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嘉也被推搡着, 整个人向后倾倒,眼见着就要狼狈摔倒,又被人准确地捞了回来, 腰间被双大手紧紧护住,始终不放,她想谁如此大胆逾矩, 一回头,竟是宋星然冷肃的一张俊颜。
他眉头紧皱,眸中充斥不满,清嘉被他硬生生拽出了慌乱地带。
祝满躺在地上, 胸口插着一只银簪, 上头的蝴蝶还随着他惊慌的呼吸不住震颤, 他一手护在胸口, 一手无力地垂落,一双眼惊恐瞪大,眼珠子都有滚落的嫌疑。
清嘉在旁, 声音尖细的,添油加醋道:簪子上有毒。
她乱说的。
祝清萍满口祝她们全家不得好死,清许那伤口也确然溃烂,若叫庸医瞧着,拖个几日, 也是皮肉腐烂的难看姿态死去,正正应了她的诅咒。
那她既然敢来袭击自己, 总不会觉得,那簪子真能刺死人罢, 更多可能便是:上面也是淬了毒的, 叫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此话一出, 祝满更是恐慌,急促地吸了几口气,竟昏倒过去。
清嘉当然知道,那是吓的,竟觉得有几分好笑,扭头躲在宋星然怀中偷笑,复又有些遗憾,这点子伤,便是淬了毒,祝满也死不了,所谓祸害留千年,便是这个道理。
张氏也被此事突如其来的走势吓着,脸上表情掺杂了迷茫与慌张,有些发怵地指挥下人将祝满抬进房中。
这场戏唱到如今,清嘉已收获了意外之喜,便扯着宋星然打道回府,宋星然顿了顿,指着跪在地上的祝清萍:将她捆起来,押回夫人房中看管。
他来时便已看过清许,大略知晓来龙去脉,知道毒出自张氏母女之手,又因祝清萍乃张氏命根子,拿捏住她,便捏住了张氏,如今祝家乱糟糟一团乱麻,乱就会生事,还是将祝清萍看住最好。
清嘉其实也知道。
但她心中感受复杂许多,好似也不愿意去苛责祝清萍,便不曾……她叹息一声,这本糊涂账,根本算不清。
二人一路无言,往清许房里走去。
宋星然没有见过清嘉面无表情、严肃的模样,想起容城郡主将他从床上铲起来的气愤模样,他想,清嘉心中是否也怒极?寻常女子,心中该有怨气的罢?走了半程,也不见清嘉搭理他半个字,更是笃定心中想,沉吟半晌,还是想着解释:我昨夜……清嘉此刻心里只记挂着弟弟,才不想听他和曲花魁的破事,凉凉地扫他一眼,然后足下生风地将他甩开一截。
宋星然小跑着追上,无奈道:清嘉……我与曲烟波不过雇主关系,清清白白,此刻已将她打发离京……这屁话也说得出?打发走了又是几个意思?是棒杀逐出,还是寻了庄子安置?他话也不说请,清嘉才不耐烦。
信男人三分也会倒霉,所以清嘉一句都不信,只冷笑,顺着他的话:夫君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只盼莫要对妾身生厌,也将妾身打发走便好。
连妾身都说出来了,宋星然焉能不知她火冒三丈,只急得叹了口气,然后忙慌扯住她的手,换了个话题:明大夫已看过了清许。
这是此刻清嘉最介意的事情了,且他心眼不少,只说了一半还留个钩子,然后呢?清许情况如何?清嘉心知他是留了个话口子等自己接上,偏不,只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更冷冰冰地将他手甩开。
……宋星然一时语塞。
清嘉素来贴心,句句话都叫人如沐春风,从未如此冷漠,霎时间竟叫他不懂如何应对,他思前想后,道:他伤口所中之毒唤作乌麻,由表皮入五脏,可至皮肉内脏逐渐腐烂。
清嘉心口传来阵阵窒息痛感,几乎喘不过起来。
若她不曾发现,后果如何她简直不敢想象。
对祝清萍那点微末的怜惜似乎也烟消云散。
她齿关紧咬,将下唇磕破,牵扯出细微的痛意与腥甜的血液,良久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双眸凝向宋星然。
