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姐竟然真的把陈女士请了过来。
她竟然！！许是最近月经周期不调, 推迟了一周多，池薏感觉她现在特别容易上火。
真的是火气冲顶。
她目睹着，梅姐脸上恰到好处的恭敬, 含而不露的讨好, 游刃有余逢迎在陈女士身边。
心底里瞬间就升腾起了怒意。
——姐姐！！程云澈这个当事人，像个没事人一样, 迷茫地站在食品区一角, 端着只盘子，百无聊赖挑选着可口的甜点。
不经意一个偏头，看见池薏, 双眼立刻迸射出亮光, 为略显病态苍白的脸, 增添了十二分神采。
他弯着一双笑眼, 蹦蹦跳跳来到池薏跟前。
姐姐你来啦！程云澈偷偷掀眼打量一眼池薏的穿着，像是有些害羞似的，眼神四处躲闪，不敢再看。
他耳尖微红，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问：我刚在甜品柜里，拿了只寿桃小馒头，里面有桃子酱夹心，姐姐你要吃吗？程云澈的天真无邪, 如一盆凉水，冷冷泼在池薏头上，令她脑部骤然降温, 清醒不少。
她不能发火, 要冷静, 要沉着。
只有情绪稳定，才能随时应对，梅姐她们拋过来的，各种角度刁钻的球。
唇角挂着抹淡笑，池薏轻轻点了点头，又摇头，柔声说：等会儿再吃，我先带你去跟梅姐、还有其他领导打个招呼。
不仅不能慌，还要主动出击，占据主动权。
无论梅姐今晚的用意如何，她都要先过去探探风声，最好提前给出有力震慑，彻底打消梅姐的主意。
池薏带程云澈先去旁边稍作整理，然后取了瓶气泡水，倒在杯子里，一人一杯，领着他和小方往主桌的方向去。
梅姐、萧总监、林总，没打扰你们聊天吧？池薏朝身后比划了一下动作，我带两个小新人过来敬大家一杯，也顺道让各位领导认认脸。
她一一介绍了小方和程云澈的专业和就读院校，以及两人目前主要负责的工作，又引导他们，跟几个领导互相搭了几句话。
点到为止，也没寒暄太多。
接着，池薏给两人使出个眼色，她自己也举起杯子。
我这个小组长没开好头，当好表率，导致下面领的小兵，也个个嘴笨，不会说什么漂亮话。
但他俩绝对都是，能真正沉下心来，钻研艺术的人。
旁的我也不多说了，万一不小心说错，在领导面前丢丑，再闹得没脸。
那……我们三个就统一以水代酒，敬各位一杯，同时提前预祝领导们新春快乐？说着，池薏颔了颔首，露出标志性笑容，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程云澈和小方站在她身后两侧，有样学样，也喝光了满杯的水。
小池来工作室的这一年多，可真是大蜕变。
还说嘴巴笨，你看你把萧总监哄得，嘴巴都咧到后脑勺了。
说话的人是林总，洛可艺术集团的副总。
虽然梅真工作室对外一致宣称，是个小私人作坊，但其实早在四年前，百分之五十六的股份，早已被洛可艺术收购。
梅真只持股不到百分之三十，剩下的散股，则分流在初创团队人员手中。
洛可平时不怎么干涉梅真工作室的运营，但工作室的财务报表，每季度都会准时准点，报送至林总的办公桌上。
年底和年中的举行一些大型活动，也都会邀请那边的分管领导过来参加。
同样，梅真工作室也不太参与洛可艺术的运转。
除了梅姐几个中高层，需要在每季度末，出席洛可艺术的季末调度会，其他的基本互不干涉。
不过，两边也并不完全分割。
比方说，秦笑笑被梅姐派去北欧，去的便是洛可艺术的旗下。
池薏平素和那边打交道不多，但去送过几次材料，混了个脸熟。
对几个主要领导的性格，也略微了解几分。
林总干瘦不高，是个笑面虎，萧总监大腹便便，是个老色胚。
梅姐替池薏接了茬：可不消说，我们小池就是个甜蜜饯，谁见了都开心。
每回出门，我还就喜欢把她带在身边，喜庆人儿。
你这话也有道理。
讨喜讨喜，长得漂亮才叫讨喜，就小池这张脸搁在那儿，哪怕面若冰霜，也多的是爱慕者往跟前凑。
池薏打量着林总，想不出她什么时候得罪过对方。
也想不明白，他今晚脑子哪根筋搭错了，为何要一个劲儿地针对她。
池薏还没生气，小方已经憋得脸颊涨红，对林总怒目而视。
在她的眼神打压下，才握住拳，强忍着没出头。
程云澈倒出乎意料稳得住脾气，也不知道是没有听懂还是怎么。
他脸上表情寡淡，肩背和四肢也都松弛着，一张幼态的脸，懵懂又无辜，游离人群之外，像是误入名利场的精灵。
池薏以为他没细听，松了口气，没再过多关注。
她轻吸一口气，脸上盛着得体的笑，正要开口礼尚往来回应一句。
突然，一声纯真又无知的话半道插入。
打破了冷凝僵持的空气。
按照你这个说法，长得不好看的人，难道就不讨喜了吗？程云澈好奇地张望着一双纯黑色的眼珠，单纯且迷茫不解。
声音也软塌塌的，带着点南方人的小鼻音，听起来没什么攻击性。
