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2025-04-03 04:15:30

日头落了下去, 主峰大殿的烛火亮了一夜,昭昭和谢浔白在小院中用完早膳,才等到揉着肩回来的段玉螺。

他都招认了, 段玉螺说,本来掌门不信,宋涛恩也缄默不言, 但扶桑树的影玉一出, 他就什么都认了。

昭昭支着脑袋点了点头,宋涛恩真身是数千年前堕天的邪神南灼上仙, 他都敢撺掇朱雀火烧三重天,祸乱修仙界这种小事,他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师尊打算如何处置他?段玉螺摇头:不知道。

掌门看起来很伤心, 宋涛恩供认不韪后他便离开了,最后是两位执法长老一起商定将他关押在后山曳云窟中,等各仙门的话事人到了, 再一起商议如何处置他。

昭昭和谢浔白对视了一眼, 咕哝道:就怕夜长梦多。

段玉螺听不真切:什么?昭昭摇了摇头。

但愿那条神息所化的缚仙索能将宋涛恩困久一些。

对了,段玉螺说起另一桩事,唐师姐好像已经确定杀害掌教的凶手了。

昭昭迟疑道:是……魔道?你怎么知道?段玉螺讶异, 但很快明悟, 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懊恼道,也是,藏青山那位少主来得蹊跷, 一现身便直奔妖皇骨血, 其中没有他的手笔, 实在说不过去。

说罢, 她又奇道:你怎么不怀疑是宋涛恩做下的?我随便猜的。

昭昭有些心虚。

追查宋涛恩这么多年,她算是看明白了,宋涛恩从未催化过任何一个秘境的诞生,他只会浑水摸鱼。

他应当是知晓妖皇秘境会出现后,才决定对妖皇骨血下手,以弥补他在青州得不到小凤凰的损失。

但宋涛恩是怎么知道封妖镜会落到宣州,掌教那本该还有六十年的寿命……茶碗盖在指下转了个圈,昭昭嘶了一声,有些不确定看向谢浔白。

少年医修不动如山,看着她微笑道:心里有了决断的话,不妨去看看?昭昭站起身,还没等她唤出流云,便蹙着眉不动了。

谢浔白抬眼看向天际,轻轻叹了口气。

段玉螺不明所以:怎么了?然而留给她的,只有空荡荡的小院。

*曳云窟中,寒气缭绕,宋涛恩头上的伤被潦草地收拾过,看起来比来时好上许多,但入骨的冷冽寒气在他身上留下薄冰,他的面色白得像鬼。

他面前,身穿异族服饰的少年还是赤着脚,他皱眉看了看白茫茫的石窟,颇为嫌弃地啧了一声:天衍仙门的山门不好进,后山的石窟也把守得铁桶一般,不愧是南灼上仙,下凡历个劫,也能扰得这群脑子不好使的剑修鸡犬不宁。

宋涛恩掀起眼帘,他的睫羽凝冰,分明冷到骨头缝中,他的语调却没有丝毫颤抖。

他说:你还有半刻钟,过了时辰,护山剑阵变动,你我插翅难飞。

天衍仙门的护山剑阵右不同剑法组成,半个时辰一变,宋涛恩做首徒多年,也仅仅只猜出剑阵一小部分的变化规律。

钟辞嗤笑:杀出去就好了,区区一个天衍仙门,应当不会耗费南灼上仙多少力气的罢?而况,总归要与他们为敌,偷偷摸摸,可不是上仙所为。

你太自大了。

宋涛恩垂眸看着缚仙索,冷淡道,修仙界藏龙卧虎,除我以外,还有高人。

钟辞神色一顿,有些不情愿地走上前:如何解开?宋涛恩将缚仙索的解法告诉他,上古的法诀拗口难记,钟辞僵着脸色,一副你在侮辱我 的神情。

宋涛恩平静地凝视着他:与我为伍,往后的敌人都是这种程度的高手,你若做不到,大可离开。

钟辞嗤了一声:我的确不想与一个贪得无厌又背信弃义的小人为伍,但你说可以救我的师尊,我便姑且信你。

他本就天赋卓绝,静思片刻便透彻了缚仙索的解法,待昭昭和谢浔白赶到曳云窟时,早已人去窟空。

昭昭摸了摸守卫弟子的脖颈——尸体凉透了。

她难过地闭了闭眼,将守卫弟子的眼睛阖上,捡起地上散落的缚仙索。

谢浔白看着昭昭怀中那团已经失却神息的麻绳,哼笑了一声:不愧是南灼,那样的境地,还不忘带走我的神息疗伤。

昭昭深吸了一口气,鼻腔涌入冰凉的气息,她摸了摸鼻子,瓮声瓮气道:想过他会跑,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跑了,藏青山也真是奇怪,被他坑了一次,居然还尽心尽力地来救他。

