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6 章

2025-04-03 04:14:34

沈淮很快就要出发去往凉州, 这几日家中都在为他备东西,种种事端接憧而来, 沈棠便也没功夫再去想宣平侯府的事儿, 虽如此,她还是从父亲口中陆续得知一些消息。

这些消息传入沈棠耳中,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

她按了按胸口,在院前的那片竹林前立了一阵。

莫不是因着她的重生, 所以一切发展轨迹都变了?沈棠明明记得, 宣平侯府倾覆的导火索是江弦骗她盗取太子令牌, 意图忤逆犯上才牵连出的宣平侯府。

宣平侯盗窃军械, 锒铛入狱,又咬出了幕后的黑手——定国公府与晋王。

沈棠怎么也没想到, 晋王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晋王是先帝的幺子,为人一向低调亲和,沈棠从未想过,他竟然具有如此有野心,在后推波助澜, 妄想谋朝篡位。

晋王与定国公府结亲后, 两家便开始达成共识, 晋王看中的是定国公府的权势, 陆家同样野心勃勃,想成为辅佐新皇登基的一等功臣。

正厅里头传来沈钧弘的声音, 幸好定国公府的那位当家主母对棠棠不大上心,议亲一事才耽搁了些日子, 否则我们忠勇伯府怕是也会牵连进去。

沈棠悄悄折了出去, 外头阳光正烈, 安哥儿手里提着她新编的蛐蛐儿, 在宽阔的庭院嬉闹玩耍,原本寂静的地儿只闻得他的欢声笑语。

沈棠立在门前的庭阶上,遥遥眺望寒山寺的方向。

她在寒山寺的菩萨面前许下的三个愿望,一一都应验了。

一愿远离前世孽缘,二愿沈家平安顺遂,三愿……三愿觅得如意郎君。

除了第三个愿望,其余的她都如愿了,这也足够了。

冥冥之中,好像所有的转机都在寒山寺中,若不是发现放生池中的尸体,普慧也不会被捉,最后也不会将定国公府和晋王引出来。

只是她始终想不明白,一切是不是过于顺利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她改变了几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沈棠仔仔细细想了许久,没有想出任何头绪。

想不通,就先暂且搁下。

沈棠回到扶风苑,坐在一旁看收拾物什的绿芜。

看了好一会,沈棠忍不住说,阿兄是去历练,不是去游玩,添几件实用的就成。

绿芜唔了一声,将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拿出来,又开始重新收拾,不一会儿,她又觉得这个也要,那个也行,又一股脑地塞进了包袱中。

最后沈棠实在看不过去,拿过包袱重新整理一番,然后交给绿芜,将这些送到松涛居去。

想了想,她又道:算了,还是我亲自送过去。

沈棠在松涛居门口唤了阿兄几声也没有回应,一转身,便见沈淮立在十步之远处。

看他的样子,似是刚从外面回来。

棠棠。

沈淮见着沈棠,乐颠颠的跑过来,阿兄从胡同口买了豆腐脑,刚想给你送去。

既然你来了,咱就在我这儿趁热吃了。

沈棠这才发现,沈淮手中提了个红木食盒,打开盖子鲜香扑鼻,香气四溢,正是她平日里最爱吃的豆腐脑。

等我走了,再不能给妹妹买豆腐脑,以后我怕也要好长一段时间都吃不到了。

沈棠跟在沈淮后头,听着他一路碎碎念,心口蓦地一酸。

收拾好的包袱被她紧紧地攥在手里,进了屋子好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搁在桌上。

阿兄,这是我替你收拾的一些东西,你带着。

沈淮原本咧着嘴笑,却在触及到沈棠泛红的眼眶时,鼻头一酸,嗳。

男儿有泪不轻弹,沈淮强忍着涩意,端出食盒中的豆腐脑递过去,再不吃要冷掉了。

沈棠用帕子擦了擦眼睛,点点头,嗯。

很快就到翌日。

卯时,沈钧鸿和沈棠都早早起来送行,沈淮这回出行是去历练,因而轻装出行,所带行囊并不是很多。

沈钧鸿最是受不得离别时的伤感,只送沈淮到忠勇伯府的大门口。

沈棠却是跟到了马车中,攥着沈淮的衣袖谆谆叮嘱,此去路途遥远,阿兄路上千万要小心,到了凉州,切记要少说话多做事,性子也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急躁。

沈淮点点头,垂着脑袋听着沈棠的一番絮叨。

而后,他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开口,妹妹,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见面,有些话,阿兄想问你好久了。

你和太子的事……可有仔细想清楚了?沈棠从年幼时便心悦太子宋凝,虽说之前太子待妹妹是淡薄了些,可人这感情,有时候就连自个儿都闹不明白,非得到了紧要关头才能认清自己的内心。

