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72 章

2025-04-03 04:14:25

说罢, 他抬起手摸了摸荣相见的眼角。

你刚才没有睡着吗?眼睛都是红的。

荣相见握住他手:这种时候,怎么睡得着?明早去告诉皇上,我醒过来了。

然后, 我们就家去吧。

你伤成这样,怎么回家?万一牵扯着伤口怎么办?不妨事, 又不是伤筋动骨, 皮肉伤在哪里养都是一样的。

回了家,有那么多人照顾,还有小南小北, 你也不必从睁眼就盯着我,能松快些。

我这几日是睡足了,看你这样,我怎么可能安心躺在这儿养病。

荣相见看他坚持,只能随他,又问:刚才崇华殿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启王夫妇都被下狱了?周显旸想想刚才的场面都觉得心惊,犹豫着要不要将刚才的事告诉荣相见。

这倒惹得她不痛快:怎么, 不能告诉我吗?周显旸忙笑:有些事怕你知道了,对你不好。

你知道和我知道有什么分别?也是, 周显旸拉着她躺在床上,轻声将刚才的情形全都说了。

听着听着,荣相见只觉齿寒。

为了帝位, 杀害一个对自己如此真心的结发妻子……荣相见设身处地去想,明|慧皇贵妃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周显旸颇为不满:你这话说的……这个好儿子害得你夫君差点一命呜呼。

荣相见忙搂着他的腰:他不是你的好兄长, 却是好儿子,这不矛盾啊!如果可能, 我也希望我的孩子……荣相见陡然止住。

周显旸奇怪地问:你的孩子?而后瞬间明白了, 你希望你的孩子……在上一世也手刃父亲, 报仇雪恨吗?不……我只希望他能平安健康地长大。

相见心知改变了人生,此生注定不会再与昀儿有一段母子缘分。

可得知这世上有一个与她经历相似的女子,勾起了她的同理心。

如果明|慧皇贵妃活着,此刻她该是欣慰,还是难过?没人知道。

荣相见摇了摇头:希望我们的孩子,不用经历这些。

周显旸先是笑出声,然后牵扯到伤口疼,最后反应过来,不高兴了:好端端拉上我做什么?你想让你的孩子杀了我吗?打个比方嘛,你要是对我好,我自然让我的孩子孝顺你。

荣相见笑道。

周显旸无语,说得好像她的孩子不是他的孩子。

他把话题拉回来,我看启王也未必只是为母报仇。

这么多年,报仇总有机会,何必等到这个时候?还不是因为谋夺帝位的时机成熟了。

荣相见点点头:要行大逆之举,总得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话说回来,启王要恨也该恨陛下,为什么处处与你做对,把史丰害得那样惨,还往咱们府里安插眼线。

因为他觉得,害死他母亲,余家也有份,我母亲也有份。

没有我母亲,他本该是皇上的嫡长子,毫无疑问的东宫人选,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其实,小时候母亲一直说,我有的东西,启王一定要有,她要一碗水端平。

可毕竟不是亲母子,启王兄年岁又大了,宫中来往也不可能太过亲密。

没想到他居然一直觉得被母亲苛待,每个人看事情的角度实在是太不相同。

继母难当啊,荣相见叹了口气,说到底,都怪皇上薄情狠辣,你说,余皇后当初谋害皇嗣之事,会不会是……陛下……荣相见说着说着把自己吓了一跳。

她原来一直猜想,余皇后中了后宫中人的算计,年代久远无法追究。

可如今细想,宫里有机会登上储位的几位皇子生母,都不像是心机如此恶毒之人……反而是皇上……他与余家为利相聚,甚至为此害死发妻。

余太师死后,余皇后便出了事。

很难不怀疑,这是皇帝在泄愤。

更兼永安侯得到重用之际,一边是平定东海,一边是大开海市,既是守卫国土,也是繁荣经济的关键时刻。

一碗汤药下去,俪贵妃登临后位,张家为国朝尽心,又没有子嗣和外戚把持朝政之忧,真是一举三得。

周显旸沉默了片刻,眼神格外苍凉。

这是他早已想过,也最不愿意相信的一种可能。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是这样怀疑的。

以我母亲的心性,如果有人嫁祸于她,她宁死也会求个清白。

她离宫之前,却丝毫不为自己的冤屈辩白,叫我不要执着此事,想来最大的可能就是,她想明白了这件事根本没有反转的余地,因为嫁祸她的人,就是那个高高在上,裁决天下的人……追寻真相,只会对我不利,她才一再阻止,甘心幽禁皇陵,换我的平安。

那怎么办?荣相见听着,只觉心里堵得慌。

原本她想的是,找到证据,还余皇后清白就好。

可如今那个能够还她清白的人就是凶手,如何是好?周显旸轻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都要先找到当年事发的关键人物,太医也好,宫人也好。

事情久远,陈日新暗里查访许久,也没有确切的证据。

你现在还是重伤之中,不要思虑过度,太医说你要静养。

周显旸看了她一眼,语带抱歉:这几日,都围着我转,你娘的事,都耽搁了好久。

荣相见反倒宽慰他:总要先顾好活着的人,她会理解我的。

我瞧着你还是没精神,再睡会儿吧。

说罢,她坐起身,周显旸拉住她,怎么了?我可不敢躺在你身边睡着,一不小心压着你伤口怎么办?她拨开周显旸的手,跳下床,麻利地把睡了好几夜的摇椅搬过床边,躺下。

睡那上头,不觉得硬的慌?有什么要紧,我也没那么金贵。

荣相见随着摇椅晃动着,忽然想到一件事,既然殿下怀疑当年的事,危急关头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傻事?皇上值得你豁出性命相救吗?周显旸侧过头,盯着相见,我不是救他。

