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旸被王妃发丝拂到脸上的酥痒扰乱了心神。
接过帕子擦了一把脸, 无意中看到半只浑圆的黑猫头,跟他大眼瞪小眼。
他指尖没来由地一阵发麻,强作镇定摊开手帕, 反面一只黑猫,正面一株建兰。
周显旸听见自己的声音, 紧得几乎要走样:你的帕子, 图案倒是别致。
荣相见拿回来,重新洗了一把,亮给他看:这个是卫妈妈绣的, 厉害吧?卫妈妈?对啊,就是我的乳母。
她的绣工可是全家拔尖的,心思也巧,我们家养的黑猫和建兰花,她都绣得跟真的一样!你瞧……她翻起手帕的一角,这里还绣着我的名字呢。
周显旸看着那个金线织就的见,心里升起的那一股巨大而又莫名喜悦, 骤然落空。
那……你大哥岂不是应该有个‘顾’字。
你怎么知道?卫妈妈给我们家兄弟姐妹六个,每人都绣了一条, 都带着我们各人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周显旸觉得自己可笑。
那张绣着知字的手帕,已经在书房里被他烧掉了一角,他刚才居然差点就以为这是他珍藏的那张帕子。
或者说, 他内心希望是这样。
荣相见看他神色有异,问:殿下怎么了?周显旸看着她关切的眼神, 那句如果是你就好了,终究没有说出来。
这对她太不公平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清醒一点, 故作轻松地笑:王妃要凉快, 有更好的法子。
啊?荣相见不解其意, 就见煜王直接躺下,整个人没入了河水之中。
虽然水不深,但他这么个躺法,可是从头到脚都湿透了。
他在水中待了好久,都不出来。
起初,相见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他能憋气多久。
后来有点慌了,这完全超出了人能潜入水中的时长。
她俯下身,推了推煜王,他只抬了抬手,拍了拍旁边的河底,意思是让荣相见下来,一较高下。
这是看不起谁呢?荣相见大吸一口气,躺了下去。
周遭世界如同蒙上了一层膜,把水面上的喧嚣都隔绝了,安静安全。
荣相见静静躺着,观察着旁边的反应,可是煜王仍然悠然不动。
渐渐的,荣相见觉得憋不住了,可她又不想那么快认输,又坚持了一会儿。
心肺处突如其来的不适感,让她仿若回到被毒杀的那一刻,她莫名呛了一口水,在水中挣扎着,可就是如梦魇一样,怎么也起不来。
就在慌乱绝望中,煜王忽然翻过身,将她上身从水底抱了起来。
荣相见伏在他肩上,拼命的咳嗽,大口地呼吸。
煜王托着她的脸,看着她:你怎么了?我去找太医。
荣相见缓过来一口气,拉着他:没事了,呛了一口水而已。
我不该拉你玩这个。
荣相见摇摇头,挨着煜王,深深呼吸了几次,说:河里真的好凉快啊!我以前从来没试过!大家千金,何曾有过这种游野水的经历。
煜王回忆道:以前在西秦,没事的时候,夏天就喜欢泡在河里。
这条河虽然小,但也聊胜于无。
你很怀念秦州吗?煜王仰着身子,双手撑在河里,举目望天:嗯,那里的山林极美,有巨木高耸入云,有各种颜色鲜艳的植被。
那里的湖水也极清,一片片璧绿、透蓝,如大地上的宝石。
有机会,带你去秦州看看。
秦州?荣相见视线望向远方,似乎看到了那个从未到达过的地方,我这辈子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西山。
去秦州的时候,你一定记得带上我。
煜王看着她,点点头。
而后,他的视线忽然往下滑了一瞬,又立即撇开了。
荣相见低头一看,自己夏日的薄衫,被水浸透以后,贴在身上呈半透明状。
周身曲线,肌肤,几乎暴露在日光下。
她立即双手护住自己胸前,窘迫得无地自容。
煜王咳了一声站起身,把自己的衣裳脱了,披在她身上,自己上身赤|裸着。
王妃,我们回去吧。