如今妹妹和陆云昭的婚事也没了着落,沈淮又忍不住替她操心终身大事。

青禹湖一事,若不是太子殿下出手,阿兄恐怕沉到湖底再也起不来了。

妹妹救温宪公主被困于大火,也是殿下救你出了毓秀宫。

还有得月楼你被无赖调戏,我寻思着,纪瞻不会无缘无故管这些闲事……沈棠抬头,抓住沈淮的手问,你说什么?我是说,得月楼你被无赖调戏,我寻思着,纪瞻不会无缘无故管这些闲事……不是这一件……阿父不是说,是陆云昭救了我,送我回忠勇伯府的吗?沈棠打断他,颤声问。

沈淮挠了挠鼻子,陆云昭将昏迷的你送回来时,我和父亲都吓坏了,就没有细问,理所应当以为是他……事后才知道,当时冲进火场的是太子殿下。

彼时父亲有意与定国公府议亲,便没有再和你说起此事。

见沈棠的脸色苍白如雪,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跃然于沈淮的脑海中。

你以为救你出来的是陆云昭,这才默许父亲与定国公府……?沈棠咬了咬唇,没有否认。

她对陆云昭从来都是感激居多。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以为是陆云昭救她于水火之中。

沈淮见她眼睫微闪,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

他暗叹一口气,妹妹一向聪明,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应当能想通其中关节。

还未等到沈淮再说,马车突然一顿,沈棠歪了歪身子。

沈淮正欲掀起车帘,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公子坐好,马上到城门口了。

马车一路疾驰,但终究是没走多远又停了下来。

沈棠的心抖了抖,定定地瞅着沈淮,此时天还未全亮,只投进来一点微光,映在沈淮清隽的面容上。

沈棠紧紧地捏着沈淮的衣袖不放。

阿兄……她还是舍不得。

我不在身边,妹妹替我好好照顾父亲。

未待沈棠回答,沈淮便别过头去,眼角泛出了红,做着最后的道别。

话音一落,他便挣脱了她的手,跳下了马车。

沈棠霎时失了力气。

她听见兄长翻身上马的声音,腰间的佩剑随着马蹄声丁当作响,叮铃铃的随着盛夏的风吹进心头。

回去吧。

她掀开帘子,就听到沈淮留下这句话,以及他越来越远的背影。

沈棠盯着城门的方向,久久未动,直到第一道曙光破开云层,绿芜朝倚在窗前的沈棠轻声道,姑娘……奴婢是不是眼花了?那个好像是……太子殿下?沈棠愣了愣,顺着绿芜的方向,就见太子宋凝一身玄黑锦袍,立在百米之处。

有金色的光芒投在他脸上,将他脸上的神色染上几分虚幻莫测。

自上次在忠勇伯府门口,沈棠就再也没见过他。

倒也过的很松快。

只是这样的松快,在沈淮昨日的那番话后就变了味。

沈棠的马车停在离城门处有段距离的地儿,又是清晨时分,此刻人不算多。

宋凝的目光投在她身上,少女五官浓稠艳丽,犹如树梢开的最盛的海棠花,光是看着便赏心悦目,心底也跟着渐渐提起了神。

裴琰看着殿下那沉寂月余的眸子,终是在见到沈姑娘后生起了几分波澜。

然那道纤细的人影却是站在远处,对着殿下轻轻福了身子,随后脚步不经半点停留,转身上了马车。

眼角处还有几丝被微风拂起的长发,宋凝见着她冷漠的背影,心口蓦地一痛,还有微微的酸楚,只是转眼那抹身影已寻不着半点痕迹。

再回神时,便是连忠勇伯府的马车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眼前皆是灰蒙蒙的一片,又何来的海棠花?城门处人声嘈杂,宋凝的脚步在原地踌躇了半晌,这般忍耐了半刻,藏于身后的那双手猛地一捏,又缓慢松开。

裴琰不动声色的将这一切纳入眼底,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殿下这模样,分明是对沈姑娘动了心,偏偏却不自知。

殿下,咱停在这有好一会了,还出城吗?纪瞻挑开马车帘子,探出头问。

宋凝没应,从裴琰处得知沈淮今日离京,他也不知自己是着了什么魔,天未亮便押着纪瞻去往城门外的十里铺查案。

他没有抬头,亦没有看纪瞻,心中不停的问自己。

他真的是为了查案才来到此处吗?阳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宋凝抬眸盯着沈棠消失的地儿,似是透过茫茫人海,仍能望见那里站着一位姑娘。

未曾离开。

一直留在原地,语笑嫣然的望着他。

宋凝的身子顿了顿,收回目光时,眼中已然一片清明。

等他踏上马车,吵闹的人群被逼到身后逐渐散开,城门前便只余三两排查的守门侍卫。

两人之间的距离,终究是随着马车地疾行相悖而驰,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