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38 章

2025-04-03 04:15:03

客观讲, 池薏那张脸,绝对是顶上相、辨识度极高的好样貌。

唇不涂而朱,如浆果般饱满, 两条野生眉长度恰到高处, 眼珠是淡琥珀色,看人时特别温柔专注。

一头黑发量多而光泽莹润, 如瀑布般披落肩头, 额头上方的美人尖,更是标致独特。

无论是整体气质,还是单个五官, 都能拎得出手, 非常能打。

不消说她绝佳比例的身材, 单凭这一张脸, 绝对能让人过目不忘。

更别提,池薏盯着自己这张脸看了二十几年,再怎么眼花,也绝没可能错认。

程云澈主动蹲在地上,贴心地帮忙将画卷收了起来, 卷到最末端的时候,池薏没忍住,又瞥了一眼。

光裸白皙的脚面上,大约是足背弓骨最高的位置, 有一颗很小很淡的红痣。

和实际情况一致。

再多的,她实在没敢多看,害怕把自己气死。

——闻一鸣他竟然敢!!!小、甜心姐姐, 我……半天, 闻一鸣终于捡回自己的声音, 赶紧着急忙慌辩白,你听我解释。

他努力整理已经乱成锅粥的思路。

我要送你的画是你和莺姐的合照,不是这幅,一定是有人掉包了……对,有人偷换了我的画。

闻一鸣没明说,但他眼睛落向的位置,分明是程云澈的方向。

指向非常清晰明了。

他怀疑是程云澈在陷害他。

池薏也不是全然失去理智,稍微一想,便承认,闻一鸣的猜疑确实有几分道理——这个世上,无需模特就能画出她全身像的,也只有程云澈一个。

连池薏自己,都不见得有他,对她每一寸肌肤的纹理走向熟悉了解。

程云澈垂着头,藏住脸上的表情,手里还捏着画轴两端,也不为自己解释。

但是——或许是程云澈这神态点醒了她。

池薏摇摇头,又回忆一遍画上的那张脸,无论是构型还是用色,应当不是程云澈的手笔。

他技巧没这么稚嫩。

一个风格已经趋于成熟定型的创作者,是没办法伪装出,初学者的青涩和天马行空的。

但这是你作品。

池薏抬眼直视着闻一鸣,眼中的情绪很淡。

……对。

闻一鸣讪讪低下头。

这点他不否认,可是,我发誓,只有脖子以上,是取材自甜心姐姐本人,下面的,都是我根据照片脑补出来的,真的。

声音越来越小,显然心里也明白,即便如此,那也是对池薏的严重冒犯和侮辱。

别叫我甜心姐姐。

虽然还是很生气,但池薏心底到底是松了口气。

不是被偷拍就好。

好,小薏姐,我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

池薏:还有其他的吗……犹豫两秒,闻一鸣老老实实地回:还有一些,不过这张是尺度最大的。

方便把这些画都拿给我吗?这是想要全部销毁的意思。

但闻一鸣哪里有立场说半个不字。

他侵犯池薏的肖像权,池薏没跟他计较,只是这样轻拿轻放,已经算对他很仁慈了。

于是忙应声:我现在去拿。

我跟你一起上去。

池薏怕他截留。

想了想,又瞥向身后,小澈跟上。

-闻一鸣的一些还是说得太谦虚了,这哪是一些,根本就是一堆。

不过他也没撒谎,剩下的都是一些很日常随意的画像。

大部分是素描草图,也有油画和毛笔画,看来涉猎还挺广泛。

这些图都是你凭想象画出来的?池薏随意抽过一张打开。

画上的少女笑得明媚灿烂,站在伦敦桥上,蓦然回首,有几分你在看风景,而我在看你的意境了。

但池薏确信,她绝对没去过这里。

嗯。

闻一鸣声音有些低落,能看出他很舍不得这些画。

毕竟花费了不少心血。

画了半个月?按照易女士动身去伦敦的时间算,最多也不过才跟他认识一个月。

闻一鸣秒答:十二天。

还挺高产。

池薏想不通:你为什么画我?莺姐说,想要学画画,创作欲望是排第一位的,只有拥有源源不断的内在驱动力,才能促使人成长为一个画家,而不是一个画匠。

然后她就问我,我最喜欢看什么东西,对着什么最有创作欲。

我说……漂亮姐姐。

小夜莺就告诉我,让我找到一个心动的缪斯女神,然后尽情发挥想象力,画出她在各种场景下的姿态动作。

我找了好多天,直到在她那里看到甜……小薏姐的照片。

闻一鸣很坦白,没有丝毫隐瞒,三言两语,不仅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将清楚,顺道还委婉解释了一番,为什么会有那一张裸*体图的产出。

