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6 章

2025-04-03 04:16:10

宋星然没有防备, 硬生生挨了林彦安一拳,白璧似地面皮上瞬时一道青红痕迹。

林彦安是飞身冲上来的,带着冲劲与蛮力, 打得宋星然往后仰倒,趔趄两步才堪堪站定,反应时间, 林彦安又是一拳招呼在他腹部,然后便生将他扑倒,按在地上毫无章法地乱打。

宋星然狼狈着去闪,瞧见林彦安眸中似闪着火苗, 腾腾地烧在他身上。

没头没脑受了人打, 宋星然也非什么好性子, 他心底一沉, 压抑了一日一夜的怒火浑然都倾泻出来,一把纠过林彦安的衣领,照着他心口也狠狠挥了出去。

林彦安吃痛, 却更恼怒,他原来便是一根筋的执拗之人,见清嘉受欺负,已然将宋星然当作仇敌,手下更是拳拳到肉。

二人扭打在一处, 踉跄着往身后的花架子倒去,地上的花盆劈里啪啦被撞得粉碎, 红花绿叶摊在地上,黄泥沙土淌了一地。

清嘉在一旁干着急:别打了!二人充耳不闻, 仍是龇牙咧嘴地互殴, 清嘉听得心惊, 又见他们脸上俱挂了彩,尤其是林彦安,脸上青紫肿胀,唇角都溢出血来。

林彦安未习过武艺,只有一身蛮力,凭着毅力在挨打,清嘉生怕人被打坏了,只好战战兢兢冲上去,试图拦在他们中间。

但他们都杀红了眼,浑然没注意到她,宋星然一抬手,竟失手将清嘉推在花架子上。

他力气没有收敛,生生将清嘉推开一丈远,架子上的盆栽劈里啪啦砸了下来,又打在清嘉身上,清嘉后背火辣辣地疼,她咽呜着趴在地上,身上覆了一层碎瓷与砂土。

宋星然与林彦安都懵了,呆怔在原地。

林彦安回过神来,表情愈发狰狞,又是重重一拳冲宋星然下颚挥去:你王八蛋!宋星然堪堪闪身避过,只想着去看清嘉,一腔怒火也冷却下来,扳住林彦安肩膀,向他身后反剪,将他按在原地:住手!林彦安的情绪便好似烈火烹油,越发沸腾,止也止不住,他狞然一咬牙,眼角青筋都暴起,怒喝一声,后脚反踹,一脚踢在宋星然心口。

宋星然嘭声,撞在花棚的支柱上,竟将柱子生生撞断了,紫藤花架轰然塌了一半,发出剧烈的声响来。

宋星然从地上爬了起,身上带着凌乱残碎的枝枝蔓蔓,他终于不耐,一把捏住冲上前来、理智全无的林彦安,大掌卡在他脖子上,将他整个人反剪在地上,再无挪腾的余地。

此时宋谅等人才急匆匆赶了过来。

宋谅将汪柏君送走,见宋星然追着清嘉进了院子,凭借以往的经验,便只在外头守着,远远未靠近,谁能想到突然挑出了个傻子,还与宋星然扭打在一处,闹得花棚子都塌了,阵仗这样大,一时竟愣在原地。

