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25 章

2025-04-03 04:16:10

宫中来人了?清嘉忍不住想, 是不是祝满犯了什么抄家灭族的罪,不若同归于尽算了。

但又奔进了个家丁,喘着大气儿:圣旨、圣旨到了。

祝满如此才松下口气, 不是拘他下狱便好,但心中仍是忐忑,拽过那家丁:天使可有说是何事?家丁苦着脸摇了摇头。

祝满背着手转了转, 忧心忡忡地吩咐下人整理衣冠。

清嘉则淡定得多,只有略略的可惜。

心中则在猜测所谓何事,想了一圈,脑中只有赵严的名字。

祝满升迁, 有吏部文书即可, 到不了颁发圣旨的地步。

赵严娶个小老婆的事情, 还劳烦圣上赐婚么?她看了一眼箱笼中的银锭, 很快将此看法打消:不会,赵严显然没将祝家放在眼里。

祝满才是紧张的人,他上下迈着忧心忡忡的步伐, 袖袍不知所措地上下挥了几下,自言自语道:究竟是什么事?此时又有个报信的小厮喘着粗气跑了过来:那传圣旨的公公说,请大小姐领旨。

话音落下,莫说清嘉有些发懵,祝满张氏等更是面面相觑, 他反应道快,忙检查清嘉衣着, 催促她到府门外去接旨。

原来是自己的事情,清嘉一颗心从此刻才逐渐不安, 胡思乱想起来, 若赵严真发了疯去求圣旨, 皆时这段婚姻有圣旨压身,她想要逃出京城只更难:抗旨不尊,小命不保。

祝满见清嘉面色发白,神思恍惚,喊了几声也不见回应,轻推了她一把,斥责道:发什么愣呢,快去接旨!清嘉咬唇点头,脚步虚浮地跟着一行人往外走。

祝府大门十分热闹,宣旨的大太监端正利于门前,手执淡金色圣旨,一身绛紫衣袍,头戴红顶雀翎官帽,有种花哨的气派。

身后跟着二十来位小公公,还有羽林卫扈从,十分威严地堵在门边。

巧的是,那送婚书彩礼的媒婆也一同到了,她摇着羽扇,低声吩咐小厮躲开,带着红艳艳的聘礼箱笼躲在一侧,两行人同时而至,将祝家大门塞得水泄不通。

钱喜是在皇帝跟前服侍的内监总管,祝满并不曾见过,但钱喜的气派已震得他腿脚发软,当下奉承了一句:有劳公公。

钱喜好歹记得祝满是宋星然未来的老丈人,给了他个眼神,高傲地嗯了一声,聊作应答,瞟了眼盖着红绸的彩礼:祝大人今日双喜临门呐。

祝满不明就里地点头附和,又听见钱喜换了个口气,十分温柔对清嘉道:祝姑娘,喜得良缘,可喜可贺呐。

清嘉也不知喜从何来,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

钱喜心里也在嘀咕,宋大人这心上人瞧着不大情愿,想他风雅如斯,也会做这等强人所难的事情。

钱喜掀开圣旨的一刻,乌泱泱的一群人顿时跪下,偌大的门堂,只听得钱喜略有些刺耳的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文渊阁大学士宋星然,筮仕八载,节操素励,才德起于翰林,清约闻达朝野,忠正廉隅,近而立之年无有妻室,祝氏长女清嘉,诰封懿德,行端仪雅,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祝氏授三品诰命夫人,垂记章典。

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勿负朕意,钦此。

①清嘉叩首接旨,头脑却仍是一片空白。

这是,宋星然与她的赐婚圣旨。

仿佛噩梦在她眼前成了一团烟云,缓缓消散,简直如坠仙梦,一时也不敢相信,讷讷地呆愣一地,直至耳畔传来钱喜道贺的声音,清嘉才在旁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赐婚圣旨来得突然,又毫无征兆,与她一样意外的,还有祝满。

