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28 章

2025-04-03 04:14:34

沈棠怔了怔, 颤着嗓音道:是,臣女不知这是圣上栽下的白桦树, 只瞧见这吸……这鸟在啄树, 臣女方才上前驱赶——对,臣女就是在驱赶它!明眼人一瞧,便知陆云昭是有心替沈棠开脱,温宪公主冷笑不已, 越说越混账, 本宫方才明明看到你是对着白桦树泄愤, 想必是对父皇有什么不满……沈棠当下重重将头一磕, 臣女绝无此意!父亲曾教导臣女,说当今圣上自继位以来, 勤以莅政,禁止滥刑、轻徭薄赋,救民水火,是个好皇帝!这样的好皇帝,臣女内心钦佩不已, 又怎敢僭越犯上!温宪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想辩驳, 却找不出一丝错处, 最后只得将目光投向此地唯一一个能做主的人。

罢了。

却听昭帝漫不经心道,走罢。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 又有陆云昭求情,昭帝不欲追究。

眼角余光处, 一双明黄色的靴子从面前迈过, 随之而去的是一双青缎粉底小朝靴, 再是一双双黑色皂靴, 一把把佩在腰间的长刀。

浩浩荡荡,皆直奔九华殿而去。

沈棠微微松了口气,浑身酸软的跌坐在地上。

这深宫之中,真是步步惊心,今日她侥幸逃过一劫,下一回呢?她兀自咬着唇,忽然眼前多了一双黑底金边的靴子。

沈棠心下一怔,抬起头来,风吹起他身上的紫色衣袍,飒然浮动,在淡淡的云霞下显得雍容清贵。

她小声道,陆大人,方才多谢您解围。

陆云昭立在她面前,缓缓说道:宫里比战场更加险恶,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便万劫不复。

沈姑娘,你还年轻,不明白其中的厉害。

沈棠自然知晓陆云昭的意思,然而她今日进得东宫,却也是身不由己。

郑重的向他行了个大礼,沈棠道:多谢陆大人提点。

陆云昭微微颔首,随后探出手来,略略朝她递近了一些,上回在得月楼,在下便想将这块玉佩还给沈姑娘了。

沈棠怔了怔,摇摇头道:大人收下罢。

您救我多次,这……是我的谢礼。

陆云昭叹了口气道:玉佩是私人之物,姑娘赠与我,于理不合。

沈棠低头看着他手中的暖玉。

其实不需要他说,她也知道陆云昭说的在理。

可只要一想到陆云昭挡在她身前的画面,又想起前世她听到他病逝的消息,她便不能将这玉佩收回。

沈棠重又抬起头来,一时心乱如麻,脸上却不显露半点,只对着陆云昭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陆云昭愣了愣,便觉手中一空。

沈棠飞快的收回手,将玉佩下面的穗子扯去,随后柔软的指尖蜻蜓点水般不小心划过他的指尖,带起一股酥麻。

陆云昭右手一颤,玉佩险些滑落,情急之下,他忙收拢手指,却一不小心将沈棠的手握在了掌心。

男人的大手,包裹着女子柔若无骨的小手。

抱歉!陆云昭飞快的松开了她的手,耳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绯红。

沈棠也是脸颊发烫,退后几步,垂眸道:没关系的。

初夏的微风卷成一团火云,拂在陆云昭脸颊,火烧火燎。

不知过了多久,沈棠打破沉默,大人是不是时常有心头烦懑的感觉?陆云昭怔了怔,她怎么知晓?沈棠低声道:这块暖玉是宫中女医赠送,佩戴在身上有解烦懑、润心肺的功效。

我现在将穗子解掉,玉佩上也没有我的名字,更没有任何雕镂花纹,即便旁人看到,也抓不出任何把柄,大人尽可以安心佩戴。

她抬起眼睫,仔仔细细打量陆云昭,见他面色清润,一丝病迹都无,应当此刻还未病发,心中暗暗舒了口气。

触及到她的目光,陆云昭飞快的避开视线,只留一侧通红的耳朵对着她,别这样盯着一个男子,很失礼。

沈棠闻言一愣,她张了张唇,刚要解释。

我还有公事,先走了。

陆云昭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与其说是有事离开,倒不如说是落荒而逃。

沈棠望着他的背影,用力咬着唇,脸也蓦地红了。

定国公府的三公子陆云昭,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直至背后响起一个冷冷的女声,沈棠方才回过神来。

沈棠,你好大的胆子。

一转眸,便见温宪公主一脸愠色站在不远处,光天化日,你竟敢勾引宫中禁军!沈棠不知温宪在后头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她敛下眸,心下一片冷意。

她对温宪的恨意,不比对傅明珠少。

温宪公主宋娆,是安贵妃唯一的女儿。

宣平侯府傅家与安贵妃,都是害得忠勇伯府倾覆的元凶。

这位温宪公主,前世便对定国公府的三公子陆云昭情根深种,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即便她闹到了圣上跟前,定国公府还是拒绝了这门婚事。

