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尽情喷洒下来。
池薏站在几级台阶上, 细眉微拧，皎洁白皙的面孔在光线晕染下，平添几分摄人心魂的美。
她眉宇间不经意带着点睥睨地, 居高临下看过来。
郑书好微微昂着头跟她对视, 嚣张的气焰不知不觉在池薏冷淡的表情下，也逐渐退缩下来。
差点忘了自己准备要说些什么。
虽然嘴上不太愿意承认, 但郑书好心里很清楚, 池薏长得有多好看。
她私下和公开场合，也偷偷模仿过池薏的穿衣风格，试图走气质美女路线, 可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一开始, 郑书好还安慰自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穿衣舒适区, 她只是不适合池薏的温柔姐姐风，所以才逊色对方一筹。
反过来，如果是在她最擅长的清纯甜美girl领域，池薏也绝对比不过她。
可刚才在路上，隔老远, 她就看见从出租车上下来一个，穿着条无袖素白裙的清纯大美女。
这个距离看不清面貌，只是第一眼就让她觉得她好白，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大美女肩背挺得很直, 但四肢任意舒展，整体给人的感觉很自然放松，一点也不刻意, 完全没有那种硬凹直角肩的僵硬感。
同行的好友拍她的肩膀, 挤眉弄眼：哎, 你是不是跟路对面那个美女撞衫了啊？郑书好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的这身。
可不是吗。
这件裙子是前年的款式了，但郑书好特别喜欢。
因为每次穿这件，她都会惊艳四座，引来一大堆男生吹口哨，向她告白，极大的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郑书好很珍爱这条裙子。
她一直都觉得，这条裙子是她衣柜里唯一一件，能把她的美貌发挥到极致的裙子。
而且，这款裙子的设计师对客户要求严苛，只有长相身材全部达标，且为品牌高级会员的客户，才能排队约号购买这件裙子。
据说，到目前为止，销量也不过才刚三位数。
她身上的这条，还是托关系排了一年的队，又是减肥又是隆胸，才终于满足条件拿到了手。
这条裙子，对于郑书好来说，已经不是裙子，而是某种象征。
是对她盛世美貌的肯定，是她能够翻来覆去吹嘘一辈子的资本。
她对能够拥有这么一件裙子，一度非常引以为傲。
可郑书好却从未想过，或许，她并没有把裙子的美发挥的极致。
尤其，对比着对面的美女，对方只是站在那里，什么动作都不用做，便能轻易吸引来旁人的注意力。
郑书好下意识把背也打直几分，故作无所谓说：好像是诶，这真的有点巧哦，不然我们换条路走？不然万一正面遇到了，该多尴尬。
她拨拉两下头发，收拢到耳后，像是在善解人意地为别人考虑。
朋友自然也顺着她的话说：也对，说不定对方是个背影杀手。
可她这句话还没说完，池薏已经低头拿手机付完钱，转身朝她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平心而论，池薏美得并不张扬，也不具备攻击性，但五官组合起来，就是特别抓人眼球。
让人眼睛难以从她身上移开。
朋友呆滞在原地，嘴巴大张好几秒，才从地上捡回声音：哇靠，小姐姐也太好看了点，连身上的裙子都被衬得灵动许多，像是有了生命一样。
朋友激动之下，脑子一抽，也忘了郑书好就站在旁边，一张嘴叭叭叭输出不停，大肆发表见解。
看到她穿这条裙子，我才知道为什么设计师要设门槛，不让我等普通人购买。
因为怕糟蹋了裙子啊！！都说人靠衣装，我看衣服也得靠人衬托才对，就算是条没有任何花饰的裙子，美人也能重新赋予它一种沁人心脾的全新的美！！！郑书好已经认出了大美女是池薏。
她面孔略带扭曲地，目不转睛盯着池薏优雅又野性随意的走路姿势，裙摆在她的行走间，无声流淌着一种别样生动的美。
郑书好以为她对这条裙子的设计理念，已经尽她所能地诠释到极致。
每次穿它，她都会不辞辛苦地画上几个小时的素颜妆，再涂上果冻质地的粉色唇彩，甜美清纯之余，又不失可爱俏皮。
按她自己的理解，和她得到的反馈看来，简直是纯欲风的顶级。