他面上愧疚难当,但却在心底直喊冤枉。

闻一鸣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母女合影图,为什么会变成那张……。

他记得清清楚楚,这幅不可见人的画作,被他放在所有画最底下,锁在行李箱里。

竟然会莫名其妙跑进礼物盒里,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闻一鸣有些怀疑,是程云澈搞的鬼。

因为就在一个小时前,程云澈忽然过去书房,说想找本书睡前打发时间。

他当时接了个电话,去了阳台,没太留意房间内的动静。

但也就十分钟的时间,等他挂了电话出来,房间已经空无一人。

房间内的摆设还跟之前一样,看不出丝毫变化,他便也没想太多。

没料到,程云澈竟敢真摆他一道。

闻一鸣觉得憋屈,但又拿不出实际证据,只能尽可能诚恳,以求洗涮冤屈。

他这番解释也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

池薏忽然有些哑口无言。

她也不能说是闻一鸣做错了。

毕竟,她当年为了画人物像,也曾背地里私自杜撰,通过发挥想象,画过不少身边人。

甚至还有一张易老先生衣衫褴褛、沿街乞讨的图,易女士看完后赞口不绝,不错不错,丐帮老大的感觉一下子就出来了。

这么一对比,其实她和闻一鸣干的事情也差不了多少。

但可能人都是双标的动物,池薏心里还是觉得不太舒服:这样,我把你这些画全部买下来,行吗?不用不用,本来就是我错了,不该冒犯小薏姐。

闻一鸣恢复嬉皮笑脸,虽然画没了有点可惜。

但能看到池薏姐愿意原谅他,还是很值当的。

他发出小小的恳求,如果征得小薏姐的同意,我能画你的画像吗?池薏下意识瞟了眼程云澈。

记得很久之前,她承诺过,只会画他一个人,同时,也只当他一个人的模特。

至于前一条,池薏早就毁诺,进入职场之后,笔下画什么怎么画,很难由她自己决定。

但是后一个,她还真没主动入过别人的画。

程云澈避开了她的目光,怀里抱着一堆画纸,全是池薏刚才随手扔给他的。

他这副姿态,看起来就像是,对池薏和闻一鸣的对话,不关心也不在意,无所谓她答不答应。

而他站在这里的唯一用途,只是扮演好搬运工的角色。

莫名其妙的,池薏忽然就有点烦躁。

当然可以。

她听见自己回道。

闻一鸣说的是如果征得她的同意,这个假设本来就是无效假设。

经得她同意了,当然可以画。

但前提是,池薏现在又没同意。

小薏姐你人也太好了。

闻一鸣立刻欢呼雀跃,明显还没发现他话里的漏洞,我好开心。

啪叽一下,画卷四散落地的声音。

似乎是怀里的画纸太多,程云澈一下没抱住,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那张碍眼的裸*体图,还捏在他手上,也跟着一起摔了下来。

