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到今天早上, 池薏刚离开A市后不久。
姬斯捡起他跟墙面亲吻后嗝屁的手机，去附近手机店更换新机。
郑书好借此机会摸进了程云澈的病房。
在易女士转发那条博文前，郑书好确实是不知道池薏和程云澈的关系的。
或者说, 程云澈身上生人勿近的气息太浓郁, 淡漠不近人情，迷惑了她。
或许大脑也曾冒出过念头, 两人关系或许不像她以为的那么疏离冷淡, 但很快又被她挥之脑后。
郑书好认识程云澈，是在三个月前，忽然从室友那里得知, 学校里有这么个顶级帅哥。
之后, 她故作不经意地偶遇了程云澈好几次, 除了发现他常去东食堂吃糖醋小排, 再无其他收获。
他太低调，行踪飘忽不定，拒人千里之外，对着面跟他打招呼都能被无视，更别妄想说跟他成为朋友。
郑书好追了半个月, 气到牙根痒痒，也没能跟他说上半句话。
但她舅舅是造型学院副院长，她如果真想强行制造机会认识，也不是做不到。
却没想到, 一向温和儒雅的顾云天皱着眉，沉声拒绝：你不要招惹他。
为什么呀？是因为程家和易家的关系亲近嘛？郑书好撒着娇不依不饶。
她是知道一点，顾舅舅跟小夜莺还有沈知悦三人的恩怨的, 顾舅舅想躲着那两个不好惹的女人, 也说得过去。
可没想到, 顾云天直接说：你还记得，四年前我差点丢了工作的事情吗？郑书好当然记得，当时洛美大学忽然有几个女生联名举报，说顾云天借用职业之便，调戏骚扰女学生。
对于这个说法，郑书好十分嗤之以鼻，顾舅舅多么斯文绅士的人，怎么可能是那种渣滓败类。
可顾云天的工作，还是因为这个工作差点被搞丢了。
除了因为那几个女学生的联名举报，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有人提起，当年沈知悦劝小夜莺不要选他的课时，就是摇着头，淡淡说了句：这种人渣不配。
人渣论愈演愈烈，学院不得不遵从民意，停了顾云天的课。
直到一年后风波平息，才又和和气气把他返聘回去。
顾云天平静地说：那几个女生，就是程云澈找来举报我的。
为什么？怎么会？郑书好吃惊地瞪大眼。
还能是因为什么。
不过是因为恰巧被程云澈撞见，他对池薏……这个狼崽子手太毒。
可惜也够笨。
明明直接跟池薏说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就行，偏偏要采取这种极端的手段，搞得被池薏误会，小情侣离了心。
顾云天言简意赅地说：有一点误会。
不欲多提。
郑书好向来听信顾舅舅的话，也不多问，只默默在心里给程云澈记下一笔账。
她本就气不过对方这么吊着她，现在又知道他跟顾舅舅有过节，自然要好好筹谋一下。
没过多久，又无意间在匿名网站上看到了那些照片，她顿时有了个计划。
刚巧照片里的陈阿姨也是她讨厌的，经常来找顾舅舅，一个已婚女性没皮没脸贴过来，两人不清不楚的，影响顾舅舅清誉。
索性一网打尽。
但照片尺度不够大，直接放到网上，恐怕不一定能引起多大舆论。
好在上天都在帮她。
春节前某天，她陪陈阿姨去梅真工作室，凑巧听到两人在讨论，说想炒一波热度，已经提前跟顾云天大师商量好了，大概会在春节期间爆出冰雕展抄袭事件。
郑书好偷听被发现，不小心把咖啡溅到衣服上，扮痴扮傻，缠着陈阿姨撒了好一会儿娇，才得知两人的意图。
梅真嘛，是为了低价赎回她的工作室；陈女士，则是为了她的好姐姐。
抄袭事件爆出，想办法把易家拉下水，自然就腾不出工夫，操心远在A市的程家抢家产事宜。
