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然伫立在那摇摇晃晃的紫藤架子下, 夕照在他身上镀了层柔和的金边,他白璧似的面容在光下显得柔和而飘渺,染着融融暖意。
他蹙着眉, 却不是恼怒的,仿佛只是心疼。
清嘉站起来,人却是摇摇晃晃的, 她蹲在地上哭了许久,起身的一瞬觉得天地都要倾覆,眼前的一切都蒙着一层模糊的水色。
宋星然疾步走上前,将她圈在怀中, 举着衣袖替她擦眼泪, 柔声道:不哭了。
他温言软语一入耳, 好不容易平息的委屈又汹涌起来,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又有决堤之兆,问:你何时来的?清嘉才出门, 还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宋星然便呆不住了,将她与林彦安的话听了八成。
若放在平时,清嘉拿了他亲自选的礼物转赠旁的男子,他多少都会不乐意, 但方才一看,却很释然, 只剩下对清嘉的心疼。
这是生养她的地方,将近二十年的感情, 总难割舍。
才来的, 却见你哭得可怜兮兮。
清嘉靠在他怀中, 将眼泪尽数蹭了上去。
宋星然叹了口气:怎么擦不干净。
见不得清嘉眼泪,宋星然只好温声软语地哄,低头亲了亲她红肿的眼角,许诺道:我明年再与你回来好不好?将清许也带上。
清嘉压着鼻音哼了一声,她倒是没敢想。
宋星然在扬州这些时日,来往信件多不胜数,最近这几天,便已如在家中一般,在书房留至深夜。
听宋星然只言片语透露,皇帝是下了口谕,催他返京,他是诸事缠身的大忙人,清嘉哪敢盼着下次。
但听在耳中也是舒服的,她揪着宋星然衣襟,委委屈屈地撒娇:你不许诓我。
她方才淋漓地哭了一场,如今止住了哭,身躯还微微发颤,宋星然搂住她的肩,声线温柔:好。
次日,清嘉与钟嬷嬷告别,坐上了北上的船。
清嘉在三楼船舱,远远望着渡头上的一片人,都是来与宋星然拜别的,江南一系的大小官员几乎都来应卯了,其中就有孙驰晖。
清嘉不耐烦应酬,早早上了船躲清静。
这架船足有三层高,赫然如微缩的宫殿,比他们来时那艘足大了一倍多,听宋谅说,这是皇帝五年前东巡时麾下的船只,此番皇帝御赐,迎宋星然回京。
这番荣宠,难怪都上赶着巴结他。
只是苦了宋星然,顶着日头在渡头应酬。
宋星然上船时,清嘉早脱了绣鞋,半躺在贵妃榻上阖目安睡,手边的冰盆散着凉气,镇着时鲜的瓜果,连他回了也浑然不知。
她伤心了大半夜,天将明时才迷迷糊糊睡着,如今上了船,摇摇晃晃,很快便沉沉睡去。
宋星然晒了半日,身上全是暑气,热得心烦气躁,一见清嘉那舒适的小模样,十分眼红,馋得牙痒痒。
他将外衫随手扔在架子上,在她身侧坐下,信手取了块冰贴在她面颊上。
清嘉睡梦被扰,呀了一声,朦朦胧胧睁开眼,原来要发脾气的,但见他额头上覆了一层薄汗,白璧的面颊也蒸出了红,坏笑道:夫君受累了。
宋星然哼了声,捏了捏她的下颌,手边的冰块化成水渍,冰凉一片,好气道:比不得夫人舒坦。
清嘉提着手帕去与他擦汗,素白的手大胆将他衣襟扯松,带着笑拍了拍他胸口:夫君顺顺气,可要与你洗洗,一早叫人备好了。
宋星然眼神亮了亮,牵着清嘉的柔软的小手往身上带,声线低沉暧昧:夫人与我洗。
——游船行了三日,泊在了通州地界,宋星然拒了当地官员的酒宴,带着清嘉偷偷上了艘小船,又赶了半日水路,竟说要去徐州。
清嘉不明就里,宋星然只说:此处是陆相公家乡,想着替他老人家走走,顺带些土货与他。
清嘉心里嘀咕,带土货需要这般隐蔽么?将船泊在徐州,振臂一呼,堆积成山的土货怕也会送上来。
宋星然故弄玄虚,清嘉也不想理会,只在旁皱眉沉思。
怎么这样巧,又是徐州。
兰香班那花娘说,王子尘失散的姐姐,便是被徐州来的官老爷买走了。
她一脸凝重,宋星然捏过她的小手咬了一口,问:想什么呢?入了神。
清嘉收回神思,斜眼含笑觑他一眼,故做出酸溜溜的语调:我是想,夫君大约是舍不得汪大人送小粉头罢,巴巴地赶来徐州,还非借着人家陆相公的名号,臊不臊呢。
