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29 章

2025-04-03 04:15:03

池薏知道她这样做很不礼貌, 但她还是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擅自走到了房从俭的电脑屏幕前。

像是怕惊醒某种真相,她脚步放得很轻, 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离得近了, 视野扩大,那串她几乎倒背如流的网址, 更清晰地映入眼内。

毋庸置疑, 辩无可辩。

刺得她眼睛发疼。

可比屏幕上的内容更刺眼的,是桌角搁置的那本经书。

程云澈来过了。

池薏心底有个声音告诉自己。

大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令她失去思维控制能力, 只能任由一连串的线索, 条理清晰地从眼前一一飘过。

记得朱颜说:所有的图源和视频都来自一个匿名网站, 之后被人发在了工作室内网上, 然后才渐渐被人传开。

在内网上更新的那个人,池薏已经找到,是楼下的小吴。

他对此也很愧疚:我当时看到后,是想分享给小黛看,没想到登错账号, 不小心发布在内网上……后来我紧急联系工程师删帖,对方已经下班,第二天早上一到单位,我就过去找他, 亲眼看着他删掉了……薏姐,对不起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可以去跟小程道歉, 真的, 你不要跟梅姐说行不行, 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我、我真不能被辞退。

他泣不成声,甚至要给池薏下跪。

池薏赶紧拦住。

她不怀疑小吴说的内容,小吴喜欢逛匿名网站的事情,她去年就知道,当时程云澈还没出现在工作室。

除非他真能预知未来,这么早就开始铺线。

可池薏同小吴共过事,知道他的为人性格,不是那种喜欢针对人的。

何况他家境一般,学画画几乎掏空了家里的积蓄,上的还是普通的中专院校。

以前充其量不过是个拎着颜料桶,给一些学校或者小区刷刷壁纸的墙绘匠人,被梅姐挖来工作室后,一度非常惶恐感恩。

小吴对大家的讨好方式,比程云澈送早餐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实巴交,绝对不是有坏心思的人。

最重要的一点。

他醉心画画,对其他基础学科几乎一窍不通,一些简单入门的电脑办公软件,都还是小黛手把手教会用的。

池薏做过了解,那个虚拟网站虽说人人都能浏览,但因无需后台审核,发帖门槛挺高,需要一定电子信息技术功底。

所以,绝对不会是小吴。

她也是纠结半天,最后跟小吴说:原不原谅你,得看程云澈本人的态度,包括是否公开你的这些不当操作,也得过问他的意见,我能做的,也只是如实转告给他。

不过后来,程云澈刚回工作室就发生了那些糟心事,池薏也没顾上给他说。

当然最主要是,小吴也就是个被利用的传播者,就算当下告诉程云澈,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在池薏知道的人里,精通电脑技术的,房从俭算一个。