宋星然喘着粗气怒喝:都死了么!这时宋谅才带着人一哄而上,将狂躁的林彦安捆住。

钟嬷嬷方才与听雪在房中闲聊。

昨夜宋星然阵仗闹得老大,钟嬷嬷忧心得彻夜难眠——小夫妻日日如胶似漆,眼见就要回京,竟莫名其妙闹了起来。

听雪与宋谅相似。

她亦是见夫妻二人在紫藤架下说话,远远瞧着又抱在一处了,心知定是冰释前嫌了,所以才赶着去与钟嬷嬷报喜。

二人还笑呢,说小夫妻虽然赌气,但到底是新鲜时候,昨夜姑爷还回房睡了,早晨又拒了旁人塞来的女子,正是床头打架床尾和。

窃喜时却陡然听见一声轰隆巨响,赶到时,却见花架子也倒了,宋星然一身挂彩,面色阴沉,清嘉还趴在地上,狼狈无比。

钟嬷嬷忍不住惊呼一声:天爷呀!这是怎么回事?宋星然将清嘉横抱起来,才发觉清嘉手心都被那些碎瓷划了许多小口,阴鸷道:去请大夫来。

清嘉其实已经缓过来了,见他将林彦安扣下了,一副要从严处置的模样,忙抱着他的脖子撒娇:夫君,你身上疼么?宋星然垂下眼睫,低沉而无奈地叹了口气。

林彦安看似凶猛,但并无内力的底子,大夫一瞧,宋星然也只是皮肉外伤罢了,林彦安伤得重些,还被宋星然绑在客房。

清嘉换了一身衣衫走出来时,宋星然坐在窗下发呆,金色的日头被他遮住,便半边身子都陷在阴影中,只能瞧见俊挺的轮廓,没由来显得幽沉。

清嘉心里在打鼓,宋星然平素风度翩翩,今日却受了傻子一顿好打,想来心情不会美妙。

清嘉悄然走近,轻轻在宋星然膝头坐下,婉顺地贴在他肩膀。

近看时才发现,他脸上那些伤痕褪了红,显出可怖的青紫来,还隐约发肿。

她看在眼里都觉得肉疼,情不自禁嘶了一声,皱着眉问:疼么?宋星然仍是凝肃一张脸,俯下眼凝视她,眸光深沉。

他惯常唇角带笑,显得和煦近人,如今默不作声,便有阵阴沉之气萦绕,但清嘉与他朝夕相处数月,也渐生了底气,知道他不过有些情绪,对她总还是包容的。

她伸出手,轻轻在他心口拍了拍,似在与他顺气一般:夫君别恼了。

宋星然低首去看她。

她手上缠了手帕,不见纤纤十指,显得有些滑稽,又有些笨拙的可爱,心底的郁气散了大半,收了收手臂,将她缠绕在怀中,低声:那你哄一哄我。

清嘉迟缓地呼了一声,虽则她本来也是做得这个打算,但他挑明时,又不知作何打算,只无辜滴眨着眼,为难道:怎么哄呀?宋星然大手捞起她的细腰,往身上拽,清嘉被拽得凌空,又被他以掌心拖住,清嘉吓得两条伶仃的细腿踹了他几脚:要摔下来了呀。

宋星然抵在她耳畔嗤嗤地笑,反身将她抵在窗边,细碎的吻轻轻落在她的面颊、鼻尖,伴着湿热的喘息与低声的喃喃:不怕了罢?清嘉仰头,十分主动地去迎接,裹着纱布的手还不忘在他脊背上轻拍,轻缓的,似在讨好,也似在安抚。

宋星然自然明白,仗着她柔顺,拥着怀中人儿,将吻加深。

他好似急迫一般,清嘉听见他喉间发出几许颤声,她也模糊了,颅内似乎缺了空气,被饱满的热气感染,自觉疲倦,轻轻将他推开。

宋星然笑了声,抬头望见一张妩媚生动的桃花脸,杏眼中汪汪一片秋波。

一时竟怔忡着,撒不开眼。

清嘉脑中是混沌的,喘息着寻回清明,见他面颊微微泛着红气,一双桃花眼,直勾勾滴盯着自己,黑浸浸的瞳仁,全都是自己混乱的模样。

如此……算是哄好了么?她斟酌道:夫君,夫君不气了罢?将林彦安放出来好不好?她一管嗓音细细,音调中都还有妩媚的余韵,宋星然听着心都酥了大半,但一腔妒火又没完没了地烧起来。

