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78 章

2025-04-03 04:14:25

第二日, 周显旸和荣相见进宫请安。

陛下前朝有事,他们先去了慈宁宫。

过了这个年,太后也不知道是累着了, 还是因显旸出事,伤心过度, 眼瞧着苍老了许多。

虽然他们极力说着好听的话, 哄太后开心,但老人家似乎对自己的命运有些淡然的预判。

今年怕是过不去了。

皇太后笑着,浑浊的眼睛透出一种骇人的光。

皇祖母别说丧气话。

前些日子孙儿不也是差点活不下来, 如今还好好站在您跟前呢。

皇太后道:好孩子,你年轻,自然是会好好的。

我这把老骨头,吃多少千年人参都不顶用喽。

这时,嬷嬷端来了参汤,周显旸在榻边,服侍皇太后用了, 又陪着说了半晌话。

眼看皇太后睡意渐起,两个人便不敢打扰, 退出了慈宁宫。

这时,崇政殿的内官,来请煜王和王妃过去。

皇帝正坐在龙椅上, 案上一幅摊开的画卷。

二姐夫跪在殿中。

荣相见趁着行礼的机会,悄悄看了一眼, 见他神色并不紧张,心中稍定。

起身后, 皇帝先问了显旸的身体。

刚才看他走进殿中, 因那门槛太高, 都需要王妃搀扶,想来仍然虚弱,皇上心中难掩心疼。

看着这个曾经无比骁勇的儿子,为救驾而到这个地步,若将来弓马骑射上无望,当真是可惜啊。

皇帝听他说话有气无力,嘱咐了他几句好好养伤的话,又嘉奖了相见的辛苦。

最后,才点了点那幅画,问相见:这是你画的?荣相见不慌不忙:父皇,什么画?可否容臣媳看一眼?皇帝沉默片刻,示意沈都知将画在他们面前展开。

荣相见只扫了一眼,笑道:父皇,这是我在画摊买的。

这不是你的画?父皇明鉴,儿媳那点子微末的画工,都是跟着昭仁公主一起学的,不过几笔写意,这个……实在是不能啊……朕也知道,所以着你来问。

英国公府不至于用这种劣质的纸张给女儿用。

皇帝说完话锋一转,既然如此,为何又把这幅画送去皇陵?父皇,相见不明白。

皇帝有些不悦:朕是问你,为什么要送东西去皇陵?荣相见立即如实将那日二姐夫与他们所说的情形道来,又说:殿下谨记父皇的话,不能私自传送信件给余氏。

相见便想,反正姐夫奉命给余氏置办陈设摆件,左不过也就是在画摊集市上买几样陈设,我这儿正好有,就拿去了。

就骗她说是我画的,反正她也不知道。

总之,让她晓得殿下安好,不要做那些糊涂事,寻死觅活的,辜负了父皇一片宽仁之心。

你倒是会变通!皇帝语气很重,但不像是生了大气。

荣相见拿起以前昭仁公主闯下再大的祸,也毫不心虚的姿态,回道:父皇,殿下好不容易死里逃生,重伤未愈,我正四处做功德积福呢。

可庙里做一百个功德,也比不上救一个活人呀!我虽然不认识余氏,可总不能真的让她因为殿下一头碰死了,这样……太伤阴鸷了。

相见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说罢,忙跪下谢罪。

周显旸知道相见这是把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揽,主动上前一步,艰难地跪下请罪:父皇,余氏虽然罪孽深重,可终究拼命生下我,儿臣也不忍她为我而死。

此事,都是因为我,若有不妥,儿臣愿受责罚。

只是,煜王妃和征北将军都是因善念,为着我才会卷入其中,还请父皇不要降罪于他们。

荣相见没想到周显旸要出头,捏了一把汗。

她心里乱成一团,不知道皇上会不会生他的气?崇政殿静了几秒,皇上才缓缓开口:朕是下旨不许你与余氏见面,传递消息,这幅画倒不算是违旨,朕会让人送过去,安抚她,让余氏不再求死。

