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是遮天蔽日的乌云在翻涌奔腾。
秦笑笑后背被抵在墙上, 头皮紧贴着冰冷的瓷砖,刺骨的寒一点一点沿着骨缝向下渗。
她没出息得连眼泪都不敢掉,嗓子也是哑的, 嘴巴张了又张,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秦笑笑徒劳无功地将双眼死死钉在池薏身上,企图能换回她半分眼神。
池薏不是出了名的热心善解人意吗, 为什么还不过来救她, 为什么?!!程云澈比秦笑笑更早察觉到池薏的存在。
在意识到池薏出现的第一瞬间,少年拎起秦笑笑领口的手,下意识松懈几分, 冷硬的面部线条也柔和了些许。
可下一秒, 他又将这些良善的伪装全部收起。
如果这次, 姐姐真的认清了他的真实面孔, 发现他不仅没有比之前好转,甚至更病态偏执,比地沟里的老鼠还要阴暗罪恶。
那就让她来亲眼看看吧。
看看她以为中的善良小仙男,他的真面目,是如何的心机深沉, 步步为营,卑劣肮脏。
或许,这正是上天赋予他的另外契机。
倘若姐姐依然害怕想要逃离,那他就有了绝佳的理由, 去把她抢回手中,囚禁在身边,然后, 永远的属于他。
再也不必恒久忍耐, 拼命压制心底源源不断的原始冲动与欲望。
贱人, 池薏就是个贱人。
整整一分钟过去,秦笑笑也没能激起池薏的丁点儿注意,她满腔的恨意,继而全部转嫁到池薏身上。
心底越发开始怀疑,这个贱女人就是故意装作没看见,故意狠心地不来救她。
程云澈不懂唇语,但他能读出秦笑笑目光里的不善。
再联想一下她对池薏干出的事情……他手腕力度加大,向墙上摁,那力道像是要把秦笑笑嵌进钢筋水泥里。
心底被滔天的怒意冲刷,嗜血的目光咬紧了她脆弱的脖颈,掌心缓缓上移过去,再一点一点收拢。
秦笑笑她怎么敢?他都没舍得真的去用伤害姐姐的方式得到她,她秦笑笑是什么玩意,竟然敢在姐姐的工作上使绊子……姐姐那么重视,熬了那么多个日夜写出来的设计方案。
她竟敢说毁就毁。
谁给她的胆子?也不看看他同不同意。
池薏这段时间忙成什么样,对冰雕项目有多上心,程云澈全都默默看在眼里。
虽然心底时不时,会浮现出一个声音,讥讽他——你看,在姐姐心目中,一个小小的工作都比你重要得多,你就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
还有更蛊惑人心的声音,去怂恿他:如果姐姐没了工作,不再画画,会不会眼里心里只剩下你一个?到时候,再也不会有任何东西隔开在你们中间……程云澈摇摆过,动摇过,甚至差点动了手。
但在他心底,还有一个微弱的小火苗,虽细小却顽强坚韧,照亮他内心深处最诚实的渴望。
把他彻底敲醒。
你要的不仅仅是得到姐姐,而是她爱你,永远只爱你。
是了。
程云澈顿时如梦初醒般松懈开力道,绷紧的肌肉线条放松,眉眼神态也柔和下来。
他要姐姐,却不能是通过掠夺,而是她心甘情愿,主动上钩。
慢慢地一步步适应他、习惯他、需要他、心疼他……然后再也不能没有他。
秦笑笑找到空隙,迅速从程云澈手下逃离,揪着脖子弯腰大口呼吸。
也是在此刻,池薏被她的粗重急迫的呼吸声惊扰,终于注意到这边的状况,抬头看了过来。
-不得不说,在引诱姐姐上钩方面,程云澈绝对称得上是上帝的宠儿。
哪怕是处于如此不利的情形下,上天都能想方设法帮他疏难解困。
在池薏抬眼望过来的同时,之前那个被程云澈用拳头打晕了的男人,竟不知什么时候悠悠转醒。
他从墙角捡了块砖头,神不知鬼不觉走到程云澈身后,举着板砖,正准备要往他后脑勺砸。
池薏心跳一秒飙升到160,情急之间,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到该如何处理这种突发状况,只顾着忙大声冲程云澈喊:小澈,快低头!!!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准确的说,她喊得不算晚,但程云澈的反应慢了太多拍。
在听到她的声音后,他竟然迟疑了足足三秒,而后又慢吞吞转头面向她。
直到坚硬的板砖几乎横在他脸前,才下意识听从她的指示,乖乖地低了下头。
那男人身高程云澈矮上一大截。
举着板砖的手,原本高度只能到他的鼻梁附近,池薏骤然出声,男人被惊扰,抬起的胳膊在空中顿了顿,下砸的力道也缓冲七成。
程云澈再猛一低头,等不及男人重新加大力度,啪叽一声,板砖直接亲上了他的额头,留下一枚鲜红的血印。
程云澈像是还迷茫着,游离在状况之外,呆呆地看着池薏,弯了弯眼角冲她打招呼。
他额角迅速肿胀鼓起,红色的血珠混着土黄的沙砾,沿着他白皙的面部轮廓,从破皮的地方,一滴接一滴下淌。