林总没把他当回事，笑哼一声：如果长得不好看，那就是辣眼睛了，讨喜？讨嫌还差不多。
说着说着哈哈大笑。
池薏真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种，把容貌歧视当趣味玩笑的生物。
还一点不觉得自己low。
可是，程云澈眉头轻蹙，纠结道，你为什么要骂自己呀？他脸上的好心和困惑恰到好处，不仅不会显得装傻，反而让人觉得他很真诚，是真心实意没搞明白。
池薏没忍住，佯装侧身咳嗽，握拳抵唇，掩去脸上的笑意。
小方则是噗嗤笑出了声。
林总的脸直接拉了下去。
瞪着程云澈，你小子……他指到半路的手指，被陈女士笑语嫣然地握住，收了回去。
她用一种很亲密的语气，笑了笑说：林总，别这么大气性，跟年轻人计较些什么。
你都到这把年纪了，还对颜值看不开啊？陈陈。
林总叹一口气，被她移走注意力。
气是生不出来了，他唬着张脸，你还说我，你都笑话了我四十年了，还没嘲笑够？唉，谁让我这人，别的不看重，铁了心了，就在乎那张脸呢。
你呀你……林总感慨着，似陷入回忆。
也不知两人打哑谜，达成了什么共识，互相交换个眼色，重新招呼池薏等人。
刚我酒喝猛了，有点上头，说的有什么地方不对的，还请池大女神大人有大量，多多担待。
林总不拘小节，豪爽地用分酒器连倒三杯，一饮而尽。
这三杯酒，算我林某向你赔罪。
陈女士跟着在旁边打哈哈，你这个人啊，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记吃不记打。
半点心眼没有，坏就坏在一张嘴上，把不住门，容易得罪人。
池薏能听出，陈女士是想为林总解围，可惜林女士对她的恶意太明显，导致这话说的，就有几分言不由衷、词不达意。
梅姐见缝插针打着配合，硬要把三人留在主桌上。
池薏本想暗示让小方带程云澈先回，没想到程云澈这个愣头青，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装傻用力过猛，脑子真的欠了根弦。
他竟然直接找了只空凳子，坐了下来。
池薏给他眨眼睛，递出个目光。
他呆呆地愣几秒，瓷白的脸居然渐渐红了，害羞地低头笑了笑，而后捂着脸，给池薏回了个wink。
……池薏摁停心跳加速键，面不改色拖开旁边的椅子，落座。
也行吧。
他在跟前，有了什么意外状况，她也能及时看顾得上。
池薏不停被点名起来陪酒，虽然对方仁慈地没让她真去沾酒精，却也不知不觉，被灌了一肚子的水。
没多久，阵阵尿意袭来。
她冲程云澈招招手，凑近他耳边：你想去卫生间吗？程云澈乖巧地摇摇头。
他刚才忙着吃东西，也没人管他，半杯水都没喝完，暂时还不想上厕所。
池薏失语。
顿感两人之间的默契不复存在。
她再度小声说：那你陪我去一趟？宴会厅的洗手间不分男厕女厕，统一都是独立的单个封闭隔间。
如此设计，对女同胞来说，确实对安全不太放心，找人在外面帮忙守着，也是常见操作。
池薏给梅姐说了声，对方罕见地摆了摆手，竟也没拦。
两人顺利地中场撤席。
-净了手，从洗手间出来，池薏下意识向两边打探目光，寻找程云澈的身影。
正左右探着头，她眼前蓦地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她的视野。
池薏匆匆跟对方礼貌点了点头，角落光线晦暗，也没认出他是谁，直接错身让道，继续寻找。
sweetie，方便借一步说话吗，我有事情跟你讲。
池薏闻声抬头，没想到眼前是人竟是房从俭。
自从那天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正经跟他说过话，两人又恢复了很久以前，刚认识之初的点头之交。
改天吧，我这会儿没空。
没看见程云澈的人，池薏有点着急，连应付都显得很敷衍。
她提着裙子，腿下脚步没停，准备去旁边看看。
情急之下，房从俭抓了一下她的胳膊，而后迅速放开，抱歉，不是故意碰你，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事关程。
……程？池薏停在原地，转身，你刚看到他了吗？知不知道他在哪儿？房从俭粗略给她指了个方向，刚刚May和Chen找他过去，跟大家澄清……发布在匿名网站上的图片还有视频。
已经澄清过了？池薏心下一咯噔，就这么几分钟的功夫？未免也太会争分夺秒。
看来梅姐几个刚才是真的故意在给她灌水。
也是存了心背着她，不想让她当面听见。
里头必定有什么猫腻。
只是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内容，有没有设置什么陷阱。
池薏有点着慌，想赶紧找到程云澈问问清楚。
是的，澄清过了。