说罢,又厉声道:征北将军宋烨星,公私不分,行为逾矩,革去军中职务,剥夺袭爵资格。

周显旸还想求情,荣相见在后头轻轻扯了扯他的下摆,把他刚出口的话都打断了。

与此同时,宋烨星已经磕头认罚。

相见扶着周显旸出了崇政殿,却没有立即出宫,等二姐夫之后出来,问他究竟怎么回事。

宋烨星也心存疑惑:这画和其他东西,我交给手下负责采办的人装了车一起带去皇陵。

刚出城,就被刑戒司截了下来。

都怪我疏忽大意,应该亲自送去。

周显旸抱歉道:姐夫是受我牵连。

他倒不是很难过:咱们是连襟,陛下是忌惮殿下和昌国公府走得太近了,处罚我总比处罚殿下好。

二姐夫一项耿直坦率,他说得真切,周显旸一瞬间都快信了他的话。

若不是了解母亲,他真的会在情急之下,掉进这个陷阱。

回去的马车里,周显旸思来想去都觉得奇怪,刑戒司自从我救驾受伤之后就撤了,没有再跟着我们。

怎么这次我们送画,会去拦截呢。

赠画的事发生在英国公府,谁走漏了消息?荣相见也想到这里,不等他说话便先开口:钟姨娘那天提前回娘家,必然不是她。

周显旸也觉得不会是钟姨娘。

荣相见忽然想:那日送画的时候,旁边几家亲戚兴许有人看见,留心了。

这知道的人可就多了。

但那都是英国公府的亲眷,谁会把这个放在心上,还能猜到这画是要给二姐夫送去皇陵的,谁能传话给刑戒司?荣相见也觉得不合理:若二姐夫是替皇上试探你,动用刑戒司给你演一场戏也太费尽周折了!荣相见揉着太阳穴,只觉头疼,不想想了。

笑道:幸好,用一幅画瞒住了他们,也成功把你安好的消息传去了皇陵。

周显旸摇头:你忘了我们是为什么进宫的?荣相见这才反应过来:回去长府官可要失望了!亲王之礼,终究是没有了。

两人说着都笑了,笑着笑着,又都归于静默。

什么亲王尊位,他们倒不稀罕。

周显旸很想亲自去一趟皇陵,看母亲一眼,告诉她自己一切都好,切莫焦心。

荣相见看他那样担心,忍不住道:对不起。

我为二姐夫跟你道歉。

周显旸见她一脸诚恳,伸手轻轻揽过她,揉着她的肩头,你道什么歉,这与你不相干。

而且,你怎么这么肯定他有问题?二姐夫自小身为嫡长子,被昌国公爷悉心栽培,习得一身武艺兵法,吃了不少苦,就是为了承袭昌国公府的爵位,光耀门楣。

如今被剥夺袭爵资格,他竟然那样平静,这意味着,一切都是在执行皇帝的命令而已,他根本不着急会失去袭爵的资格。

周显旸明白了,难怪他刚才觉得不对。

他知道她向来喜欢把错处往自己身上来,就好比姐夫的谎言做定了,她就等不及道歉了。

他宽慰道:其实我宁愿是姐夫奉命试探我,也不愿意连累一个无辜的人毁了前途。

毕竟,皇陵那边多得他照顾,我是很感激他的。

他忠于皇上,也没有错。

荣相见以为,事涉母亲,周显旸这次会生大气,不想他竟这样体谅,对他的好脾气又有了新认识。

回府不久,陈日新便传来消息,与周显旸在一家偏僻少人的酒楼见面。

他一落座,陈日新便跟他道歉:皇陵出了这样的事,微臣却未察觉,实在是有罪。

周显旸道:你在宫中当值,事多且忙,怎么可能事事察觉。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陈日新这才松了口气,说:我从御前打听到了,那幅画征北将军其实早就连夜送进宫给皇上过目了。

