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吴管事被打得早就没了心气, 牵连了儿子更是悔愧不已。
如今见煜王仍给儿子体面,总算没有坏事,少不得趴到地下谢恩。
眼见煜王和王妃出手解决烦难, 那个妇人当即跪地:多谢殿下王妃救命之恩,奴婢一定好好做活, 报答殿下与王妃的大恩大德。
你起来吧。
荣相见看她是个耿直的, 胆子也大,便问:你叫什么?奴婢夫家姓李,是厨房的伙夫, 王妃不嫌弃就喊奴婢李青家的吧。
荣相见记住了,准备以后让她在外头帮着盯着府里的事。
李青家的又说:奴婢外甥女每日在家寻死觅活,还请允准奴婢立即将这一消息告知,免得惹出大事来。
再者,将那五十两银子退回给吴家,了结此事。
相见准了,等这几个人一走, 周显旸喝了口茶又回西屋了。
荣相见接着让下人们当面检举,竟然还抖落出借着王府名义, 私放高利贷的事。
幸好王府落成不久,还未到强收借贷人房屋田地的地步。
于是打的打,卖的卖, 还有扭送衙门的,转眼间, 现场只剩了不到三十人。
大家面面相觑,只觉自己侥幸留下来, 日子也不会好过。
荣相见也猜到他们的想法, 问: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做事太绝?下面人自然不敢说是。
荣相见温声道:不是我绝, 是我胆子小,稍有风吹草动,我就害怕了。
前儿,孟家不是才被抄了家吗?你们知道为什么缘故?说是孟大人贪污了八十万两白银。
这事儿是怎么抖出来?孟家一个家奴仗势欺人打死了人,被告了御状。
孟大人朝堂中不对付的,一起下狠手,几件事一并发作,陛下怒极,把孟家给抄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
荣相见问:你们在京中当差,抄家灭族的事也见过不少,那些府里也有你们认识的吧?说起来都是豪门公府的管事,比一般人家的主子还体面些,如今怎样?被抄了家,像牲口一样,在菜市口让人买卖。
你们难道想过那样的日子?众人齐齐摇头。
像江十二那样以为卖主求荣能换来富贵的,最后下场只有一个死。
需知满府人的命,都在煜王身上呢。
只有殿下好了,余下的才能好,若以为可以独自求荣华,那是做梦!是!反过来说,你们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也关系着煜王府。
江十二这回害得殿下闭门思过,下回呢?万一像孟家似的呢?煜王出了事,你们难道有好日子过?所以,我不敢不谨慎些,既是为了保全王府,也是为了保全你们呀。
王妃贤明。
荣相见说了这么久也累了,最后总结了一番:今后,再有人仗着煜王府的名头在外头横行霸道,为非作歹,重则打死,轻则发卖。
若有当值期间,赌钱吃酒的,也绝不宽恕。
再者,有口风不严,敢向外头嚼说王府中事的,一律严惩。
你们互相监督着,谁敢干这些事,便来报予卫妈妈,如同今日,说对了有赏,隐瞒者罚。
若听不进我的话,叫殿下觉得我管不好家,他自己动用治军的法子来管,那时你们可就知道厉害了。
众人一听她搬出煜王,心想那还是被王妃管好些!荣相见看了一眼唐管事:这段时间你得费心了。
老奴不敢,只是咱们府中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只怕今后做事多有不便。
孟家不是在发卖奴才吗?咱们挑些好的,那都是府里办老了事的人,不比刚才那些托懒来混的强?唐管事立即道:是老奴愚钝了。
卫妈妈,你和唐管事一起负责采买下人。
等人多了,再重新登记花名册,分派差事。
琳琅,你这几日带头将府里的库房、各房的陈设摆件,分门别类重新登记造册。
每一样,都要有人负责。
交代完这些,荣相见觉得嗓子都要冒烟了,赶紧端起茶盏。
宋妈妈在旁瞧着,跟周显旸连连称赞:好个英国公家千金,好个煜王妃。
我原先只是看着她模样性子好,没想到居然是个有手腕儿的,不愧是宫里长大的姑娘。
颇有当年咱们皇后娘娘的风范。
话出口,宋妈妈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赶忙捂住嘴。
周显旸心中其实很赞同宋妈妈的话,但还是提醒道:那四个字,宋妈妈以后别再提了。
荣相见起身,走到西屋,问宋妈妈:这是我和殿下昨夜商议的,方才还有什么顾及不到的地方,帮我想想。
我想到没想到的,王妃都处置了。
真好!眼见着四殿下都大了,建功立业,娶了这么能干的王妃,心里有了盘算,我也就放心了。
宋妈妈拉着荣相见,说着又要哭,荣相见好一顿安慰。
煜王命侍女们又上了一碗酥酪来,亲自端到荣相见面前:王妃辛苦了。
荣相见撇了他一眼,嘴角忍不住泛起笑意:你倒是会装老好人,得罪人的事都让我干了。
周显旸知道她开玩笑,说:世人多是畏威不畏德的,就是要他们怕你敬你服你才好。
说笑间,唐管事来报:英国公府来人求见王妃。
荣相见心下一喜:快让她从东边小门进来。
是大嫂顾霜的陪房温妈妈,她进了议事厅行礼:昨儿国公爷进了宫,陛下示下,把楚姨娘的坟,从西山迁进祖坟。
一直期待的事真的落定,荣相见竟然连笑都忘了,傻傻地问:这是真的吗?爹爹和族中长辈都同意了?千真万确。
陛下说楚姨娘不仅是国公府的姨娘,如今更是煜王妃的生母,身份与从前不同了。
为着煜王和王妃的体面,楚姨娘断不能葬在西山。
这事,国公爷交给姑爷去办了,姑爷问您是否得空回去看看迁坟事宜。
荣相见本想说好,又想起自己正在禁足思过,并不能亲自出力,颇为遗憾,只好说:我如今不便出王府,一应事宜请哥哥费心。
务必差几个得力之人去办,办好了我有赏……记得去外头买一块上好的杉木,不拘多少钱,银子到我这里来拿,给她重新打副棺椁。
请个风水先生给她挑个好地方,她怕热……挑个清凉些的地方,但是也要能晒着半日太阳。
迁坟的日子,一定要找人细细算过,定了来知会我一声。
对了,飞云你去我屋里,拿一些我从前戴过的首饰,装好了拿过去给我娘陪葬……温妈妈今日几个人过来的?每人赏一吊钱,麻烦你们……荣相见话没说完,声音已经哽咽破碎,埋头吃起酥酪,眼泪大颗大颗滴入碗中,在场者无不动容。
周显旸看着她悲喜交加的样子,连难过都只能隐忍着,就如马球场那日,伤心的时候只能远远看一眼天,心像被什么攥住一样。
宋妈妈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一直盯着王妃,没留意。
于是又用胳膊肘碰了碰周显旸。
他后知后觉,起身,走到王妃身边,将她拥入怀里:你可以哭的。
荣相见躲在他臂弯里,终于敢放开痛哭。
周显旸感受着王妃的身体在怀中颤抖,喉间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轻拍着她的背,摸着她的发顶,这样安慰她。
等她哭声低了,宋妈妈软语安慰道:好孩子,你娘在天之灵肯定很高兴,以后的日子都会越来越好的。
荣相见慢慢平复心绪,从煜王怀中起来,把眼泪擦干,朝他们抱歉:见笑了,我平时不爱在外头哭的。
什么外头?这是你家。
周显旸真是不明白,王妃把煜王府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