哈?荣相见不解,周显旸这才把那日的情形告诉她,当时,齐老将军和你父亲站在他身边,他们到底都是忠君之人,挡在皇上身前……荣相见眼睛一热。

齐老将军就像我祖父一样,我从出宫后就跟着他学习兵法、军务,对他倒比皇上亲。

你父亲,是你在世上最亲的人,你已经没了娘,不能让你连爹爹也没了。

眼泪无声地滑过荣相见眼角,她赶紧抹了:对不起,我不该让你穿什么金丝软甲,白叫这个名字,连弩|箭都挡不住。

害得你伤成这样。

周显旸朝她伸手,想擦擦她的眼泪,奈何够不到,只好把手搭在床沿。

多亏你做了那个梦,让我穿这个,不然这新制的弩|箭威力之下,现在也许我真没命了。

荣相见握住他手,心中说不出来的况味。

她不愿他涉险,却又感激他涉险。

陛下说你救驾有功,晋封你为亲王了。

哦。

周显旸混不在意,用力握了握荣相见的手。

两人安静躺着,没有再说话,只觉能什么亲王尊位都不如此刻,能牵着彼此的手,来的满足安心。

就这样,不知不觉,一同睡着了。

皇帝在福宁宫中,大发雷霆。

这几个孽子,朕上辈子欠了他们什么,一个比一个不省心!生这么多儿子有何用?早知如此,还不如多生几个显瑶这样的闺女,才是有福气!惠贵妃听了,心中高兴,面上却不露声色,说:陛下宽心些,您的几位皇子不都是好孩子吗?皇帝听她这样说,冷笑一声:启王平日里是何等孝顺,如今不也成了狼心狗肺之徒。

剩下那几个,谁又能保证不是像启王包藏祸心?惠贵妃忙道:煜王啊,他为了救陛下,连命都差点交代了。

陛下,这样孝顺的好孩子,金陵城哪里还能找的出来呢?皇帝想到显旸,心中就五味杂陈。

显旸之祸,说到底是也是受自己牵连的。

他以手支颐,享受着惠贵妃娴熟的按摩,那个孩子,一直跟朕很生分,不想却有这份心。

煜王自小在军中长大,又在西秦潜伏了那些时日,性子自然冷淡克制,不比其他皇子,与陛下亲厚。

可是,他愿以性命维护陛下,这份情谊,不比说几句好听的话,在您跟前撒娇更难得吗?再说,瞧他接受与相见的婚事,平日善待相见的样子,便知煜王是个老实孩子,心里是感恩陛下的,只是不像其他兄弟嘴甜,总要吃亏些。

说着,福宁宫人将昭仁公主这个月的书信,送了进来。

惠贵妃立即当着陛下的面读给他听。

皇帝听着公主家常书信,心情渐渐好转,笑出来:朕的小外孙已经会叫妈了……这才七个月吧……像显瑶一样鬼灵精。

外孙那也是陛下的血脉,自然是聪明孩子。

惠贵妃陪着皇上闲聊家事,捏肩捶腿,又伺候他在福宁宫用了膳食,二十年来形成的习惯,已经不需要思考,把皇帝服侍得妥妥贴贴。

皇帝午睡前,这才开口详细告诉惠贵妃启王之事,破口大骂:这个逆子,弑杀君父,还在崇华殿里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毒手!惠贵妃故作惊讶:启王竟然敢行如此悖逆之事?真是让人心惊啊!陛下,您一定很伤心。

是啊,皇帝靠在软榻之中,满目倦怠,朕难道对他不好吗?他才干平庸,朕依然给他亲王尊位,仅次于显曜。

他约束家臣不利,被人告上京,朕也不处置他,替他兜着……陛下慈父心肠,只可惜启王糊涂,走错了路……嗯?你觉得,他只是一时糊涂……惠贵妃忙道:臣妾对启王并不了解,但只承乾宫这些日子冷落,其他王公亲贵,都立即看着风向,跟承乾宫断了往来,只启王殿下,常来请安。

这不见风使舵的心性,瞧着倒是好的。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惠贵妃:你啊,心思单纯,所以看着旁人,都往好的地方想。

你也不想想,厉王被降位,中宫的依靠没了。

启王有着长子的名分,如果此时获得中宫支持,谋逆成功,中宫提议他承继大统,朝臣们自然也会赞同,一切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啊?惠贵妃一脸不可思议,人的心怎么能这么坏呢?臣妾觉得,皇后娘娘对皇上断不会如此。

她不会,她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

皇帝哼了一声,永安侯就不这么想了。

这个老狐狸,今日居然以退为进,自请入刑戒司接受拷问,以证清白。

想必,他把蛛丝马迹都料理得干干净净了,没有证据,这件事就只能让启王一个人背了。

惠贵妃道:那又如何?陛下洞察一切,自然会有裁决。

皇帝拍拍她的手:那是自然,朕不会放过他。

说话间,有宫人禀报,说皇后在宫外求见。

皇帝眼皮都懒得抬:朕倦了,叫她自己回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