皇上没觉得不妥,就让征北将军送去皇陵。

周显旸立即明白过来:所以,是刑戒司私自行动?对,皇上很生气,居然有人把手伸进了刑戒司。

庆王?殿下睿智,您还记得那个刺客吗?刑戒司审问了那么久,那个刺客只指认厉王府和张家。

如果刑戒司已经倒向庆王,这一切就合理了。

陛下已经起了疑心。

最近,启王被废,厉王禁足,庆王一枝独秀,还提议镇国公世子担任皇陵守备。

二哥的大舅子?是。

征北将军从头至尾都忠于皇上,他只是在配合皇上试探你,如今又在以此试探庆王。

若他要管皇陵,余皇后还不知会面临什么?这么多年,陈日新私下一直没有改口。

他一直觉得余氏那样温柔,宽厚,正直的女子,才配得上皇后二字,才是真正的一国之母,天下人的母亲。

天下人的母亲,自然也就是他陈日新的母亲。

他们的人若掌握了皇陵,就是想捏住殿下的命门,殿下要小心,不知他们会用何阴毒之法,甚至伤害皇后的性命,来挑起您和皇上之间的龃龉。

周显旸明白,皇陵他鞭长莫及,但他绝对不能接受庆王的人接管皇陵,要想个法子绝了他这个念想。

……自那日回宫,周显旸特地问了荣相见,上一世太后的丧期。

可是时间久远,荣相见也记得不是很清楚。

总之,的确是这两年的样子。

而且,今年出了皇帝遇刺这档子大事,说不定老人家精神受到打击,情况有变也未可知。

因此,虽然周显旸有伤在身,太后特地嘱咐他们两个人不必总来辛苦,他们还是时长进宫请安,看望。

这日,皇上也在慈宁宫中,显旸和相见行过礼,问了太后的病。

太后又问过他的伤,突然提起:皇帝,礼部的亲王册封之礼还没有准备好吗?这话问的是礼,其实问的是皇上。

册封的明旨诏书还没有下达呢,礼部做了什么都没用。

皇帝面色凝重:太后病中,儿子夙夜焦虑,小辈们的事就先放一放吧。

太后还要说什么,显旸握着她的手:皇祖母保重凤体为上,孙儿这点子小事不值得记挂。

这怎么是小事?且不说身份的不同,你可知道亲王和郡王的俸禄差别有多大?周显旸笑道:王妃持家有方,我们两个也不是奢靡度日的,皇祖母不必为此担心。

荣相见在一旁帮腔:太后娘娘,您快快好起来,殿下才高兴呢。

您抱病在身,就算是当场给他戴上亲王的宝冠,他也高兴不起来啊。

皇太后嗽了两声,面有哀色:我老了,不中用了。

小辈们好,我才好……显晙那个孩子,一时糊涂做出这样的事,哀家虽然生气,更是伤心。

提起这事,皇帝沉吟了一会儿:母后病体加重,都是因为那个逆子气的,朕若不是顾念太后疼爱孙儿和重孙子的心,早就一杯毒酒赐死他了。

皇太后叹了口气:天家骨肉,想要像寻常人家那样和睦,太难了……皇帝今后,要好好教导孩子们,不要再有人错了主意。

即便他们犯了大错,处置起来也要留一线。

须知子女犯错,都是父母教导不善之故……皇帝听了,面色不定,只说了:是。

……送画的事,究竟是如何被刑戒司知道的,英国公府因何走漏风声,随着刘泉溢忽然被御史大夫谷城保荐进了御史台,填补之前落马的御史台人员空缺,而明朗了。

这位御史大夫在上一世常常弹劾厉王,所以荣相见常听厉王骂谷城是庆王的走狗,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