活像个被人欺负惨了,也要笑笑说没关系,隐忍不发,默默吞下所有苦头的小可怜。
池薏三两步快速走过去,站在他旁边,从包里抽出几张酒精棉片,垫脚仔细帮他清理伤口。
程云澈则配合地顺从低下头,任由她动作。
两人彼此一句话都没说,配合却默契得胜过结婚多年的夫妻。
明明也没做什么过分的动作,可姿体语言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亲昵暧昧。
秦笑笑站在旁边都看呆了,只觉得怪异无比,她以为这两人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但这又不关她的事儿,至少现在,秦笑笑没工夫操这些闲心。
等回过神来,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要逃。
无论程云澈这个演技帝,是因为什么,忽然又恢复原来的温驯纯良,她都无意再去打探。
心底深深的惧怕告诉她,这个魔鬼她惹不起。
却没能成功溜走。
池薏一边动作轻柔又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沾去程云澈额角的灰尘和血迹,一边冷声出言,点名喊住秦笑笑。
秦姐,能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儿吗?池薏鲜少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话。
在工作室里,她一贯走亲和路线,标准的知心姐姐派作风,说话也周全备至,令人如沐春风。
秦笑笑习惯了她那样说话,乍一听见,池薏竟然敢对她如此不尊重,一下子也火了。
瞬间忘记自己的处境,更将早上她刚对池薏干得那些好事儿抛到脑后。
当下,她心里升腾的全是对池薏没及时赶来救她的怨恨。
一时间口气冲到极点:你还敢问我?要不是你……这明显是要吵架,没打算好好沟通的架势。
见秦笑笑如此反应,池薏也懒得再跟她废话,原本她就没打算信她的片面之词。
池薏调整一下呼吸,声音刻意柔和几分,哄小孩似的看向程云澈:小澈,你能告诉我刚刚发生了什么吗?那语气,一听就是害怕自家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不敢多说,所以连哄带劝安抚着。
既偏袒又爱怜。
话说到一半被打断,秦笑笑没忍住恶狠狠瞪了池薏一眼,张嘴就要骂人。
可惜目光才刚抛过去一半,就在半道被程云澈的眼睛给截住。
秦笑笑一下被他阴冷的眼神给激灵清醒了,止住嘴,畏畏缩缩半个屁也不敢再多放。
落进池薏眼里,看起来却像是,秦笑笑是被她瞪过去的那眼给制服了。
虽然池薏的大部分关注点都在程云澈的额头上,但也隐约察觉到他和秦笑笑之前的眼神交锋。
余光看过去,正巧对上秦笑笑淬了毒似恶狠狠的目光。
便下意识以为,她是在威胁程云澈,阻止他说出真相。
于是,池薏生气地瞪了秦笑笑一眼。
而后转向程云澈:小澈,你别怕她,只要你说,姐姐就信。
程云澈表情迟疑,他眨巴眨巴眼睛,懵懂地同她对视。
一双明瞳干净不染纤尘,不沾半分世故,不经意泄出一丝脆弱、一丝期待,却又无限胆怯与退缩。
看起来是那么柔弱可欺,缺乏怜悯,需要保护。
池薏看在眼里,一颗心揪成一团,双眼彻底被蒙蔽,想不起去理性思考分析事件背后的逻辑,满心满眼只剩对程云澈浓浓的心疼。
程云澈完全没想到会有此收获。
他这么有心计的人,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
几乎是凭着本能自然流露倾泻,根本不需要添油加醋,他就能知道,该伪造出什么样的神情,才能最大限度赢得姐姐的垂怜。
程云澈将身体全部松弛下来,视线在同池薏相触的一瞬,下意识回避了一下,又重新小心翼翼看过去。
他像是在对她说:姐姐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可他姿体语言表达出来的情绪,却截然相反,连头发丝也在不停外溢着委屈可怜。
程云澈一边观察池薏的神情,一边做出适当的调整,乐在其中,越装越起劲。
卖惨的话也是张口就来:我是听说了姐姐的事情,想找秦姐问一下,没想到……他愧疚地低下头,我太没用了,不仅没有帮上姐姐忙,还得让姐姐来保护我。
脑袋越垂越低,几不可查地朝池薏的方向靠拢,蓬松的黑发柔软服帖,看起来手感很好。
仿佛在说:快来安慰我,摸摸我。
刚才给他清理伤口,池薏站的平台特意比程云澈稍微高了十多公分,几乎伸手就能摸到他的脑袋。
情不自禁地将手放上去揉了一把,触感果然如想象中一般的好。