是的，抢，不是分。
陈家姐妹联合程度等人，商议把程云澈从程家彻底踢出去。
郑书好嘴甜主动献计，她有同班同学很热心正义，可以制造巧合借她之手爆出这件事。
该同班同学自然就是在网上爆料的那个博主。
相似是真的相似，因为顾云天的那幅图和池薏的冰雕，灵感来源都是小夜莺的那幅画，必然有雷同之处。
但充其量只是致敬，谈不上抄袭。
郑书好的本意是，把曝光程云澈黑料的事情，全部推倒池薏母女身上。
理由吗，当然是母女两人为了撇清自身，故意推他出去挡牌。
可没想到，水军竟然消极怠工，到位晚了那么一二十分钟。
趁着姬斯不在，郑书好偷溜进程云澈的病房，把上诉言论如数转达给他后。
程云澈这个奇葩，脑子一定是真烧不正常了，竟然还很高兴。
姐姐愿意让我替她挨骂是信任我，喜欢我，拿我当自己人，我被骂没关系，姐姐不被骂就可以。
郑书好听完是真想吐血了，不过也隐隐约约察觉两人关系，似乎不是她以为的那么清白。
还有程云澈，也不是她想象中的清冷倔强美少年——少年对姐姐火热着呢。
那会儿水军才刚开始工作，点赞稍微高一点的那条我有个朋友梅真工作室的评论，下面的质疑声非常多。
程云澈很上心：他们不信怎么办？那架势，仿佛没能起到为姐姐当去舆论风波的作用，很自责，觉得自己没用似的。
看他这么着急上火，郑书好热心为他出谋划策：那就说，是你故意往池薏姐和莺姨身上泼脏水？程云澈点头，接着又苦恼：大家不信怎么办？那就说你……郑书好原本想说，他脑子有病，精神不正常。
她安排水军的时候，早已经想好，把一切不合理逻辑不通的地方，通通归咎于程云澈脑子有病。
可看着眼前的程云澈，病恹恹的，因为发烧面色潮红，眼睛却亮得逼人，分明就是真的脑子有病，才能说出这等胡话。
忽然又有点没胆把这句话说出口。
她拐了几道弯，最终随后胡扯说：说你被人揭穿不是程家后辈，想要尽快攀上易家，当上门外孙女婿？我可以。
程云澈秒速抢答。
他用大掌捂住脸，张开指缝，露出那双亮晶晶的眼，软软地说，只要姐姐不介意，小澈怎么样都可以。
这副娇羞不能自已地的小模样，令郑书好的瞳孔狠狠地震了三十秒。
也是在说完那句话后，她才想起，昨晚围在程云澈床头揭穿他的身份时，他根本还没醒，按理应该果断对她这句话提出质疑才对。
但他没有，郑书好忍不住就想多试探几句。
可是如果你没了程家独孙的身份，那易家不会嫌弃你，觉得你配不上池薏姐吗？姐姐会吗？程云澈忽然有点慌张，濒临崩溃地捂住耳朵，姬斯哥说了，小澈越没有人爱，越众叛亲离，姐姐会越心疼小澈……姐姐不会觉得我配不上她的。
郑书好脑子活络，看程云澈这反应，瞬间意识到。
或许，程云澈知晓他们的所有计划，一直都是在将计就计，所以他才对那句不是程家后辈这么不敏感。
因为他早就洞悉一切。
如果真是这样，那真是太可怕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郑书好脑子里联想到了，她在网上看到有网友爆料，说顾舅舅的工作是池薏搞丢的……难道说，是程云澈为了池薏，才会针对顾舅舅？这样就说得通，为什么一开始她会觉得两人不熟。
因为分手后成陌生人了啊。
再结合眼前程云澈抽了风的自曝，郑书好忽然起了念，趁程云澈不注意，用他的手机给池薏拨过去了电话。
再诱导他说出那句：大家都不喜欢我，姐姐就该心疼我了。
郑书好原意是想把程云澈的将计就计彻底搞砸。
可没想到，池薏这女人比程云澈还难缠，她竟然不上当。
-池薏不是不上当，她是有正常人的理智推断。