清嘉眼底绯红,眸中蓄着泪水,莹莹亮亮的水泽快要泛滥,扯得眼角一圈也是薄薄泛粉,泪痣殷红,将坠未坠,明明是一副破碎脆弱的模样,但宋星然却看得出,她眼中的坚毅。
宋星然觉得心底抽了一下,大可不必如此坚强倔强,他想。
宋星然将清嘉的手牵过,才发现她手紧紧攒成拳头,微微发颤,一时十分后悔将真相告知于她。
于是勾着她的腰肢,将人揽入怀中,轻抚着女子紧绷瘦弱的脊背:无碍的。
明大夫说了,发现得早,用药水一日三次地清洗伤口,再服用解毒药方,养上十来日,定然痊愈的。
清嘉窝在他胸前,将眼泪蹭在他衣襟上,闷闷地应了一声,很小声地道了句谢谢。
宋星然却觉得不大舒服。
清嘉此话委实太过客气,浑然当他是个外人。
且他是不是才做了一桩,在外人看来十分荒诞、难以忍受的错事,清嘉怎么好似没脾气的假人一般,这样好哄?清嘉是不知宋星然心中所想,否则要戳着他脊梁骨骂贱骨头。
她对宋星然,没有醋意,没有占有,只厌烦他让自己没了脸面,但脸面远远没有好用重要,宋星然又是送医又是抓人审问,实际作用深刻发挥出来,那点争风吃醋的恼怒早抛诸脑后,满心满眼只有清许。
返回葳蕤阁时,清许正在清洗伤口,清嘉进去一看,才发现不过个把时辰,原先的伤口许多已然发腐,那些原就深刻的,更是瞧得见白骨。
棕黄的药汤撒下去,明太医便用小刀将腐肉刮去,黑血散尽,才流出淅淅沥沥的鲜血,最后寸寸浇上药粉。
说是清洗,已近刮骨。
清许口中咬着巾布,额角崩出青筋一片,双目也是通红,发出唔唔的零星痛苦叫声。
清嘉心如刀绞,又不敢发出声音,紧紧捂着唇,眼泪湿哒哒地糊了一手。
莫说清嘉,连宋星然看了也觉得肉疼:莫看了。
清嘉感受到身后有具温暖宽厚的身体贴近,视线也被他手掌掩盖住,自己冷冰冰的躯体才感受到些许温暖慰藉,终于放任自己的软弱,转身投入宋星然怀中,双手死死地环在他腰间。
她的哭声仍压抑着,呜呜咽咽的,宋星然不想她再看,一把将仍抱了起来,带离血腥气弥漫的疗伤室。
清嘉这才放声哭了出来。
清许这回遭遇,更坚定了清嘉要将家人皆带离祝家的决心,且事不宜迟,即刻便走。
只是她在京城还未置下房产,只能先劳烦宋星然帮手。
宋星然依旧是双手环抱她的姿势,下巴贴在她发顶上,双手在她后背轻轻拍,似哄小孩一般,她已许久不曾被人这般对待了。
似乎很小很小的时候,孟氏也这样哄过她,只是后来,孟氏成了那个哭泣的、需要安慰的人,她好似渐渐修得一颗铁石心肠,城墙面皮。
宋星然的温柔以待,让清嘉感慨,他好的时候,还是人模人样,十分贴心的,若能过些日子再出门花天酒地,那便更好了。
清嘉扯了扯宋星然的衣襟。
他手上的力度松了些,但仍把她圈在怀中,双手虚虚地搭在她腰上,低头问:怎么了?清嘉伸出手,指节轻轻将他落在胸口的发丝缠绕,一圈圈的,良久才道:我有个忙要拜托你帮。
他桃花眼轻微地,向上挑了些许,呈现出一个好看流畅的弧度,眸中的温软简直要满溢,十分柔和地嗯了一声。
我想将清许和娘亲接出去,但一时半会儿还寻不着住处,能不能,让他们在国公府借住几日呀?他们二人的住所倒是简单,清嘉刚才都大致想好了,寻个离国公府近的,也不用太大,两进的小院子。
去国公府暂住也不过是过渡罢了,清嘉还是有眼色的,容城郡主便是再好说话,也不兴她拖家带口常住的。
她也怕宋星然不愿意,解释道:不会很久的,清许如今……我实在不放心他离我太远。
宋星然笑得无奈。
她小心翼翼的,还以为什么大事呢。
祝家确实很乱,炮仗窝棚似的,作妖的人层出不穷,炮仗炸了一个又一个,皆因上梁不正,家主祝满便是个心术不正的小人。
说什么来什么,宋星然正暗中鄙视祝满之时,祝楼来了。
说是祝满听闻,清嘉自公府带了一位妙手回春的大夫,要请明大夫过去给自己看看。
清嘉情绪瞬间冷却,好似热乎乎的心口被祝满硬生生塞了块寒冰,眼泪也忘了流。
