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62 章

2025-04-03 04:14:25

荣相见笑了, 锤了他一下:怎么卖力么?你自己看着办。

周显旸躺着,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帐外,火盆里跳动的猩红与夜光珠清透温润的光交相辉映, 正如此刻的他们。

相见渐渐的,觉得体力不支, 又舍不得停下。

她双手撑在显旸的肩旁, 想让他帮帮忙。

他却只顾着自己享受,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荣相见哑着嗓子抱怨:你真的偷懒到底吗?周显旸笑道:你求我。

荣相见才不,干脆翻身下来, 周显旸立即猛地坐起来,相见毫无防备,差点从他身上摔下去,幸而被他双手稳稳托住后背。

周显旸扶起那温香软玉的纤细腰肢,声音暗哑:王妃,球场上策马奔腾的劲儿去哪了?怀中之人娇若海棠,伏在他肩头, 贝齿轻啮他锁骨:这匹马,实在野性难驯。

男人肆意地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的野性难驯。

这一场下来, 当真是比马球场上奔波一天还累,相见脱了力,这样想着。

喜欢吗?周显旸冷静下来, 摩挲着她的背,问她。

相见的情绪还未全然消退, 只是点点头。

周显旸笑了:喜欢就好。

大过年的,不想她为了旧事心绪不佳。

过去的已经不可追, 活着的人, 还要好好活着。

……腊月二十九, 周显旸和荣相见跟随帝后一起去太庙祭祀。

果然,庆王已经替代了往年厉王的位置陪祭。

在场诸人都意识到这一变化,心中各有盘算。

到了大年三十,才真正过起年来。

燃灯时,整个煜王府被照得灯火通明。

用完年饭,守岁。

别人家有的风俗,煜王府都行过一遍。

唯独一样,从宫里宫外,满城烟花爆竹响个不停,只有煜王府一点爆竹都不放。

满府下人都放了假,各自回家或出去玩,只有当值侍卫在岗,飞云飞雪和小南小北也留在身边。

看着钟进有意无意地从院子外经过,周显旸忍不住:你们也去吧。

飞云立即喜上眉梢,拉着飞雪打掩护,跟钟进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一起往外走。

过了子时就回来,不许在外头过夜。

你们几个一起去,一起回!荣相见操心不已。

偌大的煜王府,顷刻安静下来。

远处,爆竹声声,更显得空寂。

两人坐在花厅里烤火。

闲来无事,相见自己给显旸点茶,点出满杯白沫,手都酸了。

显旸接过,笑道:难为你。

咱们还是下棋吧,免得你还没守完岁,手就废了。

两人下了一盘,最后显旸输四分之三子。

荣相见已经开始揉眼睛了。

可她是打定主意要在新家守岁过子时,便差使显旸将自己的箜篌抬了出来。

她学了小半年的逍遥游,终于能完整弹下来了。

显旸在她调音的时候,从书房里摸出一支短笛。

你还会吹笛子?只会几首。

这是往日用来传递信号的。

西秦山林多,地势险要,喊话又容易被敌军听了去,军士们便以口哨模仿鸟鸣传递消息,而笛子能传递的内容就更多了。

荣相见来了兴致,抱着箜篌:你给我吹吹看,我猜猜是什么意思?显旸站在廊下,看着四方天里的细细月牙,两声极短急促的笛声传来。

动手!荣相见迫不及待抢答。

显旸含笑,又吹了一记嘹亮的,骤然开始,骤然停止。

停!显旸换了一段低沉的。

有危险?差不多吧,隐蔽的意思。

再后来,都是比较详细的指令,荣相见不懂。

显旸给她讲解了一遍,才问:逍遥游我也会,不过只会没有遗失的前半段。

那我们就合奏前半段。

显旸挨着相见站着。

清越的笛声与清冽的琴声,随即回荡在煜王府的屋顶与树下。

似乎每一节玉碎般跳脱的琴音,都在笛声的铺垫下显得格外灵动。

而每一段笛声也因箜篌的琴弦震颤而更显悠扬绵长。

就好像两个神仙,上天入地,陪伴彼此,静静关照彼此,而彼此之间又是各自独立自由的。

真正把逍遥游里,逍遥快活的味道给演奏了出来。

两人奏罢,看着彼此,都有一种沉醉之感。

骤然,一声喵打破了这空寂。

两人一看,黑猫不知何时从显旸给他搭的小木屋和棉被里出来,坐在门口。

瞧,这猫也被我们的合奏吸引了!相见有些得意。

显旸道:我觉得他只是想来烤火。

荣相见白了他一眼,真没情趣。

不过,跟这个没情趣的家伙合奏,比独奏别有一番韵味。

这谱子给你,你得空把纤云写的后半部也给学了。

显旸笑问:你真的不出去玩吗?不去。

外头有什么好玩的?吵死了,天又冷。

显旸坐在她身边,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不用事事迁就我,爆竹我也能忍耐的。

跟你成婚那日我就忍过来了。

不得不忍的时候就罢了,何必找不自在呢?到了正月,街上好玩的多了去了,也不会有这满天的爆竹,后天咱们再去!显旸见她如此贴心,便道:那我做点什么替你消遣?我瞧你书房里有一把剑,搁在那许久不用了。