宋星然想不明白,她那张美丽嫣红的小嘴儿,如何能说出这般诛心之言,这样的时候,她还能想得起与旁的男人求情?恨不得将她绑起来,叫她只能看到自己、想到自己。

他如此想着,也不说话,指腹在她白皙的肩头逶迤,勾得清嘉肌肤上起了细小的栗,她颤了颤,弱声道:夫君?她声线柔缓,逶迤钻入耳中,似都带着小火星子,将宋星然稍稍沉寂的火气腾然点着,这把火又一缕一缕地向上烧,带着酸溜溜的嫉妒,灼得他神思都热。

他俯身迫近,吻住女子红润的唇。

清嘉仰在他怀中,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

昏黄的光线投入,映在翻飞的白纱帐上,朦朦胧胧透出两道拥抱的人影。

……夏季天热,清嘉身上黏黏糊糊的,咕哝着去推他胸膛,宋星然还乐在其中,稍稍松开了她,一臂宽宽松松地拥着,直起身来翻出折扇,乐呵呵地与她扇风。

汗湿的长发纠成一络,分不清你我,宋星然突然想起他们成亲那日,也绞了各自的发丝绑在一处,成了名正言顺的结发夫妻。

如今二人长发这般纠缠,才算真正的恩爱两不疑。

或许是才从她身上索取,又或许是这个想法戳中了他的心窝子,此刻他确然身心安宁,十分魇足,低头吻了吻她潮湿的鬓角,喟叹出声。

清嘉倦极了,感知到他的动作,却只能闭着眼,哼哼唧唧地摆了摆身子,聊作回应。

宋星然笑了笑,将她从自己身上抱了下去,才披衣起身。

宋谅远远地在廊下看着。

见自家主子满脸闲适春意,毫无遮掩。

一身松垮衣衫,锁骨上一片大剌剌的红,隐约可见两道纤细的抓痕。

宋谅眼睫慌乱地颤了一下,慌忙避开眼神,听见宋星然淡淡道:将那傻子送回家罢。

这就放过林彦安?怎么这样好说话?委实不似他家主子做派。

宋谅愕然抬头,却只看见宋星然一个衣袂飘飘的背影,能看出来心情不错。

他心下想,难怪范蠡要割爱,将西施送去吴王身边,原来美人计当真如此奏效。

宋星然回了房,清嘉仍是原来一般姿势,泛粉的桃花面陷在枕头上,一派柔软模样。

清嘉听得他去而复返,睫毛颤了颤,仍未睁眼,懒洋洋道:夫君去哪了?嗓音还哑着呢。

宋星然闷笑,俯身在她唇上碾了碾。

清嘉唇都要被他咬麻了,他才碰过来,娇气地哼了声,扭过头去不许他亲。

宋星然倒也不气,翻身上了床,与她面对面相拥躺下,手掌贴在她后颈,似邀功一般:我已将林彦安放了。

清嘉终于睁开眼,杏眼惺忪,伸手滑上他好看的桃花眼,似奖励,又似讨好,在他上翘的眼尾轻轻地点,但未说话,只低低唔了一声。

她这副不上心的模样,宋星然是满意的,但此刻又想清嘉多说几句夸奖之言,搂着她的腰轻轻晃了几下,贴在她耳边喃喃:夫人,你不多谢一谢我么?他凑得太近,凝糊的热意与水汽都往耳缝里钻,又痒又麻。

清嘉扭着身子去躲,又被宋星然捞住了腰,无处可逃地在他怀中嗤嗤乱颤,笑得眼角都渗出眼泪来,声调都不稳:刚、刚才不是,不是谢过了么?宋星然在她薄薄的眼睑上啄了啄,将稀疏的泪花卷走,他沉着嗓音,在她耳廓旁吐热气:还不够。

清嘉被吹得面红耳赤,转过身子去捂他的嘴,义正词严:不行……你看看如今天色。

宋星然眉梢轻佻飞起,略低了下头,将她香喷喷的手细细密密地吻了个来回。

她手上原来割了几道小口子,在他的吮吻中细碎的痛感浮升,带出颤栗与酸麻,清嘉肌肤逐渐泛起红意,羞怯地阖上眼,不去看他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哼道:宋星然……你是狐狸精么?狐狸精得了逞,肆无忌惮地作乱。