可对比眼前穿同款裙子的池薏，郑书好内心深处忽然就涌上来一股强烈的不平之气。
凭什么她就能美得那么轻轻松松，毫不费力，唾手可得。
池薏脸上化着跟平时没什么差别的日常妆，能看出她并未为了搭配这条裙子，特意做出任何改变。
穿上这条裙子，她还是她自己，整个人的流露出来的气质，和往常也没什么区别。
是裙子被她赋予了新的生命，而不是她为裙子迁就或者妥协。
郑书好气不过，也很不服气，想要狠狠挫伤对方的念头占了上风。
所以，她故意开口喊停池薏，主动对她说出了那些话。
-池薏眯着眼站在台阶上向下看，也是这会儿，她才发现自己跟郑书好撞衫。
不过，衣服在她看来就是用来穿的，也不觉得穿的一样有什么，今天如果不是为了满足闻一鸣的创作欲，她也不会穿这件裙子。
这条裙子是易女士的某个设计师好友送给她的，说感谢池薏的美丽给了她创作灵感，才得以设计出这条裙子。
池薏只在试穿时上身过一次。
被易女士拍下留了照片，后来照片被她带去伦敦，又无意间被闻一鸣看到。
虽然，闻一鸣嘴上说着不需要她特意着装，但池薏隐约记得，在闻一鸣那些想象下的创作作品中，有很多张，图上的她，穿的都是这件衣服。
所以，中午她特意找出来这件给换上了。
池薏的关注点只在衣服上停留半秒，便又转回郑书好的话上。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是你知道了什么？还是谁对你说了什么？有别人告诉我的，也有我自己观察来的，总之，程云澈根本就没那么爱你。
郑书好感觉自己全方面在被池薏碾压，轻而易举地被对方拿走话语主导权。
虽然她语气还是强撑的傲慢，但明显已经处于弱势，几乎是池薏问什么，她就下意识顺着答什么。
全然忘了自己提及这些的用意。
程云澈他小时候在那种环境中长大，亲爹根本就是个疯子，亲妈也不在意他不关心他，所以，他自然也没有条件，形成健全的人格。
我听说，自打被接回程老爷子身边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比现在还要精神不稳定。
要么歇斯底里，要么就是对外界全然漠视。
就这么一个疯子，后来竟然也摸索着，慢慢变得乖巧，越来越像个正常人。
池薏听着郑书好的叙述，又回忆起了那天去扫墓，她无意间听到的，程度讲给周叔的故事。
心境变了之后，她竟然半点不觉得程云澈恐怖，反而有些心疼。
如果他有机会在正常的环境中长大，说不定怎么性格温和，招女孩子喜欢。
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在自我封闭和偏执占有两个极端来回切换，学不会正常人的情绪表达。
看着池薏露出这幅心软的神色，郑书好终于又找回了主场。
她讽刺一笑，池薏姐，你猜他是靠什么来伪装成正常人的？凭借聪明的大脑和顽强的意志力？不，都不是。
是因为你。
我？池薏指着自己反问，没听懂她的话。
怎么会因为她？明明程云澈是十七岁的时候才遇到的她。
不用怀疑，我说的是真的。
事实上，我在刚听说时也很惊讶，不是很敢相信，直到对方给我展示了一些证据——池薏姐从初中到高中时期的照片。
全都是程云澈找人偷拍的，数量之多，可比我舅舅被曝出来的还要多上数百倍。
一个青春期的男生，费劲心机拍来那么多女孩的照片，能是为了什么？而且，我听说，每次他撑不下去的时候，都会把自己和照片关在房间……没人知道他在房间里干了什么，但等他出门后，整个人的状态，立刻就能恢复成他伪装的乖巧模样……只是把自己代入脑补一秒，我都觉得好恶心好恐怖，不知道池薏姐是怎样的心理活动？又或者说，池薏姐一颗心都是偏的，程云澈对你做这些就无所谓，而放在我舅舅身上就是丧尽天良、道德败坏？郑书好说着说着就带了私人情绪，情不自禁替她的好舅舅顾云天打抱不平。
无意间减弱了这番话的杀伤性。
也让池薏下意识怀疑她的用意，质疑她这些话的真实性：我凭什么信你？你有证据吗？证据我是没有，我看到的也只是一些很模糊的照片。
郑书好抱臂胸前，给池薏提供求证办法。
听说那些照片在他来洛城参加美术集训时，一并转移到洛城的房子来了，池薏姐要是感兴趣，可以去他那里的房子找一找，说不定会有惊喜。
洛城的房子？池薏首先想到的比南山下的那幢别墅。