只能说太凑巧,刚好滚到池薏脚边。

画卷铺展开一半,只有上半身,直白赤*裸,毫无遮挡地闯入视线。

池薏这回终于看清,这画作,并不是简单的裸*体画像,而是某种事后,才会有的状态。

画上少女媚眼如丝,全身泛红,肩膀和乳*房处,都有不同轻重程度的指痕和吻痕。

恶心反胃的感觉又重新涌上来。

不,她说错了,两人的行为没有可比性。

她没闻一鸣这么无耻,道德沦丧。

池薏冷了脸,没了翻阅的闲心,直接一股脑把有关她的画品全部收了起来。

不想去碰地上的那幅,她语气疲惫:小澈,你帮我把这些都丢了。

说是丢了,哪能真随便扔大街上。

三楼有碎纸机,程云澈亲自动手,一张一张塞进去销毁。

又把碎纸屑全部过水泡发,待到颜料全都模糊成一团,纸末也成了浆糊,才提着桶,倒去了污水池。

-第二天,池薏敲门想跟易女士提一提这件事,可没想到,房间竟然空无一人,易女士又飞了。

这个飞是字面意思,池薏打电话过去,易女士已经在机场。

有朋友约我去澳洲看袋鼠,我大概半个月就回。

易女士声音很小,显然是也知道自己做的有点不道德,害怕挨骂。

那闻一鸣和程云澈呢?程云澈还好说,能把他赶回自己家。

但闻一鸣,刚被易女士从伦敦拐回国,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她能把人扔哪去。

不是还有你嘛。

易女士讨好地笑。

池薏是彻底没话说了,我也只放七天假,等初四,最晚初六就要上班。

而且让他住在家里,孤男寡女的,我觉得不太合适。

那不然就让他去老宅?或者我让你至埕叔叔给他订个酒店?易女士是从不操心管事的主,能想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很努力在帮池薏出谋划策了。

算了,等下我问问他。

你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知母莫若女,池薏心里门清,易女士为什么会临时起意,又跑出国。

还是因为那幅海报。

甚至,池薏都能脑补出易女士纠结的心理活动。

既想亲手动笔,又想搞出一个精妙绝伦的创意,好好炫一下技,狠狠闪瞎沈知悦的眼。

但易女士又确实不擅长,被约束在框架里创作——从小衣食无忧,没为半分钱发过愁的人,画画也全凭随心所欲,根本没尝试过这种,被deadline追在屁股后面跑的滋味。

压力爆发,自然顶不住,想要暂时逃离。

池薏其实也有点羡慕,大概也只有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十岁出头的心理年纪,才能干出这样的事儿。

一幅概念画而已,三月底才交稿,就算真交不出,好好协商也行。

搞得跟躲猫猫似的,没出息地四处逃窜流浪。

不过最终,池薏还是没能成功把闻一鸣这个包袱给甩掉。

一大早去易家老宅拜早年,席间,易老先生宣布要回乡祭祖,全员老小随从。

摆在池薏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着大部队一块儿去,另一个则是,跟着老周叔去A市,代易老先生去祭拜程老爷子,顺便拜访其他的昔年战友。

不用动脑子想,池薏也要选择后者。

作为程老爷子的独孙,程云澈的行动轨迹也很明朗。

几个人里,就剩闻一鸣无处安置。

我要跟着你们一起去A市。

闻一鸣怎么可能接受被留下,他还拿出正当理由:我想去云梦寺逛逛,你们都不知道云梦寺在外网上有多火,传说可灵验可灵验了,来之前我就跟小夜莺说好的,她答应带我去三生殿前求签。

他语气夸张,仿佛这辈子,如果去不了一趟云梦寺,就会抱憾终生。

老周叔和程云澈都不发表意见,等着池薏拿主意。

自从昨天见到程云澈起,他就是这么一副死模样。

毫无生气活力,眸子里一潭死水,好像怎样都无所谓,都行,跟他无关。

好比是古代任打任罚的奴才,没有主见,也不敢有主见。

对于所有事,他不发表意见,也没自认资格去置喙。

从程云澈身上移开眼,池薏心里忽然就有些不爽,看谁都不顺眼。

车上正好还多一个位置,你自己决定。

闻一鸣见机行事,屁颠屁颠跟着坐了进来。

-A市和洛城离得不近,开车过去并不方便,但易老先生派了专车,也没必要再坐飞机折腾。

一辆送人,一辆装礼品,到A市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周叔提议稍作休整,等明早去了程家拜访,再去墓地,其他人对此没有异议。

易家在这边也有房产,司机直接把四人拉到了楼下。

A市比洛城气温高,穿羽绒服有点热了,一进屋,大家都忙着脱外套。

闻一鸣是个奇葩,他脱完外套竟然还要脱衬衣,里面只剩一件背心。

周叔思想保守,见不得年轻人如此开放,觉得实在辣眼睛,赶紧连声阻止:喂喂喂,别脱了,薏丫头还在呢!你这干巴瘦的身材有什么好秀的。

等池薏的眼睛循声游过去,闻一鸣的衬衣下摆,已经被周叔强制给拉直放下了。

闻一鸣的体质是真耐冻,池薏只是轻微觉得有点热,他已经一脑门的汗,能看出是真热。

你赶紧上楼换件衣服吧。

池薏催促。

她声音里带着几分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并不是被闻一鸣这滑稽的样子逗的,而是想起来了,好几年以前的程云澈。

记得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洛美校考前几天,程云澈所在的画室加班加点赶功课,每天都要训练到很晚。