二人腻在一处,正得意趣时,忽地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清嘉胆子小些,吓得浑身都绷紧,宋星然哼了一声,拍了拍她弓起的脊背,咬着牙喘息:不怕……谁敢进来。

他扬声向外怒道:作什么?门边那道影狠狠一顿,传来宋谅为难的声音:爷,林彦安不肯走,吵着闹着要见夫人。

清嘉短促地叫了一声,眼泪汪汪地去推他肩膀,宋星然岿然不动,不耐道:滚。

宋谅人虽滚了,但林彦安却得亲自解决。

宋星然被人扰了兴致,神色淡淡地坐在床边,他双唇还红,眸中残了几许水色,冷下来时竟有几许剔透的脆弱感,清嘉觉得好笑,一边穿衣裳,一边在他唇上啵了口。

宋星然扶额,笑得十分无奈。

她已理好了衣容,眉目间还有涣散的春意,显得十分娇嫩,凑在他身前笑吟吟道:夫君别恼了,与林彦安又有什么可计较,平白失了夫君的身份。

一顶高帽子横飞,宋星然虽不大情愿,也只能受了,清嘉在他脸上青痕抚了抚:他人虽傻气,待我却一片赤诚。

我同林彦安,是从少时养起来的情分,从前我总为他出头,他如今便也见不得我受欺负。

见我与夫君吵得眼泪汪汪,才误会了。

这些宋星然当然知道,不咸不淡地哼了声。

清嘉握住宋星然的手,似与猫儿狗儿顺毛一般,轻轻地捋:我与他,是过去的情分,如今夫君才是清嘉最要紧的人。

她这话音调很低,却无比笃定,是说给宋星然听,也是在和自己强调。

扬州这座小院,是她割舍不掉的过往,但宋星然,才是她选中的未来。

宋星然被甜言蜜语哄得通体舒泰,虽绷着面皮强迫自己,眉梢却没忍住动了动,闷声道:知道了。

清嘉见他面色稍霁,才放心出了房门。

林彦安被绑在客房,宋谅松了绑,他却不愿离去,就坐在地下撒泼。

听雪与钟嬷嬷与他熟稔,此刻也在客房劝他。

清嘉赶到时,钟嬷嬷仍在好言相劝:彦安,你如今大了,不日也要有自己的夫人,不许这样孩子气了……他却低首蹙眉,唇角横直,眼圈都红了。

偏他身上衣衫还乱,头发也蓬散,神色委屈倔强,一如当年那个受了欺负的小傻子。

清嘉与他一起,蹲坐在地,伸出手在他眼底下晃了晃,无奈道:我来了,你该走了。

林彦安猛地抬头,眼带愕然。

清嘉却笑了,语气遗憾:我明日便要回京城了,不能参加你的婚宴。

她掏出个小盒子,递给林彦安:呐,收好。

日后送给你的夫人。

林彦安张着唇,也不接。

清嘉只好自顾自地打开:这是一对玉佩,这一半,你带在身上,另一半,洞房花烛夜时,送给你夫人。

这对玉佩不是什么珍贵玩意,玉色一般,胜在雕工还算精细,是一对花开并蒂的图样,前几日宋星然陪她闲逛时,非要买下来的。

他库房奇珍异宝无数,清嘉只当他眼瘸了,看上这么个不雅不俗的小东西。

买回来后,宋星然也忘了,一直扔在角落,清嘉方才出门时顺手带上了,借花献佛,算是自己最后送林彦安的礼物。

大约此生再难见了。

他们是少时的伙伴,林彦安陪着她走过很是难挨的时日,傻乎乎地逗她开心,他还有钱,好几次祝满俸银未到,家里两个药罐子病了,寻不到银两买药时,是林彦安拿了自己的零花钱出来,才叫她度过难关。