清嘉的婚嫁事关祝满的仕途,圣旨于他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一时失了理智,与钱喜道:清嘉已许了人家……公公您看……钱喜就不曾见过这样昏聩的,天家下的旨意,还有辩驳的余地么?他啧了一声,想要讽刺一二,话到喉边,又却听见一道清越的声音:圣旨既下,祝大人想要抗旨不成?是宋大人亲自到了。

瞧瞧,真是十足上心呐。

宋星然背着手,施施然走来,姿态随意又雍容。

钱喜笑道:嚯,宋大人亲自来了。

宋星然抱拳以礼:多谢公公亲自走一趟。

,又往他手中塞了一块玉佩:小玩意儿,且赠给公公把玩。

钱喜笑眯眯地回了,祝家人、那送彩礼的媒婆,都愣愣地立在门前,颇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意思。

宋星然走到清嘉跟前,将她散到肩前的长发撩至身后。

他们有小半个月不曾见面。

今日清嘉穿了一身素色衣裳,显得身形尤为瘦削,暖色的日头洒在她身上,显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来,偏她小脸尖尖,显得一双水亮的杏眼越发惹眼,有种稚嫩懵懂的可怜之态。

面色还这般难看。

可见他不在这十来日,她吃了不少苦。

如此一想,便更是心软,伸出手在她面颊上碰了碰,用只得二人间听见的声音,喃声:伤口还疼么?宋星然轻飘飘一句话,清嘉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巨大的委屈。

被祝满出卖软禁、被徐长陵挟持、被祝清萍嘲讽,甚至梦中癫狂可怕的赵严,她或不甘、恐惧、愤懑,却逼着自己冷静,一颗心冷得似顽石一般。

她从来知晓,柔弱无用。

但宋星然一句话,她竟生出柔软脆弱的情绪来,以至于无法抑制地鼻尖发酸,眼底泛起一圈水雾。

她甚少如此的。

只吸着鼻子,摇了摇头,又点头,方才不疼,如今见了他,五感似复苏一般,又疼了。

宋星然哭笑不得,小姑娘眼圈红红,杏眼含着一泡泪,将坠未坠的,脆弱得叫人心疼,见她羽睫颤颤,终于滚下泪来。

宋星然叹声,屈着长指替她将泪花揩去。

二人亲昵的举动,祝家众人看在眼里,俱是震惊,只有那赵严派来的媒婆还在状况外。

寻常议婚,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皆缺一不可,但这桩婚事着急,昨天快入夜才找到她,说是那些步骤都不必走,径直下聘,签订婚书。

如今被堵在门口许久,摇着金葵扇问:祝大人,这亲是结还是不结?祝满心里也没底。

首辅大人是指了名要清嘉的,但如今圣旨一下,清嘉的未婚夫君还是宋星然……此事便复杂了,两头都大,谁他也得罪不起。

祝满沉吟不语,张氏心中着急。

张氏扯过祝满衣袖,将他拽到一旁,压着声音问:老爷,首辅可不是咱们能开罪的,他老人家若生了怒气,如何是好?祝满皱眉:那我还能抗旨么?张氏眼风扫过宋星然,又阴恻恻地落在清嘉身上。

旨意是下了,但那丫头还在咱们手上,悄悄送去赵府,全了老爷与首辅的情谊,至于信国公么……由头多的是,疫病、走水、坠崖,这名头哪个不能搪塞人?这些个尸骨无存的惨事,咱们府上扮场白戏便揭过去了,不是咱们抗旨不尊。

祝满心头一动,才偷摸着打量清嘉,却又与宋星然顾盼神飞一双桃花眼撞了个正着,他眸中闪着了然的精光,祝满一瞬间仿佛自己赤条条一般,顿时升了怖意。

忙避开眼神,低声道:你当宋星然是什么好糊弄的主儿?嗐!张氏急得跺脚:老爷,此乃万全之策,切莫犹疑。

宋星然见祝满夫妇躲在一旁说悄悄话,心知这二人包藏祸心,轻笑了声,接过方才钱喜双喜临门的话茬:自然是结,祝家又不止一个姑娘,祝二姑娘年岁正合,与首辅大人自是天作之合。