他从头到尾是不会关心清许如何的,只担心自己那条金贵的小命会折损在祝清萍银钗上头。
银钗还不及手掌长,何况祝清萍一个女流,力气也不太大,便是正中心口,也伤不了要害,方才祝满不过被吓晕过去,醒了还有力气打明大夫的主意。
不知中毒没,若中毒了估计这会还没发出来。
他自来谨慎惜命,想是怕极了,所以才打发人来要明大夫。
清嘉漠然,随口问:父亲如何了?如今无大碍,就是伤口处隐约发黑,怕是如小姐所言,凶器上淬了毒。
闻言,夫妻二人视线不约而同撞到一起,皆有些深长意味。
宋星然那意思,就是在问:救,还是不救。
清嘉推说明大夫在与清许看诊,收拾一下便赶过去,将祝楼打发走。
她祝清嘉可不是慈航普渡的菩萨。
乌麻是张氏母女搜罗的,自然便有法子找到解毒之法,犯不着她上赶着做孝女。
何况她可从来没说过清许中毒,她是清清白白,什么也不晓得的呀。
交代明大夫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说看不出来,也不会治疗,然后,便收拾东西,带着清许与孟氏,回了信国公府。
理由是郡主相邀。
这理由莫说祝满如今自顾不暇,便是他生龙活虎的时候,也不会拒绝的。
清许与孟氏便住在清嘉从前下榻的竹院,宋星然要翻查西南大营的账册,便没有再陪同清嘉一道,待她安置好他们,再回房歇息时,已是日落黄昏。
天际彤云密布,如火如荼,热烈得似要将天幕焚毁,宋星然坐在凉亭中,一手执笔,一手执卷,神色认真,眉眼清肃,清嘉远远望去,身后的晚霞在他上投下侬丽的光,他端坐在光明灿烂中,英俊得好似神祇。
清嘉心中生出暖意来,终于有精力与他说道说道昨夜他做的糊涂事。
清嘉走上前去,拿过墨条,安静地研磨。
宋星然又不是圣人,才开了荤,正是稀罕清嘉的时候,四下无人、红袖添香时,难免生出绮思,他将墨条抢了过来,随手扔在一旁,便将清嘉拽入怀中。
清嘉坐在宋星然腿上,他便好似得了件稀罕的宝贝,这里捏捏,那里摸摸,觉得她身上总是香的甜的,美的好的。
温热的唇很快便贴了上来。
他这黏糊模样,实在不像昨夜出去偷腥的男人阿?还是男人心其实大得很,这个也喜,那个也爱,这不过是寻常操作。
清嘉被宋星然吻得七荤八素,脑子里更偏向于想法二。
罢了,自己就是嫁了一个花心大萝卜。
清嘉轻轻咬住他的唇,将他二人的距离拉开了些,细喘着气道:以后不许叫我等了。
宋星然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很快明白清嘉是在与他秋后算账呢。
他摩挲着女子柔软的发,低声:嘉嘉……我从前那些,皆是流言蜚语,都是假的,出入欢场,也都是应酬,我宋星然自忖清白,从来也只有你一个心肝宝贝。
清嘉窝在他怀里,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谁信啊?阖京的人都是瞎的不成?才腹诽了一瞬,下巴又被他捏住,湿热的唇眼看就要贴近,清嘉捂宋星然的嘴,不叫他得逞。
她柔柔地哼了声:若再有什么野花野草的传闻回来,夫君要如何赎罪?一连串湿漉漉的吻落在她柔嫩的手上,宋星然在她掌心狠狠嘬了口,才哑声道:叫我家宝贝娘子不高兴一次,送一间铺子,好不好?城西的琅嬛阁,权当作我此次的赔礼。
琅嬛阁?卖得都是珠宝珍奇,很受京城娘子们的喜好,这铺子不错,日入斗金。
再没有比拿钱来的踏实的事了,清嘉心里满意,面上却还是幽怨模样,素手拍了拍他白璧似的面颊,含嗔带怨的:谁稀罕?我只要夫君多疼我。
她小嘴甜丝丝的,美人在怀,宋星然个才开荤的老男人,如何把持得住,凑在她唇边轻笑,手却是不老实的:疼,怎么不疼?夫人不要,我却不能不给,一会儿我便叫宋谅将地契房契都给你。
话音渐渐低,他也越凑越近,终于含住她娇艳若芍药的红唇,交缠吮吻。
