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了一会儿。
老天对他不薄,这是周显旸心中此刻真实的想法。
四姑娘,我捡了一只猫,你瞧?殿下若看重她,就为她着想,不要给她惹麻烦。
周显旸笑脸一僵:我不明白四姑娘在说什么。
殿下嘴上不明白没关系,心里明白就好。
荣相见觉得今日不妨将话说开。
我知道殿下迫于形势,出于无奈才娶我。
可是大事已定,殿下就该认清现实。
你做出这顾前不顾后的样子,给谁看?若有人瞧见,嚼说几句,于你而言不过是风流韵事,于她却是死无葬身之地,她未来在那边府里还怎么过下去?周显旸心中纳罕,这姑娘太可怕了,看上去那么天真可爱,心眼怎么这么多?不过他面上仍然强自镇定:你想多了。
荣相见觉得这个人说起谎话来,如此从容,以后跟他过日子可真难,得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傻子,不是可以随意欺瞒的。
惠妃送我的嫁妆里,有一匹登云锦,是当年余皇后赏赐,她感激惶恐,时时翻看却不舍得裁衣裳,这次送给了我。
殿下,你在坤宁宫长到十岁之上,我不相信你分不清登云锦和红布的区别。
你看重姐姐是常事,我明白,也理解。
只希望你注意言行,为她的名声和终生幸福着想。
周显旸从未有这一刻,被一个姑娘教训得没法还嘴,还句句说到他痛点上。
他心里早就气急败坏,面上却和颜悦色:四姑娘,你口口声声她的名声,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的名声?啊?荣相见一愣。
你一个闺阁千金,在家里私会外男,传出去好听吗?谁私会外男?我是来抓猫的!荣相见恼了,伸手,把猫还给我!这是你的猫?你叫他一句,他答应吗?我家墙头上的,自然是我家的猫!荣相见不觉地高声,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人这个样子,她就想使性子。
周显旸见她恼了,无法,只得从亭子上移到这边墙头,把猫递给荣相见。
谁想到,那猫还真不是荣相见的,一到她手里就发了脾气,两只爪子往她脸上一抓,肥硕的身子一扭,双腿一蹬,荣相见站在梯子上,冷不防往后一躲,脚下踩空摔了下去。
周显旸立即跟着跃下围墙,抓住荣相见,抱着她一个翻滚,自己后背着地,没让她摔到地上。
这一下可不得了,两个人在地上滚作一团,动静太大,正让远处一个管事的婆子注意到了。
她不认得煜王,赶紧吓得跑去报知夫人:有个狂徒闯进后院轻薄姑娘!荣相见让周显旸快走,他觉得闯出祸事来,丢下人就走实非男子汉所为,硬是不肯:我跟你母亲解释。
她不会听的!果不其然,英国公夫人一过来,看见煜王在此,就对荣相见喊道:你给我跪下。
没几日就要成亲了,你都等不及,赶着你姐姐出嫁的好日子,把男人拉到自己院子里来,学的那些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周显旸立即站上前:夫人,本王只是在围墙上抓猫,摔了下来,连累了姑娘,并不存在什么私会,您可别冤枉四姑娘,她是最知礼守份的。
刘氏皮笑肉不笑:我知道殿下于国朝有功,于荣家有恩,殿下要维护煜王妃我本不该说话,可如今这还是我们荣家的姑娘呢,煜王是要来管我们英国公府的家事了?不敢,只是希望夫人明鉴。
一切过错,皆因本王行动不当,贸入内宅,这厢向夫人赔礼。
刘氏这才满意,笑了一声:殿下言重了,请速去前厅,迎亲的队伍恐怕要出发了。
周显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荣相见,还想替她说什么,只见她轻轻摇头,只好跟着一个婆子,绕道前厅走了。
相见知道自己必然会受罚,并不是因为什么行动逾矩,而是因为夫人心里有气。
终于逮到她的错处,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你去祠堂给我跪着。
荣相见起身:是。
外头宴席的热闹,竟然也飘进了最偏僻的祠堂。
荣相见摸着逐渐麻木的双腿,心想,怎么每次碰到煜王都没什么好事呢?该不会是命中相克吧!不对呀,生辰八字都已经测过了,很合呀!地上的阳光从东边到了西边,越拉越长,直至消失。
有侍女进来给各处点灯。
琳琅她们知道了,都心疼,但不敢进来伺候,如果让夫人知道,恐怕会罚跪更久。
荣相见正迷迷糊糊,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煜王身边那个小女孩,不知何时飘到了祠堂里。
她拿着一个盛饭菜的匣子和一床锦被。
你怎么进来的?这世上还没有我到不了的地方呢。
小南笑着说:有人过意不去,让我看看你,送点吃的和铺盖,怕你冻着饿着。
你快把东西带走,要让人知道了,我明天还得跪。
你怎么不领情?小南有些气,我还没见过谁让爷这样上心呢。
难为他了,他越上心,我受的罚越多。
他的好,恕我不能受。
小南不懂这些宅院里的规矩,她只听煜王的话,把东西放下:我只负责送来,可没叫我带走。
说罢就离开了。
荣相见又气又急,过一会儿听到外头有脚步声。
赶紧把食盒和铺盖塞到了祠堂的案子下面,被长长的锦布遮住。
不一会儿夫人果然进来,站在荣相见面前:你知错了吗?女儿不知。
在家中私会外男,竟然还不知错!殿下已经解释过了,母亲不信要罚,女儿只得认罚,这是女儿敬重母亲的礼。
但女儿不能认这私会外男的罪名。
好!那你给我跪到明天早上,我再来问你!祠堂的屋顶上,小北揭开一个瓦片,看到下面的对话,轻声抱怨:谁说这个国公夫人一等一的贤惠啊?简直是一等一的严厉。
小南劝道:爷,人家不领你的情。
咱们想个法子,不然您去找国公爷说说。
周显旸靠着屋脊,有些无奈:我越是关切,越是坐实了私会之实,不能再连累她了。
他想着,有什么法子能把国公爷引过来。
这时,小北推了一下他:爷,又有人来了。
夫人走不多久,荣相见疲惫倦意上来,忽然听到祠堂外有脚步声,也懒得回头。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而后一股酒气传来。
她回过头一看,一个醉醺醺的青年,脚步打晃,摇摇走进。
这个时候,喝了喜酒还没离开的,想来是今晚留宿府里的亲戚。
一看年纪,多半是夫人的侄子,永定侯府的公子刘泉溢。
四姑娘好,我是你泉溢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