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清醒点了没?还能坚持吗?能的话, 直接按左边的那个开始键。
程云澈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胀疼,大脑一片空白,反应了好一会儿, 才意识到是姬斯在说话。
他没有加以理会, 而是继续闭上眼,贪恋地在池薏怀里又躺了足足十秒钟, 轻轻地嗅, 任由熟悉的桃子甜香萦绕在鼻翼。
但是味道还是太浅太淡了,离得距离还太远,不够近, 不够深入。
好想好想深深埋进姐姐柔软的怀抱中, 沉沉地进入她的体内, 为她律动和心悸。
由内而外、由浅入深地细品慢尝, 这甜蜜诱人的桃子气味。
可是还不行,还不能,还不到时间。
强忍着脑部强烈的排异反应,程云澈不动声色按下口袋里的左边按键,然后缓缓撑开眼。
要让一个已经走火入魔的人放弃执念, 太难太难,根本没可能做到。
但也不是不可以人为使用技巧。
无数次的情景模拟练习,一遍又一遍地亲身感受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处,直至化作身体本能。
早在去易家吃年夜饭之前, 姬斯便开始通过合成音调模拟,着重为程云澈做这方面的专项训练。
在姬斯给出的游戏规则里,接下来, 程云澈有且仅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继续伪装, 一个是就此放手。
伪装的后续剧情, 则是身临其境地感受,程云澈彻底被池薏狠心遗弃。
而选择放手,则峰回路转,再逢良机。
当然,无数次的模拟,不是为了让程云澈在现实生活中真的按照剧本走,那样就太浮太虚,很容易被戳穿,也绝对维持不下去。
这么做只是为了辅助,刺激他大脑皮层的活跃性,保持在一个相对平稳,既不过高又不过低的波动区间,进而充分激发调动起他的相关情绪,变成一个真正有血有肉的人。
如此一来,当在面临抉择时,程云澈便能够像正常人一样产生一系列相关联想,或悲观或乐观,从而可以做出真正理智的判断。
不是说程云澈没有这些能力,而是他太极端,当涉及池薏,大脑活跃度峰值过高,便太容易偏激,反应过度。
由于这项医学测试还没有经过权威机构的检验审批,姬斯也是顶着巨大的风险和心里压力,来进行操作。
所以,这段时间,他基本上一直都跟程云澈保持着适度联系。
甚至每次遇到池薏,都会及时地对程云澈的大脑神经元进行刺激,逼他放弃执念、躲开池薏。
理智和他本人真实的主观意愿发生冲突矛盾,也就出现了池薏看到的,他的挣扎,他的痛苦,他的决绝,甚至他的爱恨交织。
观影厅那次被梦魇后的亲密,是个意外,但误打误撞的,效果好像还不错。
姬斯没有中途干涉,乐观其成,任由剧情发展。
今天是第二次。
郑书好的出现更是意料之外,那帮人的算盘,他们暂时顾不上处理。
不过看程云澈的反应,强忍反感,似是打算将计就计。
姬斯也就没有跳出来干预。
但没想到,池薏竟然会如此反应过度,跑上前来争风吃醋。
在心理学界有一个著名的研究,结果显示,人类在尚未思考清楚之时就仓促做出的决定,在事后出现反悔的几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池薏根本都还没认清自己的心意,便过早地跳出来,做出倾向性选择,这显然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有那么一瞬间,姬斯差点就要扼腕叹息,这次计划恐怕又要失败,却没想到,程云澈竟然先一步撑不住爆发,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只能说,在追逐池薏的这条路上,虽然偶有失利,但大部分情况下,程云澈都堪称是气运之神。
在看到郑书好再三拒绝池薏的提议后,程云澈的阴暗面,居然生出了想要杀掉这个不识相的生物的冲动。
又碍于池薏在场,没敢放肆,只是轻轻饶过,吐出了一个滚字。
然后下一秒,程云澈就被自己给吓住了。
他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竟然被姐姐看到了。
阴暗面和乖巧面在颅内开始激烈争吵,各有损伤和险胜。
就在阴暗面发起攻击吻上池薏,沉迷于片刻的快意时,乖巧面趁机加大火力,进行了全面压制。