可他这个人的性格,决定了他这样做的可能几乎为零。

哪怕亲眼IP挂在他电脑上,池薏也不敢去百分百下肯定结论,认定背后那个人是他。

无论从情理角度,还是从逻辑角度,理智分析,房从俭这样做的可能性确实非常大。

毕竟他曾经误以为池薏是他的女朋友长达多年,那天又骤然在医院听见,程云澈和她的前男女友身份关系。

她还当着程云澈的面,丝毫不留情面地对他丢出两人不合适那段话。

出于一个男人维护自尊心的考量,抑或是因爱生恨,他都有理由对两人实施报复。

但这样,就有一点说不通。

为什么池薏□□干净净撇开在外,而只有程云澈被卷入其中呢?如果截图人用心观察,绝对能够发现,太多场合,池薏都离奇地同步出镜。

可被爆料出来的内容上,有关她的一切,几乎是被人为刻意隐藏,就像是特地保护她而这样做。

要说房从俭对她还残留爱意,不舍得对她下狠手,也行。

可池薏太清楚房从俭自以为是的性格,他只活在自己的逻辑世界里。

那些个爱恨交织、余情未了迂回曲折的调调,根本不是他的脑容量能负载得了的。

他的思维里就不存在这个东西。

更何况,池薏在看到那本经书后,大脑早就已经不受控地心生疑虑。

程云澈的电脑技术也很好,这点池薏在四年前就知道。

池薏记得很清楚,那天是6月10号,程云澈高考后的第二天,也是他进入十八岁的第二天。

前一天给程云澈庆祝生日到深夜,易女士精力不支早早上楼休息。

可能是饭中吃了一小勺酒酿小圆子,这点酒精度数,轻轻松松把池薏大脑皮层唤醒。

她兴奋得睡不着觉,对程云澈说了一大堆祝福的话。

大夏天空气潮湿黏腻,池薏被酒精蒸得脸颊发烫,从内而外浮起一阵阵闷躁,脑袋晕乎乎的。

她热得难受,脱掉白色开衫,身上只剩一件粉嫩嫩贴身吊带裙,执意要去外面院子里吹风荡秋千。

到了秋千上,胡乱晃荡了两圈。

她手上没力气,耍赖犯懒,便指使程云澈:你站在后面推我。

颐气指使的语气。

池薏经常觉得这个弟弟无敌好玩,奶乖奶乖的,特别听话,就是有时候反应有些迟钝,有种别样的呆萌感。

下意识想要呵护宠爱,又忍不住想逗他两句玩儿。

他手心很凉,但又不冰,如温凉润滑的玉石。

隔着层薄薄的衣服,贴上她的后背,凉沁沁的,浑身毛孔都舒坦地张开,让人不由自主想紧挨上去,来回磨蹭。

池薏在空中荡啊荡。

被他温凉的大掌轻推,高高抛起,又在重心引力的作用下,急剧下坠。

强烈的失重感,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要飞出去。

心跳声扑通扑通,似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耳膜鼓噪,皮肤上被刺激得起了一层的薄汗。

池薏感觉浑身轻飘飘没有力气,四肢软绵,好比躯壳离开了灵魂,无法感知□□的存在。

只有每当程云澈的双手推在她的后背上,才能短暂地意识停留,认识到她还存在于这个世界。

于是,按耐不住想要有更多接触。

最后,秋千在池薏失控的尖叫声中,稳稳停在了程云澈掌心。

她俯着上半身大口喘息,一手使劲按在心口上,企图把猛烈迅疾的心跳声摁停。

程云澈默不作声立在她身后。

沾着不变凉意的手掌,善解人意地在她后背轻轻打拍子,尝试着帮她平复心跳。

可对于当下的池薏来说,这点儿轻抚,不过是隔靴搔痒,根本不够。

她情不自禁地抓过他的手,贴在额头上,妄图帮脸颊降温。

眼睛努力睁大,池薏想证明自己还很清醒,故作若无其事地同他搭话: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

池薏以为她这句话说得很清晰,也很客观,可实际上,她双眼迷蒙,眸底全是水汽雾气,声音也是黏哒哒的咕哝,仿佛情人间的暗语。

程云澈像是没听清她的话,下意识低头靠过来,将耳朵凑近。

池薏一偏头,嘴唇差点贴在他的脖颈上。

也不觉得害羞,甚至没有后撤一步身体,恢复到正常社交距离。

两人就这样无声对视,她的眼睛里像是藏着一团迷雾,让人忍不住想去深入探索。

视线下滑,两人的的鼻子几乎碰在一起,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程云澈怀疑,倘若他稍一低头,就能吻上她的唇。

那么饱满粉嫩娇艳,花瓣一样脆弱,果冻一样甜美。

只要他低下头,再近上两厘米,就能亲身体验,这双唇是不是如他梦里那般,又软又甜,滑溜溜颤巍巍的,沾染着魅惑的香气。

可还不等他进一步行动,池薏却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她轻蹙着眉,似乎是头发汗湿贴在肩膀上,有些难受,想把头发从肩头剥落。