今早她登机前，程云澈还在昏睡，刚她给姬斯打电话，对方也说程云澈热还没完全退。
而且，电话里两人短短的几句通话，池薏大概也判断出来，程云澈的精神状态还不是很稳定。
病中的程云澈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智和精力去布下这么一场局。
池薏冷静地分析着：网上那些程云澈的黑料，是郑小姐找的知情人爆的料？梅姐是一贯明哲保身的聪明人，抄袭风波已经达到她的目的，没必要把那么多人搅进来混淆视听，也影响后续抄袭事件澄清。
陈女士就更不可能，这波舆论已经影响到她老公的工作了，何必再往自己身上泼脏水，除非她不想当市长夫人了。
陈丽艳应该也不至于为了家产抵上妹夫的前途。
至于程家，确实有这个动机。
尤其是那些爆料，几乎把程云澈塑造成了一个狼子野心、十恶不赦的大反派，对易家家财的图谋之心昭然若揭。
程家人想借这些言论，惹得易家对程云澈忌惮，不愿伸出援手倒也很有可能。
但池薏却蓦地福至心灵，想起来她昏迷之时，听到的郑书好说的话。
或许没那么复杂。
顿了顿，不等郑书好回应，池薏又问：顾云天是你舅舅？如果是这样，池薏大概明白了。
记得之前梅姐也提过一次，还顾云天的人情——所以才不肯认认真真澄清，匿名网站那些程云澈的绯闻。
而这次爆料用的又是匿名网站的那些图。
所以，程云澈被包养的谣言在工作室流传开，明面上看，是程云澈为了陷害房从俭自作孽，但背后也不可否认，有顾云天等人的推波助澜。
程云澈多年前害顾云天差点丢了工作，被他记恨，也还给他一个两/性丑闻，这个逻辑池薏大概理清了。
可陈女士等人为什么要灌她酒？这点她暂时还想不太通。
但很快，她也清楚了。
沈知悦教授给她发了条微信。
【小薏甜心，我是沈知悦。
我刚听助理说，四年前是你找人爆料顾云天性骚扰女学生？请问当时的相关证据你还有吗？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在沈知悦教授的叙述里。
她和顾云天是老乡，一路从学生时代交往过来的情谊。
顾云天从小就是班上的优等生，性情温和，乐于助人，给予她颇多帮助，她才能从小山沟走出来，甚至走上美术这条不敢想的道路。
两人关系介于朋友和恋人之间，平时忙于工作，一直模糊着边界也没人戳破。
但院里的其他老师以及学生，都知道两人关系不一般。
在罗美工作的第三年，某天，忽然有个女同学找了来，跟她求救说，顾云天在指点她作画时，对她动手动脚，举止不太规矩。
女同学觉得很怕。
当时小夜莺也在，了解完情况之后，三人约定要拿到证据向院内举报。
可顾云天太狡猾，行为也太隐蔽，每次动手都会提前挑好人选，埋伏很长时间，才会下手。
据那个女学生说，顾云天对小夜莺很有好感，在课上经常会时不时提到她的名字，并夸奖两句。
易女士性格单纯，听完后二话不说，就要以身涉险拿到有力铁证。
沈知悦当然不可能同意。
两人大吵一架，小夜莺认定沈知悦是对顾云天余情未了，想要包庇。
为了跟她这种毫无底线的人断绝关系，甚至一气之下办理了退学。
之后小夜莺一直找人默默搜索证据，后来还真有了发现，她也不举报，直接把证据邮箱发送给沈知悦。
沈知悦则转头写了一封举报信递给院里，可就在她等待受理结果出来时，顾云天竟然跟那个受害者女学生官宣恋爱了。
沈知悦这个举报人，也被安上了一个因爱生恨的罪名，被洛美公派出了国。
因为没听说过存在其他受害者，沈知悦只当顾云天收了心，也没再关注过这个老情人。
她和小夜莺这对师徒，碍于情面和距离，也一直没讲和。