大脑皮层过高的兴奋值,短时间内透支耗尽了他的颅内能量,进入意识迷离。
烧糊涂般自说自话了几分钟,最后陷入昏迷。
姬斯猜测,这大概率能够暂时吓退池薏的靠近,让她进行更审慎的思考。
但又怕池薏惊吓过度,躲得太远,又让程云澈够不着。
只可惜,程云澈现在大脑暂时还没办法自发兴奋起来,姬斯只能远程操纵,通过外部刺激,让他再次体验一番,如何理智地放手。
-池薏是真被吓住了,被她心底萌生的念头,愣愣地发着呆,没有第一时间察觉程云澈起身的动作。
等她意识到程云澈醒来时,是他伸手过来拿他的手机。
手机掉落在两人中间,靠近池薏大腿的部位。
离得过近,捡起来的过程中,手机边缘不小心蹭到了她的腿。
隔着冬天的衣服,触感并没有那么清晰,但池薏却猛地弹坐起来,向旁边撤了大几十厘米。
躲开的动作幅度太大,活像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传染性极强的病毒。
程云澈的手明显地在空中顿了顿,才缓缓把手机拾起来。
池薏则全程垂着眼,不敢也没心情,打量他的面部表情。
心里有冲动,想问他:感觉怎么样,脑袋难不难受?刚才按摩时,她的手指触在他的太阳穴处,能清晰地感知到,他大脑皮层紧绷,脑动脉在快速搏动。
但她不敢再过度关心,咬下唇强忍着,按捺住了。
车内空间不大,哪怕屏住呼吸,周身依然充斥着,到处都是属于程云澈的气息。
池薏目光直视前方,不敢乱瞟一眼。
可总有突发状况发生。
在车子急转弯时,惯性的作用下,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东倒西歪,眼睛也不小心飘落到他的手机上。
屏幕在颠簸下自发亮了起来。
池薏怔住。
入眼是低调的深海色系统默认壁纸,程云澈竟然把壁纸给换掉了。
久久没有回神,一直到下了车,她都还处于一种神游天外的状态。
闻一鸣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状态不对:小薏姐,你怎么了?不会真晕车了吧?A市有过年期间逛庙会的习俗,广利寺人挤人,到处是吆喝的小贩和吵吵闹闹的人群,闻一鸣耳边大声喊了两遍,池薏才终于从意识中抽离回来,听清他说了什么。
她摆摆手,想说没事。
但或许是受了闻一鸣话里的影响,池薏正要出声,呼吸间忽然闻到了一股呛鼻的火*药味,刺激难闻。
她难以抑制地弯腰反呕两下,没站稳,一时间天旋地转,还真觉得头有点晕,想吐。
闻一鸣连忙上前一步搀扶住,抻脖子喊程云澈过来帮忙:小程哥,小薏姐晕车了,有点不舒服,你去那边超市买瓶水过来吧。
又招呼郑书好:书书,你去车上把我的晕车药拿来。
他也不见外。
车上的三小时,闻一鸣发挥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成功把状态不对的郑书好逗得花枝乱颤。
两人也迅速建立了交情。
喝了水,吃了药,池薏总算感觉缓解不少。
闻一鸣不放心,说什么都准备让池薏歇一歇:我刚问了旁边那个老大爷,后头有间小别院,一般不对外开放,咱们可以去那里稍微歇一歇,等调整好了,再去前殿拜神求符。
车子停在两里地以外,几人是坐观光车上来的,显然再回去车里休息太折腾。
郑书好和……都无异议,池薏也只好同意了。
大爷领着几个人进去:里面是间禅房,床单被褥都是干净的,你们想躺一躺休息一下也行。
这地儿是接待贵客的,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要不是看你们合眼缘……万一被住持知道了,我保准吃不了兜着走。
闻声听话音儿,闻一鸣立马上道地掏出几张纸币:谢谢爷爷,给您添麻烦了。
那股子机灵劲儿绝了。
任谁看了都不得不服,简直是天生的社交达人,才来国内没几天,就学会了这等入乡随俗的圆滑。
池薏的关注点并没多在闻一鸣身上停留,收了脸上的笑,落在前面两个几乎并排的身影上。
郑书好居然这么快就整理好了心情,又开始黏在程云澈身边,也不管他理不理,自顾自跟个小喜鹊一样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企图逗程云澈开心。
心脏像是不小心扎进了一小片玻璃。
一开始,锋利的边缘在周遭割出无数个细小的伤口,一扯动就密密麻麻的疼。
