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村子中调查, 便首先要找借口留下。
村口的大树下,一位老人正在纳凉。
两人扮作偶然路过的兄妹,上前搭话。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 斐青非常有表演的天赋,并且还很随机应变。
正在白染纠结该开口的时候,斐青已经带着一脸的倦容上前开始了忽悠。
你说,你们二人是兄妹?老人慢吞吞地问道, 浑浊的双眼看向站在后面的白染, 目光顿了顿。
正是, 在下白青,这是舍妹白染。
斐青不卑不亢道,请问老人家, 村中可有空余的房屋?我兄妹二人想要在次借宿一晚。
嗯……老人板着一张褶皱的脸, 拖长了声音思考。
老人家请放心,报酬一定不会少的。
斐青补充道,不动声色地挡住了老人望向身后的视线。
也就片刻功夫, 树下的老人变了副表情,乐呵呵地咧嘴笑了:有有有, 空房子村子里多着哩,你们随我来吧。
此时时辰不早,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吃晚饭, 大人与小孩捧着一个粗瓷碗, 坐在茅草屋门口, 埋头吃得正香。
白染路过时扫了一眼, 那些碗里黄乎乎的, 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
村子里的人颇有戒心, 见她与斐青两个外人路过, 并上前不搭话,只是坐在门口防备地看着,将自家小孩盯紧了些。
不知是不是白染的错觉,她总感觉村民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久了些。
老人领着两人在村子中走过,几乎走到了最里的角落处,才停下。
喏,这是刘氏的屋子,她家有好几个空屋哩。
老人指着前方简陋的茅草屋介绍完,上前拍了拍门。
谁啊?中年女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刘氏,快开门,有人借宿。
老人话音落下不久,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推开了。
一位肤色黝黑的中年女人从里走出来,她穿着一身缝缝补补的短衫,脚下黑布鞋已经露出了脚指头。
借宿?妇人防备的目光扫过白染与斐青,先说好,就只是住一晚,我这可没有吃的。
老人适时地插话:哎哟,你这是什么话,这兄妹俩会付银子哩。
妇人愣了一下,瞬间变了副面孔,脸上露出几分笑意:真的?那你们快进来。
茅草屋里的面积不大,各种农具与杂物堆积在墙角,只有摆在正中的一张老旧木桌算是正经的家什。
正好我这空着一间屋子,你们今晚就将就住一晚吧。
妇人指了指右侧的房间,叮嘱道,村子里最近不太平,晚上如果听见了什么声音就当没听见,继续睡就行,别开窗开门。
话题已经到这了,白染心念一动,想借机询问,却没想还未说出口,斐青就仿佛未卜先知似的暗中拉住她的衣袖。
她向斐青看去,只见斐青向她微微摇头。
行吧,那她就不多问了。
白染转眸看向妇人,先前说完之后,妇人便停下了,此时正打量着她与斐青,目光中带着许些精光。
她想了想,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小块碎银,这还是当初在离开凡人界时,唐家交给她的。
刘婶,这是借宿费。
哎!好好好。
妇人双眼发亮,赶紧将碎银取走揣进短衫,你们就自便吧,晚上记得一定别开窗开门。
再次叮嘱一番,妇人愉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妇人一走,堂屋中只剩下白染与斐青两人。
先进屋再说。
斐青低声道。
两人来到右侧的房屋,里面的空间很小,只能容下一张石块搭建的土炕,和一条窄窄的过道,连堆放行礼的地方也没有。
白染看完屋内的情况,转手就将伪装的行李包扔进了储物袋。
村子的人戒心倒是挺高的,可惜就是贪财。
她坐在简陋的石床上,双手托着下巴感叹,斐青,今晚怎么安排?趁夜出去看看?斐青立在门口处,像一尊无声的雕像。
嗯。
他淡淡应了一声,一身疲惫奔波的伪装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冷冽气质。
白染盯着斐青的身影愣了一瞬。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外面暗淡的天色透进窗内。