手上动作却毫无章法,不小心扯到头皮,疼得龇牙咧嘴,委屈劲儿冒上来,不能自已地低声哭泣。

埋怨他:你傻站着都不知道帮我。

池薏生程云澈的气了。

心说这小屁孩怎么这么没眼色,亏她对他那么好,大晚上的帮他改画,还帮他补习英语,天天请他吃糖醋小排。

哼,以后她再也不胡乱大发善心了。

一点感恩之心就没有。

恼意浮在脸上,池薏怒目圆睁瞪着他:你没良心,我以后再也不……她想放狠话,却很快反应过来,人家高考结束,不需要她帮忙补习了。

不由瘪了瘪嘴,觉得自己真是个倒霉催的冤大头,被人利用后又抛弃了。

最后只能哭哭啼啼地自怜自艾。

把他的脑袋从眼前推开,不想理人了。

程云澈像是终于如梦初醒,动手开始帮她撩拨头发。

池薏不知道是她眼花还是确有其事,她竟然看到程云澈的手颤颤巍巍在发抖。

难道他也喝醉了?奇怪,他不是没喝酒吗?哎不对,她为什么要说也?池薏迷瞪着双眼,不停地眨啊眨,直到眼前的星星都被赶跑,清晰的画面暂时重回视野。

她惊奇地发现,程云澈的手竟然真的在颤栗!看吧,功夫不负有心人,可算让她抓住证据了。

池薏脸上闪现出一抹得意,急忙抓过去一只手,准备把证据握在手里。

到时候,事实胜于雄辩,程云澈就再也没办法矫饰啦。

池大脑有一线清醒,搞不太明白她抓了他的把柄有什么用。

可思维很快又陷入混沌,执着于想要尽快扳回一局,赢过他才行。

谁让他先冷眼旁观,看她出洋相的。

可惜双眼判断失误,腕上力气又不太够。

池薏还没能抓住他的手,小臂便脱力下坠。

她咬牙挣扎着拼出最后一丝力气,终于死死地把他的大掌摁在手下。

凉丝丝的触感触在锁骨上,好不惬意。

等这一片皮肤燥热缓解,她心痒难耐地,不由自主想拖着这只天然冰块,去碰其他的地方。

可恨程云澈的手太重,害她挪得很费劲。

迷迷糊糊发现他紧握的拳头,池薏一下子明白过来,恼了。

原来是他故意握成拳头增加重量。

醉酒之人的逻辑,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这会儿,在池薏的常识认知里,握紧的拳头就是要比摊开的手掌重上很多。

所以,是程云澈故意不配合。

她开始转移战场,用两只手去扣他的手指。

可还不等她付诸行动,视线先一步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在黑色的发丝映衬下,她皮肤细腻莹白泛光,池薏一下子看入迷,又忘记自己要干什么。

我好白啊。

她大言不惭地说。

程云澈的手背就贴在上方,池薏忍不住又想同他对比,比来比去,她沮丧地皱起鼻头。

原来程云澈的皮肤才是真的白,吸血鬼一样。

她垂眼瞧去,似要盯出个洞。

可看着看着,她忽然又没办法生出气了。

程云澈的漂亮手指晃在眼前,像是剥了皮在凉水里浸泡过的莲子,看起来甜丝丝的,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池薏吞吞口水,犹豫再三,还是克制住了这股冲动。

既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也是为了争一口气。

她皱着眉回忆,我之前在那里——葱白指尖指向游廊的位置。

见过一个比你皮肤还白的人,他穿了一身黑衣服,浑身白得发光,看起来毫无生气,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样,比你还吸血鬼。

程云澈垂着眸,喉结很克制地上下滚动着,眼底一片暗沉,像是根本没听清池薏说了什么。

池薏见他这无动于衷的反应,以为他不信。

立即就要证明给他看:我电脑里有底图,不信你自己去对比一下,他绝对比你白。

说着,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从秋千上晃晃悠悠站起来,拖着他的胳膊往自己房间去。

池薏关上门,反锁。

朝程云澈嘘了一声,警惕提醒:小点声,小心把我妈吵醒……被她发现你在我房间,那就说不清了。

这会儿看着又倒是挺清醒的。

可下一秒,两人到了电脑桌前。

池薏命令程云澈坐在凳子上,不许他有逃跑的机会。

接着,她弯腰站在一旁,动手开电脑,移动鼠标。

体力拢共那么点,在荡秋千时已经透支得差不多。

池薏站着站着,腿上发软没力气,犯懒想要找个地方把上半身支撑上去,减轻双腿的负担。

左瞅瞅右瞅瞅。

她动作自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池薏的吊带裙下摆只到膝关节上方一点,坐下的时候,布料上蹭堆叠,下摆的位置又上移不少。