再结合陈日新的消息,那日刑戒司是得到京中眼线的汇报,才向皇帝禀明,差人送去皇陵的东西里有一幅煜王传递给余氏的画。

那么这件事情的过程就不难推测了。

为了给刘泉溢挣得一个官职,舅父舅母自觉替庆王当起了眼线盯上了国公府和煜王府,看到了送画的事。

庆王把消息透给刑戒司,借由他们把消息送进了崇政殿。

二姐夫被革去职务,庆王妃兄长镇国公府世子若接管皇陵,这意味着显旸最大的软肋,捏在庆王手里。

为了母亲的安危,周显旸未来就只能任他拿捏了。

真是好心机。

周显旸此前一直按兵不动,如今时机成熟,他立即把自己查到的罪证,差人匿名送去了永安侯府。

第二天,被禁闭的永安侯爷便进宫面圣,向皇帝递交了罪状。

一份是永安侯承认通过军中势力,协助启王行刺煜王之事,但坚决否认有加害皇帝的意图。

若放在往常这一条罪状,就足以让永安侯府夷为平地。

但是永安侯随之递上了第二份文书,指控庆王通过亲信,人为挖垮了江州堤坝,致使洪水灾情严重到史无前例的程度,以此打击张家和厉王。

这是周显旸送给他的线索。

另一条罪名则是,西麟门破,匪徒进京烧杀抢掠,皆是庆王提前布局安排,就是为了趁厉王与煜王相斗,坐收渔翁之利。

这是永安侯在京中调查了几个月的结果。

永安侯爷此举,是以庆王之事相要挟,若永安侯府未来能逃过劫难,永葆富贵便罢了,否则这样的天家丑闻揭发,皇子为了争权夺利,草菅人命,动摇的是皇族的威信,皇帝这么爱面子的人,绝对不会置之不理。

皇帝看着这触目惊心的罪责,气愤不已。

一是气庆王行此有违人伦的恶毒之事,二是气永安侯拿住了他的命脉,而他绝不能允许此事外传。

于是永安侯安然离宫,而庆王被皇帝叫去狠狠斥责了一番。

纵然庆王百般辩解,但永安侯与周显旸这段时间收集的罪证已经足够,而且皇帝还洞悉一切般问:中秋那晚在京中平乱、抓捕匪徒的,到底是小荣将军还是你?你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庆王立即惊道:父皇,荣相望背后污蔑儿臣!没有人污蔑你!小荣将军没有跟朕说过一句那晚的事,但朕不是瞎子聋子。

朕的耳朵眼睛,到处都是。

庆王听了这话,遍体生凉。

见皇帝已经确信了此事,这才不得不跪地认错,说自己为了打击厉王,才一时糊涂。

皇帝气得在崇政殿里赏了庆王二十廷杖。

由于这些事不能对外声张,因而庆王也未受到明面上的惩罚,只是皇帝立即下令,册封周显旸亲王之位,赐五珠金冠。

长府官随着煜王完成册封礼之后,嘴就没合拢过。

周显旸问他能涨多少俸禄高兴成这样?长府官笑嘻嘻道:俸禄事小,脸面事大,以后再也不用给其他王府的长府官行礼了!那言语间,颇为欣慰地看着周显旸,仿佛看着儿子出人头地一般。