沈棠抬起眸,不冷不热道:温宪公主是大魏最尊贵的公主,怎得说话如市井泼妇一般难听。

您自个都说光天化日下,有您和一众宫人盯着,臣女话都不敢跟陆大人多说一句,哪里还有胆子勾引他?放肆!你还敢顶嘴!温宪的手扬了起来,本宫亲眼看你把什么东西塞到他手中,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你怎么敢……温宪公主宋娆和傅明珠关系交好,前世沈棠也没有少受她磋磨,如今自然不肯白白受她一巴掌,立时攥住对方的手,公主,若臣女真的做错事,您可以告到皇后娘娘那去,但无缘无故,恕臣女不能受教!方才踢白桦树一事,温宪没能拿捏住沈棠,如今更是没有任何理由惩戒她。

好,很好,一个小小的忠勇伯府嫡女,竟敢处处顶撞本宫,你这是把东宫当成你们忠勇伯府,把自己当成主子了?温宪已是怒极,口无遮拦道,别以为本宫不知你存的什么心思,一边借着侍疾想接近皇兄,一边又想勾引宫中禁军!你这是想两头都不落空啊?本宫偏不让你如愿,本宫今儿个就要让你知晓自己的身份——去!把整个九华殿都打扫一遍!若有丁点不干净,仔细扒了你的皮!话音刚落,一道微凉的男声自两人身后响起。

孤竟不知,九华殿竟成了温宪公主的毓秀殿。

温宪悚然一惊,猛地甩开沈棠的手,转过身望去。

宋凝站在九华殿门前,着一身玄黑暗纹云锦常服,衣摆下绣着盘金丝蟒纹,此刻风卷而来,衣袂翻飞,暗纹波光涌动,远远望去,仿佛置身于一片层峦迭起的云海波涛中。

与他一道出来的,还有同样沉着脸色的昭帝。

温宪神色慌张地垂下头,父皇,皇兄,温宪不是这个意思。

她自幼就怕这位皇兄,比起父皇还要怕,尤其是当他冷着脸的时候,总让她心里怵得慌。

被温宪突然这么一甩,沈棠身形不稳,直接摔倒在地,纤细的双手支撑在地,瞬间被磨破了皮,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沈棠咬着唇站起来,与温宪一道屈膝见礼。

宋凝余光扫见忍着痛半跪着的沈棠,声音越发冷淡,温宪,你可知错了?温宪愣住了,皇兄不是还没问话吗?怎么就让她知错?她堂堂一国公主,便是打了沈棠又如何,更何况她还没打到,皇兄要她知什么错?温宪一张俏脸涨的通红,望向宋凝身后的昭帝,父皇……却见昭帝半分插手的意思也无,温宪只得嗫喏道:是她在东宫不知检点,竟勾引宫中禁军……皇兄,我……温宪眼见皇兄的脸愈发阴沉,声音越说越低,心中也愈发委屈。

宋凝笑了一下,转眸对昭帝道:父皇,您方才也看见了,姑娘家戾气太重了,是需要修身养性的。

昭帝紧紧蹙着眉,心中对这个女儿也颇为失望。

身为皇家公主,竟然为了个男人在此争风吃醋,说出的话也是不成体统。

若是传出去,丢的是皇家的颜面。

温宪,你素来骄横无礼,朕平日里不罚你,是想着你母妃能好好约束你。

昭帝冷声道,可如今看来,只能由朕亲自管束了。

刘瑾,温宪公主恣其跋扈,禁足宫门一月,即刻送她回毓秀殿。

昭帝话音一落,大太监刘瑾便让身后的内侍宫女上前请温宪公主回宫。

温宪被吓懵了,她想不明白,怎得事情就变成了这样,明明她什么也没做错。

一抬眸,便见到宋凝身后那些凶神恶煞的东宫侍卫,原本想求饶的话戛然而止。

由父皇亲自发落,总比落到宋凝手中的好。

沈棠也是吓得血色全无,她与温宪公主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便是被皇上和宋凝听到了,想着最多也是口上训斥一顿。

连温宪公主都被罚的这么重,那她呢?沈棠屏气凝神,原就受了伤的手抖得如筛糠一般。

宋凝转了一下手里的玉扳指,冷声对沈棠道:还杵在这儿做什么,你惹出来的事还不够多吗?裴琰,带她下去!裴琰一瞧宋凝的脸色,便知道殿下怕是舍不得这位沈姑娘了。

别看平日里他对沈姑娘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可到底和对待他们的态度是有差别的。

什么?你说有什么差别?裴琰说不上来,但就是知道不同。

都认为殿下是因着皇后娘娘的懿旨,不得不让沈姑娘进了东宫侍疾,裴琰心中可不这么认为。

殿下是什么性子,便是连圣上都拗不过他。

裴琰可是亲眼瞧见,御花园里那位妄图勾引殿下的宫女,是如何被发落的!皇后娘娘的懿旨又如何?大不了人到了东宫,殿下晾着便是。

见沈棠还愣怔在原地,裴琰唉哟一声,沈姑娘这手是怎么了?莫不是这段时日辛苦侍疾,落下了病根子?快,快跟奴才下去抹药,否则皇后娘娘怪罪下来,说是东宫故意磋磨沈姑娘,于殿下名声不利啊!沈棠悄悄抬眼看了眼昭帝,却见他似笑非笑的盯着宋凝,也不出声阻止。

她飞快福了福身,跟着裴琰悄悄退回了偏殿。

作者有话说:宋凝:……孤不是傻逼,孤还是心疼棠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