末,又温和道:同首辅做连襟,也算是我的福气。

贱嗖嗖的,若李炎在场,会大声笑出声。

但在场之人谁也横不过他,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尤其是媒婆,见宋星然理直气壮,分外迷糊——这差事领得急,赵家说要娶祝家小姐,却也没指名道姓是哪一位。

祝满皱眉沉思,张氏与他多年夫妻,对他的心思很算了解,顿时面色煞白。

她健步上前,张着双臂护在祝清萍面前,怒道:胡言乱语,没有的事!宋星然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睥睨于张兰修。

换了自己的女儿,也晓得尽心竭力地护着,偏这毒妇如此逼迫清嘉。

宋星然满身肃杀,眼眶微眯,冷哼道:怎么,首辅大人,还配不上祝家么?他寒霜覆面,气势迫人,压得张氏不敢直视于他,只抱着祝清萍,瑟缩一下。

首辅大人会如何,我不晓得。

宋星然双手背在身后,目色沉郁:祝大人,我与你指条明路,你莫不愿。

他抬眼望向祝家大门的牌匾,语气很淡,若稀松平常的闲聊:我宋星然,我信国公府,也非你能开罪的。

祝满被这云淡风轻的几句话,生生逼出冷汗来。

他抖着眼睫,看了眼清嘉,又望向张氏身后的祝清萍。

清嘉生得一张娇花照水的芙蓉面,杏眼横波,眼下一点嫣红泪痣,平添几分媚态。

与清嘉相比,祝清萍略显寡淡平庸,然细看之下,姐妹二人面容轮廓,也有几分相似,若打扮打扮,也……首辅喜欢年青娇艳的女孩儿,对清嘉也不过见色起意,用清萍换清嘉,未尝不是两全之法。

毕竟宋星然的威胁是直逼眼前,赵严却未必不喜欢清萍。

祝满心中已有决断,复杂的眼神在祝清萍身上盘桓许久,却毫不犹疑在婚书上写下祝清萍的名字。

张氏目瞪口呆地瞧着这一切,扯着祝满衣袖求情:老爷!老爷不可!清萍还小呐……您自小疼她的……祝清萍不明就里:娘,您在说什么?目光却在瞥见婚书上自己的名讳之后迅速凝滞:爹……您这是作什么?去伺候老头子的不是祝清嘉么?祝满眸中闪过不忍,避开祝清萍满含期盼的眼神,抬了抬手,吩咐道:带小姐进去休息。

祝清萍面色灰白,却捏着拳头,笑了。

她目色凄惶,含着毒辣与怨恨,笑声阴戾尖锐,指着清嘉,一字一句:小、贱、人。

这话清嘉听得多,并无反应。

宋星然却听得刺耳,蹙眉凝向祝清萍,满含不悦与指责。

祝清萍双手垂落,紧握成拳,浑身发抖着扑向清嘉:贱人、都赖你!宋星然双眸冷湛,挡在清嘉身前,挥袖将癫狂的祝清萍屏退。

清嘉其实对祝清萍无多少恨意,顶多是厌烦其撩拨罢了,罪魁祸首是祝满。

祝清萍,顶多是聒噪了些,被张氏养得又蠢又咋呼。

她养在祝满身边,祝满表面对她尚算关怀疼爱,平日里也装作慈父模样,但他骨子里终究是自私的,也从未将女儿当作稀罕东西。

对张氏,也不知有几分真情实感,或许从头到尾不过当她是向上爬的工具罢了。

祝清萍却没想明白。

素来怨恨自己,自然首先归咎于她。

祝清萍卧倒在地,目光锁在宋星然与清嘉身上,笑声更盛,整个身躯簌簌发抖,便如零落的秋叶一般:好、好得很呐。

狐狸精,如今有人替你撑腰,却要拖我下水,凭什么?她抹着眼泪,转头逼问祝满:凭什么是我替她受过!祝满却偏开眼神,转而斥则一旁面面相觑的下人:杵着作什么!请小姐回房。