周显旸笑着提醒他:遇到庆王府的人,还是要行礼的。

庆王被廷杖,这可是本朝皇子头一个,可见是触怒了陛下,失了圣心的,只怕这七珠宝冠他戴不了多久啦。

长府官慎言,皇上赏廷杖的意思,就是不想降他的王阶。

而且,不论他戴什么冠,都是我的兄长,煜王府理应敬重才是。

长府官听了连连点头称是,心道来煜王府一年,对皇帝的这个儿子真是挑不出错来,若是自己儿子有这么省心就好咯!册封礼过后,荣相见也正式成了亲王妃。

由于最近宫中是非很多,周显旸只对外称病养伤不见客,也不举行任何庆祝宴席。

还是到了英国公生日这天,煜王夫妇才又一次罕见地一起出门贺寿。

英国公府的宴席之上,周显旸自然是人群焦点。

启王被废黜,庆王传闻挨了打,厉王降位,他这个救驾有功的亲王,自然炙手可热。

只是众人见他脸色不好,行动需要人扶助,时不时还咳几声,一滴酒也不沾,心中皆不免惊讶:煜王从鬼门关捡了一条命回来,身子大不如前了。

真是可惜。

荣相见在后院与女眷们同桌宴饮,也少不得被轮番敬酒。

煜王妃,从前不懂事,多有得罪之处,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多多海涵。

一位从前奚落过荣相见的女眷,硬着头皮上来和她致歉。

荣相见喝了酒,没多说话。

永祥侯夫人见气氛微妙,举杯解围:煜王妃好福气,还未贺您晋封亲王妃之喜,在此薄酒一杯,以作敬贺。

相见与她几次见面,颇为投缘,便笑着饮尽,侯夫人又道:话说如此大喜,煜王府一直闭门谢客,王妃也不操办?荣相见面带为难,叹了口气:你也知道,这个亲王是殿下几乎丢了性命换来的,于我而言又有何喜字可言?若我可以选,我宁愿殿下平安一辈子。

煜王还年轻,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侯夫人和众位女眷都围着她宽慰。

荣相见难掩哀伤:你们不知道,他如今虽没有性命之忧,身子却已经大不如前了。

众人一听,都纳罕可惜:煜王夫妇成亲近一年一直没有子嗣,若煜王年月不可长保,便算是将来有机会入主东宫,也没有意义了。

一场寿宴,就把煜王如今身子不行的情况,传得越来越离谱,满京城知晓,连宫里都知道了。

寿宴散去,英国公府的女眷都未离去,在一块话家常。

最近风波迭起,尤其是二姑爷被免了职受了罚,国公夫人少不得关心一二。

荣相予似乎毫不知内情,回娘家装了一天没事人,此刻终于忍不住伤心垂泪。

向来对荣家这两个庶出丫头没好脸色的永定侯夫人,倒是罕见地贴心宽慰了她几句。

这时,有个永定侯府的丫头慌慌张张跑进来,禀报道:夫人,泉溢少爷出事了!一屋子女眷都站了起来。

怎么了?之前被泉溢少爷……的那一家子,跑到监察院击鼓鸣冤,监察院的差役已经把少爷锁去了。

说是御史台明天就要弹劾少爷和咱们府了!永定侯夫人听了惊慌得大喊:这件事不是已经摆平了?那家人不是已经被赶出金陵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奴才也不知道啊!永定侯夫人立即转身,拉着相见的衣袖,煜王妃想想法子,救救泉溢,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荣相见冷漠地抽出手臂:我们殿下在监察院和御史台没有人脉,所以之前才被弹劾,连累了爹爹。

我们实在是爱莫能助。

看她的反应,永定侯夫人忽然有一瞬的清醒:是你们!是我们什么?荣相见冷冷地问,是我们什么?是你们要害泉溢!哦?舅母,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要害表哥呢?还是说舅母做过什么对不起煜王府的事,所以疑心是我们报复。

永定侯夫人语塞,国公夫人打断道:相见,舅母是你的长辈,即便你如今是亲王妃也要尊重些。

荣相见笑道:是,都是相见没用啊,人微言轻,救不了泉溢表哥。

永定侯夫人也顾不上她阴阳怪气,急忙往外去寻丈夫,救人。

看着国公夫人也焦急地跟出去,荣相见对二姐笑道:舅母既然会出卖我们,向庆王府卖好,那自然有自己的门路,就让她去求庆王吧。

什么?荣相予不明所以,相见道:二姐姐,为什么二姐夫会被免职?他说,因为他帮你们带了一幅画……没错,这件事怎么会捅到陛下跟前?赠画这样的小事,是在国公府里发生的,谁会向庆王举报?那不久,刘泉溢连遴选考试都未参加,就好端端进了御史台,你猜是为什么?舅舅他们居然……实在可恨!荣相予听了,一掌拍在桌上,气得周身环佩叮当。