不过，sweetie，我对这件事忽然……房从俭说到一半，被池薏打断，我现在有点急事，先走了。
她从人群中看见了小方的身影，隔空举了下手示意，准备找他先问个大概。
小方像是知道池薏要问什么，上来就直接说：薏姐，他们刚拉着小程，呃……他挠挠后脑勺，不知道怎么说，算是把那件事给澄清了。
池薏听不懂：什么叫算是？不过，没过多大会儿，她也了解清了大概。
朱颜跳出来，猛拍她的后背：池大女神，你这以后飞升了，可要记得提拔提拔我们这些小弟啊。
什么飞升？你也不知道？看来小仙男背景藏得挺牢的啊，连你都瞒着……池薏云里雾里，什么背景？陈女士是小仙男姨奶奶的事情啊！等等，是叫姨奶奶吧？奶奶的妹妹怎么称呼来着？你是说，陈女士是小澈奶奶的妹妹？池薏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程老爷子的原配比他还要大十岁，很早就过世了，之后，程老爷子也一直没再娶。
不过……池薏想到什么，背过身，给易女士拨过去电话。
是谁一大早扰人清净啊。
接通后，上来就是易女士不耐烦的抱怨，声音困倦难掩。
接着，她像是看清了来电显示的名字，瞬间换成语气。
是宝贝啊，怎么了？听筒里传来一阵清晰的，窗帘拉开的声音，后面紧跟着，是易女士的连声夸赞。
让我看看今天伦敦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真是稀罕，我的小甜心居然难得记起了，你在国外受苦的老母亲。
听这话音，池薏赶紧哄人，把不要钱的甜言蜜语往外砸。
哄得易女士满意了，她才顿了顿，问：莺姐，你知道程老爷子后来养在身边的那个……姓什么吗？池薏和易女士之间的称呼一向错乱，因为易女士不许有人在她头顶安上，长于姐字辈的称呼。
倒不是怕显老，只是因为年长一辈，好像注定就需要承担更多责任。
易女士自己都还是孩子心性，唯恐无意间做了什么错误示范，显得为老不尊。
不过这两年，她似乎对此也没那么在意了，池薏偶尔也会喊一声妈，当然习惯性张口还是叫姐。
前些年，尤其是池薏从青春期到长大成人那段时间，易女士可是介意得紧。
在那段时日里，她亲眼见过的，也只有程云澈是个例外，喊易女士一声姨，竟也没被轰出家门。
……唔。
易女士想了好一会儿，才在大脑里找出有这么一个人。
好像是姓陈，陈氏姐妹花嘛，上流圈子很有名的，姐姐傍上了程家掌权人，妹妹更有本事，直接选中潜力股，现在应该已经是……市长夫人了吧？对上号了，竟还真沾点亲带点故。
但得知真相后，池薏不仅没松一口气，反而还觉得有些恶心。
因为她撞破的那两次，陈女士是真真切切地正在调戏程云澈。
再联想一下两人之间的辈分关系……她胃部涌现出一阵不适。
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
池薏努力忍住反胃是冲动。
好哦宝贝，你多注意身体，易女士想到什么又说，对了，我订了后天的机票，估计除夕上午，最多晚上就到家了，到时候有ssssssuper surprise给你哦。
那你落地了跟我说，我去机场接你。
不用不用，到时候有人接。
那行吧……挂断电话，池薏也无心去追问朱颜，程云澈的背景和她口中的飞升有何关系。
她感觉胃里有点泛酸，随手从桌上取了瓶没开封的水，倒在杯子里，轻抿了口，试图压制住呕吐的欲望。
拧瓶盖的时候，似乎动作有些丝滑，但瓶内的水是满的，池薏便也没多想。
浅浅尝了一口，是普通白桃气泡水的味道，于是仰脖一饮而尽。
等喝完后，搁杯子时，池薏试了两下都没放稳，才发觉自己有些眼花，头也晕晕的，像是不太对劲。
她扶着桌子，使劲高频度眨眼、晃脑袋，想要变得清醒，大脑却越来越混沌。
有点分不清何年何月，自己究竟在哪儿。
这会儿，池薏也迟钝地反应过来，她怕是误饮了旁人调制的混合酒，有点醉了。
普通的酒精应该没这么冲脑的劲儿，或许里面还加了伏特加。
她勉强抓住最后一线清明，求助旁边的人：小方。
可不知是她声音太小，还是出现了幻觉，小方和朱颜坐在不远处谈笑，无人听见她的呼救。
池薏越着急越发不出声音，挣扎着从座位上下来，腿一软，差点摔倒。
最后，她的胳膊及时被一双大掌稳稳托住。
池薏侧头眯眼看清他的脸，松一口气。
她动了动唇，小声唤他的名字，语气是她从未察觉的眷恋和依赖。
小澈。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文案小剧场剧情安排！！先说明，澈本性不坏（单指在对上姐姐的时候），虽然有算计，但也仅限于攻心，他是宁可自伤也不会去伤害姐姐的……so，那个酒……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