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了一眼她身后, 显旸呢?荣相见回道:方才羽林卫来人找殿下,他出去了。
皇帝满心狐疑看着段飞,段飞被看得一脸茫然:羽林卫?羽林卫怎么会漏夜来找煜王, 绝无此事!皇帝正欲派人寻煜王问话,就停允王的声音从隔壁的宫院里传来:哈哈, 我要赢了, 四哥我可好不容易赢你一回啊!皇帝闻声,立即率众去了隔壁的碧水台。
这行宫是专门为来皇陵送殡的皇族下榻居住所修建的,并不奢华, 规模也不大,各个宫院离得比较近。
煜王和允王正在院中凉亭对弈。
见皇帝突然驾临,忙起身行礼。
皇帝扫了一眼棋盘,这一局已到尾声,白棋要输了。
允王笑道:四哥今晚心绪不佳,若在平时我是下不过他的。
皇帝打量着他:显旸,你怎么了?周显旸把手中的棋子掷回棋笥, 沉声道:父皇,有人在行宫冒充羽林卫, 告诉我张皇后带人闯入皇陵要诛杀余氏,意图引我私闯皇陵。
跟在后头的段飞闻言一惊。
说着,周显旸朝小北使了个眼色, 小北立即去带人。
周显旸把刚才羽林卫给他通风报信的事详细说了,又问:父皇, 皇陵没事吧?皇帝摇摇头:新的皇陵守军尽忠职守,皇后过去发了一通脾气罢了, 她没事。
周显旸心知绝对不是这么简单, 但没再多说。
皇帝见他如此, 又问: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冒充的羽林卫?自我幼时,段首领便跟在父皇身边,他清楚皇上已经下旨不许我与余氏往来。
皇陵出事,他怎么可能会让羽林卫来找我?段飞在一旁,重重点了一下头。
我察觉出不对,便出了行宫,又从东门回来,来找五弟,让小北去跟踪那个报信之人,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监视我。
可惜,他们传信方式谨慎,对方根本没有露面,我只好着人先把他捆了来。
很快小北就将那通风报信之人押了进来。
段飞扫了一眼:皇上,这人绝对不是羽林卫。
羽林卫虽然人数众多,但本次随行的都是精锐,臣都认识。
面对皇帝不定的神情,周显旸道:今晚九洲台夜宴,儿臣就觉得不对。
厉王再愚蠢也不会在今晚行刺邹氏,还留了活口,导致自己被揭发。
那行刺她的到底是谁?此人假冒羽林卫给我通风报信,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也是想让我着急,夜闯皇陵去救余氏,然后被拿个正着吗?启王没了,厉王也没了,现在轮到我了,接下来说不定就是显晖……允王一听,连连摆手,我就是一个每天吃喝玩乐,风花雪月的皇子,谁要害我呀?皇帝面色已经极为阴沉,他缓步走近那个跪在地上的人,谁指使你冒充羽林卫的?那人只是低头,一言不发。
段飞想了一下,皇上,今天行宫戒备森严,生面孔是绝对没办法从外面闯进来的,应该是此前就一直在行宫内潜藏,或者是……段飞没有说完,但皇帝已经明白了。
今天,他就带了羽林卫和刑戒司两支亲信部队过来。
刑戒司监视煜王府的事,自从开春煜王救驾之后就被皇帝叫停了。
可是,当初煜王妃托征北将军带画之事,还有刚才的事,都是肖巩主动来告知煜王的行动。
前番肖巩调查校场遇刺和厉王身世都极有效率,让皇帝对这个部门格外满意,可是如今联想起来,就不对了。
刑戒司这是一个一个,解决掉炙手可热的皇子。
难道刑戒司,已经认了新主?新主是谁?时至今日,他怎么也能看出来了。
皇帝回到自己的宫室,召来刑戒司肖巩和其心腹部下,说要嘉奖他们办事得力,快速侦破要案,避免了皇室血脉混乱,动摇江山。
肖巩立即带人前来行礼谢恩,只是跪下后再也没起来。
羽林卫精锐三人一组从大殿阴暗的角落里,冲出来,用兵器牢牢制住他们。
肖巩一脸惊惧:陛下!微臣什么差事办错了?皇帝冷冷道:你没错,办得很好,也很聪明。
朕还没死呢,你就给自己找好新主子了。
羽林卫们闻言,比刚才还要惊讶。
刑戒司和他们是皇帝的亲信部队,一向只为皇帝马首是瞻。
皇帝说他找到新主子,那岂非又有一个皇子要倒台。
肖巩还要再辩,一个浑身鲜血淋漓的人被扔了进来。
这是你的人,虽然不在刑戒司,却是你的心腹。
就是他今日冒充厉王的人,行刺邹氏,逼得她去九洲台求救!肖巩一股恶寒从心底升起来。
他做惯了黄雀,今日忽然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一只秋后蚂蚱而已。