宋星然怔了一怔。
她俏脸绯绯,捻酸吃醋的模样很是生动妩媚,宋星然心底颇受用,捏了捏她的秀气的鼻子:胡说八道,吃得哪门子飞醋。
清嘉红唇撅得老高,宋星然伸手点了点,戏谑地轻笑:足可以挂个油瓶了。
清嘉扭过头,含嗔横了他一眼。
宋星然瞧得眼热,低头去亲她,清嘉在他怀中扭了起来,却又被宋星然掐住腰肢,他眼底带着浮浪之色,迫在她身前,坏笑道:这是小船,可经不得大动作,夫人小心些。
意识到他话中深意,清嘉面颊一烫,在他胸口锤了锤,气道:谁要与你……宋星然心知,再有一刻钟,船也要停泊了,不过是逗一逗清嘉,只将她缠在怀中,着去吻她的小嘴。
清嘉被宋星然一说,倒真乖巧起来,仰面承受着亲吻,哼唧哼唧的,宋星然简直心都要化开,良久,才拍了拍她绯红的面颊,领着人下了船。
如今还早,天边将将泛起鱼肚白,渡口上往来的船只寥寥,行人更少。
清嘉被宋星然牵着,漫无目的地逛了一阵,他沿路买了几样早点小食拎在手中,才随意寻了个茶摊坐下。
清嘉方才略扫了眼,此地名叫桐花巷,还算宽敞,两侧皆筑着白墙灰瓦,是有些年岁的家宅了。
此处来往的人流不算多,只有几个卖早点的小摊,远远望去,有热腾腾的蒸汽飘出来,带着食物的香气,不时有游街的货郎走过,买些花儿粉儿的小玩意,一派安宁模样,极有生活气息的。
宋星然将粢饭糕递到她唇边,挑眉笑道:试一试。
他自己则默默喝起了饣它汤。
清嘉咬了口粢饭糕,咸咸糯糯,口感极佳,情不自禁眯了眯眼,没忍住好奇:夫君,你真很闲么?明明这几日在船上,也总待在书房处理事情,哪里来的闲情逸致,与她来感受徐州的风土人情呢?宋星然懒懒一笑,伸出手在她唇角蹭了蹭,将糕点的碎屑刮了下来。
茶摊的老板是个须发皆白的老爷子,穿着灰色短衣,腰上系着一条白棉布,恰捧着托盘来了,将茶水端下,打趣道:二位真是恩爱。
清嘉尴尬地点了点头,见旁边的宋星然倒是一脸淡然,他笑了下,端着粗瓷的茶碗,施施然喝了口,问:老丈在此处多久了?此时茶摊上仅有他们两个客人,那老板索性拽了张凳子在邻桌坐下,笑呵呵道:足有三十年咯。
宋星然挑眉,眸中精光一闪而过,问:那老丈可认识陆云卿陆相公?嗐,认识,徐州城谁不认识他。
老板顿声,混沌的眼上下打量着宋星然,问:小兄弟,你是何人?怎么与我打听起陆相公?宋星然笑意温文:我是扬州的儒生,因仰慕陆相公的才华学识,特来徐州走访。
听闻此处乃陆相公故居。
他特意停了停,用十分真挚的口吻道:想要汲取些陆相公的才华灵气,希望下一科能考个功名来。
清嘉在旁听着,破用了些力气,才抑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宋星然真是个说大话不眨眼的主儿。
陆相公四十好几,二十来岁便高中,成了探花郎,他在京多念,还残留在徐州的才华灵气怕是没有几口,哪里够个儒生高中的。
何况宋阁老未及十八便连中三元,哪里还要仰仗旁人的灵气。
最离谱的是,那老丈竟信了。
笑道:你倒是个有心人,可去集贤书院逛逛呀,那是陆相公一手办起来的,年年都有学生中举的,是灵气顶顶深厚之处。
集贤书院是陆云卿出资所办,已有十五年历史。
最早几年,集贤书院专收容那等苦出身的学子,无需束脩,还提供住宿与饭食,单是陆云卿一人勉力支撑,后来逐渐养出了几个举人,才有人共同运转。
或许真是命数灵气一说,集贤书院成绩实在不错,几乎年年都有学生中举入仕的,徐州的耆老缙绅才重视起来,集贤书院也愈发壮大。
所以在朝在野,人人都尊称陆云卿一句陆相公,连宣明帝也会打趣他桃李满天下,但陆云卿为人为官皆十分低调,早年书院艰难时,偶或还会回来徐州照看,如今书院蓬勃,他已有七八年不曾回来了,连宣明帝打趣,也都说仰仗耆老缙绅的运维,自己浑像个没事人。
宋星然现编:昨日已去过集贤书院了,今日特来老宅转转。
老丈感慨他诚心,面上堆着笑:祝你高中。
宋星然拱手受了,说了句多谢,又问:陆相公在京多年,这老宅可还有人住着。