荣相见给她斟了杯茶:姐姐不要担心,姐夫如此有才干,将来不愁没有转机。

皇上总是需要用人的。

这话才让荣相予心情好了些,她问:刘泉溢的事,是你揭发的?荣相见点点头:他这样的人,早就被舅舅舅母宠坏了,干下的混账事也不少,我们找人去查了查,随便几件就够他们永定侯府喝一壶了。

话音刚落,小南就进来道:王妃,永定侯夫妇往庆王府方向去了。

果然是这样!荣相予满脸不耻。

荣相见安抚地拉着二姐:放心,庆王自己才在宫里挨了板子,哪还有功夫管他们的事?再说,永定侯府这几个不成器的东西,唯一的价值也就是靠出卖咱们罢了,但是这种价值用过一次就没有再次利用的机会。

庆王何等精明,才不会为了救他们,浪费时间精力。

天黑时分,永定侯夫妇和英国公夫人皆无功而返。

刘泉溢之事,正赶上皇帝严查监察院和御史台,况且他犯的是强买民女,打死百姓这样的人命官司,半天之间传遍金陵,因而两个机构都往严了对待,不敢接受任何人情贿赂。

任凭永定侯夫妇跑了一天也没寻到门路,他们又想让英国公夫人找国公爷再想想法子。

英国公为难道:我们家才因为管教家奴不严,被告到监察院去,被皇上罚了俸。

若这个时候再去干涉司法刑罪,岂不是找死?见妹夫也不愿帮忙,永定侯夫妇也彻底放下脸面,怒道:好个妹夫,亲戚之间原是要互相帮衬的,你们倒只顾着自家荣华富贵。

互相帮衬?英国公也冷下脸道,这么些年夫人往你们府搬的银子也够多了!倒是你们刘家能不能想起来,可曾帮衬过荣家一两件什么事?这话问得永定侯夫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能讪讪地去了。

英国公夫人在娘家人和丈夫面前都没了脸,正在气头上。

回到后宅,见荣相见还未回去,质问道:泉溢的事儿,真是你干的?荣相见冷笑一声:什么事?是他强掳民女,借酒欺负人的事,还是他为了争风,指使家奴打死人的事?又不是我逼他干这些没王法的事。

好啊,你倒是敢认。

我告诉你,永定侯府若遭了难,以后你就别回英国公府的门。

荣相见笑笑,并未说什么,好像她很在乎回这个门似的。

此事,荣相予也不想劝,眼见天黑,她拉着相见起身,准备一起出去。

这时,小丫头吉祥着急忙慌地进来报信儿:钟姨娘出事了!钟熙回家给娘亲送了殡,回来船在江中心翻了,人也不知所踪。

还是奋力游上岸的家丁带回来的消息。

满府闻讯大惊,英国公连夜就要亲自去济州,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英国公夫人赶紧替他收拾好行囊,送到门口,叹道:这是怎么了?一件事儿接一件事儿!说着,就吆喝着习妈妈去佛堂上香。

荣相予和荣相见跟着一起去了。

奶娘抱着的小娃娃,似乎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声嘶力竭地哭,相见看着,万般怜爱: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没了娘亲,我把相逢和奶娘带回王府去住几天吧。