记得之前程云澈带她去后院看兔子时，她留意过建筑的年龄，至少得有七八年，但周围的环境风格却都是她喜欢的……如果程云澈真的那么早就认识她，这确实像他的性格能做出来的事。
但话又说回来。
如果程云澈真的那早就知道她的存在，而且还对她……那他来洛城集训，也并非是易女士强力邀请，而是他费尽心机蓄谋已久？池薏身体下意识后退一步，抱住胳膊。
她感觉自己身处在一张无形的网中，到处都是阴谋，到处都是心计和套路。
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
她分不清了。
颅内能调动的脑细胞，全部都在冥思苦想一件事。
程云澈到底是因为需要她才爱她，还是因为爱她才爱她？池薏姐，我该说的都说完啦，不多打扰了，祝你早日看清程云澈的真面目，我先走一步，拜拜喽。
郑书好扫一眼正在出神个不停的池薏，面孔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净。
她心情很好地露出个笑，踩着高跟鞋，哼着小曲，一步一步慢慢走远。
而池薏根本没留意到郑书好什么时候走的。
她是被下楼寻她的闻一鸣找来的声音，终于唤回到现实世界。
小薏姐，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还不太舒服？不然，我们就改天再约？池薏慢一拍将视线移至半米远处的闻一鸣身上。
他眼睛里是恰到好处的关心，不会让人觉得越界，也不会让人觉得虚伪。
抛却他曾对她有过的冒犯，池薏承认，闻一鸣的性格确实很讨喜，直来直去，基本从不使用阴谋。
她深呼吸一口气，弯了弯唇角，我没事，可能有点晕车，缓一缓就好了，如果你不介意我状态不佳，那就还是今天？眼下，她还不想立刻回去面对程云澈。
当然不介意，那我们现在上去？我包里应该有晕车药。
在美术领域，闻一鸣确实是新手，今天也是头一次对着真人模特作画，什么都不懂。
很多取景构图之类的技巧，都需要池薏现场当面教他。
当投入到专业领域，大脑也切换到工作模式，池薏明显感觉她的情绪在一点点平复。
两人这场作画一直忙碌到晚上八点。
等闻一鸣收完最后一笔，池薏从静止不变的姿势恢复放松，她肚子突然传来几声不美妙的动静。
闻一鸣一脸愧疚，赶紧说：都怪我不专业，弄到这么晚，害小薏姐错过晚饭时间。
池薏揉着胳膊，过去帮他一起收画具，也有些惭愧：跟你没关系，我是真没想到，这几年体质居然差成这样，早些年被程云……中间顿了一个字符的长度，她脸上的笑容也是跟着一停，才又徐徐绽放，不紧不慢继续将话说完。
给别人当模特时，维持一个姿势不动长达数小时，也没什么感觉。
真是不得不服老。
闻一鸣识趣地假装没听见那个名字，一脸好奇地接过话头：我听小夜莺说，模特都要经过专门的训练，才能做到随叫随停，眼珠也一动不动，小薏姐当年也专门去训练过？没有，我没那么专业。
池薏脸上的笑僵了僵，忽然想到，或许，她也算经历过一些相关培训。
在干那个事情的时候，程云澈虽然花招繁多，但等真正进入主题之后，一直到最后的冲刺阶段，他喜欢固定在某个不变的动作，高频率进出。
池薏也只得被迫地配合，长时间一动不动。
就这么高频度、高频率锻炼下来，她在初次尝试给程云澈当模特时，似乎没怎么费力气，就很轻易坚持了下去。
两人这么说着话，一起出了书咖。
外面夜色正好，满天繁星，落在池薏身上，衬得她一身白裙越发引人注目。
招手拦车的工夫，已经有四五个面孔青涩的弟弟型男生凑过来，微红着脸，跟她讨要联系方式。
然后被池薏一一礼貌拒绝。
她一并拒绝的，还有闻一鸣共进晚餐的提议。
对此，闻一鸣也没勉强，显然两人对那天发生的时期，都还心有余悸，不敢有丝毫越界。
车子迟迟不来，两人中间隔了一人半宽的距离并肩站着。
话题找了一圈又一圈。
池薏忽然想到个事情：你昨晚住在哪儿？身上还有人民币吗？我给你转点钱吧？她后知后觉记起来，闻一鸣是被小夜莺带回来的，在这边孤苦无依，估计也大概率身无分文，春林苑又不能回，也不知道有没有地方住。
闻一鸣垂着头，窘迫地一言不发。
见状，池薏更是愧疚难当，掏出手机给他转钱。
在金额栏填入10万元，她刚要输入密码，手机却被人劈手抢了过去。
闻一鸣还以为是遇到了小偷，一个振臂就要给他秀一段武术，却被池薏以更快的速度拦住。
一并传入耳内的还有她的声音：是程云澈。
听到这个名字，闻一鸣秒怂，退避三舍。