宋星然亲吻时,喜欢用犬齿去磨她下唇,厮磨时,清嘉每每觉得那股痒麻之感便从唇上升腾,再传至四肢百骸,搅得人理智全无的。
清嘉晕晕乎乎地想,他不愧是情场浪子,哄女人可真有一手,自己准备好的那套说辞已然抛诸脑后,只记得与他恩爱缠绵。
——此后,宋星然只在家闲赋了两天便重回朝堂了,他公务繁忙,每每在官署中待到天色昏黄才归家,一道用了晚膳后,还有看不完的文章书折。
清嘉无需顾及宋星然,清许伤势大好,也很快找到称心的房子,将东西置办齐全便好搬过去了。
日子可真是逍遥快活,心无烦忧。
但她忙于照看清许,与宋蔚然玩闹的时间便很少了,宋蔚然跟着清嘉在竹院乱转,但清许是个闷性子,整日呆在房中看书,宋蔚然喜欢上房揭瓦地到处玩,不过几天便嫌无聊,终于等到清许大好,便迫不及待邀清嘉出门。
清嘉也打算购置些新物件,好在新房中使用摆设,便欣然应允。
出门一遛,才发现近来京城中最受人热议的,无非两件事。
一是宋星然与花魁娘子曲烟波的爱恨情仇,二是去西南代掌军务的兵部尚书薛崇,死在了凉州城。
又因前者是个十分浪漫的爱情故事,加上女主角曲烟波事后便不在云琅阁挂牌,行踪莫测,所以在热度上暂压尚书命案一头。
作为事件主人公之一的清嘉,很想听一听民间创作者是如何对此事添油加醋的,于是便故地重游,又去了上回听书的忆思楼。
这回二人是熟门熟路,挤着熙攘的人潮寻得空位,点了瓜子花生豌豆等零嘴,便津津有味地听了起来。
此时上回才歇,说书人周麻子手中折扇唰声破开,轻摇几下,绘声绘色道:书接上回,朱小姐□□未遂,更得偿所愿,嫁给云大人。
现场嘘声、拍桌声混成一片。
宋蔚然生生吓了一跳,手中的茶盏都要握不住,洒出一大片,险些污了裙衫。
清嘉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淡然自若地:不必太过较真。
听一乐呵便好。
在群众高涨的情绪中,周麻子狠狠拍响手中木块:这便是洞房花烛鸳帐暖,那便是屋漏还逢连夜雨。
小红袖被云大人接回京城后,其美貌更是引得当朝将军觊觎。
且说这位将军生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似个熊瞎子一般,多番想要强占小红袖。
小红袖虽零落风尘,却是贞烈性子,不愿委身于不爱之人。
将军一怒之下,欲将小红袖斩杀,是忠仆护主,小红袖方死里逃生。
杀人泄愤之后,将军扬长而去,可怜小红袖一弱质女流,亲自将仆人至顺天府,满心悲愤的她,敲响了鸣冤鼓!忆思楼内爆出一阵鼓掌,届是为这位女英雄叫好的。
接下来的剧情无非是云大人赶赴现场为爱侣撑腰,先是大闹顺天府,而后更是告了御状,与将军于金銮殿前对峙。
清嘉感慨,艺术来源于生活,她一个当事人都听得津津有味,难怪这跌宕起伏的故事能在京城内流传半月有余,不见衰落。
但接下来的剧情,清嘉又笑不出声了。
皇帝怜悯这对真心相爱的苦命鸳鸯,特下了圣旨,去了小红袖的贱籍,将她许给云大人做了贵妾,自此郎情妾意,恩爱长久,二人诞下了三子二女,子孙满堂。
至于那横刀夺爱的朱小姐呢?空有个正房娘子的名头,无半分恩爱体面,竟是孤老终身,一生无儿无嗣。
云大人百年之后,他与小红袖的长子,不堪忍受这毒妇,一剑将朱小姐斩杀了。
现场一片哗然。
有说这位大公子大逆不道的,也有人直呼解气的。
只有宋蔚然与清嘉大眼瞪小眼,面上表情皆是尴尬,不约而同地站起来,离开了人声鼎沸的忆思楼。
宋蔚然挽着清嘉,小声安慰:嫂子,这些市井之言,都是假的嘛。
清嘉是最无所谓不相干之人的评价,但骤然惊闻自己不得好死的噩耗,也给她些启发。
她不求宋星然一心一意,后院空置,只要相敬如宾,互留些体面便好,她想了想,只要自己不做太出格的错事,凭自己哄人做戏的本领,宋星然不会十分厌弃她。
除此之外,还需生个孩子,只要不是十分草包,国公府的孩子,不至于混得太差,也能为她颐养天年。