但习惯了,适应了之后,仿佛受虐上瘾,疼一疼反而更清醒。
-到了房间,闻一鸣搬来唯一一只靠背软凳,涎着笑脸让池薏先坐。
还没刚放稳,便被郑书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抽走。
闻一鸣立马恼了:这是池薏姐的。
上面又没写名字,大家公平竞争,谁先抢到就是谁的。
郑书好冷哼着,虽然全程没看池薏,但落进耳里,却让人觉得每个字都意有所指。
不过提到竞争,池薏脸烧了烧,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有心想喊住郑书好道个歉,但对方没给她这个机会,抱起软凳,一脸高傲地仰着头离开了。
现在回想一下,当时真的跟抽了风似的,怎么就那么拽,一副程云澈是她所属,其他人不得染指的霸道模样。
池薏无声叹口气,心情又沉郁起来,或许大师口中,需要放手的那个人真的是她吧。
郑书好搬着那个凳子,兴冲冲地送到了程云澈面前。
这次是隔得真远,听不清、也看不清两人说的什么,池薏更无心探究。
匆匆瞥了一眼,便迅速收回,终归与她无关。
小薏姐,我给你变个魔术好不好?闻一鸣不动声色地站到池薏身前,用高大的身子挡去那对倩影。
在车上,他跟郑书好套话,小薏姐怎么突然去了那辆车?她是找小程哥有什么事儿吗?谁知道!郑书好先是凶凶地甩了一句,然后又调整了一下表情,故作不经意地说,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吧,不过……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闻一鸣很配合:不过什么?云澈哥哥看起来好生气的样子,不知道池薏姐哪里惹到他了,好凶的,连我刚才都不小心被波及了。
闻一鸣转了转眼珠,没接话,但心里已经联想了很多。
今早一过来程家老宅,他就发现两人之前气氛不对。
像是吵架闹僵了。
后来好不容易在他的劝说下,走出门。
昔日老实木讷的小程哥变得更沉默,越发像是个将行就木的行尸走肉,一点活人的生气都没有。
那感觉,有几分电影里描述的,分手后,脱胎换骨死过一回的状态了。
吓得闻一鸣再也不敢凸显存在感,甚至内心已经开始后悔,他就不该出这趟风头。
可别是甜心姐姐看出了小程哥向她推销自己,恼了,两人彻底崩了吧?要真是这样,那他岂不是也要被牵连——蓦地想起早上甜心姐姐让他换衣服——或许已经被拉进黑名单了,草。
闻一鸣有了种被骗上贼船的感觉,快要恨死程云澈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了转机,郑书好从天而降出现了。
结合后来甜心姐姐去那边大闹,闻一鸣有了更加合理的推测。
或许根本不是心理变*态的老实人,想挑战ntr新花样。
而其实,小程哥早就劈腿,想抽身,又不想惹上渣男名头,所以才把他推到甜心姐姐身边,想害甜心姐姐先出轨,然后就能顺理成章地分手,跟郑书好在一起吧?靠,还真有点符合逻辑,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云澈哥哥都喊上了,这敢说两人之间没有点猫腻?程云澈这他妈也太渣了,啧啧。
闻一鸣忍不住在心底鼓掌,渣的好,最好伤透甜心姐姐的心,让他有机会趁机而入。
什么魔术?池薏也有心换换情绪,配合地问。
闻一鸣挑了挑眉,小薏姐看了就知道了。
他脸上耍帅的表情很到位,可惜火候还不到家,玩砸了——早就藏在身后的花,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挑起的眉毛又害臊地耷拉下来,嫌丢人。
池薏忍不住弯了弯唇,笑意没达眼底。
早在看到闻一鸣摆出的第一个动作,她就猜到,他是想要变出一束花。
大学时,这个简单易上手的乡土风魔术,风靡全校了好一阵儿,整个宿舍交接东西时,不是直接伸手给的,而是变出来的。
看得多了,池薏眼睛很快学会,手也有点技痒。
没好意思买花,随便在门口小摊上买了支碳笔,心血来潮跑去找程云澈变给他看。
结果眼会了手没会,学艺不精,笔啪叽掉在了地上。
炭笔的芯都很脆弱,掉地上直接断成一截一截,根本没法用。
回忆到了这里骤然停下。
或许当初上天已经在暗示,两人有多么不合适了吧?不欲任由悲观情绪继续发散,池薏想了想说:我去个厕所。