爹爹不在,相知不日就要临盆,夫人那时候应该也要陪产,也顾不上他。

英国公夫人这几日的确都在操心相知的事,见她如此说,便也答应了。

相逢路上还在哭,奶娘怎么哄都不行,最后还是荣相见将他抱过来在自己的马车里,一路抱回煜王府,他才收声。

她干脆把孩子抱回了自己的卧房。

周显旸看着灯下王妃一脸慈爱,静静注视着怀里呼呼大睡的奶娃娃,眉目分外温柔,心生温情。

心想,相见是喜欢孩子的,如果他们有孩子,一定比此刻更温馨。

他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更迫切地想要尽快走到那一天。

他不自觉地靠到她身后,轻轻拥住她。

她身上的馨香与孩子的奶香混合着,让人迷醉。

如果我娘当时没死,我应该会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妹妹或者弟弟。

她轻轻吻着相逢的脸颊,似乎想从他这里体会失去了十几年的温情。

这场面看得周显旸心中不是滋味,他怕她抱久了手酸,主动把相逢接过来,又转移了话题。

钟姨娘真的没事吗?荣相见道:放心吧,我之前在国公府提醒过她,当心夫人的算计。

而且她水性好得很,想必父亲到了那里,就会见到她,看清楚国公夫人的为人。

说罢,她又轻轻用两根指头,握住相逢肉肉的小手:小相逢,你比我幸福哦。

周显旸心中一烫,将她搂过,靠在自己肩头,相见,我们将来的孩子,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我知道,我相信的。

荣相见仰头看着今晚分外温柔的周显旸,明白他对自己的担心和关心,心里那点酸楚,都被冲淡了。

周显旸的眸子此刻格外深沉,因为他第一次在相见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母性的美好,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一面。

周显旸招呼奶娘过来,说孩子已经哄睡着了,让她们带去夜里好好照看。

然后关上门,一把抱起相见往净室走去。

受伤以来,周显旸已经许久没有用过浴池了。

如今还未入夏,夜里还是凉的,但泡在温热的浴池里,浑身越来越暖,久违的舒适。

相见身上那一层薄纱的里衣,一下水就被浸透,半透明地贴在玲珑的躯体上,勾勒出一段妩媚妖冶的风姿,在水面漂着的月季花瓣衬托下,愈发诱人。

周显旸直勾勾盯着她,那满含赤|裸欲望的眼神,好似能把她洞穿。

难得他一点也不掩饰。

他脸上已经泛起了细密的汗水,可他只是用双手和唇缠着她。

隔着水和湿衣,一切触感都和从前不同,他格外留恋,细细品味,不急于一时。

荣相见却被闹得受不住了,脸颊如大婚那晚涂了几层胭脂一般,嫣红动人,剪水双瞳含着无尽的情愫,直视着他,伸手下意识轻轻抚摸着他心口刚刚愈合的箭伤。

周显旸只觉自己的心脏也随之抽动了一下,就再也忍不住了。

她真是,随意就能拿捏他。

娇嫩的月季花瓣,随着浴池的水起起伏伏。

两个人的汗水融在一起,汇入这跌宕的红粉旖旎之中。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琳琅在外头说:姑娘,相逢小哥儿又哭了,喂了奶也不行。

相见回过神来,立即推开周显旸,他一把将人又箍进怀里,逼视着她,怎么?要弟弟不要夫君啊?荣相见无语,凑上前深深吻了他一趟,好言好语哄着,别闹,等我把他哄睡着再说。

周显旸立即听话,放开她,替她擦干身体,换上寝衣。

等他自己收拾好出来时,荣相见已经抱着相逢到床上去了,又嘱咐奶娘,你们去睡吧,今晚我带他睡。

小相逢似乎对这个姐姐格外有安全感,软软一个奶团子躺在相见怀里,没多久又睡过去了,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相见把相逢放在床的最里侧,靠墙垫了一圈软枕保护,她也朝里侧躺着,轻轻拍着孩子,迷迷糊糊的,忽然眼前一暗。

男人如山一样从背后覆了上来。

干什么?不是说把他哄睡着就继续吗?别把他吵醒了……两人纠缠之际,小相逢忽然睁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他们。