祝清萍平日跋扈,丫鬟都怕她,祝满命令一下,稍显犹豫上前,却不敢上手抓她,祝清萍一把将身边丫鬟打退,冲上前去抢媒婆手中的婚书。

媒婆慌神,婚书跌落在地,一群人蜂拥而上去抢小小书册,一片狼狈。

终究宋清萍被一拥而上的丫鬟小厮抓住,被人一左一右搀扶,便是她歇斯底里地挣扎,也无济于事,被押解回房。

张氏流着泪,一道跟在祝清萍身后:我的儿……又回身祈求祝满:老爷,清萍她不能嫁……声泪俱下,十分哀切。

不可谓不可怜。

不久前,这样凄惨的人,是她。

祝满面露难堪,低喝:将夫人也请回去!很快,母女二人皆消失不见。

祝府仍是一片铺红挂彩,喜气洋洋的模样。

祝满差管家迎奉那媒婆,自己祝满则整了整衣袍,微弓着腰背,笑脸来迎宋星然:宋大人,见笑了,可要入府饮杯茶?倒是能屈能伸,心肠够硬。

清嘉知晓他的个性,却仍被他的行径恶心得神色阴冷。

这样的人,怎会是她父亲。

宋星然哂笑一声,见她脸色发青,晓得小姑娘心中难受,于暗处牵起清嘉发凉的手,大掌钩住她的尾指,像是安抚一般。

口气温和道:去,自然是去,日后便是一家人了。

清嘉自忖对他无多少男女之情,但听了这话,心脏却倏然乱了一拍,便也难直视他璨璨星眸,垂下了头。

宋星然只见清嘉面颊泛粉,连耳廓也似红玉一般,十足娇羞的小女孩情状,蓦然觉得心情很好,唇角扯出一抹笑意。

宋星然握着清嘉的手,在祝满热烈且讨好的眼神中,在众人的簇拥下,踏入了祝家大门。

她被宋星然牵着走,脑中仍是迷糊的。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分明不久前她还困于噩梦,醒来后亦是盯着天光,思索如何逃离魔爪,但顷刻之间,一纸圣谕,她便与宋星然有了婚约,筹谋已久的一切,竟唾手可得。

真是难以置信。

清嘉明白,这闲事皇帝不会管的,定是宋星然开了口。

但明明,在国公府时,她是求过他的呀?那时她不过求他帮自己逃离京城罢了,他也黑着脸说不愿意,怎得突然又开了窍,竟一步到位,直接下了婚书求娶呢?她低头望着二人交握的手,他手掌一拢,是将自己全然护住的姿态,温度亦十分熨帖。

他愿意娶她,还主动牵了她,大约……是对她有几分喜欢的吧?总算这伤不算白受,好歹这头花狐狸受了触动,良心发现,愿意以身相许。

宋星然忽然缓了脚步,无不担心道:怎么不说话?清嘉愣愣地抬头:啊?宋星然见她脸上一团迷糊,眸下阴翳浅浅,显然没有休息好,心中恼怒的情绪横生而出。

这祝家是虎狼窝不成?好好的人在他府上养着,竟被折磨成这副模样。

也懒得带清嘉在祝满跟前做戏,那些虚与委蛇的场面话,她不必在场。

他碰了碰清嘉的面颊:回房歇着罢。

祝满自然无有不从:快扶小姐回房歇息!那疾医呢!也快请过去翠寒院,给小姐请请平安脉!一通交代,祝满是在宋星然面前,做足了对清嘉慈父关爱之态,才谄媚笑道:宋大人!咱们这边请罢。