说完,直接站起来朝外走。
别院旁边有一片荒竹林,池薏也没注意,漫无目的地越走越深,等回过神,已经走了很远。
竹子高且密,她走过来时,感觉每一排中间的缝隙还挺大的,但等她停下脚步扭头看,一排竹子挨着一排,根本找不到来时的路。
但池薏也没有很慌。
早年写生取景的时候,洛城周围的荒山都快爬遍了,在山上宿营更是常有的事,也算锻炼出了几分野外生存经验。
她先根据竹子枝干的形状辨别方向,然后闭上眼睛,听声音,没多会儿,就顺着水声找到了澄河边。
广利寺最出名的就是这条小澄河,传说是东海龙王安下的泉眼之一,池薏之前在网上看到过这条河的走势分析。
其他的她不敢保证,但顺着河边走,百分之九十能摸回寺内。
不过保守起见,余光注意到河边有个老僧在打坐,池薏考虑了几秒,还是走上前过去问路。
老僧双手合十,并未睁眼:施主想清楚,自己是问路还是问心?池薏似懂非懂:什么意思?脚下本有路,施主心中有迷障,自然身困其中,茫茫然找不到出路。
愣愣思索几秒,池薏忽然不着急走了,她跟着坐了下来。
河面结了层薄薄的碎冰,经过午后太阳的烘烤,一点点融化。
边缘处不规则的创面,在折射下发出五彩斑斓的光。
短暂而绚丽。
感受着自然之美的震撼,池薏感觉自己的心静了几分,您能自己给我再详细说说吗?老僧摇摇头,困住自己的是你的心,老衲也无能为力,只能靠施主私下慢慢参悟,跟着心中的选择走。
不过,我斗胆问一问施主,上一次凭心行事是什么时候?凭心行事?我一直都……池薏说到后面声音变小。
老僧睁开眼,目视河面,没有看她,但他脸上的神色,分明是在劝她,不要再自我欺骗。
那换个问法,施主还记得上一次任性,是什么时候吗?任性?这个词好陌生,池薏低头沉思。
她不记得了,上一次任性,应该很小很小了吧,自她懂事能看懂人眼色起,好像就一夜之间长大,并一同交出了无理取闹的权利。
因为知道,不会有人会为她的耍赖买账,努力讨好都艰难生存,哪有资格任性。
噢对,来之前跟郑书好争座位,应该也算是任性吧?然后就任性得她一路横冲直撞到悬崖边,忘记刹车,坠崖之际恍然惊觉,原来自己才是个最大的笑话。
人呐,总是容易故布迷障,然后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但其实,大多数时候,想的不一定是对的,对的也不一定是自己想要的。
脚下的路到底该怎么走,还是要看你的心。
有个说法叫‘难得糊涂’,做人呐,太清醒太理智了也不好,冲动之下做出的选择,固然不一定正确,但大多数情况,那一定是源于你本心最真实、最迫切的渴望。
老衲言尽于此,施主自己慢慢体悟吧。
池薏默默地盯着水面上漂浮的冰块发呆,连老僧什么之后走了都没察觉。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有人在喊程云澈和她的名字,眼前的混沌世界像雾一样消散,她如梦初醒般扭回头,这才意识到竟然已经到了傍晚。
池薏条件反射应了一声,识别出这是闻一鸣的声音,忙站起来上前迎。
但可能是坐久了腿麻,她起身的动作太猛,脚下一软,上半身径直冲着水面栽了下去。
身下就是凛冽的河水,池薏并不会游泳,心底咯噔一声,心说要完。
就在这时,手腕蓦地被一只大掌给握住,用力捞了她一把。
池薏在惊慌中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比她还要焦灼慌张的黑色眼眸。
傍晚晦暗的光线下,程云澈的五官被光和影分割得深邃而立体,像是一尊隐忍沉默的雕塑。
两人目光在空中对视一秒,池薏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其他,忽然脚底一滑,脚下松软的泥土下榻,整个人再次向河中坠落。
第二次跌水发生得太突然,比刚才还要措手不及,两人都毫无准备,程云澈也是被带得一个趔趄。
眼见他就要跟着她一起摔进水中,池薏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往岸上推了他一下。
作者有话说:这段剧情没写完,要去医院,先更新啦!剧透一下:宝宝的名字叫池澄,除了取自两人的姓,以及澄和澈意思相近外,还跟这条小澄河有关……别的不多说啦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