昭昭疑惑地看向谢浔白:那个魔道,是怎么知道他在这里的?谢浔白神色一顿,慢慢道:怪我,神息不够圆融,让他有了可趁之机。

他看起来懊丧极了。

昭昭抿唇,踮起脚尖笨拙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没关系,南灼上仙生性狡猾,即便缚仙索没有漏洞,他也会找到脱身的办法,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嗯。

谢浔白勾了勾唇。

昭昭收回手,抱着缚仙索往外走:先把这件事告诉掌门师尊把。

才转出洞窟,便遇上匆匆赶来的虞念娇和祁越泽,昭昭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来了?魔道杀了不少弟子,从护山剑阵的东南角逃了,虞念娇紧张地打量了一圈昭昭,又看向她身后缓步而来的谢浔白,掌门师尊带弟子去追,我想着魔道知悉护山剑阵的运转规律,定有内鬼照应,就过来看看。

昭昭叹了口气:我们都来晚了,宋涛恩被魔道救走了。

他做了万全的准备,掌门那边兴许不会有好结果。

谢浔白轻描淡写道,该示警各仙门迎敌了。

祁越泽挑眉:这么夸张?虞念娇睨了他一眼:谢道友说得在理,未雨绸缪总好过措手不及,宋涛恩身份有异,而魔道在宣州妖祸中动作极大,很有几分卷土重来的意思。

虞念娇和祁越泽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昭昭和谢浔白并肩走在前往主峰的小道上,她愁云惨淡地叹了口气:南灼上仙到底想做什么呢?他已经成仙了,还有什么不满意么?数千年前,他堕仙挑起仙界战火,数万神兽死于其中,朱雀被斩,玄武坠入无涯海,仅此一役,仙界陷入至暗时刻,连带着修仙界也惨败了不少。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如此,也没有人知道他战败后去了哪里,仙界八位帝君各自遣人搜寻了数百年,都没有在三界中发现他的任何踪迹,人人只道他身死道消,却不想百年前他卷土重来。

还……昭昭看向身侧的谢浔白。

——还让手下诅咒了天道,窃取天道神光,入世为人。

仙界也不是人人清心寡欲,谢浔白道,南灼飞升那日便有不详之兆,八方帝君皆有忌讳,并不想留他。

他做了三千年散仙,才终于在四重天谋得职位。

但他过得并不好,锋芒太甚,而至于遭人忌惮,他升迁之日,一个贺喜的同僚也没有。

但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上仙,仙界中凌驾在他之上的人海了去,昭昭不解,他是如何做到,堕仙以后,将仙界搅得鸡犬不宁?谢浔白看向她,落下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若他得到魔神传承呢?什么?昭昭惊呼。

谢浔白看着她瞪圆的眼睛,无奈道:我以为你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呢?昭昭不开心地皱鼻子,白泽的传承,断过代的呀。

她道:就在南灼堕仙后,白泽先祖战死,他抹去了关于那一战的所有细节。

但仔细想来,不无道理。

若没有魔神之剑在手,仙界也不会元气大伤,至今都没有缓过来。

谢浔白轻声道:魔神传承非比寻常,南灼是仙界的劫难,也是我的劫难,与白泽一脉无关,你若觉得勉强……他话还没说完,昭昭便用力地摇头,瞪了他一眼,不满道:才不是无关。

不然数千年前,白泽为何战死?谢浔白,我不觉得勉强,南灼是天道的劫难,便也是我的劫难,白泽一族,生来便与天道同气连枝,我不能退,也不会退。

她仰起脸看谢浔白,伸手去勾他长袖下的手指:谢浔白,你要相信白泽,我可以保护你的!少女手掌温软,神色却倔强。

谢浔白愣了愣,顺从地将手指放在她的掌心,一时有些欲言又止。

他觉得,一定是昨日在瀑布下展露了胸口的伤,让这只笨蛋白泽生出他柔弱不能自保的错觉。

可他不想解释。

日头升起来了,掌门带着众弟子无功而返。

死了不少弟子,天衍仙门上下凝聚着肃穆与哀伤。

一具具尸体清点了出来,昭昭和谢浔白站在山岗上,她难得没有哭,有仙鹤扑棱棱地落到她身边,用脑袋轻轻蹭了蹭她的脸。

谢浔白,我们去冥界吧。

昭昭如是说。

好。

他没有问昭昭原因,但昭昭想,谢浔白那么聪明,一定知道为什么。

她抬起脸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

怎么这么会撒娇?谢浔白无奈:你是在怀疑南灼许诺了魔道什么,才能让钟辞那种多疑狠辣的人在被他背叛后,不得不回来救他。

钟辞敬重奉元尊主,找寻妖皇骨血大抵也是为了他,南灼想与他达成合作,这是一个不错的筹码。

昭昭掰着手指头分析:奉元尊主身死多年,要么元神已散,要么早已遁入轮回,但钟辞却笃定能复活他,实在古怪。

所以,不妨去冥界查一查,或许运气好的话,还能逮到南灼。

我说的对不对?昭昭扯了扯谢浔白的袖子,弯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