老丈喝了口茶,娓娓道:那你真是问对人了,我在此处支摊三十来年,昔年陆相公背着书娄上学的模样都见过多次……不过,如今陆相公的父母皆已不在了,族亲的寨子也搬到城东那片,这旧宅便只有个老管家看着。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从前,此处可繁华,多少达官贵人的宅院皆置在此,如今,却是人走茶凉咯。
宋星然追问:缘何?水患嘛,此处地势低些,五年前发大水,将此处淹了,又冲破许多宅子,此后就陆续都挪走了,仅剩下几户。
这话说完,陆续又来了些客人,老丈无暇闲聊,又张罗起来。
清嘉听宋星然聊了一通,也大略晓得,他是来打探陆云卿消息的。
她抬起头,扫了一眼宋星然,却见他视线落在左前方,清嘉顺势望去,好似见得那处的树梢上,有个影子掠过,她瞪大眼睛,讶然道:那……那是,宋谅?他们一行三人,宋谅下了船后,一直远远地跟在她们身后,方才却突然没了影踪。
宋星然挑眉,不置可否。
清嘉见他的表情,肯定自己猜对了,心下更是疑惑,宋星然特特来一趟徐州,暗中出行,拐来人家后巷,还叫潜进去,是要做什么?她迟疑问:你与陆相公,有什么不对付么?宋星然放下茶碗,一脸正色:我称他一声老师,关系素来不错。
那你还去查人家。
清嘉心里腹诽,却没再问。
宋星然不会与她吐露太多朝政之事,但宋星然既有意去查,必然是陆云卿行事有异,或是挡了宋星然的道,或是宋星然有求于陆云卿。
方才听茶摊老板介绍,桐花巷子从前是达官贵人置办宅院之地,王子尘家姐若被徐州的官老爷买了,或许也会在此处落脚。
宋星然是个周全人,既来了徐州,自然早对徐州了如指掌。
清嘉扯了扯宋星然袖子,问:夫君,你可知,大约十年前,徐州的父母官是哪位大人?宋星然眉头皱了皱,俊脸浮现出困惑之色:十年?他低声数着:地方官职,五年一易,汪柏君在任上三年,往前倒五年,是程忠,再往前倒五年,是李书年。
汪柏君与程忠时间都太近,非说可能的,大约只有李书年。
但谁又规定与王子尘家姐赎身的,非得是知府大人,或是那通判、校尉,还有漕司、仓司、盐铁司等衙门的官僚。
清嘉想想都觉得头大,既宋星然点到李书年,便顺着问:这位大人如今在何处高就?……已不在了。
宋星然略顿了顿,才说:八年前,李书年自江南道调往河东道,在路上染了时疫,不幸身亡。
死了?清嘉陡然升起怪异之感。
人只有死了,才会断了音讯,这些年王子尘遍寻不得,或许是因为李书年死了,家眷便四处流散也未可知。
清嘉莫名觉得,这位李大人或许与王子尘家姐有些关联,便问:那……八年前,徐州未有水患,那位大人的旧宅,大约也在此处罢?宋星然点头:就在这附近,与陆云卿的旧宅相邻。
清嘉一怔,不想如此巧合,情不自禁地追问:那如今是……谁人住的?宋星然挑眉看着她,眸中审视的光芒瞧得清嘉浑身一震,但他仍淡淡回道:李书年一死,都说这宅院五行太凶,一直盘不出去,因此空置下来,大约,也有李家的老人在此罢。
他略扫了一眼前方,哂了一声:这些无关紧要的的事情,我便也不清楚了。
清嘉点了点头,没有再问,悄然吃着东西,她左手被宋星然握在掌中,轻轻地捏了捏。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宋谅回来了。
宋星然付了茶钱,牵着清嘉离开。
好巧不巧,他们的路线,恰从陆云卿的宅邸往前走去,正能路过了李书年的……凶宅。
清嘉视线瞥向那紧闭的、老旧的门,墙边爬满了青苔,连砖缝都钻着杂草,一派破败之色。
宋星然脚步倏然停住,问:你与李书年,有什么关联么?清嘉摇头。
她心底是踌躇的。
一个小人在劝:人既来了一趟,又近在咫尺,不若顺路问一问好了,于自己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或许真能完成人家经年的夙愿,权当积德罢了。
另一个小人又组:这与你又有什么相干,宋星然对王子尘明晃晃地不喜,何苦去触他霉头。
两个小人在心底打架。
