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薏找遍了她的桌子、抽屉、储物柜, 都没找到设计方案的踪迹。
不止于此，她电脑上的稿件也被人为技术性删除了。
对方想搞她的意图已经不能再明显。
发现连U盘里的草稿都没能逃过一命时，池薏都快要被气笑了。
就这么不想让她的方案去参加投标吗？这么认可她的能力？说实话, 池薏自己都没那个信心, 她能百分百胜出。
秦笑笑可真是看得起她啊。
是的，池薏不是怀疑是秦笑笑, 而是已经笃定就是秦笑笑。
除了她, 也不会有人能在这个关头，派人把她喊走，而且又能有权限来开她的门。
这手段虽然低级, 确实很有效。
秦笑笑在故意给她打时间差。
报名时间中午十二点截止, 池薏家里虽然有稿件, 但文件发送必须通过专用电脑平台, 现在赶回家再赶过来，时间会很紧凑，而且容易忙中出错。
假如池薏没猜错，此时她紧急回家，在路上一定会被各种奇怪的突发状况给绊住脚。
找技术人员前来维修电脑, 时间更是来不及。
池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给朱颜去电。
朱颜一贯秒接：喂，池大女神，怎么了？你现在在哪儿？池薏听见外头乱糟糟的, 风声人声汽车鸣笛声，各种声音穿过音筒一起涌入耳朵，顿时心下直觉不好。
别提了。
朱颜一肚子郁闷, 忍不住跟池薏发牢骚。
今天天气不是不好吗, 我一路上开得可慢可小心了, 结果，突然一个电瓶车急转弯，朝我飞过来——现在人正搁地上躺尸呢，我报警处理了。
还就不信了，附近都是摄像头，我一没违章二没超速，看他还能怎么讹我。
那你人没事吧？你听我这活蹦乱跳的语气，我能有啥事儿？就是有点心疼我上个月刚提的车，唉，这破天气，我今儿怎么这么点背儿啊。
那你先处理交通事故，等解决完了，记得给我回个电话。
池薏心下暗叹口气，也不知朱颜这出车祸，究竟是巧合还是……？但愿是她多心了吧。
不过，池薏能猜个七八分，如果她此刻出门回家，估计路上差不多也是这个待遇。
行，朱颜一口应下，哎对了，你打电话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池薏想了想，还是把事情全盘托出，告诉了朱颜。
虽然朱颜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找个人说出来，她心里也舒坦点。
操，那怎么办？朱颜也是知道轻重的，此时明显不是吐槽或者骂街的合适时机。
所以，她连秦笑笑三个字都没提，转着眼珠开始想解决办法。
朱颜大脑灵光一闪：你家里电脑上有备份吗？有是有，不过……隔着音筒，从朱颜那边传来的，被风裹挟进电流的路人吐槽灌入耳内——沁水路那边堵得跟铁桶一样，我还说走立交桥，从幸福大道这边绕一圈，没想到这儿居然也堵了……彻底把池薏后半截话给堵回了口中。
因为从她家到工作室，沁水路是必经之路。
说再多旁的也没用。
朱颜又问：还有谁看过你的稿子吗？梅姐，池薏唇角泛出苦涩，可梅姐看的都是纸质的，而且也不是最终版……等等，池薏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我昨晚给沈教授看了眼稿子。
不过，她当时是亲自带了U盘过去洛美，当面给沈教授看的。
毕竟还没中标，她现在的所有作品还都挂在梅真工作室名下，一般来说，是不应该拿给外人看的。
但这次的设计稿，池薏的很多灵感来源都是沈教授给的，一听说沈教授出差回来，立马就想让她帮忙再参谋参谋。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池薏想去洛美看看能不能顺道偶遇一番程云澈。
只可惜……没有。
虽然没能遇到人，但沈教授是实实在在看了稿子的，而且，池薏当时不知道出于何种念头，最后犹豫了一下，并没删掉沈教授电脑上的备份稿件。
啊，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让沈教授帮忙送过来？！朱颜简直比池薏本人还激动。
池薏想了想：我先给沈教授打个电话，问问她电脑上的稿件删没删。
万幸中的万幸，昨晚之后，沈教授没动过那台电脑，所有稿件都原封不动地躺在E盘。