一直到这次网络舆情，她才意识到，可能这些年一直存在不少受害者。
如果属实，她愿意协助池薏再次对他进行举报。
池薏一字不漏看完后，心里一咯噔。
当年确实有人举报顾云天性骚扰女同学，可那不是程云澈故意诬陷他吗？难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天那杯伪装成气泡水的酒？梅姐第二天特意提到顾云天……车子稳稳停在洛可艺术大厦楼下，池薏给朱颜两人打了个手势，没着急上去。
和郑书好的通话还在进行中。
郑书好在那边或许狡辩说了些什么，但她半句未听。
池薏深呼吸一口气，打断她的发言：你把电话还给程云澈。
有时候年长几岁，一同被赋予岁月痕迹的不止是容貌，还有气势。
至少对着池薏这句，语气不带起伏，却藏有极强压迫感的命令，郑书好是半个屁都忘了放，下意识就乖乖把手机还回了病房。
喂，小……澈字没说完，手机差点又被摔了。
池薏赶紧调成视频模式，把自己的全脸框在整个屏幕中央。
我真的是姐姐，你看看我。
程云澈迷迷茫茫把手机捞回来，盯着屏幕看了会儿，眼睛亮了起来。
有些奇怪地问：姐姐你怎么忽然换了身衣服？还跑到手机里去了？脚步即将踏出病房的郑书好听到这句，心头一梗，下意识低头打量了一眼她今天的造型。
说实话，她今天这身确实是照着池薏的风格搭配的。
不是为了迷惑程云澈，只是单纯地觉得还挺好看，想尝试一下这种气质型路线。
可没想到，竟然会被程云澈当成池薏？？？？所以，刚才对她那么不设防，什么都说，也是因为他以为在对他的姐姐说话？？？池薏没解答程云澈的困惑，举起手在镜头里比了个耶，问他：这是几？他本就红成小苹果的脸，绯色颜料更深了几分，伸出右手食指比了个1，抿唇傻笑着说：姐姐的名字，一。
说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把食指曲起来，在脸蛋上一戳一戳玩儿。
唇角的笑意越来越盛，终于再也绷不住，咧开条缝，心里话也从缝里跑出来：姐姐在亲我。
池薏确认他是真烧糊涂了。
看到旁边红色的呼叫铃没有，你按一下，让医生过来给你量个体温。
程云澈乖乖照做，等他听话地重新打上点滴，姬斯也回到病房，池薏准备把电话挂断。
她本想问问他当年举报顾云天的事情，但显然现在不是问话的好时机。
程云澈却不依。
虽然他人糊涂着，大脑对池薏24小时开放的雷达还是很灵敏，姐姐你是有事情问我吗？对，等你睡醒了，姐姐再打电话问，现在你闭上眼，好好睡一觉。
小澈要现在说，姐姐不说什么事情，我就自己猜。
别人发烧都是有气无力，提不起精神，程云澈不仅看起来比其他人精神有活力，还是变得十分嘴碎话痨。
姬斯在一旁适时补充。
前段时间的情绪训练，导致他大脑皮层兴奋值有些紊乱，大概率要全部消耗掉，体温才能真正降下来。
池小姐如果不着急，陪他说会儿话，最多半个小时，他差不多就该累了。
舆论发酵了那么久，也确实不差这半个小时。
而且，顾云天的人品问题，也是澄清的关键一环。
池薏想了想问：那他现在能回忆事情吗？当然。
姬斯耸肩苦笑一下。
接着，他递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而且现在的他，大概是最不设防的时候，说的全部都是不能再真实的心里话，池小姐有什么好奇的想问的，大可以趁机全部套出来。
作者有话说：宝贝们想让姐姐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