宋星然笑了笑,意味深长。

清嘉望着宋星然渐去的背影,感慨颇多。

宋星然啊宋星然,你既救了我,日后我定好好待你,与也不管你外头那些莺莺燕燕,风流快活,咱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清嘉从来晓得人不能贪心的道理。

纷繁的心绪稍平,清嘉挪动脚步,又一次踏入翠寒院,但已不是从前心境,她心头大石落下,才懒得理会,心安理得地补觉。

昨夜先被挟持,后又噩梦缠身,她困极了,几乎是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拍她肩膀,又在她耳畔低声唤:清嘉……安眠被扰,她闭着双目,不满地将扰人清梦的手拍开,又听见男子略沉的笑声,醇厚的,带着些纵容:你倒是心大……清嘉只觉得这把嗓音好听又熟悉,眨了眨眼睫,艰难地掀开眼皮,恍惚瞧见一张俊容,有双波光流转的桃花眼……是宋星然!他怎么来了?清嘉的瞌睡虫一瞬间飞于天外,霎时清醒过来,猛然坐起,讶然问:你是怎么进来的?宋星然见她睡眼惺忪,发髻蓬松,面上覆着淡粉的睡痕,十分软糯可爱,只觉得心软,将她腮边掉落的碎发捋在耳后,挑眉,笑而不语。