当初她仗义出头,倒不是十分真心,只是真觉得那些人神憎鬼厌,但林彦安却是捧着一颗心待她的。

这是她惟一的朋友了。

在林彦安的世界里,宋星然不是什么只手遮天的大人物,只是见他欺负了她,见了她的眼泪,林彦安便会豁出性命去保护她。

清嘉想,这样的赤诚真心,连同床共枕的宋星然也是没有的。

如此想着,也滚下眼泪来。

她吸了吸鼻子,喋喋交代:你啊,以后对你娘子好些,要比对我还好。

饿了吃饭,冷了穿衣服。

听你爹娘的话。

谁待你好、谁贪图你的钱,要仔细些,莫傻乎乎地叫人骗了。

别总想着我,我在京城好得很。

没有人欺负我,不要担心。

……说到最后,话都含糊不清,她擦着面上的水痕,却也只看见林彦安泪眼汪汪,神色萎靡,活像个被人遗弃的小孩。

她心底狠狠一顿,在他脑门上拍了拍,佯装生气:听见了没有啊?林彦安呜了一声,弱弱说:知道了。

他眼神湿漉漉的,还是不放心:那人是谁?是在问宋星然。

清嘉抹了抹眼泪:那是我夫君。

她摇了摇手上的盒子:这个礼物,原来是他的,我想拿来送你,他却不大愿意,所以我才与他闹脾气,哭了。

她解释:就像,你想要你娘亮晶晶的首饰,她却不让,你撒泼与她闹,目的只是要东西,你虽哭了,你娘却没有欺负你。

所以,宋星然没有欺负我。

林彦安还在哭,委屈巴巴:那我不要礼物了。

清嘉强硬起来,将礼物塞在他手中,斩钉截铁道:你必须拿着,我要走了。

林彦安却惶恐地将她手腕握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清嘉心中也难受,像是硬生生从身上剜了块肉,不大的一方,但生长在身上多年,割离时总是淋淋漓漓地渗血。

他舍不得她,说一百遍也是难受。

清嘉只好强迫自己诀别,她站起来,硬生生拽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林彦安,回家吧。

她叹了口气,言语皆是唏嘘:我们都长大了。

都会有自己的家。

所以分离也是必须的。

清嘉推着他往外走,林彦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手中还紧紧攥着那礼物。

直至林彦安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清嘉才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放肆哭了出来。

钟嬷嬷在旁看着,心中也似被人磋磨似的难受,她叹了口气,无奈道:小小姐,莫哭了。

清嘉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嗓音被眼泪浸得,都虚胀起来:嬷嬷,我不舍得你,不舍得你们。

老嬷嬷垂着眼睛,浑浊的眼中也全是泪水,她将清嘉抱在怀里,粗糙的手掌在清嘉脊背上轻抚,还似小时候那般哄:小小姐,小小姐不哭,好好的,总有再见的时候。

但钟嬷嬷心里清楚,此次一别,这辈子,大约很难再见到清嘉几面。

自己老了。

这把骨头往后只能沉在碧带河底,却与北方、与京城,再难有交集。

钟嬷嬷哽咽着,老迈的手微微颤抖:小小姐是个聪明孩子,嬷嬷很放心,只盼着你,和满平安,顺心遂意。

清嘉却哭得委屈:怎么都不能见了?她在钟嬷嬷怀中,一个劲地摇头,发出来的声音也是闷闷的:嬷嬷,你与我一道回京好不好?清许想你了,娘也想你了……钟嬷嬷叹了口气:太远咯……嬷嬷去不得啦。

到了钟嬷嬷这个年纪,诀别其实已成了常事。

但清嘉还年青,即便她自忖是铁石心肠,再次离开故土,也觉得难受。

也恰是因为她心肠硬,能在心底生根发芽的感情便少之又少,与之话别,才更加艰难。

钟嬷嬷很明白,但也只能安然抱着清嘉,这个自幼在膝下长大的孩子。

清嘉抬起头来,双眸被眼泪糊得淋漓一片,稍一眨眼,便会滚下泪来。

她擦了擦眼泪,看见在水光的折射中,有个缓缓走来的颀长身影。

是宋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