见此神情,皇帝此刻颇为快意:朕从听闻厉王身世流言那一日,就知道这绝对不是偶然传出,定然是背后有人推波助澜,便在行宫加强守卫,守株待兔。
肖巩,念你半生为朕奔波,办事得力,朕给你一个机会,招出人来,朕留你一条命。
肖巩心知若招了必死无疑,坚持道:臣只是想为陛下分忧,今晚让邹氏当面揭发,也是想帮皇上尽快分辨原委。
你是为朕分忧,还是为庆王?直至此刻,肖巩才彻底丧失了一切辩驳的力气,瘫倒在地。
可怖的沉默过后,皇帝悠悠道:显曜很聪明,懂得坐山观虎,借剑杀人的把戏。
只是过犹不及。
肖巩无法,只得将从何时开始效忠庆王之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回京之后,煜王夫妇又直接住进了静颐园避暑修养。
听闻永安侯府已经被抄,不过,庆王勾结□□匪徒杀进金陵,制造江州大灾的事却并未被传出来。
皇上已经不会保庆王了。
他敢打刑戒司的主意,皇上也没必要为了顾全他,而容忍永安侯。
张淮在刑部找上门的时候,想必就知道自己这张牌已经废在手中,何不卖个乖,给张家的孩子们留个活路呢?周显旸这样给小北解惑。
随着厉王告发永安侯府的案子过堂,最终永安侯府以男丁流放岭南三千里,女眷没为行宫罪奴告终,终究是保住了性命。
庆王的事,涉及皇族丑闻,皇帝没有交三司审理,只是着七皇叔带着宗人府秘密核实案情,确认过后并未公布,而是直接下了一道谕旨:显曜其人,居心叵测,有负皇恩,愧对社稷,贬为虞国公,即日起,迁往梁州,不可回京。
这几乎是等于将庆王开除出宗室了。
此事朝野震动,一个七珠亲王骤然被贬,虽不动摇国本,但启王、庆王、厉王三个亲王接连倒台,只让人觉得山雨欲来。
无数双眼睛盯着煜王府,想知道这连番事故最大的受益者煜王,会是何等作为。
谭勋来静颐园寻周显旸的时候,正值傍晚,暑热稍减。
他迎头看到煜王正忙着给一只小黑猫洗澡,忙得满头大汗,整个人都不好了。
满京城都在等着看煜王殿下的戏,他们要是知道你忙着这些没要紧的事,估计得气死。
周显旸根本顾不上跟他说正事。
小黑如今已经被煜王府喂成大黑了,肥硕的身躯在周显旸手中不屈地挣扎着,奈何逃不出手掌心,只能鼻孔出气,无能狂怒地被皂角水洗了两遍。
倒了一整盆黑水,又换了一盆,淘干净之后,黑猫浑身抖擞了几下,把水溅得周显旸满脸都是。
荣相见赶紧拿手巾给小黑擦干,小黑亲热地蹭着她,嗷嗷叫唤告状,好像刚才被周显旸欺负一样,又猝不及防立起身子,亲了一口相见的脸。
周显旸双眸微眯,长臂一伸就要把猫连带着手巾抢过来,塞给小北。
你干嘛?荣相见蹙着眉,连只猫的醋你都吃啊!嗯。
周显旸大言不惭,荣相见懒得理他,又把猫猫抱回来,细细擦干,给他喂了水,才放他自去玩耍。
看着黑猫下地颠颠追着蝴蝶跑,荣相见笑得乐不可支,她又拿起新的手巾,把周显旸脸上手上的水擦干净。
炎热天气,避世而居的日子就是这样,忙着这些没要紧的事。
这世上,没要紧的事有很多,他们一起,怎么都做不完的。
看着煜王含情脉脉地任煜王妃给他擦脸,谭勋觉得自己太多余了,咳了一声,准备告辞。
他们这才想起旁边来了个客人,赶紧招待他去用些冰镇果饮。
谭勋一杯下肚好不畅快,这才低声道:我父亲说,宫里下了密旨,要厉王不可活过年去。
给了嗜血散,每日掺在厉王的牢饭里,叫无声无息地结果了他。
没想到啊,这显赫一时的厉王竟然会在刑部大牢里过完这一辈子。
没想到煜王听了,反倒看着王妃冷笑:这样死,太便宜他了。
还未等谭勋反应过来,小南已经看着煜王的眼色,从袖中拿出一包早就准备好的药粉,递给谭勋。
到他大限将至之时喂给他,让他临死之前体会一下钻心剜骨的感觉。
煜王慢条斯理地剥了一颗新鲜葡萄,递到王妃唇边。
王妃似乎没有胃口,他也不勉强,将葡萄丢进自己口中。
谭勋有些诧异,在他印象中,煜王的性格,是不会朝一个将死之人落井下石的。
他心想一定是厉王做了什么比他知道的还过分的事,便应承着,没多问。
只是看着目送他出园子的煜王,谭勋忽然觉得陌生。
他早该知道,这个人,早已不是他在宫中伴读时的那个四殿下周显旸了。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于公于私,他都得为周显旸尽心竭力。
最后那一眼,他看见煜王回身,轻轻将王妃拥入怀里,似乎是在宽慰她什么。
他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厉王得罪过王妃,周显旸是在给王妃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