行吧。

祝满连将她卖给祝满的污糟事都做得出,如今她与宋星然乃是御赐的姻缘,莫说是准他入闺房瞧她了,便是当下将她送去国公府,也只怕点头不迭。

自己的问题委实有些傻气。

清嘉揉了揉额角,觉得自己瞌睡还不曾醒,脑袋不大灵光,又有些不适应,宋星然突然如此温柔待她,桃花目中含情,十分缱绻。

清嘉咳了一声,颇有些不自在地撇开了眼神。

宋星然倒很自如,他碰了碰清嘉的发顶,嗓音温柔:伤口好些了么?可还疼么?伤口。

果然是因为救了他。

清嘉神思恍惚地想着,并不曾回应。

没有得到回应,宋星然蹙了蹙眉,也只当她大病未愈,精神不佳,安抚道:好好休息,得了空我再来瞧你。

这才多久的功夫,怎么说走就走?心中的弦顿时崩了起来:宋星然便是松口说娶她,其实也无几多情意与耐心。

此刻对她还算体贴,大约是有些新鲜与感动,但若她不耐心经营,这种关怀的态度是有期限的,且随时可能消失。

二人成婚,摆脱了许多坏事,但日子过得如何,却全赖个人经营,宋星然是国公府的主人翁,得了他的喜爱看重,莫说是奴仆下人,便是高门官宦之流,也会尊她重她。

如此想着,别扭的感觉便少了许多。

见他作势要走,清嘉忙起身,拽着他的袖子,低着音调撒娇:疼的……我才睡醒,有些懵懂了。

她一管嗓音媚滴滴的,挠得人心头发痒。

宋星然微愣。

清嘉哪里晓得宋星然想什么,见他不作声,以为他不悦,大着胆子,双手似藤曼一般,缠在宋星然腰上,面颊贴在他胸口,细声细气道:你不要生气。

宋星然愣。

双手有些僵硬地举在半空中。

他曾抱过清嘉,在她受伤的时候。

却不曾有这种脉脉温情,全然依赖的相拥。

宋星然还是不说话,清嘉双手攀在他后背上,隔着衣裳都能感受到男子肩胛上流畅的肌肉,忍不住失神想,花狐狸生得一副甚好的皮囊,与他相伴,自己不亏。

很快收回飘忽的神思,在他胸前,轻微地蹭了蹭。

无声催促。

宋星然微哂,到底还是小姑娘,言行仍带着稚气。

小姑娘趴在他耳边,语调软糯:你怎么还不理我呀。

长她许多,哪能因为这点小事便生气呢。

低头去看,胸口的小脑袋泛着毛茸茸的暖光,很是温暖的模样,宋星然终于勾着唇角,将清嘉往怀中轻轻地摁了摁。

清嘉甚至能听见他平稳的心跳,透过胸腔的震动微微透出来,他叹了一声:傻孩子。

宋星然觉得,或许是清嘉在祝家受了祝满几日磋磨,言行之间都有一股怯生生的讨好,他安抚道:日后有我,再无人能欺负你。

这话太顺耳了。

清嘉心中不无感动,抬头在他唇角,轻飘飘地印了一下,一触便离。

她其实不大懂男女间该如何相处。

尤其是,柔情蜜意的男女如何相处。

但她瞧过话本,略有印象,好似那些爱侣,情到浓时,总会抱一抱、贴一贴、亲亲嘴。

所以清嘉如此做了,她示好的方法,不过蜻蜓点水一个吻,她心境始终清明,宋星然却恍惚,因这美妙的触觉而生了绮思。

圣旨已下,自然便是他的妻子,宋星然也不克制,大掌贴在女子柔软的后颈,轻蹭了蹭,鼻尖同她相抵,嗓音低哑,暧昧地灌入她耳中:谁教你的?清嘉被他钳住,鼻尖缠绕着他灼热的气息,便觉得呼吸都困难。

他双眼低垂,视线都汇聚在自己唇上,悱恻却有些危险的眼神。

清嘉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快得不似寻常,想要往后躲,插翅难飞的,唇上瞬息传来湿润之感。