最终,大约是良知占了上风,她观察着宋星然神色,缓缓道:与李书年有关的,是别人。
宋星然眸中有疑虑,问:谁?清嘉笑了笑,讨好地挠了挠他的手腕,低声道:是王子尘。
宋星然表情果然变了,危险地眯了眯眼:与他有什么相干?清嘉赶紧将他手臂抱得更紧,仰着脖子在他横直的唇角啄了啄,才斟酌着,将来王子尘家姐之事,与宋星然大略说清。
宋星然表情未缓,仍是蹙着眉,酸溜溜:那戏子的事,你记得倒是清楚。
清嘉很无奈,宋星然遇着王子尘的事,总是好似吃了炮仗一般,现下底都交了,只好哄他。
伸出手,在他白璧似的面皮上戳了戳,笑道:王子尘说,我与她姐姐生得有些相似,所以才待我分外亲近,故而掏心窝子与我说了人家的伤心事。
宋星然翻了个白眼,将她的手捉住,握在手中轻轻咬了口,泄愤似的,才硬梆梆道:哪来这么多与你生得像的人,乍听之下毫无逻辑,像是诓你这小姑娘的。
心中暗恼,王子尘这人如何阴魂不散,在凉州三五日地上门寻清嘉,如今他们来了江南,清嘉都还记得与他寻亲之事。
他略一回想,便知他们初至扬州那也,与孙文茵去兰香班时,孙文茵那样恶言恶语,处处讽刺,清嘉都还记得替王子尘寻线索,心底更是妒火暗生,越发不满。
清嘉掠他一眼,无奈道:他明知我嫁了人的,哪里是什么小姑娘,又哪里值得他编故事诓骗我。
宋星然气不打一处来,心中发酸:你也知道你嫁了人。
这话却不敢说出来,只气闷道:管这些闲事作什么。
清嘉细思他话中深意,抓住话柄问:听夫君的意思,是还有什么人与我生得像么?宋星然皱了皱眉,脑海中浮现出御书房中,赵贤妃泪眼汪汪的模样,杏眼、泪痣,大约有三成相似罢,他的清嘉好看得多。
淡淡道:当朝的贤妃娘娘,眼下也生了颗红色的泪痣。
清嘉挑了挑眉,开玩笑:总不会王子尘家姐辗转成了当朝宠妃罢,这际遇着实神奇,比什么公子花魁的故事跌宕起伏得多。
宋星然拍了拍她的脑瓜子。
但听她吃自己的醋,心情稍好了几分,只无奈笑道:胡说什么呢。
赵贤妃入宫前,是归元观的女冠,是冯凭送上去的人。
一是归元观远在凉州乌泥山,与江南八竿子打不着一处,二是冯凭也从未在江南做过官。
清嘉也是胡说罢了,她吐了吐舌头,松开宋星然的手,行至那木门前,抵着生锈的门环,叩了十来下,都无人回应。
大约真是空置了。
宋星然本来便不耐烦清嘉管王子尘的事情,上前去牵清嘉,道:莫管了,走罢。
清嘉试也试过了,心知或是真的无缘,便也不强求,点了点头。
谁在敲门?一道老迈的声线传来。
清嘉扭头望去,在拐角处缓缓走出个老婆婆,发髻灰白,簪着朴素的银钗,棉布衣裳,大约只是寻常人家。
清嘉好不容易寻见个活人,便问:婆婆,您可知,这出宅子的人家去哪儿了?老婆婆皱眉盯着他们,目光有些防备。
清嘉婉婉一笑:我们是……她信口胡诌了个地方:泉州来寻亲的,昔年我们姑姑在,李大人府上当奶嬷嬷,此后便断了联系,途经此地,过来看看可有线索。
老婆婆低声叹了口气:李大人?早便不在了,此处都空啦……听她意思,或许对李书年府上有些印象,七零八凑地胡编:呃……我姑姑,当年听说,李大人府上有个得宠的姨娘,都怀孕了,所以才聘了我姑姑做奶娘,不知婆婆,对这个姨娘可有印象?姨娘?好似是吧。
婆婆似乎陷入了沉思,缓慢道:好年青的,又生得纤薄,乍一看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后来也一道搬走啦,怀孕了么?没有印象呀……清嘉心头一喜,没想真能套出消息来。
那婆婆却忽然拍了拍手,指着清嘉,浑浊的眼中透出些光来,声音飘忽:眼儿大大的,同你一样,眼角也生了一颗红艳艳的泪痣。
清嘉愣了愣,心道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她赌对了,大约王子尘家姐,真是跟着李书年走了,待她再要说话时,那老婆婆已然拄着拐杖远去了。
哎!清嘉想要上前追,却突然被人牵住了手。
宋星然深深蹙着眉,摇了摇头:走罢。
他脸上冷得像腊月寒冰,清嘉心底也凛了一凛。
不好,宋星然又要闹了。