光线下,他的面庞模糊不清,但一身出尘的气质却尤其显眼。
这……她怎么看出了点师尊的影子?白染摇摇头,撇去脑海中的想法,开始问起了晚上的计划。
今晚上我们要去河里看看吗?她说完,蓦然想起妇人口中所说的动静,或者我们今晚就在村子里守株待兔,瞧刘婶那样说,今晚说不定还能守到。
阴影中,斐青缓缓摇头,将话题引到了另一个地方。
你发现没有?方才我们一路走来,很少见到年轻的女子。
而且……斐青抬眸看向白染,面色严肃,村民似乎对你更加关注。
关注?白染眉头一挑,第一反应是自己的伪装没到位。
她取出一面铜镜细看,镜中的人黑皮肤、短粗眉、塌鼻梁,分明就是一个普通人,丢在人群中都不会引起注意的那种。
伪装没掉哎。
白染困惑地思索,忽然有道灵光闪现,她拍了下手,猜测道:是不是这村子要拐卖妇女儿童?斐青不语,转头望向外面逐渐暗下的天色。
到了晚上,就知道了。
他淡淡道。
#入夜,村子里刮起了一阵阵反常的怪风,呼啸的夜风将卷起头顶的茅草,吹向别处。
简陋的纸糊窗户已经闭上了,但还是有风从缝隙中吹进屋里。
白染凑在窗边,眯着眼睛透过窗缝往外看。
可惜的是,外面一片漆黑,各家各户都没有点哪怕一盏灯。
倒是怪邪气的。
白染定了定神,将一沓符篆取出拿在手中,这下心中安定多了。
斐青,我们什么时候动手?斐青闭眸养神,抱着剑伫立在门边,闻言他缓缓地掀开眼皮,向白染投去一瞥。
不急,再等等。
这一等,便等到了半夜。
白染昏昏沉沉地将睡未睡,耳边忽然听见一句来了。
来了?来了?!她猛地睁开眼睛,再次透过缝隙向外看去。
可与之前一样,外面黑黢黢的一片,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你确定?白染一边放出神识搜索,一边反问。
斐青顿了下:气息。
闻言白染去掉了嗅觉的封闭,可不想下一瞬她便感到一股恶臭直冲脑门,像是突然置身于酷夏的垃圾场,跟刚才在村子外的简直大巫见小巫。
呕——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干呕,立马又将嗅觉给封闭上,拍着胸口缓了半晌后,她才勉强压下心底的恶心感。
想到斐青的提示,白染心情复杂地看向他。
却见他的面色无一丝波动,好似从未闻见那股恶臭。
你……好强。
她低声感叹。
这居然也能忍得住,斐老弟是个狠人。
也就在这时,她的神识终于探到了水怪的位置。
它在河岸边,正缓缓向村子靠近。
水怪身上的恶意极其明显,在一众村民中,仿佛是黑夜中的唯一一处光点。
白染凝神仔细观察,水怪的模样在神识之中逐渐清晰,这种感觉很奇特,像是自己的第三双眼睛在视物。
视线中,它有着一条滑腻的身躯,身躯上生有四肢,四肢很短小,所以它行进的速度很慢。
水怪的头颅非常狰狞,嘴巴边有着两条胡须,鱼一样的嘴巴里,是两排尖锐得令人望而生寒的利齿。
它脑袋两侧的眼珠转动着观察四周,好似在寻找可以下口的食物。
有点像鲶鱼化作精怪。
而且也太难看了点。
白染收回神识,一言难尽地看向斐青:我看见了,是条鲶鱼怪。
嗯。
斐青颔首,正要开口说什么,却是眉间一皱,又来了。
又来?白染放出神识,很快,她的眉头也蹙了起来。
本以为是一条鲶鱼怪,却不想是两条。
河边,两条滑腻的精怪缓缓前行,在泥地上留下了一条条黏腻的痕迹。
加倍的视觉污染。
白染眉间紧皱,忍不住召出缔结剑,紧紧握在了手中。
怎么办?她好想上去将两条辣眼睛的东西解决了,可是她一想到这么漂亮的剑要刺进那么丑陋的东西里,就感到痛惜。
她看向斐青:你上还是我上?或者我们一人一条?她顿了下,将缔结收回灵府,传密语向斐青打探道:对了,你有带其他的剑吗?那玩意太丑了,用缔结我舍不得。
斐青无言地与她对视。
白染:……行吧,她知道了,他肯定没有。
#两人来到屋外,白染打算速战速决。
才出村子,她便看见两条鲶鱼怪聚在村口的老树下,夜风中传来一阵咯吱的咀嚼声,两条精怪好似在进食。
白染收敛气息,悄无声息地来到老树旁。
视线中,两条鲶鱼怪啃食的是一团血淋淋的东西,从旁边散落的羽毛来看,它们吃的应该是鸡。
这应该是村子里特意为精怪准备的,因为下午经过这里时,白染很确信这块地方没有养任何牲畜。
村子在养精怪?因为这太过匪夷所思,白染愣了一瞬。
随即,她便看见,一颗圆润的、光洁无暇的珍珠从其中一条鲶鱼怪中吐了出来。
珍珠留在了老树下。
两条鲶鱼怪也吃饱了,调转滑溜溜的身体往河道的方向行去。
白染匪夷所思地看向那颗珍珠。
这是……付的饭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