荣相见不肯:这要是让别人看见,会怎么说呀!煜王: 那你先去亭子里等着,我去给你拿些干净衣裳。
荣相见点点头,她裹着煜王的衣服,稍微一动就会露了春光,行动极为尴尬。
煜王索性一把把她抱起来,趟过河水。
荣相见整个人都紧绷着,贴着他的身体,人都快熟透了。
周显旸再怎么回避,也没法闭着眼睛走路。
然后,难以避免地看到王妃白里透红的肌肤,感觉到她柔软的肌体。
刚上岸,小南就跑过来,喊:爷,长府官有急……事。
她原先就担心小北入园,万一撞见什么,会让王妃尴尬,所以叫他在外面守着,不许一个人进。
可没料到,会看见如此旖旎暧昧的场景。
她立即顿住脚步,笑道:爷,不会要这样抱着王妃回房吧?天啊,她不会以为他们在河里做了什么吧?!荣相见当即把脸藏起来,呼吸轻轻拂在煜王的颈里。
周显旸顿了一瞬,强自镇定对小南说:王妃摔了一跤,去找飞云飞雪,拿些替换的衣裳鞋袜过来,不要让任何人进花园。
小南憋住笑,点头离开。
煜王抱着王妃进了飞来亭,她整个人立即蜷缩在亭的一角,靠着廊柱。
看起来又可怜,又好笑,又……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周显旸抹了一把脸,背着身:你放心,小南口风很紧。
小南很快回来,带着他们两个的干净衣裳鞋袜,又去花园入口守着。
王妃还是缩在那里一动不动。
周显旸把衣服放下,然后自觉转过身,等荣相见换上。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荣相见火速换完,见煜王还是赤着上身,便抖开他的衣服:殿下,更衣吧。
周显旸从来没有当着王妃彻底宽衣过,一时也有些无所适从,末了说:你先过去吧,我自己换。
荣相见点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花园。
长府官看见周显旸姗姗来迟,头发还是湿漉漉的,问他怎么回事。
周显旸道:天儿太热,刚在河里冲凉。
长府官愣了一下,说:殿下,宫里来人了。
一个年轻俊秀的内官在前厅喝茶,见煜王来,立即传陛下口谕:后日,丹国老王爷携小王子和小郡主前来朝贺。
陛下命庆王殿下迎宾,并于大明宫设宴,着诸位殿下和王妃一齐列席参加。
儿臣领谕。
长府官送走内官后,嘀咕着:老臣觉得奇怪。
这类迎接使臣之事,由来是三殿下主礼。
怎么这次,换成二殿下了?周显旸微笑:大约是他最近办错了什么事吧。
荣相见听说可以出府,披散着长发,在后院里高兴地跳起来:终于可以出牢子了。
周显旸特地解释:皇上还没有下旨解除禁足,这次只是恰好赶上丹国归附国朝缔结盟约二十周年的大日子。
我明白的,荣相见想起上一世,听说因为诸皇子骑射寻常,皇帝在丹国面前拂了面子,很不高兴。
便道:听说丹国小郡王和小郡主最是喜欢玩闹的年纪,这次必定安排了许多弓马骑射、比武击鞠之类的节目。
丹国老王爷因平定收编西北各部,近来气焰日盛。
届时殿下一展国朝威仪,震慑震慑他的两个孩子,皇上一定很高兴,说不定就会解了我们的禁足。
周显旸纳罕:王妃身在王府,竟然对天下事洞若观火?荣相见哈哈一笑掩过,见他毫无欣喜之色,恍然,你知道我们禁足到这天,就会出去?周显旸微笑没有否认。
荣相见心想,怎么不早说,让自己巴巴等着。
像猜到她心里的话,周显旸解释:没有板上钉钉的事,说出来怕落空,叫你空欢喜。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谨慎?习惯吧。
周显旸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变成这样。
小时候,母亲常说他是被火燎的猫,满嘴胡说八道,跟谨慎二字压根不搭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