肌肤相贴,程云澈的双腿不安地挪动了两下。

刚一移动,立刻被池薏指责:你别乱动,这船晃得我头晕。

程云澈乖乖停下动作,又换作她开始吹毛求疵。

池薏挪动了一下双腿,觉得身下坐垫的布料材质偏硬,不够贴肤,只能不停调整,尝试找个舒服的姿势。

可身下总有什么东西不平整,突兀地凸出来。

甚至还敢越变越大!池薏疑心是程云澈故意跟她作对,目的就是不想认输。

不禁忿忿地嗔他一眼:你硌到我了!她程云澈却忽然失控,猛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

池薏被他甩开,从座位上弹起来,差点没站稳。

主机被两人从桌子上撞落,电脑屏幕登时陷入黑暗。

池薏掐着腰,是真生气了。

程云澈呼吸粗重,像是极力隐忍,平复了许久才恢复正常。

等缓过来,再去伏低做小跟她道歉,已经晚了,池薏说什么也不肯接受。

程云澈小心翼翼牵她的手:姐姐,对不起……我会修电脑……我现在就立刻修好它,你别生我的气了行吗?池薏甩开他的手,冷着张脸。

见程云澈手足无措站在旁边,像只哈巴狗一样,想讨好主人却不得技巧。

又嘀咕自己似乎做的有点过分。

她呶了呶嘴,勉勉强强地说:那先试试吧。

程云澈乖巧地坐在电脑桌前,帮她维修。

开机什么的都很好说,可两人找遍了硬盘,都没有找到池薏记忆力的那张图片。

如果池薏是清醒状态,一定会想起来,所谓底图只是她的臆想,其实根本就没有这张图。

可惜她不是。

于是,占理的一方得理不饶人,命令理屈的小哈巴狗必须把图片原模原样给她变回来。

后来,在池薏眼皮子底下,程云澈左点点右点点,偶尔输入几串鬼符号,竟然真的把那张图给变了回来。

哇塞,小澈你好厉害!池薏开心得恨不得在他脸上亲一口。

呃……她也忘了她有没有真的亲上去,等大脑再度恢复清醒,她双臂叠在他脖子后方,几乎把他圈在怀里。

而程云澈则害羞地垂着眼睫毛,软软地说:我也不知道,它忽然就冒出来了。

他看起来无辜极了,乖巧地靠在她怀里,一副予取予求的姿态。

一点也不居功自傲,是那么的干净无害,狠狠戳中池薏的萌点。

心脏一角有什么东西软软塌陷。

池薏缓缓地低下了头,将双唇递了过去。

刚才那次有没有亲上去,她不清楚。

这一次,是真的,实实在在地吻在了一起。

也是第二天,池薏脑子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没有画那张图。

才得知是程云澈利用了一定的电脑技巧,临时输代码给她铱誮变出的一张类似的图片。

不过那会儿,生米煮成熟饭,早已说什么都晚了。

-池薏怀揣着满腹心思,回到办公室。

程云澈正守在她的电脑桌前,继续未完的打扫卫生工作。

池薏目光恍惚,似又看见了那晚酒醒后,程云澈弯腰立在床边,殷勤地主动收拾上面的一盘狼藉。

她定了定神,清嗓子喊程云澈:你过来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窗边。

每当心情沉郁,站在窗边,看看窗外的风景,糟糕的情绪似也会跟着缓解许多。

池薏倒了杯热水,捧在手心,一口一口慢慢喝完,等确定自己足够冷静了,才轻声发问。

你去房从俭办公室送过东西了?对啊对啊,姐姐怎么知道?程云澈语气欢快活泼,眉宇间透着股天真烂漫,仿若稚气未脱。

他一双漂亮的狗狗眼眨啊眨,就那样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亮晶晶的眸子里,藏着说不出的开心。

就像只是单纯地,因为发现了她去找过他,而偷偷雀跃欢喜。

这份开心,纯粹干净,不掺杂任何杂质。

池薏并不看他,目光眺望向远处,语气不变。

所以,电脑上的那些,是你故意让我看到的?……什么?程云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姐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怀疑,是我故意在你面前揭穿真相?他眼睫毛上下翻飞几下,眼眶里迅速盈满水汽。

极力控制着表情,不让泪水落下来。

我没有这样说。

池薏闭了闭眼,咬牙狠心问出口:小澈,你告诉我,那些图片是不是你放出来的?话音落地的那一刻,池薏仿佛听见,空气中传来哗啦啦心碎的声音。

程云澈艰难地张了张嘴,准备解释几句,可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他垂下头,如同暴风雪里打了蔫儿的小草,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无助和难过,伤心欲绝。

像是遭受了剧烈的打击,凄迷彷徨,失落不解。

半晌,他低声喃喃自语:姐姐就这么信任他,不相信我吗?作者有话说:醉酒那晚,是谁处心积虑不停诱惑姐姐却又故作矜持故意等姐姐主动我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