可否让我见识一下?显旸立即照办。

他取了剑来,又把火盆搬到廊下,让荣相见坐在外面,可以看得更清楚。

一见他脱了外裳,荣相见立即给他递了一杯热酒:喝了再舞剑,别冻着。

显旸也不接,就着王妃的手喝了,说:多谢。

剑气森森,如虎啸龙吟。

显旸在树下舞了一套剑法,端的是风姿如玉,身形如电。

相见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二叔所创的剑法。

她想起小时候,最后一次见到二叔。

他在余庆堂,用酒洗过他那柄剑,月色之下武了一整套剑法、刀法。

然后看着他们几个小的:能记住吗?他们哪儿这么快记住,却个个都争着点头。

二叔是英雄,谁都想做英雄眼里最聪明的孩子。

二叔过来,拍了他们几个的脑袋,似乎有告别之意。

那晚很晚才睡。

是以一觉醒来,才知道二叔天不亮就启程了。

然后,骨灰装在盒子里回来。

显旸舞毕,相见立即帮他把外裳穿上:你怎么会我二叔的剑法?荣大将军的刀法、剑法,阳州军中谁人不会?我去的时候,虽然他已经不在了,却有人教我。

荣相见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有些人即便故去多年,却好像一直活着,处处都能看到他的影子。

是啊,潜伏西秦获取情报的主意,一开始也是荣大将军出的。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组织这事,便被刺杀了。

我也是受惠于他,才有今日。

说罢,显旸低头看她,轻拍了一下她的发顶:说来,我跟荣家有缘。

荣相见浑身如过了一道冷水,往后退了一步:你拍我头干什么?显旸尴尬笑道:你不喜欢?那以后不了。

不是……荣相见没敢说出口,那一刻的熟悉感让她后怕。

一样是冬夜,一样的剑法,一样关爱地拍着她的发顶。

她怕显旸也如二叔一样一去不复返。

荣相见双手挂在他脖子上:如今京中局势纷乱,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见她满脸忧色,显旸认真道:放心,以后每一年,我们都要一起守岁,一起过年。

荣相见这才松了一口气,踮起脚,显旸立即接住她的吻。

此刻外头的爆竹声响彻了天,子正时分已到。

他的嘴唇,初碰起来,沾上了冬夜的寒凉,但细细吻起,却是热的。

在无人的王府里,他们不用顾忌旁人看没看见,拥吻着过了年。

夜里,相见睡梦中好像又回到了那年冬天。

永华宫外,她躲在一株矮子松后头瑟瑟发抖,想见母亲一面。

然后 ,不知道怎么就来了一波人,说要搜宫。

慌乱中,她遇到了一个跟他一样藏身于此的小内官。

她刚刚想拉他的手,就被一群宫人发现了。

他们一哄而上,把她拉开,有人端了碗,要往她嘴里灌药。

荣相见挣扎着,腿脚一抽,把自己吓醒了。

感觉到不远处有微弱的光,她掀开帷帐,见西边里间,有一点烛火亮着。

她起身过去。

煜王坐在那张小书桌前,靠着椅子睡着了。

相见看到书桌上放着一张单子,拉起来长长一条。

她凑近烛火边一看,密密麻麻,尽是用朱笔写的人名。

她找到起头第一个名字:荣茂。

她二叔。

这些,应该都是战死在阳州和西秦的将士。

每个人的名字,都被他用自己的方式记着,收藏着。

相见把名单收好,走到显旸身边。

明灭的灯火中,他的侧脸被昏黄光影勾勒得格外英俊。

只是即便睡去,眉目间仍然留着没有消散的忧思。

真的很难把这个煜王和记忆里那个哭泣脆弱的小内官联想到一起。

他曾经是皇后嫡子,陛下宠爱,东宫之位在望,原本应该有个无比顺遂的人生,后来却成了一个被放逐边地,失去母亲的无助孩子。

没想到,他真的一步步走回来,这个中艰辛不知有多少?她之前不明白,为什么四殿下没有像上一世,与皇帝断绝关系,被幽禁至死。

后来终于知道了,是因为那一夜,自己无心的开解,改变了这个年轻人的一生。

这种感觉很奇妙。

相见看着他,看得出了神。

她喜欢看他的侧脸。

他的额头饱满,发际和鬓角生得极好。

高眉骨和鼻梁勾勒出比旁人更立体的脸。

而且他的嘴唇并不薄,听惠娘娘说,薄唇的男人薄情。

也不知真假,好在关于他,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最绝的是他的下颌,既有男子的气概,又不粗犷,没有一点多余累赘的线条,配合着修长的颈和清晰的喉结,荣相见忍不住疑惑他怎么这么会长?荣家的孩子相貌都不错,可陛下有那么多孩子,加在一起也没有他会长。

大约,是因为余皇后生得美吧。

无聊间,伸手,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喉结。

霎时间,相见的手骨碎裂般剧痛,然后整个人被按在了书桌上。

是我!相见惊呼。

周显旸惊醒后,只觉得喉头一阵冰凉,下意识地自卫反击,用力拨开王妃的手,把她五指牢牢扣着。

没有兵器。

相见赶紧说。

一盏昏暗烛火和一颗夜光珠的淡淡荧光下,荣相见有点惊慌又有点委屈地躺在周显旸身下,而他的手还掐在她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