只是有一点，沈教授是大忙人，今天上午整整两大节实训课，助理也需要全程帮忙控场，抽不出时间来给她送。
小仙男不就是洛美的吗？！喊他帮忙跑个腿不就行了？朱颜脑子一转就给出了解决方案。
池薏第一反应也想到了程云澈，只是——他不是身体不舒服吗？而且今天天气也不好……从洛美过来，一路都是快速路，而且越往城西车越少，我长这么大，也没听说过这条路会堵车。
朱颜这会儿又比池薏理性了。
不等池薏作出决定，朱颜直接一个电话给程云澈打了过去。
搞定了搞定了。
没多会儿，池薏接到了朱颜报喜的电话：小仙男说了，他人现在就在洛美，等下就到，你快联系沈教授，跟她确定一下见面时间地点啊。
行。
池薏回。
-程云澈接到朱颜电话的时候，人还在郊区的程家别墅。
前天晚上，姬斯给他下的安眠香用药太猛，一直到今早凌晨，人才有了转醒的迹象。
刚醒来那会儿，程云澈觉得整个脑袋都是空白的，想不起任何东西，就跟失忆了一样。
他睁开眼睛，瞪着天花板发了半个小时的呆。
大脑仿佛被强行格式化，清空了内存一般，整整半个小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一颗心也空落落的，探不着地，仿佛丢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这感觉揪扯着心脏，整个人丢了魂一样，莫名的慌。
程云澈动了动手脚，想起。
可他四肢发软，完全使不上任何力气，折腾了许久，才狼狈地从床上爬起来。
双脚好不容易站在地面，突然门口闯进来一个人，扶住了他的胳膊。
程云澈眯眼扫对方了一眼，是个长得不怎么合眼缘的陌生人。
他不喜欢别人碰他，嫌脏，下意识夹起眉头，冷着脸把胳膊抽回，顺带附送出一个字——滚。
姬斯习惯了被程云澈嫌弃和无视，摸摸鼻子，也不生气，抱臂冷眼旁观，后背抵墙，全程看程云澈自己折腾。
程云澈脚步悬浮，对身体的控制力像是回到了不满一岁的孩童时期，他一路跌跌撞撞，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站在了理疗室前。
有种莫名的冲动催促着他，来到这里，心底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在不停叫嚣，告诉他，进入这里面，大脑自发会帮他找回最珍贵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刚刚醒来，程云澈身体还非常虚弱。
从卧室来到这儿，差不多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和体能。
几乎全凭意志力，程云澈把身体支撑在墙上，咬牙隐忍坚持，腾出只手探向了门把。
不过短短几十厘米的距离，可他的手却像是拔山涉海走了几千万公里，气温零下的冬夜里，硬是热出了一脑门的汗，才终于够到了终点。
可还不等程云澈抬手用力下压，一道力量又强行拖住他的动作。
胳膊被人为扣住，身体也被迫向后仰。
以你现在身体状况，是经受不住再来一次催眠的，除非你不要命了。
着急之间，姬斯也顾不上眼前的程云澈能不能听懂这句话了。
害怕程云澈人格分裂，前晚在迷晕他的时候，姬斯特意往香雾里多加了一份迷幻催眠剂。
这个催眠剂很特殊，虽然叫这个名字，但并不会让人产生幻觉，反而会用阻断大脑神经的方式，封存掉患者的记忆。
只有再经历一次催眠，才能重新解开记忆枷锁，恢复以前的记忆。
可这段时间以来的大量用药，已经对程云澈的大脑造成了严重的损伤和副作用。
他几乎没办法自然入睡，每晚都要靠催眠才能进入深度睡眠，这就导致他接受催眠的强度也在大幅增加——简直是恶性循环。
特别是程云澈刚经历了昏迷超过48小时，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正处于非常脆弱不堪一击的阶段。
姬斯实在不敢再帮他催眠。
可姬斯低估了池薏在程云澈心中的分量，哪怕缺失了全部记忆，潜意识里他也要拼命去捡回，大脑里有关她的一切。
滚，别碰我。
程云澈声音嘶哑，眼前晕得直冒火星，视线混沌，辨不清方向。
他觉得眼前挡道的人碍眼极了，心情尤其不爽，烦得厉害。