有一个周五,已经很晚了,池薏准备回家,给他打电话。

也是巧了。

程云澈那边也刚结束,拿到手机,正在给她打电话。

两人互相拨打了十来遍,一直都是对方正在通话中。

池薏一边打一边往画室那边去,只差十米就能见着面,才终于打通。

那年洛城春天罕见来得奇早,春节刚过没多久,气温就飙升到二十多度,大家都早早换上了薄衣服。

连着热了十多天,这晚又忽然变天,落了雨。

雨下得不大。

但再小的雨,也有把人浸透淋湿的威力。

池薏举着伞,一路疾走到程云澈跟前,把伞送到他头顶:傻了,怎么不知道撑把伞?马上就要考试了,万一生病影响发挥怎么办。

程云澈乖乖一言不发,任由她骂。

等她说叨完了,坐进出租车里,才嗡声嗡气地回:我怕姐姐找不到我,想赶紧见到姐姐。

见他这么乖这么软,池薏也不忍心再指责,回家了赶紧换件衣服。

她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让他擦一下头发。

到家进了门,池薏换完拖鞋一回身,震惊地看见程云澈正在脱衣服。

他上身只穿了件卫衣,如今脱到一半,呈投向姿势,高高举过头顶。

池薏也不想这样,但她一眼瞟过去,先看见了他薄薄的腹肌,很白,块垒分明。

倒是没想到,他这么瘦,脱了衣服竟然还挺有料。

回过神,池薏急急背过身,质问他:你脱衣服干什么?程云澈把衣服从头顶拽下来,捏在手里,表情很是无辜。

衣服湿哒哒的,贴在身上不舒服。

眼神更委屈,仿佛在说:不是你说的,让我赶紧换件衣服,万一不小心着凉了,就该影响考试了吗。

池薏无语半晌,赶他上楼:那也要回房间换。

哦。

程云澈听话地拿着卫衣,上楼进了池薏房间。

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池薏发现没有给程云澈另外安排房间的不好之处——随地乱脱衣,这怎么能行。

池薏一边回忆,一边将目光落在旁边的程云澈身上。

他一向畏寒不怕热,脱了羽绒服后,里面是一件厚卫衣。

捂得严严实实,规矩地抱着羽绒服站在一侧。

和当年的呆萌天差地别。

笑容敛了敛,池薏从他刀削的下颌骨上绕一圈,又收回目光。

现在竟然比当年还瘦几分,只怕真成了周叔口中的干巴瘦,连薄薄的腹肌也没有了。

她没意识到,对于被程云澈耍弄的事情,她竟然已经完全没在生气。

也不知是时间的作用发挥了能效,还是其他原因,她不仅不生气,反而越发,对他比以前还要主动关注。

-吃过晚饭,闻一鸣提议看鬼片,周叔这个恐怖片发烧友立即热情响应。

才刚过七点,池薏也没其他事,加上她并不害怕这个,就一起去了。

程云澈随大流,也跟着坐了下来。

当年两人在一起时,时间都挥霍在别的地方,并未一起看过半部影片,因此,池薏也并不清楚,程云澈害不害怕恐怖片。

应该是不害怕,他面无表情,看起来非常淡定镇静。

整个观影厅,只能听见闻一鸣一惊一乍的声音。

池薏放下心,没再过多留意。

她不怎么看电影,半部片子还没看完,就撑不住,感觉实在无聊,悄悄提前离开了。

等她睡了一觉醒来,上楼去看,电影竟然还在播,也不知是第几部了。

后排周叔和闻一鸣都睡着了,放平座椅躺在上面,盖着毛毯,倒还挺会自我照顾。

前排,程云澈眼睛似睁非睁,安分坐在座椅上,看着不像睡着,但表情也有点不太对。

像是梦魇了。

池薏走过去推了推他。

程云澈身体哆嗦了一下,仿佛猛然惊醒回魂,他迷迷糊糊仰着头,声音不太清醒,喊她:姐姐?池薏轻轻嗯一声,小声问:你怎么样,要……不要回房间睡。

后半句被堵在了口中。

程云澈着了魔一样,忽然掀身,把池薏推倒在旁边的座椅上。

两人位置颠倒,他低下头,直奔主题,寻上她的嘴唇。

没有预警和提醒,他直接用舌尖抵开脆弱的贝齿,横冲直撞,单刀直入。

池薏傻在当场,愣愣地任他动作,半天没有反应。

她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闪进大脑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会是。

程云澈终于像个人了。

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