘已得封诰,以后你在家中设牌祭奠不必再藏着掖着。
多谢父皇垂怜!荣相见立即感激伏地。
只是皇帝仍然神色严肃,只等着段飞回来。
又过了一阵子,段飞带回一些东西。
而他身后的厉王,面色灰败,想来是一无所获。
段飞一一回禀:陛下,煜王府共有三间密室。
一间在西侧佛堂里,供奉着……楚氏的牌位。
一间在外书房,内有干粮和水,想来是用来避难之处。
还有一间在内书房,也是放着干粮和水,还有这些东西……欲言又止,想是不便多说。
段飞将一沓纸呈上,皇帝从沈都知手中接过,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血书。
一年之内取周显旸首级皇帝嘴角一抽,掀开一张,下面那张是:亡国之恨,必要尔等白骨作偿一连几十张,都是挑战刺杀的战书。
段飞手里还有几个人偶,上面写着煜王的名字,扎满了尖针。
皇帝双眉紧皱,十分厌烦:这些东西怎么还留在王府?荣相见道:殿下说金陵的日子太过安逸,若没有这些东西以作警醒,只怕将来被刺客割下头颅,仍在梦中。
皇帝叹了口气:在朕面前,他都是轻描淡写,一句带过。
荣相见回道:殿下是怕父皇和太后担心。
父皇不必为此忧心,煜王府时刻警戒,又有羽林卫加持,不会轻易让刺客得手的。
皇帝心有不忍,抬了抬手,示意相见起身,不满地盯着厉王:显晗,事已至此,你道如何收场?厉王心中早已认定余湘宜一定是被煜王府所救,力陈此事利害关系:父皇,除了四弟还有谁会搭救余家姑娘?他去降云轩看歌舞没多久,余湘宜就不见了,这其中必有关联。
王府中没有找到,不代表别处没有!煜王妃前些日子,在慈溪街买了一栋宅子,说不定已经把人转移到那里去了!儿臣已经派人去搜了!听到这里荣相见心内怒火中烧,再也受不了,一把摘下头冠,砸到周显晗脸上。
那一声如此之响,以至于连皇上和英国公都惊呆了。
厉王待要反扑,被荣相望死死抱住。
荣相见流着两行清泪,唤琳琅:去把我的和离书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