只是她手刚碰上去,就意识到这动作似乎有点不太恰当。
正准备收回,程云澈突然又开了口:对了,姐姐,那个姓秦的承认是她把你的稿子弄丢了。
池薏的注意力被转走,手也忘记拿开。
彼此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可秦笑笑居然亲口承认?这有点出乎意料。
她目光扫向对面。
秦笑笑面孔扭曲僵硬,半晌,终于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是我干的,对不起。
只是简单说‘对不起’三个字,就够了吗?程云澈猝不及防插话。
他语气无辜又懵懂,仿佛只是单纯的在自我疑惑。
秦笑笑身体却猛地抖了一下,一闭眼一狠心: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会主动退出此次竞标,到时候,由我来跟梅姐说明情况。
说完这句后,她顿了顿,眼神恳求:小池,看在我真心道歉的份上,你能不能……嘶——程云澈蓦地小声倒吸了一口气,池薏赶紧低头看过去:怎么了,是伤口痛吗?头有点晕。
程云澈声音弱弱的,我没事。
他小幅度晃了晃脑袋,不停拼命眨眼,像是在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池薏顿时就有点愧疚,他伤这么重,她还在这里跟秦笑笑说这些无用的辩论,真是太不应该。
连忙安抚地摸了摸他的伤口边缘,你忍一下,姐姐现在带你去医院。
离开前,她转头看了一眼秦笑笑:秦姐,这件事我会如实汇报给梅姐,不会隐瞒丝毫,您好自为之。
说完,不等对方回话,便着急地带着程云澈去地下车库。
路上,程云澈想起什么,善解人意地提议说:姐姐,我的伤口不碍事。
不然,我们还是先去楼上把方案上传平台,再去医院吧?从池薏出现的时间判断,她跟姬斯应该是在楼道里碰见了,直接过来找他,还没来得及把方案发送到政府平台。
池薏摇摇头:不用。
程云澈眸间闪过一瞬难以置信,正要窃喜:姐姐竟然为了他放弃工作……下一句,就听见池薏紧跟着说:事情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程云澈适时摆出疑惑的神色,等池薏进一步讲解。
心下快速思索,难道是姐姐让姬斯过去帮她上传了?她竟然,这么信任一个外人?垂在腿侧的拳头不自觉攥紧。
不可以。
哪怕姐姐是出于信任他的缘故,而无条件相信姬斯,那也不可以。
嗯,房……Claus他刚好精通一点电脑技术,帮我技术修复了一下硬盘,找回了原稿。
在程云澈炽热明亮的眼神注视下,池薏忽然下意识有些回避,不太愿意同他提起房从俭三个字。
听了她的解释,程云澈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一副替池薏高兴的样子,真的吗?那太好了。
说完,又特别失落地低下头:都怪我笨手笨动作太慢了,差点耽误姐姐的正事儿,还好有俭哥在,及时出现帮助了姐姐,真的要谢谢他。
他在及时二字上刻意加重了两个字符,不过结合他的语境,倒听不太出差别。
池薏没往阴谋那上头想,当然主要还是房从俭的性格,决定了他不会那么做。
她下意识跟着程云澈附和了句:你倒提醒我了,他帮了这么大一个忙,确实应该要对他表示一下感谢。
池薏打开后车门,让程云澈坐进去:先不说这些。
我们赶紧先去医院给你检查检查,别再脑震荡了。
程云澈乖乖坐进去。
在车门合拢的一瞬,他的眼皮垂下,掩住眸底一片彻骨的寒。
只要一想到,在姐姐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是房从俭赶在前面,占据先锋,及时给姐姐提供了帮助,他整个人就嫉妒得要发狂。
特别是,房从俭还和姐姐有那么一层关系。
程云澈眼前一片眩晕。
这会儿是真的头疼起来,被满腔妒火刺激得脑仁几近爆炸。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道男声突兀地扎进他耳朵。
sweetie,你这是要去干嘛,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程云澈撩开眼皮。
房从俭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在驾驶座车窗旁,一脸关切地看向池薏。
作者有话说:打起来打起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键盘主动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