周显旸的手刚伸进相见半敞的衣领里,顿在那儿动也不是,拿出来也不是,老脸一红。

相见也吓了一跳,忙伸手捂着娃娃的眼睛,非礼勿视,祈祷小相逢长大以后可千万别记得今晚的事。

她又哼了一首童谣,语调轻柔,一曲唱罢,相逢很快闭上眼睛,呼呼睡去。

周显旸轻笑着,附在她耳边说:你唱得真好听。

说罢,手又不老实了,相见回头,立即被他堵住了唇。

越发放肆地讨要刚才落下的欢愉。

怕吵醒孩子,相见也不敢出声,当真是煎熬了一夜。

第二日,相见睡到日上三竿,起身时,听见孩子的咿咿呀呀和奶声奶气的笑声,居然产生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昀儿小时候,也是这样笑的。

是周显旸抱着小相逢在院子里逗小黑猫呢。

黑猫立起上身,攀在周显旸腿上,小心翼翼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奶娃娃,爪子想碰碰他又够不到。

小家伙对这猫猫也十分好奇,大眼瞪小眼。

小南拿出鱼干,逗得猫猫满地跑,看得相逢咿咿呀呀,恨不能开口说话,当场指导。

周显旸乐不可支。

听见相见的动静,他回过头,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睡饱了没?荣相见白了他一眼,折腾了大半夜,能睡饱么?周显旸也迅速看懂了白眼的意思,讨好道:你只管好好休息,有我照顾他。

小相逢就这样,被煜王夫妇二人带了几天,相处得越发亲厚。

几天过去,刘泉溢的案子也有了结果。

案子很简单,人证物证齐全,刘泉溢直接被判了秋后问斩。

永定侯府爵位本就是到他父亲这一代,就没有了,皇上又以教子不善,行贿包庇等罪名直接撸了刘家的爵位。

永定侯府的牌匾被拆,一应俸禄也没了,家中姬妾仆妇庶子女都等着吃饭,只有英国公夫人仍不时接济娘家人。

到了这一步,刘家两口子又念起英国公府的好处来,打算后半辈子就靠着荣家活了。

这一天,荣相顾派人传信到煜王府,说父亲找到了钟姨娘,两个人刚刚一起回府。

荣相见立即去佛堂给母亲上了香,说:娘,今天女儿就给您报仇!钟姨娘回府,英国公夫人如见了鬼一样。

国公爷一句话没有多解释,叫家丁把护送钟姨娘回娘家的家丁和侍女、仆妇全都押出来,关在祠堂前的偏僻院子里一个一个审。

不久就有人受不住招了供,把夫人的心腹习管事如何给银子,如何吩咐他们在回程的船上做手脚全都招了。

那习管事倒也忠心,一人出来把事情全顶了,说钟姨娘仗着是宫里来的,苛待下人,自己看不惯她,结怨已深,遂要除了她。

钟熙倒不着急,幽幽道:苛待下人?我具体是怎么苛待下人的?这府里谁被我苛待过,现在就可以站出来说。

说罢,只看了一眼吉祥。

这个小丫头,已经拿了钟姨娘一年的月钱,如今终于有机会给姨娘办事,趁着无人出头,当即主动跳出来说:姨娘连对我这样的二等丫头都很好啊……苛待谁了?随后,便有几个钟熙的仆人附和道:就是,习管事是府里的大管家,钟姨娘更不可能得罪他了。

英国公闻言只盯着国公夫人看,她当即恼羞成怒,对钟熙怒道:怎么?你是打量着永定侯府没了,又仗着自己生了儿子,就可以骑到我头上了不成!钟熙摇摇头,一脸不可理喻,没有人要骑到你头上,是你自己包藏祸心,狠毒无比。

这时,外头有人传信进来,说三小姐荣相知发动,马上就要生了,请夫人过去陪产。

英国公夫人一听,立即快步往外走。

她经过英国公时,道:你就算被这个狐狸精迷昏了头,也得等相知生完孩子再说。

英国公未说话,算是默认了。

钟熙咬了咬嘴唇,她没死,这顶多只是个未遂,国公爷不会就这么处置了他的一品诰命夫人。

何况,他们还有一个嫁进长公主府的千金呢。

正当她思索如何处置时,一个清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怕是看不到相知的孩子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