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生出来的力量，最后，全靠一口气吊着的病秧子竟然挣开了一米八几的硬汉。
程云澈再度趔趄着撞向了理疗室的门。
这一次，姬斯没再拦。
他眼睁睁看着程云澈推开门，走了进去。
大门在他面前缓缓合拢。
没过几秒，隔门传出一阵，类似于幼兽被禁锢在铁笼里，双眼也被黑布遮挡，拼命找不到方向，走投无路，近乎绝望的嘶鸣和哀吼。
姬斯叹口气，用大掌推开房门冲进去。
室内没开灯，光线晦暗，透过门缝漏进来的光线，隐约能看见地上躺着个人。
程云澈体力根本没能支撑他去到内间，便被脚边放杂物的矮柜绊倒，摔了一跤。
从姬斯的角度看，少年头发漆黑，单薄的背脊佝偻着，姿态狼狈难堪，拼命地勾着头，去嗅手上的那条香味已经淡得不能再淡的丝巾。
仿佛这丝巾是他和这个世界的唯一羁绊。
通过这种方式，他才能维持呼吸，保持基本生命体征，不至于立即死去。
姬斯一眼认出，那条丝巾正是程云澈每晚催眠自渎时，蒙在脸上的那条浅绿色的、女孩子绑头发用的丝巾。
他盯着地上的人良久，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挣扎和犹豫来回涌现，不知该不该帮程云澈催眠解了记忆。
就在这时。
忽然，耳朵听到了一阵类似喜极而泣的低喃。
那声音虽然微弱，但却咬字清晰坚定，姬斯听得分明。
程云澈在小声地喊：姐姐。
-直到程云澈从地上爬起来，面无表情地进了浴室，姬斯仍维持着难以置信的神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迷幻催眠剂药效有多猛，是他导师经过无数实验验证的，从生物科学和数理概率来讲，患者接受催眠服务后，能自行主动恢复记忆的几率为零。
程云澈的表现，简直突破了姬斯的知识范畴，也颠覆了他对人体极限的认知。
等程云澈从浴室出来后，姬斯心情复杂难喻地一路跟在他身后。
看着他认真地吹干头发，安静地仔细护理了双手，然后，木然地坐在沙发上发呆。
对着这样的程云澈，姬斯忽然有些手足无措，第一次觉得，自己读不透他。
他有些搞不清楚，程云澈究竟是恢复了部分记忆，还是全部——包括那晚他在梦中，类似人格分裂似的争论辩解。
如果是后者，姬斯会觉得有点恐怖。
一个人如果清醒地知道，自己性格中两个极端反面水火不容，该是多么痛苦和挣扎。
可程云澈他本身就是个另类，又不能一概而论，姬斯猜不透他现在的心理活动，至少从表面看，是非常平静，甚至接近漠然。
仿佛尘埃落定，心中已有定论。
至于是善的一面压倒了恶第一面，而是恶的一面取得了全面性压制，姬斯无从得知。
两人一站一坐，就在他守着程云澈发呆束手无策之时，蓦地，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程云澈亲自接的，话筒捂得牢牢的，姬斯没能听见对面的半句声音。
不过，从程云澈的表情来看，这个电话绝对跟池薏有关，但打来电话的主人，应该不是她本人。
挂了电话后，程云澈从沙发上站起来，光着脚，也没换衣服，直接就要往大门外走。
姬斯赶紧截住他：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去，你先上楼换个衣服。
洗完澡后，程云澈身上只穿了件黑色T恤和同色系短裤。
就今天的天气，和他这副半死不活的身体状态，要真放他这么大剌剌出去，估计出不了五百米，姬斯就能立马出门替他收尸。
半劝半哄地把人骗到楼上，换完衣服，姬斯累得嗓子都哑了，感觉自己老了差不多三十岁，可以直接应聘来程家当男保姆。
原本姬斯早就摸着了套路，虽然程云澈老是当他不存在无视他，但只要他嘴边半句不离姐姐，就能吸引来他的注意力。
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刚才，某人还要死要活地趴在地上喊姐姐，那架势，仿佛离了姐姐他下一秒就会呼吸骤停，原地翘辫子。
可现在，还没过去多久呢，老方法居然离奇失效了。
无论姬斯怎么提起姐姐，程云澈都维持一种很沉默消沉的状态，并不像往常一样，给予他积极的反馈。
出了门，姬斯识相地坐进驾驶座，打定主意，他今天只当司机，绝不多说一句旁的，生恐触到程云澈的霉头——某人今天的状态明显不正常。