膝下有了孩子,自己地位稳固,手握有实权,体面威严,便是宋星然一个个地往后院塞女人,她也是无所谓的。
想明白这层关系,清嘉都开始后悔了。
这几天宋星然从书房回房时大都深夜,缠着她亲热燕好,因她太睡梦中十分困倦,五次有三次都被她拒绝了。
这样可怎么生孩子?——朝堂之上,薛崇命案更叫人心惶惶。
薛崇一行人,还未进入西南大营,便在凉州城外遇上了土匪,一行五百来人竟无一人生还。
天子震怒。
薛崇是皇帝特使,更是派到西南大营的一双眼睛,如今这双眼被生生抠出来,天子威严亦受到挑战。
偏还有朝臣上书,西南之地治安不良,匪患严重,还需尽早将冯凭放出,早归西南,以平匪患。
气得皇帝偏头痛都患了,日日丹药都要多加一斛,脾气日渐暴躁。
这日百官朝会,皇帝迟迟不曾露面,叫一众朝臣站着干等了半个时辰,大太监钱喜方挪着小碎步出现,浮尘一挥,嗓音尖锐,极具穿透力:皇上身体不适,今日朝会取消!一时众臣窃窃私语。
钱喜又道:宣文渊阁大学士、户部尚书宋星然觐见。
宋星然去了御书房,剩下身后百官嘀嘀咕咕,大眼瞪小眼。
宣明帝今日一身银灰长袍,发顶竖着上清芙蓉冠,浑然一个道士模样,他眉头有一深深的印痕,那是长期皱眉所致,便是不做任何表情,也是如此,不苟言笑时,显得苦大仇深,忧心忡忡。
宣明帝问:宋卿,知道朕独独留你下来,所谓何事么?宋星然装傻:臣愚钝。
宣明帝重重叹了口气,抚须道:冯将军一事,原是因你而起,你是苦主,非要闹,朕才与你一个交代,如今百官进言,朕里外不是人,你说,该如何是好?宋星然已然习惯这糟老头子道貌岸然的模样,心里唾骂,实际上却躬身请奏:臣惶恐,但听圣上安排,愿为圣上分忧。
皇帝脸上的表情终于稍稍松动,唇角微勾,那深刻的八字纹路抬升些许:薛爱卿遇袭,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宋卿可愿亲自走一趟?铺垫半天,终于说出正题。
皇帝眼中,冯凭是万不能放的。
如今活着的,只有四个皇子。
大皇子娶了赵家女,赵严如日中天,三皇子与冯家血脉相连,气焰嚣张。
这两个羽翼渐丰,对皇位虎视眈眈,四皇子李炎是个残废,在皇帝眼中约等于透明。
只有五皇子,生母是贤妃,皇帝眼中的圣姑,子凭母贵,皇帝瞧着小儿子哪哪都好,聪颖且有悲悯之心,最有慧根,还孝顺。
于是愈发想要料理前头两个。
所以如今皇帝急需理清西南的烂账,打击冯家、三皇子一脉的气焰。
但西南是冯凭的老巢,一圈铜墙铁壁,京城去查探的人,来一个死一个,便是冯凭人在京城,也仍旧拿捏。
皇帝又不愿放任赵严一脉的人去渗透此事,苦苦思虑,唯一的人选便是宋星然。
觉得他素不参与党争,是个十分合格的纯臣,人又聪慧,从来不让自己失望,定能抵挡西南的风霜刀剑,替他查个水落石出。
宋星然知道自己非去不可,又早已洞察皇帝看法,所以面上装作迟疑:这……西南多遥远,臣又才新婚,多少不愿离家。
皇帝胡子一吹,双眼一瞪:儿女情长,岂能与家国大事相提并论?宋星然:这……臣前几天已然惹得夫人不悦,如今一去少不得半年,委实有些……为难。
宣明帝内心也很复杂,宋星然什么都好,就是跟个花蝴蝶似的离不得女人,真是搞不懂他们这些浪荡子。
又实在无人可用。
罢了。
这,爱卿呐,你看……你家夫人那头,朕叫贤妃安抚一二,替你说几句好话,再赐些珠宝钗鬟,女子嘛,大都好打发,这差事,你还是莫要推脱。
敲了皇帝一笔竹杠的宋星然,乖乖稽首:臣遵旨。
作者有话说:夫妻两个人心眼子都多,宋狗只想着色色,清嘉只想着钱钱。
婚姻仓促,恩爱深情没有办法一蹴而就,各位观众老爷稍安勿躁。
等换个地图大家升华升华感情,恋爱会更甜甜哦(作者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