还有些疼,但只是隐隐约约的。

她下巴被人扣住,感受到很细微的麻,有些喘不过气来,凭着本能想要推拒,在喉中翻起几声咽呜。

宋星然也听见了,闷声笑笑,却不曾松手,双唇稍离,拉出些微距离,喃喃:张嘴呼气。

她才似个小孩子一般,张唇呼吸。

但周遭洋溢的,皆是宋星然满怀清意的味道,类似于松柏一类的草木香。

清嘉总算拽回了神思,宋星然却又覆了过来。

这下却不是亲吻,只有细细地咬,好似自己小时候吃荔枝冻一般,只不过任人摆布的人成了自己,连收拢唇瓣都做不到,只默默地承受着。

耳畔隐约有水声传来,清嘉手脚发软,使不上力气,面颊、耳廓亦是绯红一片,直泛入交叠的领口之下。

她整个人都在发颤,窝在宋星然怀中,有愈演愈烈之势。

宋星然轻笑一声,终于发了善心松开了唇,顺势揽过软趴趴的清嘉,十分爱娇地揉了揉她热乎乎的面颊。

他叹了一声,本也没想过欺负她,但清嘉好似生来便是要打破他的计划的,就像原先,他不打算成亲那般。

他低眸望向清嘉,玲珑的鼻尖细细地喘息着,惺忪的杏眼中含着羞怯。

清嘉却暗自腹诽:果真是个花狐狸。

但他十分温柔细致,清嘉紧张之后便也晕乎乎地享受起来。

她窝在宋星然臂弯内,见他从衣襟内掏出一块亮闪闪的物事,递到她手上。

是她交给清许,做凭证的那块玉佩。

宋星然捏着她的手,意简言赅地嘱咐:拿好。

玉佩被他捂在怀里,触手生温,清嘉指腹蹭了蹭光滑的玉面,爱不释手。

这宝贝简直是她的平安符了。

她欢喜时,杏眼弯弯,十分娇憨,宋星然盯着她丰腴的唇,眼神生暗,动作便有些急切,清嘉瞪着眼发出零星的唔声,揪着他的衣领想要推拒。

他喉结沉重地一滚,终究是将她不满的咕哝声吞噬。

宋星然的模样有些陌生。

他骨子中的狂被不加掩饰地放了出来,简简单单的一个亲吻,她脑髓都要发空,手亦是软趴趴地松了下来,伶仃地打在床榻边缘。

迷茫间听见几声叩门声,清嘉往后躲了些,扯出几缕灼热的吐息,宋星然勾唇笑笑,揉了揉她的发顶,又贴了上来。

那叩门声越发明晰,有些急躁,隐约传来清许的声音:姐?阿姐,你在么?是清许来了。

未得到回应,清许的声音变得急躁,话音上扬。

偏她与宋星然亲吻在一处,床榻上混乱一片,交缠着二人失神的呼吸声。

见宋星然迟迟不曾挪腾闪躲,清嘉有些急了,慌不择路地咬在宋星然唇肉上。

宋星然闷哼一声,神色古怪地松开她。

她似乎冒犯了他,但真不是故意的……他唇上一圈齿印,有些狼狈,清嘉瞧着忐忑,仰头在他唇上吹了口气,想要找补一下,怯懦道:我……宋星然捂着眉头笑了,当他是小孩么,受了疼呼呼地吹两口气便罢了。

他摆了摆手,指向门外,示意她先去处理清许。

见他神色稍霁,清嘉才急匆匆跑出去,宋星然无奈嘱咐:仔细伤口。

可清嘉的背影已消失了。

宋星然无奈摇头,他自然听见响动,本也打算放开她,但色令智昏,稍迟了一瞬,便生生被她咬了一口,还挺疼的。

他抱着双臂歪在清嘉的绣床上,双手拂过皱巴巴的床单,想起方才与清嘉厮混的场景,垂着眼笑了,很浅淡的,却有些认命与无奈。

一帘之隔。

祝清许满心忧虑。

昨夜他被宋谅留在国公府歇息,一回府便听见清嘉与宋星然的婚讯,急吼吼地赶来了。

他眉心紧锁:姐,你同信国公,是怎么回事?又压低声音,迟疑问道:可是信国公见色起意,逼迫于你?祝清许重重地叹了口气:只恨我势单力薄,才叫你出了狼窝,又入虎穴。

清嘉噗呲一声笑出来:什么虎穴?他……清许眉眼间有些踌躇,磕巴道:国公爷,学问自然是顶好的,但……听说他……不大检点,在外头养了许多青楼妓子,只怕是个寡情薄幸的郎君。

他说话很含蓄,先扬后抑,但就是满满的不喜。

清嘉摇头,微微发笑。

她并不在意这些,清许却不晓得,还在一旁嘟囔:阿姐,我盼你能嫁个纯良的夫君,一心一意待你。

他顿了顿:像表哥那般。

清嘉眉峰一挑,着急去捂他的嘴,宋星然可还在里头!她对孟家表哥本也无爱意,清许这话说得迷糊,显得二人似有旧情,惹人猜忌。

也不知宋星然有无听见,只扬声辩驳:都是孩子的戏耍,岂能当真,再说表哥表嫂如今琴瑟和谐,你莫要胡言。

解释完,犹觉不足,又补了一句:国公爷甚好,我心悦他,你不必担心。

祝清许揉了揉耳朵。

清嘉说话素来轻声细语,却忽然声大得震人。

他还想再劝几句,却被清嘉往外推:我今日累了,改日再说。

然后便哐地一声合上门扉。

祝清许觉得长姐今日行径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挠挠脑袋,只好离去。

清嘉深吸口气,面上挂起了甜美的笑容,是她习惯在人前展露的那样。

宋……但她回到内室,乱糟糟的床榻上却空无一人,窗扉敞开,显然宋星然已破窗离去。

怎么好端端地爬窗走了?一句话也没留。

所以,他到底有没有听见清许的胡言乱语,又有没有听见她的解释呀?作者有话说:耍了一团威风,宋狗摇头晃脑:嘿嘿,老婆害羞了。

——①圣旨内容来源于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