池薏见成功避免了肢体冲突，也松了口气，下意识沉了沉脸，转身面向肇事主。
白净的掌心向上摊开，她语带命令：手机还我。
程云澈不依，将手机藏在身后。
看向姬斯：既然他是我的弟弟，那我要给他分一半家产，你帮我联系律师清点财产，在正式分割前，先给他套房子住，并提前预付给他一千万零花。
姬斯目瞪口呆地听着他说完，脸上始终是一副幻听的神色。
程云澈在说什么东西？就为了不让池薏给闻一鸣钱，宁肯分出一半的家产？？？这绝对是脑子有病，才能做出来的事儿吧？接着，姬斯微哂一笑，在心里补上答案，可不就是有病吗，还病得不轻。
他今儿下午讲了整整四个小时的大道理，才终于劝住程云澈，打消他过来捉奸的念头。
现在这会儿口干舌燥，姬斯也懒再多嘴。
反正又不是他的钱，他心疼个屁啊，就算程云澈哪天家财散尽，都跟他没半毛钱关系。
这么想着，姬斯表情依然不太美丽。
一半家产，那得有多少个亿？程云澈这么大方，能不能也给他几个亿？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姬斯觉得无论是从现在开始改姓程，还是叫程云澈亲哥，他都没问题，都可以做到。
倘若他的父母有在天之灵，也一定会理解并支持他的决定。
池薏在一旁也被程云澈的口气震惊住了，半晌才想起来问：闻一鸣是程云澈的弟弟？姬斯昨天不是说，两人不是亲兄弟吗？她话问的对象是姬斯，不过姬斯这会儿神游天外，回答她的人是程云澈。
是弟弟，不是亲弟弟，我们两人不是一个妈妈。
他声线乖巧稚气，目光讨好地落在池薏的脸上，期待得到她的表扬。
程云澈理直气壮地想着，他都愿意把一半家产分给闻一鸣了，姐姐总该彻底放心，不会再对闻一鸣心存愧疚了吧？虽然姬斯哥说，姐姐和他的思维方式不同，在姐姐的观念，他对闻一鸣做出的那些行为，是很严重很罪恶的事情，所以姐姐才会想要弥补。
他应该心安理得躲在姐姐身后，接受姐姐的保护，不干涉姐姐以她的方式帮他处理危机。
但程云澈才不想要这种方式的保护。
凭什么姐姐要给别人当模特，凭什么姐姐要给别人花钱，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这些通通都是小澈的，谁也不能抢走，包括姐姐也不能滥用行使权。
姐姐只能给小澈一个人当模特，为小澈一个人花钱，其他额外的开支，都应该由小澈来买单。
程云澈想，既然姐姐担心闻一鸣居无定所，那小澈就给他房子住，担心他钱不够用，小澈就给他多多的钱。
全部按照姐姐的方式处理，这下，姐姐总该满意了吧？池薏倒也无所谓满不满意，就是程云澈这么痛快果断的语气，让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等想明白之后，又觉得既然如此，她确实没有再坚持给闻一鸣转钱的必要。
假如闻一鸣也坚持不想要程云澈的钱，那就让易女士转给他，也更妥当。
预设完所有可能出现的结果，池薏默默等着闻一鸣的回答。
闻一鸣也不扭捏。
或许是昨晚在公园长椅上过夜的狼狈，让他终于又重新意识到了钱的重要性。
他直接一口应下：谢谢哥。
就这么简单商定。
姬斯先给闻一鸣订了间酒店，约好明天办理房产过户的时间，又去把车开了过来，停在门口，等池薏和程云澈上车。
池薏约的那辆车，已经来了又被程云澈赶走，她也懒得再起争执，直接抬步走了过去。
程云澈看清她的动作后，脸上顷刻浮上雀跃，蹦蹦跳跳抢在姐姐前，殷勤地帮姐姐开门。
车门合拢，姬斯打着方向盘，多嘴问了一句废话：回春林苑？程云澈白了他一眼，软软地将脑袋靠在池薏肩膀上，当然。
不去姐姐那里去哪里？姐姐在哪儿，当然小澈就要在哪儿。
要说程云澈聪明，也确实足够聪明。
虽然池薏一句准话都没说过，但自从两人溺水醒来之后，他很轻易地就敏锐察觉到，池薏对他态度的不同。
并随之做出相应改变，越发撒娇卖乖，故态复萌，半分也不屑伪装。
车子已经走上高架，再有一个转弯就到地方，安静的车内却忽然传出一道冷静的女声。
来自池薏。
不，去临山别墅。
作者有话说：来晚了，修完稿子忘记放存稿箱qwq昨晚报复性熬夜通宵，结果一觉睡到现在，离谱的是，竟然也没人来喊我起床？？？现在饿得肚子痛我猜，今晚大概率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