去哪儿？姬斯以为他肯定是要去工作室，却没想到程云澈给了他另外两个字——洛美。
行吧，洛美就洛美，不就是远了点，绕了点，今天天气差了点，路况也糟糕了点吗。
想想一月五万人民币的薪资，他还能忍。
可没想到，当车被堵在立交桥上，挤牙膏似的一点一点往前涌动时，程云澈竟然质疑要下车，徒步走去洛美。
现在也才不过十点出头，我保证十一点之前把你送到，行不？姬斯看一眼前后望不到头的车流，以及不远处的交警，心里气得想骂娘。
这个祖宗，也不看看什么场合，说发疯就发疯。
可程云澈才不管，瞅准时机，径直强行开车门下了车。
临走前，留给姬斯一句话，让他去梅真工作室门口等他。
也不知道程云澈是怎么办到的，等姬斯在前面路口掉头，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工作室楼下时，刚巧，程云澈也神奇地出现在花坛旁边。
姬斯正要张嘴喊他，程云澈忽然撩眼看过来，给他打了个手势。
两人去到旁边说话，程云澈递给他一只U盘，说：帮我送到八楼804，谢谢。
他的语气平静自然，很有礼貌，甚至称得上极具耐心。
你要去……哪儿字还没说出口，程云澈又一阵风似的，步履如飞离开了他的视线。
姬斯不解：这都到跟前了，程云澈还有什么别的事，能比他去见姐姐更重要的。
想不通，他无奈摇摇头，按照程云澈的指示，坐电梯上了楼。
在姬斯没看见的地方，程云澈三两步来到楼宇最隐蔽的那角。
那里站了两个人，他们并未发现他的到来，还在肆无忌惮地讨论着案发经过——有关池薏。
事儿都办妥了吧？是啊，这会儿正在楼上急得团团转呢，你是没看到她那焦虑的表情，看着可真解气。
不就是长了张好看的脸有个好家境吗，一天天的狂什么狂啊，也不看看自己入职才多久，竟然就敢来跟我抢项目……这回必须得让好好吃个教训，长长记性，认清工作室里，到底谁才是一姐。
谁说不是呢，工作室的那些小伙子们一个个也都舔着她，我看啊，她就是个婊……再后面的子字没能有机会吐出来，他脸前突然横过来一只坚硬的拳头。
躲闪不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拳头砸在自己脸上、眼角还有鼻梁。
秦笑笑在旁边尖叫：小程，你、你……你干什么，你别过来。
她眼睛里写满了惊慌和戒备。
因为眼前的程云澈实在陌生得可怕。
别说任她欺侮辱骂，现在，秦笑笑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浑身血液被冰块冻住，停止流动。
整个人失去行动能力，只能畏缩在墙壁前，矮声祈求对方放她一马。
可程云澈像是根本听不见她的话，目光空洞幽寂，像是一台被后台操纵的人形机器，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和知觉。
他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然后，用右手攥住她的衣领，轻轻地，缓慢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就像随意在地上捡起一片无用又碍眼的垃圾。
在双脚将要离地的同时，秦笑笑四处挣扎，眼见瞥见了不远处，池薏正站在那儿，低头看着手机。
那一刻，秦笑笑仿佛看见了人生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池薏不再是她视如眼中钉，恨不得剜她肉喝她血的职场劲敌，而是她活命的希望。
秦笑笑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喊出了池薏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病娇·澈：姐姐的名字也是你配喊的？（捏爆对方的头）下一章：男主入狱。
全文完。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
来讨论点实际的，wuli澈究竟要不要掉马露出真面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